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白夜
岑眠極少聽到程珩一用那麽冷漠的語氣對她說話, 甚至比他拒絕自己時的語氣,還要冰冷。
岑眠想,如果換做其他人, 她肯定不會那麽沒有邊界感的問東問西, 探究別人的私事。
隻是她以為她跟程珩一的關係,是可以直接問到這樣深的程度的。
是她想多了。
“對不起……”她輕輕地說。
如果把程珩一當作其他人, 她是該道歉的。
她太冒犯了。
岑眠耷拉下腦袋, 默默地吃飯。
程珩一的視線落在她的臉上,看出她的沮喪,薄唇緊抿, 按住筷子的指尖泛白。
院子裏陷入比剛才更加僵持的沉默。
飯吃完的時候, 沈平山晃晃悠悠地回來了,將碗筷擱在桌子上,撂下一句:“我去跟老梁下棋了, 你記得給菜地裏澆澆水。”
程珩一應他, 站起來收拾。
“碗給我。”
頭頂上方傳來程珩一聲音, 恢複了平淡,仿佛剛才對她冷言冷語的他,隻不過是岑眠的錯覺。
岑眠雙手捧住空碗, 食指指尖顫了一下。
半晌,她緩緩地將碗推出去給他。
程珩一將三個碗疊在一起, 筷子也一把抓進手裏。
“剩菜別給我倒了。”沈平山柵欄推到一半,回過頭, 瞪向正端起盤子的程珩一。
“留著明天早上下稀飯吃。”
“知道了。”程珩一說。
沈平山轉身出門, 嘴裏還不忘嘟囔:“小鬼仔, 外頭待久了,養出一身城裏人的臭毛病!”
浪費糧食。
岑眠注意到那盤菜裏, 其實就剩下兩筷子的煎辣椒和幾顆豆豉。
程珩一走進廚房,彎腰,將盤子裏的剩菜倒進了裝垃圾的木桶裏。
顯然沒把沈平山的話聽進去。
老一輩的人節儉慣了,勸是勸不動的。
程珩一在醫院裏不是沒見過吃剩菜吃出尿毒症的患者,得不償失。
沈平山回來了又走,院子裏的空氣重新變得凝滯。
岑眠坐在長凳上,雙手撐在凳子邊緣,腦袋壓得低低。
程珩一清理掉剩菜,壘起碗盤,端到了水井邊。
他餘光瞥見坐在那的岑眠,反思起自己,是不是說話太重。
“眠眠。”
“來幫我個忙。”
他用盡量溫和的語氣說。
岑眠縮著脖子,聽見他的聲音,肩膀還是抖了一下。
尤其程珩一那一聲“眠眠”,每個音符,都潤得像是月光下的鵝卵石,卻喊得她脊背發麻。
像是給孩子打了一巴掌,又因為愧疚,給了一顆糖,刻意討好。
“……”程珩一將她的反應看在眼裏,發出無聲的輕歎。
程珩一並不想讓岑眠知道他家裏的事情,像是破襪子上的一個洞,尤其不想在她麵前露出來。
他一時應激,反而傷了她。
岑眠不願顯得自己很矯情別扭,慢吞吞地站起來,朝他走過去。
她問:“要做什麽?”
