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透過窗柩的晨曦一點點模糊薑佩兮的視線, 眼淚不受控製地湧出。

他頸間血管傳遞著心髒的跳動,清楚地被她的手心所感知,並順著肌膚與她的呼吸糾纏在一起, 她的呼吸逐漸急促。

她終究還是鬆開了手。

記憶裏的疼痛漸漸散去,薑佩兮理智回歸, 意識到眼前的周朔還算無辜。

她慢慢收回手,手臂撐著床鋪, 打算起身。

“抱歉, 我睡糊塗了。”

她斂下眸, 疏淡清冷的聲音將剛才迸發的恨意輕輕揭過。

溫熱的手心攥住她的手腕, 就在薑佩兮以為周朔要報複她的時候,她被他抱入懷中。

不同於世家製服的精美華麗,莊嚴肅穆。貼身的裏衣大多舒適細膩,觸手柔軟。

這樣的擁抱他們有過很多,但生命的最後一年裏,她已不常見到周朔。

難得的見麵, 要麽是爭吵, 要麽是沉默。

他們不再擁抱,不再有任何親密的接觸。周朔製服上的暗紋繡線越來越精美, 也終於帶上了環佩叮當的玉飾。

在她日漸病重的時光裏,周朔的權勢地位不斷攀升, 從輔佐的“卿事”, 到成為主事的“正卿”。

這個寒門孤子, 用了二十二年的時間,從仰人鼻息的地方學子, 到威懾主家的權貴。

終於不再有人提及他那個荒遠孤僻的家鄉,不再有人提及他那些苛刻鄙陋的血親。

他從出身卑微低賤的陰影中走出, 邁入九洲世家的權力核心。

建興為他向京都請封,遵照與主家最近旁支的禮製規格,封“朝明縣公”。

周朔走上了千百年來,遠支子弟仕途所能到達的巔峰。

無數寒門學子景仰崇拜他,以他為人生的至高追求,大有“封狼居胥”之意。

一個孤苦無依,不知是哪個山溝裏刨出來的窮小子,居然與富貴榮華數百年的貴門子弟平起平坐。

周朔的封公,無論對貴胄,還是小民,都構成了相當大的衝擊。

但他的一切榮耀都與薑佩兮無關,她纏綿病榻已久,等外界的熱鬧傳到她那兒時已近尾聲。

周朔封公那天,她撐著一口氣,梳妝換衣,由好幾個侍女攙扶強撐著走到院子裏。

卻碰上了京都來的使臣,一個尚未及冠的少年。

他嬉皮笑臉地說出極為輕佻冒犯的話,聽得薑佩兮止不住發笑。

她必須要讓這個不知死活的小子,知道什麽是天高地厚。

皇權特使?太子胞弟?

薑佩兮笑得身體發顫,眸中卻一片冷凝,不過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叛賊逆徒,也敢在世家裏囂張放肆?

就在薑佩兮打算讓人拿下狂妄少年時,周朔回來了。

濃墨似的黑緞沉雅如寧靜夜空,華美的珠玉配飾如星辰裝點其上,遠看去是說不盡的莊嚴典雅,凜然尊貴。

薑佩兮笑著打趣他:“周正卿這身禮服,倒比我們成婚時那身好看許多。”

彼時周朔抓住她的手腕,手心的溫熱隔著衣袍觸碰肌膚,薑佩兮被迫靠近他,卻隻碰到一片冰冷的玉石。

而此刻他身上的溫度,透過單薄的裏衣傳到她身上,薑佩兮能感受到他的心跳,混著呼吸一起。

他的手托著她的後頸,指尖纏著她散落的長發,“對不起,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

薑佩兮愣了好半晌,甚至懷疑自己又出現了幻覺:“你幹嘛了?”

“我、我……”他似乎不知道該怎麽說,結巴了半天湊不出第二字。

薑佩兮十分納悶,伸手想推開周朔的懷抱:“你闖禍了?”

