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白夜
李主任特別熱情, 做事利索,沒讓岑眠動手,拖著她的行李箱, 帶她去了沈老村長家。
沈家舊宅距離新宅隻有五分鍾的路, 下了個坡就到了。
舊宅比新宅破敗許多,甚至比白溪塘其他人家的屋子都要破敗。
低矮的兩層樓建築, 灰牆青瓦。南方潮濕, 牆根長出了青苔。沿著屋子立了一圈柵欄,圍出一小片的院子,柵欄上爬滿了綠色的藤蔓。
雖然宅子老舊, 但看得出居住在此的主人, 打理用心。
院子裏種滿了淡藍色的繡球,七月正是花期,開得熱烈。
“沈老師——”李主任還沒進到院子裏, 隔著半人高的柵欄便開始喊屋裏頭的人。
沈平山在當村幹部之前, 是白溪塘學校的老師, 還教過李主任。
李主任在私下時,還一直尊稱沈平山為老師。
岑眠跟在他後麵,低著頭, 心情複雜。
李主任推開柵欄的門,又喊一聲:“沈老師——”
屋子裏沒人應。
“誒, 不在家嗎?”李主任嘟囔。
他雙手習慣性地背在身後,像是領導視察般地在院子裏打量, 最後走了兩步到廚房, 探著脖子往裏看。
“這灶台還燒著柴呢。”
宅子的廚房獨立於主屋, 四五平米大小,方方正正, 廚房門旁邊開了一扇米字窗,此時有嫋嫋白氣從裏麵冒出來。
岑眠吸了吸鼻子,聞到了一股很香的味道,像是燉的雞湯。
這時,柵欄發出咯吱的聲音,有人從外麵進來。
程珩一抬起眼,看見院子裏站著的兩個人時,愣了一愣。
李主任聽見響動,扭過頭去。
“哎呀,珩一,你上哪去了。”
程珩一的視線先是看了看岑眠,才緩緩移回,看向李主任:“出去摘了點菜。”
他手裏抓了一把青辣椒和兩根茄子。
農村做飯,要吃什麽,都是現去地裏摘。
岑眠沒拿正眼看他,盯著院子裏的繡球,嘴唇輕輕抿起,一言不發。
“你阿公不在家?喊了他好幾聲。”
“屋裏頭看電視,老頭子耳朵不好,估計沒聽見。”
李主任點點頭,笑笑,道明了來意:“我已經把你同事都安排好了,隻是少了個房間,住不下了。”
“你家二樓,是不是還空一個房間?”他問。
“……”
程珩一聽完,並未馬上回答,他朝岑眠看去。
岑眠耷拉著腦袋,烏黑發頂對著他,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
他皺皺眉,換了方言問:“住不下怎麽讓她過來。”
醫療隊裏那麽多男的,怎麽好意思叫一個小姑娘單獨住出去。
李主任沒理解他意思,以為他是不高興來了一個女孩子,覺得不自在。
他解釋說:“跟她一起住的那個女醫生懷孕了,想自己一個人睡覺,其他房間都滿了,也沒辦法呀。”
李主任和程珩一換上方言聊天以後,岑眠聽不懂,但猜到了肯定是程珩一有意見,不想讓她聽見。
她撇撇嘴,腳尖踢走了地上的碎石子。
碎石子向前滾,碰到了程珩一的鞋子停下。
程珩一的目光投向她。
“你想住這裏嗎?”他換回了普通話,問她的意見。
半晌沉默。
岑眠見許久沒聲音,才反應過來是在問她,抬起頭,對上了男人漆黑的眸子。
“……”
“這裏條件不會很好。”程珩一提醒她,“洗澡和上廁所都很麻煩。”
老屋唯一的水源,是院子中央的那一口井,洗澡得自己打水燒水,上廁所要走幾百米,去公廁。
