第50章 白夜
程珩一感冒得相當嚴重, 一路上垂著眼,昏昏沉沉,岑眠拉著他的胳膊, 帶他回了家。
到家以後, 他整個人便無力地靠進沙發裏。
岑眠從茶幾下麵的置物架裏拿出裝藥的盒子,在裏麵翻找, 拿出之前她生病時, 程珩一給她吃的藥。
“這些藥你能吃嗎?”
程珩一懶懶地掀起眼皮,看一眼她手裏的藥。
“可以。”
岑眠去廚房,兌了一杯溫水, 把藥衝了進去。
熟悉的苦澀味道蔓延開來。
她端出去, 遞到程珩一麵前:“喝藥。”
程珩一喝掉一半,皺皺眉:“好苦。”
岑眠輕哼:“你終於知道了。”
程珩一看著她,慢悠悠地說:“我也想吃糖。”
岑眠對上男人漆黑深邃的眸子, 耳根忽地泛起紅。
“沒有糖。”她羞惱地白他, “你別又傳染回我。”
程珩一抿了抿苦澀的嘴唇, 捧著杯子喝完了藥,一副委委屈屈的樣子說:“你不公平。”
“……”岑眠發現,程珩一生病以後, 可真能黏糊。
她傾身,手掌壓在他的唇上, 隔著一隻手,在她自己的手背上快速地親了一下。
“先這樣吧。”
岑眠的眼神飄忽, 不敢看他, 耳根紅得徹底, 拿過他喝完的杯子,逃回了廚房。
程珩一望著她一閃而過的背影, 勾了勾唇,緩緩闔上眼,繼續閉目養神。
岑眠洗杯子的時候,來了一個電話,她從口袋裏拿出手機,來電顯示是徐路遙。
岑眠接起來,“喂。”
徐路遙問:“你在家不?”
岑眠洗完杯子,把杯子晾在旁邊,回道:“在啊。”
“那正好,我最近從法國酒莊定了一箱酒,叫上其他人,上你家去喝酒啊。”
岑眠一愣,抿抿唇,“今天不方便。”
徐周旭:“怎麽不方便了?你最近真的很難約誒,之前說是生病,現在都好了,怎麽還是不方便。”
“嗯……”岑眠含含糊糊,“我有事。”
“你能有什麽事。”徐路遙又不是不知道她剛回國,還是一個待業青年,更何況就憑她的家底,確實也不需要從業。
“我今天可是好不容易有假,難不成是家裏被你造太亂了?我叫個阿姨先去打掃。”
徐路遙要真帶朋友來喝酒,可得好一陣鬧騰呢,程珩一肯定休息不好。
岑眠趕緊說:“真不行,我家現在有其他人。”
徐路遙發出一聲疑惑:“誰?”
岑眠沉默。
突然,徐路遙某一根神經搭上。
“岑眠。”他拖腔帶調,“你不是吧。”
“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岑眠麵色一滯:“什麽跟什麽啊。”
她的目光略過客廳,默默將廚房的門帶起。
“什麽什麽跟什麽,你少裝了,我還不了解你。”徐路遙像是拿準了她。
“你和誰談戀愛啊,程珩一?”
“……”
岑眠覺得徐路遙這個人真是像狗一樣敏銳。
見她半天不回答,徐路遙更加認定了,“你可以啊,下手挺快,回國沒多久就搞定了?”
“對了。”他想起什麽,“上次的事情我還沒找你問清楚,我說你怎麽去支教了,程珩一也在呢。”
“那時候你們就在一起了?”徐路遙跟連珠炮似得一通說。
“哎呀,你別瞎猜了。”岑眠心虛地撒謊,“在我家的也不是他,就是個女生朋友。”
“屁嘞!”徐路遙才不信她。
“你不承認是吧,那我現在就上你家來了。”
岑眠著急道:“你別來!”
徐路遙笑了,“你就說在你家的是不是程珩一吧。”
“……”岑眠迫不得已地承認,“是是是,行了吧。”
徐路遙得意地哼一聲,“就你這小樣兒,還能逃得過我的眼睛。”
岑眠不吭聲了。
徐路遙卻忍不住感慨,“你這眼光,也太十年如一日了吧。”
岑眠沒好氣地說:“你管我什麽眼光。”
“喲,還惱羞成怒了。”徐路遙繼續逗她。
岑眠被他調侃的臉頰漲紅,“煩不煩,我不跟你說了。”
“這有啥不好意思的,要不我還是帶酒上你家去唄,這不得見見朋友。”
徐路遙心裏打起主意,非得把程珩一往死裏灌。
岑眠盯著流理台上的玻璃水杯,夕陽從窗戶透進來,灑在杯子上,折射出七彩的光斑。
變幻莫測的光斑。
她伸手,擋住陽光,那道光斑,也就不見了。
“以後再說吧,現在還沒到時候。”她推辭。
岑眠覺得,她和程珩一現在的關係,就像這個光斑,給她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明明她叫程珩一追她,他也的確變得主動了。
但除此之外,他再沒有其他言語上更加明確的表示。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岑眠隱約感覺到在他周圍,仿佛有一道看不清摸不到的牆,橫亙在他們之間,讓他始終有所顧慮。
“怎麽還再說呢。”徐路遙不滿,“就你這沒什麽定性的性格,指不定過兩天就膩了。”
“……”
岑眠食指轉了轉水杯,問他:“我很沒定性嗎?”
