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最棒
◎人生寶貴◎
“假的？”
半邊身子模糊, 半邊還勉強維持著計秋容模樣的詭異積穢發出刺耳的笑聲。
“什麽是假的？那些嘲笑她從小縣城來的聲音是假的？還是那些因為她是女人但取得了一些成就，就對她想入翩翩的男人、指指點點的路人是假的？”
雲安認真地盯著麵前殘破的輪廓看。
“外麵世界我不知道，但——你放大情緒之後再讓她看見的是假的。”
這是計秋容自己的人生, 她可以做出任何選擇。
別人口中的謾罵與讚美對雲安來說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計秋容在做所有決定的時候, 不受積穢幹擾。
計秋容可以被所處的環境影響, 可以被身邊的朋友、同事、親人，乃至網上的言論影響, 可以被市場需求影響。
因為那是組成她生命的一部分。
但唯獨不能被積穢影響。
情緒是很堅韌但同時又很脆弱的存在。
心底的情緒可以讓人在最無助最絕望的時候, 依舊咬著牙勇往直前。
也可以以排山倒海之勢壓倒一個人，奪走他們的生命。
而積穢, 影響的就是這些看上去很細微的情緒。
在絕境中，它吞噬著人們心中積攢的歡樂, 撲滅希望之火。
在順境中，它放大著人們心中的痛苦，把人拽進深淵。
這種作用於精神方麵的影響, 防不勝防。
在雲安看來, 那是絕對不能原諒的事。
“哈哈哈哈哈哈, 狂妄的人類啊，你以為憑你能救得了幾個。在這個肮髒的世界裏，人人痛苦而歌，生於無望, 長與黑夜，投入我的懷抱才是他們唯一的歸宿, 你什麽都阻止不了, 你做的一切努力都將是徒勞。”
積穢張開雙臂, 緊緊擁抱著自己。
“他們痛苦, 他們掙紮，是我救了他們。我愛他們，我擁抱他們，我給他們解脫。而你，自私自利自以為是的人類啊，竟然試圖打破這夢的國度，讓他們繼續活在痛苦與絕望之中。等著吧，就算你現在擊碎了我，以後他們也會再次擁抱我，一次，兩次，無數次。”
雲安已經聽厭了它那看似很有道理實則漏洞百出的長篇大論，在身體能動彈的那一刻右手握拳直直向它腦袋砸去。
彩虹一般的光亮隨著她的拳頭而動，最後一半“計秋容”也消失不見。
被吞噬的情緒噴湧而出，多餘的無法承受的那一部分，繞著雲安的右手手腕盤旋。
讓她驚訝的是，在脫離那個奇異空間後，她觸碰到被計秋容取下的木簪，看見手腕上多了3條金黃色的七情之喜。
要知道，一開始她在花田裏就撿到了2根。
那2根是屬於計秋容的，這3根呢？
2根情緒的抽離，都已經會讓人踏上生死線，那3根意味著什麽？
但現在雲安暫時沒辦法去思考更多，因為計秋容暈倒了，全身的力量都壓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努力地保持身體的平衡，把計秋容扶到椅子上躺下。
和之前江暖、馮怡一樣，雲安沒有馬上離開，也沒有叫人過來，而是守在旁邊等她醒過來。
計秋容的房間位置很好，站在落地窗前可以看見外麵的花田。
很美。
花田裏，她的小夥伴們都在熱火朝天地忙著，努力完成著今天接到的工作。
在雲安朝那邊看時，原本在剪枝的鬆羲突然回頭，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雲安笑著朝他用力揮手。
下一個瞬間，她瞪大了眼睛，朝前伸出右手。
一朵朵小小的漂亮的藍色小花，隨風落到了她掌心。
“謝謝鬆羲！我很喜歡！”
她剛才看見了小花飛來的方向。
雲安仔細地把小藍花收好。
這是朋友給的禮物。
另外，她的朋友們真的都好厲害啊。
驕傲！
計秋容沉睡的時間要比馮怡久一些，大概二十幾分鍾後才醒來。
醒來後，她第一眼看見的不是雲安，而是窗外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花田。
那是已經被綢春照顧過的花田。
花葉舒展，哪怕聽不懂植物的語言，也能感覺到它們的歡欣。
那是原本被計秋容要求鏟除的緋扇月季。
現在，她看向它們的眼神很溫柔，其中還帶著一些更複雜的情緒，雲安看不明白。
“其實我察覺到了不對。”
計秋容取下眼鏡，起身走到落地窗旁邊站定。
“一路走來，我吃過很多虧。吃過虧的人，對陷阱很敏/感。”
但她什麽都沒做，就這樣順著腦海裏的引導走到了今天。
她很累，很辛苦。
那道聲音對她的吸引力很大。
就像是一個已經在沙漠上行走了很多很多天的旅人，突然看見了一片湖。
哪怕知道湖水也許有毒，也許不能喝，但還是會朝它跑去，大口大口喝下。
“也許那些就是我想做的選擇。”