程珩一是好心,不想她住進來吃苦,岑眠卻是曲解了他的意思,以為他是不樂意,在找借口。
她這個人,多少有些反骨。
越是不想讓她做的事情,她越是要逆著來。
岑眠“嗯”了一聲,末了還不忘嗆他,“你要不想讓我住就直說,別問我想不想。”
程珩一頓了頓,直說道:“確實是不想讓你住。”
岑眠仰起頭,瞪他,“那我偏要住。”
“……”
李主任站在旁邊,聽他們的對話,心底感到訝異,城裏人講話都那麽直接的嗎。
“幺兒——”
老屋裏傳來一道蒼老沙啞的聲音。
“飯怎麽還沒做好喲。”
程珩一朝著老屋回道:“馬上了。”
李主任笑說:“你阿公可真是,好不容易外孫回來一趟,就知道使喚你幹活。”
“那這事?你看看咋整。”
他鬆開搭在岑眠行李箱拉杆上的手,攤開掌心問。
程珩一盯住岑眠,看她態度堅決,薄唇輕抿,“你想住就住吧。”
“……”
岑眠覺得自己住下了,好像心裏也沒多舒坦。
她板著一張臉,沒吭聲。
李主任鬆一口氣,“行,那她就在這裏住下了啊,珩一,你好好照顧人家啊。我還得回去看看餘姐那邊有沒有其他事,先走了。”
李主任離開後,院子裏的氣氛變得更加凝滯。
岑眠站在原地,多少有些不知所措。
程珩一走到院子中央那一口井邊,將剛摘的辣椒和茄子扔進盆子裏,抵住壓水井的把手,來回抬了兩下,出水口噴出冰涼的井水。
他伸到出水口洗手,衝掉了手上沾到的泥土。
岑眠靜靜看他的動作,此時近黃昏,夕陽將那一口井和男人染上了一層金黃色的霧靄,清涼的水花四濺,折射出斑斕色彩。
程珩一微微扛著背,眼眸低垂,黑發散落在額前,襯衫袖口被挽起,露出一截小臂,冷白修長,肌肉線條精致結實。
井口的出水漸小。
晶瑩水珠從他的手臂滑落,氤氳出一條痕跡。
辣椒和茄子浸在水裏,輕輕浮了上來,在搪瓷盆裏打著轉兒。
明明是一副很生活化的景象,卻透著一股不真實感。
“……”岑眠眼睫顫了顫,意識到自己的恍神,很快別過臉。
程珩一洗幹淨手,走到老屋前,推開了那一扇雙開的木門。
木門看上去有許多年頭了,底部漆黑發黴,打開時,發出咯吱聲。
隨著木門的打開,老屋裏傳來一段悠揚的徽劇念唱——
“指著天,劃著地,笑依東風笑依東風。”
岑眠隔著半開的木門,看見了老屋裏的景象。
裏頭的光線昏暗,陳設簡單,天花板上吊著一顆燈泡,沒有燈罩,沒開燈。
一張能坐兩人的木頭椅子,椅子斑駁掉漆,椅子裏蜷縮了一位老人,頭發花白,手上拿著遙控器。
老人對麵的櫃子上麵,放了一台電視機。
電視機卻是很大,超薄的機身,液晶屏幕,充斥著現代化的感覺,與整個屋子格格不入。
電視屏幕裏,一位頭戴烏沙,身著藏青色官服的戲劇演員,正有板有眼地唱戲,唱得是《醉臥長安》,徽劇演員飾演的角色是詩人李白。
沈平山搭在腿上的手,隨著音樂,來回地輕擺,嘴裏跟著輕哼。
“是何人,是何人——”
“阿公。”程珩一喚他。
沈平山完全沒聽到,全神貫注盯著電視看。
程珩一走到電視機前。
電視被擋住,沈平山皺皺眉,才抬起眼,看向自己的孫子。
“飯好啦?”他問。
“還沒有。”
沈平山嘟囔:“慢慢吞吞。”
“剛李友振來做什麽?在外麵喊我那麽多聲。”
程珩一無奈看他,“您除了吃飯看電視,其他事叫您,就當沒聽見嗎。”
“我都老成這樣了,還能關心什麽事?”