“不然呢,你說說你有對什麽東西的熱情超過三個月嗎?”
岑眠思索半天,沒想出一件事來。
好像一直都是這樣,當她想要做什麽事時,總是充滿熱情,恨不得二十四小時撲在上麵,但當她沒勁兒了,又比誰都厭倦得快。
難道程珩一顧慮的是這個?她不敢確定。
“但我喜歡程珩一,就喜歡了很久啊。”她與徐路遙辯論,說得小聲。
徐路遙不甚在意:“誰知道呢,我還說我惦記林瑜惦記了好多年。”
“這些都沒用,全是自我感動。”徐路遙想得很清醒,“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得到了,也就那樣了。”
他頓了頓,轉念道:“說不定程珩一也是這個想法。”
岑眠聽不下去了,罵他:“你自己渣就別帶上其他人。”
程珩一在客廳裏,等了許久不見岑眠從廚房裏出來,慢騰騰地起身,踱步到廚房。
他推開門,沒力氣地靠在門框上,喃喃道:“眠眠,你怎麽不陪著我。”
“……”
即使岑眠很快捂住手機收音的地方,徐路遙還是聽到了程珩一這聲溫懶的話。
雖然男人的嗓音低啞好聽,但他依然覺得頭皮發麻,渾身起雞皮疙瘩。
以前他怎麽不知道,程珩一那麽會膩歪。
岑眠不再跟徐路遙廢話,直接掛了電話,跟程珩一回了客廳。
程珩一躺進沙發裏,岑眠盤坐在毯子上,後背抵著沙發,兩個人離得很近,她的耳旁甚至能聽見他的呼吸聲,沉緩而疲憊。
岑眠轉過頭,伸手在他額前摸了摸,還是滾燙。
“你要不先睡一覺吧?”
沙發裏的空間,對於程珩一來說,還是顯得局促,睡得並不舒服。
岑眠抱住他的一條胳膊,把人從沙發上拖起來,“上我房間去睡。”
程珩一剛剛喝了藥,容易困,借著她小小的力,站了起來,然後又像沒骨頭似的,胳膊搭著岑眠的肩膀,賴在她身上。
岑眠扶他去了臥室。
程珩一出了許多虛汗,剛才岑眠扶他的時候,摸到他襯衫後麵濕透了。
岑眠猶豫了兩秒,開口道:“襯衫要不脫了吧,都汗濕了,回頭被子一捂,感冒要更嚴重了。”
程珩一坐在床邊,低著頭,大腦好像沒有在轉,聽她說什麽,就做什麽。
他一顆一顆地解襯衫的扣子,露出白皙的鎖骨,緊致的肌肉,線條流暢完美。
岑眠悄悄屏息,別過了眼。
程珩一把襯衫脫下,抬頭看她,“好了。”
岑眠攤開手,還是不敢看他,說了一句:“那你睡吧。”
程珩一:“哦。”
語氣裏乖得好像是叫他做什麽就做什麽,他掀開被子,要躺進去。
趁他上床的時候,岑眠的視線終於移回來。
程珩一背對她。
岑眠目光落在他的背上,突然愣住了,發現在他左邊肩胛骨的位置,紋了一枚黑色紋身,紋身的圖案她看得並不真切。
岑眠眨了眨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她湊近想要再仔細看時,程珩一已經躺進床裏,壓住了後背。
印象裏,程珩一是那種很斯文儒雅的人,岑眠怎麽也想不到他也會去紋身。
她半趴在床邊,歪著腦袋,湊到他耳邊,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
“程珩一,你什麽時候紋的紋身?”
程珩一的眉心微微皺著,從仰躺換成側躺,麵對著她。
兩個人的臉一下離得很近,鼻尖幾乎碰著鼻尖,岑眠的呼吸一停。
程珩一吃了感冒藥,精神渙散,閉著眼睛,沒聽清她的話,輕輕“嗯”了一下,“你說什麽。”
隨著他翻身的動作,薄薄的夏被滑落,露出他半邊肩膀。
“……”岑眠頓了頓,“沒什麽,你繼續睡吧。”
聞言,程珩一把側臉在柔軟的枕頭裏蹭了蹭,聞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入眠。
岑眠輕手輕腳繞到床的另一邊,爬上床,終於看清了他肩胛骨上的紋身。
紋身是一隻微微曲折的翅膀,翅膀的構圖簡單明了,特別的地方是,翅膀的中間攏著一顆橙色的小太陽。
太陽的顏色暈染開,仿佛耀眼的光芒。
岑眠盯著那抹紋身,越湊越近,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一摸。
她的指尖剛剛觸到程珩一的背,他忽然轉了個身,把她的手壓住。
岑眠一陣吃痛,順著他的力道,隻能半躺下來,頭枕在另一邊枕頭上。
程珩一壓著她就算了,他在睡夢裏,好像把她當成抱枕,兩條沉沉的胳膊搭上來,將她摟住。
岑眠的臉埋進男人的胸膛,差點沒被憋過氣去。
因為發燒的關係,程珩一整個人燙得像是火爐,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頸間,激得她渾身發麻。
岑眠掙紮了一下。
程很一卻抱她更緊。
“眠眠。”
“我好難受啊。”
他的聲音嘶啞,難得一見的示弱。
“……”岑眠的眼睫顫了顫,最終放棄了掙紮,由他抱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