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計秋容

◎是什麽?◎

每一塊花田都很大, 種的植物各不相同。

綢春先把所有花田都過了一遍,迅速列出土壤、濕度、植物密集度等各方麵的問題。

姚珂卉在旁邊看著,被狠狠震撼到。

她本來就是很優秀的園藝師, 平時對這些花田也十分上心, 自認為已經照顧得很好。

沒想到, 綢春隻是看了一眼, 沒有借助任何專業設備,就發現了這麽多問題。

他的同伴也很厲害, 和他的配合度非常高, 很快跟著指揮動起來。

在姚珂卉看不見的地方,綢春也在來公司後, 第一次用上了他的專屬技能,月季突刺。

隻不過這次不是為了自保, 而是為了完成喜歡的工作。

一根根月季刺帶著他的妖力紮進土壤裏,再傳遞到這片土地上的每一株植物身上。

數千個小蘑菇也在漫山遍野地蹦躂,帶走多餘的水分或者帶去更多的水分, 稀釋肥力或者加固肥力。

對比之下, 雲安是最閑的那個, 主要負責遞遞剪刀或者鏟子等等。

大部分時候,她都悠閑地坐在石頭上賞花。

除非對花粉過敏,很少有人能拒絕這樣成片成片的大麵積花海。

這些漂亮的精靈天然會給人帶來歡樂,隻是靜靜地看著都會心情很好。

香味也很好聞。

就是……

手腕有點癢。

“鬆羲, 這裏是不是也有積穢啊?”

鬆羲並沒有感覺到花田這邊有積穢,但是雲安的手腕上多了一根金黃色的七情之喜。

以防疏漏, 他取下頭上的簪子——木簪不是法器, 需要他隨身蘊養。

“來。”

他矮身, 熟練地取下雲安的西瓜發圈, 為她簪發。

雲安眨了眨眼睛。

戴上發簪後,她的視線裏也沒有出現奇怪的東西。

“是有人把心裏的歡喜都落在這些花裏了嗎?”

情緒絲不會無緣無故地凝成,隻有很濃厚很濃厚才能變成絲。

而且這些情緒還要和積穢有關。

不然不會纏繞在她的手腕上。

這是雲安這些時間總結出來的經驗。

在她說話的時間裏,又一條金黃色的七情之喜來到她腕間。

“兩條?”

那一定,很喜歡很喜歡這些花吧。

雲安立刻拍拍手起身,找到姚珂卉。

“請問這些花是誰種下的?”

姚珂卉目光裏透出寫懷念。

“是我的老師,計秋容。”

雲安:“我現在方便見她嗎?”

兩根情緒絲都落在了花田,讓雲安想到之前的馮怡。

馮怡當時的七情之悲就有兩根,整個人就像是站在生死線上一樣,再往前一步就再也無法回頭。

她不知道這個叫計秋容的陌生人會不會也那樣。

姚珂卉有些為難。

老師尋常不見外人。

這時雲安說:“拜托您去和您的老師說一下,就說雲安家政的店長雲安想見她。”

計秋容,秋容花園,還有之前想挖綢春的秋容工作室,應該都是指向同一個人。

雲安家政不是普通的家政公司,也許是冥冥之中有所注定,所以會讓一個又一個被積穢困擾的人,以客戶或與客戶相關的身份出現在她麵前。

比如江暖,比如馮怡。

所以,雲安相信,計秋容的出現也絕對不會是偶然。

看雲安堅持,姚珂卉答應去試試看。

“不過老師最近心情似乎不太好,很有可能會拒絕。”

雲安點頭。

她有心理準備。

姚珂卉動作很快,去了計秋容在的房間外。

“老師。”

她敲了門,聽到應答的聲音後才推門進去。

“鏟幹淨了?”

計秋容的目光落在設計稿上,沒有抬頭。

姚珂卉沒有回答,而是直接說:“雲安家政的店長雲安想見您一麵。”

聽到有點印象的名字,計秋容取下眼鏡看向她。

“什麽時候?”

看過顏蒙發回來的羅漢鬆照片,計秋容對雲安家政的綢春很感興趣。

她之後會引入大量珍奇植物,這個人可以很好地輔助她。

不過,她發過去的邀請一直沒有得到回複,應該是被這個叫雲安的店長攔住了。

畢竟隻要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來她的工作室工作是多麽值得驕傲的事情,不會有人在她和一個家政公司之間,選擇家政公司。

姚珂卉:“她就在花園。”

聞言,計秋容的目光冷了幾度。

她起身走到窗邊往外看,果然看見有穿著雲安家政馬甲的人在花田那邊走來走去。

再把目光收回來的時候,計秋容對姚珂卉的態度比今天剛來花園的時候更淡了。

“讓她上來。”

雲安來得很快。

“秋容老師下午好。”

她的聲音裏帶著滿滿的活力,像開得正好的花兒一樣。

看上去有些大學剛畢業才會有的學生氣。

和雲安一起進來的,還有一股計秋容之前在珠寶公司聞到過的特殊香味兒。

很淡,讓人覺得很放鬆。

“說吧,你的條件。”

正在找大隻積穢的雲安:“什麽條件?”

奇怪,計秋容身邊沒有江暖那種積穢,也沒有她之前在馮怡那裏看見的那種很深的黑色輪廓。

難道是藏起來了?