許是沉默太久,她的嗓子微啞。
程珩一甚至覺得其中攜了一股潮濕水汽,裹挾著對他的控訴。
他的聲音愈加溫和,再不敢跟她說重話。
“我要洗碗,你幫我按一下水井。”
岑眠悶悶“哦”了一聲,手搭在水井的扶手上,學著之前看到程珩一壓水井的樣子,上下壓水。
出水口裏噗噗湧出清水,程珩一就著湧出來的水洗碗。
岑眠按壓了沒一會兒,胳膊就酸了。
她是在城市裏長大的孩子,隻知道水是擰開水龍頭就有的,從來沒想過,原來在有些地方,水是通過這樣古老的壓水方式得來。
就連洗碗也不是用洗碗布和洗潔精,而是用老絲瓜和柴火燒成的灰。
沈平山不愛用洗潔精,覺得那是化學成分的東西,吃了有毒。
洗完碗,程珩一將碗筷放回到廚房鬥櫃裏,拿起灶台上的布擦了擦手。
他回了一趟房間,又繞到廚房後頭堆雜物的地方,拿上扁擔和兩個紅色塑料桶,桶裏放了一個葫蘆瓢。
走到院子裏時,看見岑眠又坐回了桌子前,雙手托腮,望著遠處暗淡的天際線發呆。
好像還沒從被他凶了的事情裏緩過神來。
程珩一擰了擰眉,有些頭疼。
“我要去給菜地澆水,你一起來嗎?”他主動問。
岑眠沒精打采地抬起頭,看向他時,卻愣了一瞬,發現程珩一不知道什麽時候換了一身衣服。
襯衫換成了寬鬆的黑色T恤,長褲也換成了一條深色的休閑運動褲,五分褲的長短將將過膝,露出一截修長的小腿,皮膚冷白,肌肉線條勻稱,腳下踩了一雙拖鞋。
因為他這一身打扮,平白添了許多的少年感,清爽幹淨。
岑眠點了點頭,跟去澆水了。
大概是色令智昏。
她跟在程珩一身後,亦步亦趨。
沈平山的地,離老屋有一公裏的距離。
白溪塘村子裏的路,最寬的隻有一米,窄的就隻有半米,常常與人撞個正麵。
一路走來,岑眠聽見許多人與程珩一寒暄。
吳儂軟語,寒暄起來顯得很溫柔。
岑眠盯著他的背影,覺得在城市裏的程珩一,與在白溪塘的程珩一,不像是同一個人。
雖然不明顯,但城市裏的他,透著一股緊繃感,待人處事中亦是有淡淡的疏離。
而他對白溪塘裏的人們,卻是說不上來的親切,整個人多了幾分鬆弛感,走路的姿勢也是,單手插進了休閑褲兜裏,散漫地走在田埂裏。
岑眠數了數路上與他打招呼的人,一共十二個,八個人喊他“沈幺”,三個長輩喊他“幺兒”,隻有一個人喊他“珩一”。
她想,程珩一不讓她問的事情,大概村裏多半的人,都是知曉的。
岑眠低下頭,一雙雙沾了泥土的解放鞋、膠鞋與她擦肩而過,她的白色球鞋顯得格格不入。
她扯了扯嘴角。
意識到她對自己在程珩一那裏的定位多少有些錯誤的判斷。
原本岑眠以為,程珩一隻是單純對她沒感覺,不喜歡她而已。
但至少他們那麽多年的情誼是不變的,沒有人比她更了解程珩一。
到了白溪塘,她才發現,所有人都比她更了解。
而岑眠很清楚的確定,程珩一在與她朝夕相處的十年校園生活裏,從來沒有提到過關於白溪塘的一切。
如果每個人都有兩個世界,裏世界和表世界。
岑眠以為她在程珩一的裏世界,但真相是,她從來就沒有進去過。
她眨了眨眼睛,覺得眼睛裏有些酸酸的。
岑眠不想沉浸在無謂的情緒裏,抬起頭,望向遠處藍天。
忽然,她腳下一滑,踩到了延伸至田埂上的青草。
程珩一伸手想拉住她,卻已經來不及了。
岑眠整個人摔進了田埂旁邊的水渠裏。
她雙手撐著地,感受到冰涼的水浸過她的手背,屁股涼颼颼的,水透過衣服布料,濕到了裏麵。