沈平山緩慢抬起手,揮了揮,“去去,別擋著老子的電視。”
程珩一站開,讓出電視畫麵,他的視線偏移,落向站在外頭的岑眠身上。
岑眠朝屋子裏頭打量,清澈的眼睛裏滿是好奇。
帶著一種天真。
幹淨純粹。
對於一個她渾然陌生的環境和世界純粹的好奇。
沒有那種自以為是的同情、憐憫,好像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裏,是一件很可憐的事情。
岑眠像是被養護極好的玻璃花,沒見過人間百態的疾苦,就算見到了,也分辨不出。
程珩一望著她那雙清澈眸子,停留了半晌,緩緩收回視線,對沈平山說:“那邊房子住不下,勻了一個人,住到我們家裏來。”
聞言,沈平山眉頭緊皺,不高興起來,罵他,“你經過我同意了嗎?就隨隨便便讓人住家裏?”
“……”程珩一心想,這老頭,真是年紀越大,脾氣越不好了。
岑眠隔著門,探了個頭進來,“爺爺,對不起呀,打攪您了。”
沈平山聽見那麽一個嬌嬌小姑娘的聲音,愣了愣,眯起眼睛看向門口。
“要是我住在這裏麻煩到您,我找李主任說一說,看能不能換個地方住。”岑眠客客氣氣說。
沈平山細細打量起門邊的小姑娘,長得可人,嘴也甜,比他半天悶不出一個屁的孫子強。
他臉上的怒意瞬間散了,笑眯眯望著岑眠。
“不礙事不礙事,正好樓上有間空房沒人住。”
“……”程珩一沒見過沈平山變臉變那麽快的。
“那房間很久沒住人了,你去收拾收拾。”沈平山使喚程珩一,“對了,還有飯趕緊做了。”
沈平山慈眉善目對著岑眠,“丫頭,你是不是也還沒吃晚飯,等他做完一起吃。”
岑眠從小被家裏四個老的寵到大,一向會哄長輩,乖巧地點點頭,糯聲糯氣地說:“謝謝爺爺。”
聲音甜到了沈平山的心坎裏去。
“哎,不要叫我爺爺了,聽不習慣,你也喊我阿公吧。”他朝岑眠招招手,“來,坐著看電視。”
程珩一走到門邊,拉了一下從天花板頂上垂下來的一根細麻花繩,屋子裏唯一的那盞燈亮起。
暖黃色的光傾瀉。
岑眠將屋子裏的景象看得更清楚了,她發現電視機後麵,貼了一張巨大的畫報,畫風很有年代感,色彩濃重,畫了一個兩腮紅紅的小女孩,拿著一個大喇叭,下麵用紅色大字寫著“兒童要防癆,快種卡介苗”。
“看電視別老不開燈,對眼睛不好。”程珩一對沈平山說。
沈平山節省了一輩子,到老也改不了,一點電費也舍不得多交。家裏這一盞燈,要不是天黑到完全看不見,是不會被點亮的。
沈平山靠在椅子裏,手指跟著徽劇的配樂繼續拉扯,漫不經心地瞥他。
“上外頭學了點東西就知道來念我了?”
一般這種時候,程珩一就不搭沈平山的腔了,當作沒聽見。
他走出門,對岑眠說:“行李箱給我。房間在二樓,我先幫你拿上去。”
岑眠當著沈平山的麵,不好意思跟他別扭,配合地把行李箱推給他,還假模假式說了一句:“謝謝。”
在沈平山麵前裝乖裝巧。
程珩一淡淡掃她一眼。
真是難得,知道跟他客氣了。
岑眠陪沈平山看電視,徽劇演員咿咿呀呀地唱。
她聽不太懂,但一天的舟車勞頓,能夠靠在木椅裏休息,已經足夠令人身心放鬆了。
耳畔的絲竹聲悅耳,岑眠眯了眯眼睛,覺得有些困頓,輕輕打了個哈欠。
她的視線偏移,離開了電視,透過半開的房門,對著獨立的小廚房。
廚房湧出嫋嫋炊煙。
隔著一扇十字窗,能夠看見裏麵那抹忙碌身影。
程珩一的身形挺拔高大,在狹窄低矮的廚房裏,顯得有些局促。
在戲曲的背景音裏,岑眠聽見了炒菜在油鍋裏滋啦滋啦的聲音。
一股辣椒的熗香從老遠飄來,她不怎麽能吃辣,聞著就覺得嗆人辣人。
看著程珩一在忙碌,岑眠光坐著等飯吃,總覺得不太心安理得。加上雖然她會討老人歡心,但跟沈平山待在一起,還是有些拘謹,不如在程珩一麵前隨意。
“阿公,要不我去幫幫他?”