“雲店長,我們都是生意人,不用在彼此麵前演戲。你開個價,多少錢才願意放綢春走。”

雲安稍微卡殼了一下,才順利理解計秋容這句話的意思。

“之前向綢春老師發出工作邀請的真的是您呀?”

她本來還隻是猜測,沒想到這麽快就確定了。

“沒錯,是我。他很厲害,有能力,有天賦,來我的工作室才是他最正確的選擇,而不是留在一個家政公司浪費時間。”

計秋容戴上金絲眼鏡。

“說吧,你的條件。”

她對綢春勢在必得。

雲安想了想,說:“我給不了你答案,這個問題隻能綢春老師自己回答。不過,我可以抱你一下嗎?”

她擔心積穢藏得太深,所以看不見。

如果抱一下的話,不管怎樣都能抓到。

能落下兩根七情之喜的積穢對情緒的影響很大很大,隨時會要人性命。

雲安想速戰速決。

而計秋容被這麽莫名其妙的請求弄得有些疑惑。

抱一下?

難道麵前這個小姑娘是她的粉絲?

作為頂尖的園藝師,計秋容的粉絲的確並不少,偶爾會遇到一些像追星一樣追著她要簽名的小年輕。

“可以。”

麵對小輩,她總是更寬容。

計秋容起身,伸手。

那是一個很客氣的擁抱。

但奇怪的是,計秋容在被雲安抱住的時候,心裏有什麽很軟的東西跳了一下。

隻是那種奇怪的感覺很快就消失了,還不到眨眼的功夫。

所以她沒能抓住。

至於雲安——

她右手緊緊拽住了什麽東西,眼睛發亮。

找到了!

這次的積穢藏得好好,差點兒以為這裏沒有這個東西!

可是她拽不動。

於是,雲安用了上次在馮怡那裏用的辦法,用自己身上彩虹一樣的光去纏它。

接觸到的一瞬間,她眼前的情形發生了變化。

“她的設計稿肯定是抄襲!一個小縣城來的怎麽可能有這麽有靈性的想法?”

“你那種家庭,每天光是活著就已經很辛苦了吧?能有什麽審美能力?我勸你別和我搶,冠軍隻會是我的!”

“這就是所謂園藝大賽冠軍做出來的作品?就這種垃圾?賣廢品都沒人要!”

“用的都是些什麽東西?太低級了。你以為這裏是你家那種落後的小縣城嗎?”

和當初雲安在馮怡一樣,這些聲音從四麵八方來,怎麽都躲不開。

不一樣的是,雲安很清楚地知道,現在她就是計秋容。

她可以感覺到別人不屑的目光帶來的窘迫感,可以感覺到周圍人指指點點時想要藏起來的那種難堪,還有客戶把設計稿當著她的麵放進碎紙機時的痛苦。

那些東西像是鎖鏈一樣捆著一個原本鮮活且自由的靈魂。

哪怕計秋容已經成為知名園藝師,聽到的否定的聲音也沒有變少,反而越來越多。

她所麵對的甲方資產越來越多,素質卻沒有越來越高。

“想要接這個大單子?當然可以。不過,你能給我什麽好處?”

那是黏在她身上的油膩凝視。

“想賺錢就要放得下/身段,不然乘早滾蛋!”

那是上司的不滿。

“你也別難過了,這個世界就是這個樣子,我們這些普通人,特別是女人,要出頭就必須豁得出去。”

那是同事作為過來人的“好言相勸”。

最後出現的,是一個和計秋容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是這個世界的錯,所有人都在欺負她,隻有我是來幫她的。隻有我能讓她成功,隻有我能讓她完成夢想。因為我,她擺脫了心靈上的痛苦,沒有任何顧忌地一路向前,不好嗎?”

“計秋容”踩著高跟鞋,繞著雲安轉了一圈,眼中有貪婪的光。

這個人看上去真的,很好吃。

要是吃了如此豐富多彩的情緒,它一定能成為心髒吧?

“計秋容”雙手搭上雲安的肩膀,不料還沒碰到就傳來一陣刺痛。

嘶——

這是什麽東西?

“計秋容”看向雲安的頭發。

那裏有個讓它討厭的玩意兒。

與此同時,辦公室裏,計秋容伸手取下了雲安頭發上的木簪。

現實中的木簪沒了,“計秋容”大笑著再次伸手。

這一次,它碰到了。

然而,在觸碰的一瞬間,它身上的力量消失了大半。

以至於連人形都沒辦法維持。

“你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因為現在是計秋容的視角,所以不能自行移動的雲安:“打架就打架,怎麽還人身攻擊啊,這樣一點兒都不禮貌,我不喜歡。”

她也不喜歡不能控製身體的感覺。

不舒服。

下一秒,在已經熔化了一半的積穢麵前,數不清的拳頭落了下來。

“為什麽!?為什麽你完全不受影響?!”

當時計秋容麵對那些指責、質疑時的心情,為什麽沒有讓她陷入自我懷疑裏!?

隻要一點。

隻需要一點動搖,它就能纏上她的靈魂!

聽到這個問題,雲安的拳頭停了。

“你是說剛才那些話嗎?那些話都是假的,我為什麽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