水渠下麵是柔軟的泥土,摔不疼人,但滿身的泥土,也足夠使人狼狽。
岑眠有一瞬間的呆滯,懵在了那裏,泥水濺到了她的眼角。
她仰起頭,看見程珩一高高地站在梯田上,俯瞰她。
岑眠看不清程珩一此時臉上的表情,但她猜一定冷漠多於關心。
不知道是因為摔進了水渠裏,還是因為晚飯時被他凶了,又或者是其他什麽原因。
她突然覺得很委屈。
難過的情緒借著她此時的狼狽,一股腦地湧了上來。
眼淚啪嗒落下,落進了渾濁的泥水裏。
一切發生的太突然,程珩一也懵了一瞬,等他彎腰想去拉岑眠時,迎著已經很暗淡的天光,注意到她眼角有晶瑩淚光閃爍。
程珩一扣住岑眠胳膊的手頓了頓,然後收緊,將她拉了出來。
“回家吧。”他說。
“不要。”岑眠搖頭,“水還沒澆。”
已經走到那麽遠了,她還摔了一跤,不能什麽事情也不完成就回去。
程珩一知道岑眠的性格,這麽多年一直沒變,一旦她腦子裏有什麽事較上了勁兒,就會一直堅持到完成為止。
就算滿身都是髒汙,衣服在還淌水。
他無奈道:“那走吧。”
所幸現在六七月的日子,天氣炎熱,岑眠身上雖然濕漉漉的,但不至於冷,偶爾有風吹過,甚至帶起了一陣清涼。
反正髒都髒了,在程珩一給地裏澆水時,她直接坐在了田埂上,手托著腮,靜靜看他。
冬季播種的小麥,此時已經長得沒過了程珩一的小腿,小麥得長勢極好,綠油油一片,麥穗飽滿,等待即將到來的收割季。
程珩一走到不遠處的溪邊打水,肩膀上扛著扁擔,一前一後兩桶水,隨著步子上下輕晃。
許是從來沒見過他這樣的一麵,岑眠覺得有一種割裂感。
割裂了她和程珩一。
割裂了城市與鄉村。
程珩一澆完水,便領著岑眠回家了,到家時,天已經全黑。
他從廚房的櫃子裏翻出一個銀色老式的手電筒。
“你收拾一下洗澡要用的東西,去那邊洗。”
岑眠聽出他說的那邊,是指沈家的新屋,醫療隊住的地方。
之前程珩一不想她住下,說這裏沒有洗澡的地方,是真的沒有。
她環視老屋一圈,老屋不大,一層是沈平山住的地方,從左邊的樓梯上去,二樓有兩間房,過道是露天的走廊。
程珩一帶她上了二樓,說道:“我晚上住這間房,你住這一間房。”
岑眠跟他進了房間,發現自己的行李箱靠在床邊。
房間不大,隻有五六平米,除了一張老舊的木板床,就沒有其他家具了,看不出這間屋子原來主人存在過的痕跡。
岑眠身上的泥水已經幹了,時不時掉下些泥土,她想要趕緊收拾幹淨,找了個袋子,裝上幹淨的衣物和洗漱用品,便下了樓。
因為沒有那麽多的燈光,農村的夜晚,比城市裏要黑得多,伸手不見五指。
夜間出行時,人們唯一的照明工具,就是手中的那盞手電。
岑眠跟在程珩一後麵,手電的光線微弱,她看不見腳下的路,被嵌在泥土裏的石子兒絆了一腳,差點撞到他的背上。
程珩一注意到她的動靜,側過身,讓出路:“你走前麵。”
無垠夜色裏,男人的聲音低沉好聽。
岑眠看他一眼,沒做聲,默默走到他前頭。
程珩一在後麵拿著手電筒,光照亮了她前麵的路。
到了新屋,程珩一在門口停住了腳步,沒有進去。
“我在外麵等你。”他說。
岑眠抿抿唇:“要不你先走吧,我洗完了自己回去。”
程珩一靠在門邊,從口袋裏摸出手機,垂眸把玩。
“……”見他不理自己,岑眠不想自討沒趣,轉身進了屋子。
之前分配跟岑眠住一起的女醫生趙瀾把房間讓出來,給她洗澡。