但平日根本不會違逆她意願的周朔,此刻卻沒放手,或者說他是鬆了後又很快抱緊。

他的呼吸噴灑在薑佩兮頸間:“對不起,我不該那麽對你……我以後,都陪著你,一直陪著你。”

薑佩兮受到了不小的驚嚇,她趕忙推開周朔,去摸他額頭的溫度。

手心對溫度的感知不夠敏感,薑佩兮便撐著他的肩膀,用自己的額頭去測量溫度。

她倒很期望周朔是燒糊塗了,但奈何他不能被確診為發熱。

於是薑佩兮隻能一本正經地發出關切的問候:“你中邪了?誰給你下降頭了?”

周朔有些怔愣,他茫然搖頭。

薑佩兮露出她的憂慮:“你去哪了?怎麽會中邪呢,這兒還興巫蠱呢?”

看著麵色關切的妻子,周朔遲疑著開口解釋:“沒有,是王夫人和我說……”

“別聽她胡說!她都是瞎說的!”薑佩兮立刻打斷他,她滿腦子都是阿娜莎那些大逆不道的豪言。

她怎麽能和周朔說那些?她怎麽一點心眼都沒有呢?

周朔雖出身不好,卻是最忠誠古板的衛道者,他比誰都看重禮法尊卑,等級秩序。

阿娜莎和誰說不行,怎麽能和周朔說呢?

薑佩兮心裏發急,她拽住周朔的衣袖,與他目光相對,試圖給他下降頭:“別聽她說的,聽我的,她就是隨口說的。你別當回事,別往心裏去。”

但周朔顯然不是好糊弄的,她也沒有下降頭的手段。

對上他疑惑的目光,薑佩兮被看得心虛,為了避開那雙幽深探究的眸子,她抬手覆上周朔的眼睛。

“阿娜莎懂什麽呢,她才在世家幾天?哪能懂我們的規矩?”

薑佩兮緩緩說著,試圖尋找讓周朔不把阿娜莎話當回事的理由。

“她心思單純,說話就跟孩子一樣。今天說的,明天就忘了,你別計較,好不好?”

她的語速越放越慢,最終停下聲音,顯然是找不到更好的歪理了,但她的手還掩在周朔的眼睛上。

薑佩兮前所未有地焦慮,急得手心出汗。

新陽有人會巫蠱嗎,有人會下降頭嗎?

能不能過來把周朔記憶裏關於阿娜莎話的那部分刪了?

她的手一直遮著他的眼睛,周朔順從地沒有動,等她說完想說的話。

她說話慢條斯理地,字句放得很慢,像是怕他聽不清忽悠的內容。

潮濕微涼的手心觸碰他的眼睫,她捂得不嚴實,隻是虛虛遮掩,她不想與他的目光對視。

薑郡君不喜歡他的眼睛,周朔知道。

他便盡量避開與她對視。

可明月對黑暗中的生物是太過美好的存在,他無法克製祈求的渴望。

隻能絞盡心力地在不經意間對視,卻總是以失敗而告終。

此刻她的手掩著他的眼睛,窄口的衣袖落在他的鼻尖。

斷斷續續、纏綿糾葛、難舍難分的莞香不斷從她的衣袖中溢出,撲向他的口鼻。

失去視覺後,別的感官便開始放大。

她有些潮濕的手心,纖細的指尖,甜蜜幽遠的素香,還有時不時撞在鼻尖的衣袖。

撐在他右肩的手,甚至她咬字吐音的氣息節奏,都變得格外清晰。

一切都可以交付想象。

手心被纖長的睫毛掃過,細細密密撩撥著掌心,這樣奇妙的觸感讓她有些愣神。

薑佩兮目光落到他身上,正巧看到周朔的喉結上下滾動。

他本來就有些瘦,此刻仰著頭,喉結越發明顯了。

她不是不知事的人,隻是先前滿心都想著怎麽糊弄周朔,根本沒注意到他們的姿勢有多麽曖昧。

她和周朔的床笫之事是少,但不是沒有。

薑佩兮被當下的曖昧灼燒,連掩住他眼睛的手都像被燙到一樣,連忙要收回自己的手。

她嘴裏是慌亂的道歉:“不好意思,我……”

“不要緊。”她要抽回的手被周朔一把按住。

她的手還是覆在他的眼睛上。

他的手卻開始順著她的手臂向上摸索,摸到她的頸脖,手指滑過她的下頜,指腹摩挲著她的麵頰。

下唇被他的拇指撫過,指腹的薄繭帶來粗糙的觸感。

他的喉結再次滾動,這次他發出了詢問:“佩兮,我可以吻你嗎?”