雲安把胳膊肘撐在木欄杆上，雙手捧著臉。
清風陣陣，帶著花草香。
很舒服。
“我不是秋容老師，不知道你想做什麽選擇哦。”
對雲安來說，就算去除積穢後計秋容依舊選擇現在的路走，也沒有任何關係。
她要做的隻是去除積穢這件事而已。
計秋容頓了頓，側過頭看她。
女孩兒的臉上帶著某種純粹，哪怕在這個陌生的環境裏，麵對陌生的人，整個人也表現出一種很放鬆的狀態。
“走這條路，我能獲得成功，能被更多人認可。”
計秋容說的是之前鏟除那些尋常花卉的決定。
要是她用的都是少有人能維護好的珍貴花卉樹木，那些聲音也許就會停下。
她也能入更多上流人士的眼。
雲安：“嗯嗯。”
“你特意來到這裏，趕走那個東西，結果我還是要走那條路，你就沒有什麽想說的？”
在計秋容的概念裏，她這個選擇等於讓雲安做了無用功。
“秋容老師，那是你的人生，你怎麽選都可以呀。”
雲安從來不對別人的人生指手畫腳。
這是基本的禮貌。
計秋容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笑了。
“你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
“是嗎？”
雲安轉過頭來，眼睛亮晶晶的。
“我也這麽覺得，我啊，最棒了。”
所以她最愛自己啦。
計秋容很少聽到這麽直白的對自身的肯定。
她把目光轉向外麵的花田。
“你的父母一定很愛你。”
隻有在愛裏麵長大的孩子才會這麽愛自己，才會如此自信地說出這句話。
大部分家庭的孩子，在語言和環境的打壓下，敏/感，內向，怯懦，遇到任何事情第一反應就是思考是不是自己的錯。
哪怕自己是受害者。
比如她。
雲安笑著看花。
“嗯。”
他們把她帶來這個世界上，讓她平安健康地長大，所以她才能去看這裏的天空，這裏的山川。
給了她最寶貴的生命的饋贈。
至於其他的，怎樣都好。
反正她永遠熱烈地愛著自己，不需要別人的愛意來支撐也能很快樂。
人生寶貴，如一閃而逝的絢爛焰火，她舍不得浪費絲毫。
“喂，雲安，下來幫忙，不許躲在上麵偷懶！”
綢春的聲音從花田那邊傳來。
“來啦！”
而且，現在的她身邊還有一群很愛她的好朋友。
雲安應著，和計秋容說了拜拜，跑下樓去。
“這個單子10萬，你能拿到8萬，怎麽一點兒都不積極？居然偷偷跑上去看風景？”
綢春嘴裏嘀咕著，雲安笑眯眯地拿過工具。
“嗯嗯，我錯啦。”
“……”
這歉道的一點兒都沒有說服力。
花田旁邊的房子裏，姚珂卉看見計秋容下樓，忙迎了上去。
“老師。”
她心裏有些忐忑，擔心這些花還是逃不過被舍棄的命運。
不料，計秋容開口道：“帶上其他人一起去幫忙。綢春是一個天才，這麽好的學習機會還要我催你們才知道去嗎？”
姚珂卉愣了愣。
“好！我現在就把大家都叫來！”
半個小時後，花園裏的所有人都去到了花田，剛到這裏的顏蒙也被拉了過去。
顏蒙一開始還很不爽。
憑什麽要他聽一個小白臉指揮？
綢春並沒有特別照顧誰或者針對誰，把每一塊花田要做的改變哢哢一頓說。
顏蒙一開始還很不以為意，但聽著聽著表情越來越認真。
暮色中，漫山遍野的花海裏站滿了忙碌的人。
疏葉，剪枝，刨坑……
雲安也在其中。
不過——
在別人忙的時候，她從剪下來的枝幹上取了一朵好看的藍色繡球，小心地護著跑到鬆羲麵前。
鬆羲一看，伸手拿過繡球。
雲安高興地轉身。
長長的黑發被再一次盤好，漂亮的繡球被穩穩地簪在其中。
“拍照拍照。”
鬆羲接過她的手機。
哢嚓。
夕陽餘暉之中，她是最亮的那一束光。
雲安看到照片後朝鬆羲豎起大拇指。
“好漂亮！”
她從來沒拍到過這麽好看的照片。
鬆羲看著她。
“嗯，很漂亮。”
花田麵積很大，花也多。
雲安看著被剪下來的那些花花草草，左右看了看沒找到計秋容，就去找了姚珂卉。
“珂卉姐姐，這些你們還要嗎？我們可以帶一些走嗎？”
姚珂卉：“當然可以帶走。”
“謝謝珂卉姐姐！”
雲安愉快地跑到堆放它們的地方，把喜歡的都選了出來，很大一捧。
選了一會兒，她又去找了還在忙的綢春。
他的化形時間已經不夠，現在是障眼法的狀態。
“綢春老師。”
雲安壓低了聲音。
“這些拿回去可以種活嗎？”
公司外麵的空地上還有很多位置可以種東西。
雖然也可以買，但是，這裏有這麽多不要的枝幹，要是能拿回去種的話，它們就不用被扔掉了。
綢春：“……”
他有點想吐槽。
但看雲安眼睛布靈布靈的樣子，最終認命地走過去選了能扡插的那些。
“哇，這麽多都可以再種活嗎？太好了！”
省了好大一筆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