趙瀾聽說岑眠摔進水渠,弄得一身狼狽,出去住的地方還不方便洗澡,隻能回來洗漱,愧疚極了,一個勁的抱歉。
岑眠雖然是被家裏富養著長大,但對著外人,沒有被養成嬌縱乖戾的性格,即使不習慣老屋的破舊,卻一句抱怨也沒有。
“沒事沒事的,除了洗澡不是很方便,其他都還行。”她寬慰趙瀾。
趙瀾坐在**,抱著枕頭,輕輕晃著腿:“下午的時候,我跟同事出去溜達了一圈,發現不少村民家裏都還沒有修廁所,上的是公共廁所,洗澡也是得打水洗,村子裏隻有一間小診所,一名村醫。”
她忍不住感慨:“沒想到程醫生的老家原來條件那麽差啊?難怪他年年都跟醫院申請來白溪塘義診。”
岑眠站在鏡子前,用毛巾擦頭發,聽見趙瀾提及程珩一,動作微頓,沒有接話。
趙瀾環顧自己現在住的房間,水晶吊燈閃爍,照在紅木家具上,鋥亮透潤。
“不過程醫生自己家應該是夠有錢的了,能修那麽氣派的房子。”雖然建築的風格,帶著一股暴發戶的土氣。
岑眠洗完澡,告別趙瀾,出來時,看見程珩一保持著之前靠在門邊的姿勢,一動不動。
手機屏幕發出幽藍色的光,映在他的臉上,勾勒出他高挺的鼻梁,線條明晰的下顎線條。
他的嘴唇輕輕抿成了一條線,眼眸神色暗淡,似乎心情不佳。
岑眠猜測,程珩一心情不好的原因,還是因為晚上吃飯時,她多嘴問的那個問題。
可她道歉也道了,他要還是在生暗氣,她也沒有辦法。
“我好了。”岑眠走近說。
聞言,程珩一鎖上手機,站直起身,打開手電筒的電源,“走吧。”
回去的路上,夜更沉了,伴隨一路的沉默。
岑眠依然走在前麵,程珩一的手電照著她的背影。
她的黑發微濕,垂落下來,在肩頭輕掃。
程珩一聞見空氣裏有隱約淡香,影影綽綽。
他屏住了呼吸,害怕自己沉溺於這一抹淡香。
他們回到老屋時,沈平山早就回來了,坐在藤椅裏,拿一把蒲扇,在院子中乘涼。
程珩一進了廚房,收起手電筒。
“去哪玩了?”沈平山笑眯眯問岑眠。
岑眠回答說:“去了您的那棟新宅子。”
聞言,沈平山的臉色微微沉了沉,扭頭看向站在廚房裏的程珩一。
“你也去了?”
程珩一拉開櫃子的抽屜,沒抬眸,淡淡道:“我沒進去。”
“沒進去也不行!”沈平山拿過靠在椅子邊的拐杖,用力地戳著地麵,發出聲響,“來曆不幹淨的屋子,髒了我們沈家的名聲。”
“……”岑眠一愣,聽得一知半解,沒想到她無意的一句話,會惹得沈平山大發雷霆。
她下意識看向廚房裏的人。
程珩一將手電筒放進抽屜,用力一推,抽屜撞回櫃子,發出砰得一聲響。
岑眠驚訝,印象裏,程珩一給人的感覺一直是斯文冷靜的,倒是難得將情緒發泄給外物。
她站在原地,迷茫不知所措,有些莫名的心虛,畢竟是因為她的那一句話,才起了這麽一場衝突。
程珩一從廚房出來時,目光落在岑眠的臉上,看出了她眼睛裏的惶恐不安。
他沒有立刻接沈平山的斥責,而是去了沈平山的房間,找出降壓藥,端著杯子,遞到了老頭的麵前。
“先把藥吃了。”
沈平山朝他吹胡子瞪臉,哼了一聲,接過杯子,仰頭吃了藥。
見他把藥吃了,程珩一才緩緩開口:“我剛回來,不想跟你鬧得不高興。你怎麽看待那棟屋子是你的事,我怎麽看待是我的事。以後我該去還會去。”
程珩一講話的語氣慢條斯理,卻把沈平山又氣得夠嗆,抬起手顫顫巍巍指著他的鼻子,老半天又罵不出一句來。
沈平山氣不過,把手裏的搪瓷杯砸到了地上。