沈平山擺擺手,“不用,那麽大油煙味,女孩子聞多了不好。”
“餓了?”沈平山側過身,從旁邊的櫃子裏翻出一塊桃酥給她。
“先吃點這個墊墊,馬上就好了,我們家幺兒三歲就會做飯了,做得快。”
岑眠咬著桃酥,原本程珩一會做飯這件事,就挺出乎她意料的。
他們這個年紀的年輕人,正兒八經會做飯的沒有幾個,尤其是男生,更是鳳毛菱角。
岑眠三歲的時候,連自己穿衣服都不利索呢,程珩一三歲就會做飯,也不知道是不是沈平山誇張了。
過了十幾分鍾。
程珩一做完飯,端著兩盤菜從廚房出來,對著屋子喊:“出來吃飯。”
沈平山放下架起的二郎腿,雙手背在身後,“吃飯咯吃飯咯。”
語氣裏莫名攜帶著一股孩子氣。
岑眠覺得好笑,跟在他的後頭。
吃飯的地方直接就是在屋外,程珩一不知從哪裏搬出一張方正的木桌,擺在院子裏,坐的是兩根長條板凳。
岑眠還是頭一次在這樣簡易的條件下,露天吃飯。
“別坐兩邊,容易摔。”程珩一提醒。
岑眠沒聽他的話,偏坐在了長條板凳的一邊。
她一坐下去,板凳另一邊就翹了起來,差點沒讓她摔下去,多虧程珩一拿腳踩住了另一邊板凳。
程珩一笑她,“說什麽你偏不聽是吧。”
岑眠輕輕哼了一聲,老老實實挪了挪屁股,坐在了板凳中間。
沈平山慢慢吞吞晃去了廚房,站在鬥櫃前,看了一會,又走出來。
“我放這的蘿卜絲呢?”他問程珩一。
程珩一站在桌前分碗筷。
“倒了。”
沈平山的嘴唇繃成一條線,“你給我倒了幹嘛。”
“隔夜菜吃了不好。”
“有什麽不好的,浪費可恥!”
程珩一耐心跟他解釋:“隔夜菜裏的亞硝酸鹽含量很高,亞硝酸鹽是一級致癌物質,吃多了對身體的影響很大。”
“什麽亞,什麽酸,老子聽不懂,你這小鬼仔,一回來就給我丟這丟那。”沈平山氣得提高了音調。
白溪塘的方言,岑眠聽得一知半解,卻也曉得是在罵人。
岑眠沒想到,在醫院裏頗受患者尊敬的程珩一,到了沈平山這裏,被接二連三地數落。
她想笑,又不敢,雙手放在腿上,正襟危坐。
程珩一瞥見她臉上憋笑的模樣,端起放在她麵前的煎辣椒,換了一盤紅燒茄子,紅燒茄子裏沒放辣椒。
“你吃你的。”他將碗筷擺在岑眠麵前。
顯然沒把沈平山的數落當回事。
這就像是一個巴掌拍不響,沈平山罵了兩句,也就過去了,走到飯桌前,拿起碗筷,在每個盤子裏都扒拉了一些菜,將碗裏的米飯蓋得嚴嚴實實。
扒到茄子的時候,沈平山就隻象征性夾了兩筷子。
白溪塘的人們做飯,什麽菜都要放上幾顆朝天椒,才覺得有味道,不辣的菜不合胃口。
程珩一做的紅燒茄子,一看就不是當地菜係,更像是北方的口味。
夾完菜,沈平山砸吧了一下筷子上的味道,端著碗,晃出了院子。
岑眠一愣,以為他是氣得離席。
“哎呀,你幹嘛惹阿公生氣,飯都不跟你一起吃了,要不你去勸勸?”