薑佩兮被他的直白弄得不知所措,她的臉頰像是著火了一樣,燒得厲害。

她一直沒有回答。

周朔鬆開握住她手腕的手,摟向她的腰。摩挲她麵頰的手轉而扣住她的後頸,一點點將她貼向自己。

“可以推開我的。”

他的呼吸越來越近,吞吐的氣息幾乎被他們共享。

掩住他眼睛的手沒有放下,搭在他肩上的手也沒有放下。

薑佩兮目光落到他的唇上,紅豔的、濕潤的,有些誘人,半跪的她不得不彎下腰,才能準確吻到他的唇。

摟住她腰的手稍稍用力,薑佩兮便沒能維持住,跌坐到他身上。

他們的唇瓣相觸,不知是誰先張開了嘴,逐步變成唇齒交纏,逐步變得難舍難分。

薑佩兮掩住他眼睛的手在抖,幾乎就要撐不住。

周朔握住了她顫抖的手腕,揉了揉她酸軟的筋脈,將它放下。

他們額頭相抵,唇齒稍稍分離。

他的吻落在她的鼻尖,手攬著她的後背,給她足夠的安撫:“我不睜眼,別怕。”

臉快要燒著的薑佩兮總算放下心。

她摟住周朔的脖子,手指纏上他披散的長發。

周朔的吻在往下,吻過唇,吻過下頜,吻到了頸側。

他的吻很輕,近乎一觸及離,但很密,一點點的,細細密密的,每一寸肌膚都被照顧到。

她難耐著抓緊手中纏繞的長發,壓抑自己的低喘的氣息。

薑佩兮領口的衣襟已經鬆散,吻落在敏感的肌膚上,身體控製不住地輕顫。

周朔的手順著她的背脊輕撫,他在安撫她:“別怕、別怕。”

她看到周朔閉著的眼睛,看到纖細濃密的睫毛。

她知道,緊閉眼瞼下的眸子幽暗深邃,像是海底,像是深淵,她在裏麵看不到光,也看不到希望。

手托住他的下頜,她低頭吻他閉緊的眼睛。

隔著一層眼瞼,薑佩兮可以清楚感受到他眼睛的顫動。

她急著提醒他:“你說不睜眼的!”

她的聲音已被情|欲染上色彩,喘息著像是低泣。

周朔順著她的背,溢出一聲輕笑,吻回到她的頸側:“不睜的,你放心。”

身體反應已讓她分外羞怯,此刻她又聽到周朔的笑。她被這聲輕笑惹惱,拽緊了他的衣襟。

素白的絲緞纏在他的指尖,那是她寢衣的襟帶,隻要他稍稍一拉,她這已經鬆垮的寢衣就保不住了。

這樣的認識讓她害怕,不由攥緊手心。

他的裏衣,他垂落的長發,混合著被她抓進手心。

“不、不要。” 她聲音已近乎哽咽。

聽到她的拒絕,周朔的手頓了頓,他鬆開纏在手上的襟帶,摸索著將她鬆垮的寢衣攏起。

他摸到她的後頸,手心下是她散落的青絲,纏在指尖難以分舍。

他順著她的脊骨輕輕撫順,安撫她顫栗低泣的身體。

他沒有再放縱自己的渴望,隻用手托著她的後腦,將她抱入懷中。

細密低喘的呼吸落在薑佩兮耳邊,她聽到周朔無比縱容的聲音:

“好,不要。別怕、別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