“鬼仔子!你是出息了!敢這麽跟老子講話。”他罵道。
程珩一當他的話是耳邊風,彎腰撿起地上的杯子,在水井邊衝了衝上麵的泥垢,在廚房裏重新倒上水,擺在了沈平山麵前的矮桌上。
“我先上樓了,你早點休息。”他的態度不卑不亢。
反而是岑眠被沈平山罵人的架勢給唬住了,一動不動,不敢吭聲,恨不得自己能立刻隱身。
程珩一經過岑眠時,停下腳步,交代道:“你那邊有什麽需要跟我說。”
岑眠瞪他一眼,覺得他這人多少有點不厚道,自己要躲,把她丟在這裏。
程珩一走後,院子裏的氣氛相當尷尬。
岑眠看向老屋裏的電視,輕聲哄沈平山:“阿公,電視裏徽劇表演又開始了,您要不要進去看啊。”
沈平山一肚子的氣,又不好當著岑眠的麵發泄,一張臉鐵青,悶悶地說:“你看吧,我在外麵坐坐。”
岑眠無奈,這一對祖孫,真是不知道怎麽回事。
她沒辦法,從屋子裏拿出一張薄毯,蓋在沈平山身上,才離開。
岑眠走後,沈平山獨坐在院子的藤椅裏,望著外頭無盡黑夜。目光所及的方向,是那棟隱匿在黑暗中的新屋。
陰影裏,老人佝僂著背,眼眶泛紅。
岑眠回了房間,發現木板**已經鋪好了床墊和被子。
農村的晚上溫度偏涼,蓋的被子也偏厚,被套是天藍色的,畫了白色的雲朵。
岑眠摸了摸頭發,已經幹了,便熄燈,躺到了**。
她將自己裹進被子裏,想著這一天發生的事情,深吸一口氣,而後發出一聲長長的輕歎。
一天的舟車勞頓,讓她很快沉沉入睡。
淩晨的時候,屋外下起了傾盆大雨,豆大的雨珠,撞擊屋簷,發出劇烈的聲響,仿佛一曲悲壯的交響樂。
岑眠的意識渙散,模模糊糊間,突然感覺到臉頰一涼,濕漉漉的。
她睜開眼,迷茫地凝視黑暗的天花板,又一滴水落下。
岑眠察覺到不對,起身打開燈,才發現房間地上已經一片汪洋,屋頂上方,不斷有雨滲透進來。
“……”這叫什麽事。
岑眠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辦,打開手機看時間,淩晨兩點,這麽晚了,程珩一應該早就熟睡了。
她咬了咬嘴唇,糾結片刻,索性關了燈,重新躺回**。
被子濕透了,寒意浸透進來。
岑眠打了個哆嗦,眉頭緊皺,閉著眼睛,打算硬撐過這一晚上。
忽然,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岑眠睜眼。
“誰?”她雖然猜到是誰,還是問了。
“我。”門外傳來程珩一的聲音,在暴雨浸染的濕氣裏,朦朧不清。
岑眠跳下床,開燈,打開門。
“房間漏水了。”她說。
程珩一透過門縫,看清了裏麵漏水的情況,眉心微蹙。
他輕輕“嗯”了一聲,“我知道。”
年初給老屋做防水的時候,沈平山為了省錢,沒做這一間空屋的。
“這怎麽辦?”岑眠苦惱說。
程珩一垂眸望她。
外麵的雨極大,露天的走廊也不幸免,不斷有雨被吹打進來。
岑眠本就在潮濕的被子裏裹滿了寒意,此時更加冷了,她不由自主打了個寒戰。
她穿的是一條白色吊帶睡裙,此時也沁滿了濕氣,貼在身上,隱約勾勒出起伏曼妙,雪白圓潤的肩膀上落了雨珠,如清晨初綻的梔子。
程珩一的眸色微沉,很快移開了眼,半晌,緩緩道:“去我房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