程珩一在她對麵坐下,習以為常,“不用管他,他吃飯的時候就喜歡上外頭去吃。”
每到飯點,白溪塘中心那棵大槐樹下,站滿了端著碗吃飯的人們,閑聊嘮嗑,比窩在家裏吃飯香。
沈平山推開柵欄,出門就碰見了同樣端著碗,往大槐樹走的梁叔。
梁叔瞅見他碗裏裝了不止三道菜,調侃道:“喲,老村長,今天夥食都變好啦,還有燉雞呢,給我嚐嚐唄。”
沈平山護住碗,打掉梁叔伸來的筷子,半點沒有剛才罵過程珩一的怒意,臉上笑嗬嗬。
“這是幺兒給我做的,要吃回你自己家吃去。”
“喲,一口菜都舍不得。”
沈平山與梁叔一邊玩笑,一邊走遠,院子裏安靜下來。
夕陽沉到了大地之下,隻剩下淺橙色的餘暉。
程珩一慢條斯理地吃飯,他的吃相很好,一點聲音也沒有。
岑眠也拿起筷子,夾了一塊紅燒茄子。
紅燒茄子過油炸過,軟爛吸味,鹹鮮帶有回甜。
岑眠沒想到程珩一做菜的味道竟然那麽好。
她在國外待了許多年,回來又在北京吃了幾個月外賣,已經很久沒有吃到像樣的家常菜了。
熟悉的味道,激活了她的味蕾,仿佛此刻,她才真的回到了這一片故土。
程珩一盛了一碗雞湯,放到她麵前。
雞湯的熱氣撲麵,在她臉上變得微微濕潤。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岑眠吃了程珩一那麽一頓飯,不好意思再跟他對著幹。
她輕咳一聲,與他閑聊。
“我聽阿公說,你三歲就會做飯了,真的假的?”
程珩一“嗯”了一聲,“算是吧。”
“為什麽那麽小就做飯了?你喜歡做飯?”
“因為沒人做。”程珩一的語氣淡淡。
他上小學以前,一直是跟著沈平山過的。
沈平山那時候又當村長又當學校校長,忙得不可開交,根本沒空管他,他就隻能自己照顧自己。
剛開始的時候,程珩一年紀小,也就能踩在凳子上,煮些麵條啊粥之類的,配上隔壁梁嬸接濟的鹹菜。
“……”岑眠扒著碗裏的飯,下意識想問他為什麽沒人做。
再沒人做,也不至於要一個三歲的孩子去做飯吧,不然要父母是做什麽的。
隻是,剛要問出口時,她卻突然想起下午沈二說的話。
岑眠扒幹淨碗裏最後一粒米,在這樣的環境裏,平時她吃飯吃不幹淨的習慣,自然就好了。
她捧住湯碗,雞湯的熱度隔著薄薄的一層瓷,傳至她的手心。
岑眠抬起頭,盯著程珩一,抿了抿唇,開口問道:“我還聽說,你媽媽是改嫁的,所以程叔叔是你爸爸嗎?”
“……”
程珩一的動作微頓,半晌,掀起眼皮。
“誰告訴你的?”聲音裏忽然浸透了涼意
岑眠對上他的眸子,幽深瞳仁裏,如凝了冰,令她有一瞬間覺得陌生。
半晌。
她訥訥地說:“沈二。”
“他為什麽和你說這個?”程珩一問。
岑眠不喜歡他此時與她說話的語氣,像是在審問她。
她答:“我聽見他喊你沈幺,就問了他,然後他說的……”
程珩一放下筷子。
周圍的環境安靜,空氣仿佛靜滯。
他擱筷子的聲音清脆,岑眠的心也跟著顫抖了一下。
“岑眠。”程珩一連名帶姓地叫她。
“不該問的事情,別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