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為什麽才來

◎我們現在相遇也一點都不晚。◎

柏莎從未見過工作得這樣專注的人。

整整三個小時, 青年埋頭處理文件,動作沒有停頓過一下。

到了第四個小時,柏莎於心不忍朝他走去, 想勸他休息會。

結果, 她的手剛碰到他的肩膀,他便像隻受驚的小動物般從座位上跳了起來。

他瑟縮了下身體, 抬起的,看向她的粉眼睛裏, 布滿了渴求的光芒。

“是累了嗎?”她問。

迦南不說話的,坐回去,抓住她的手, 默默用臉頰蹭了蹭她的掌心, 他閉上眼睛, 似乎很享受這一刻。

他的眉間舒緩了,內心的渴求也平和了些,好像, 他又可以繼續工作了。他這樣想著, 睜開眼, 望見她的眼睛。

她的綠眼睛裏倒映出他的影子, 他想起昨夜,他們也是像這樣對視, 但那時她的臉更紅,眼底有更多的情|欲。

啊,老師,我好想讓您再那樣看我一次……

他支撐不住了, 手臂向前, 抱住了她。

柏莎任他抱著, 對他的精神狀況感到擔憂,果然,她不該給他布置那麽多的工作。

或許,她該幫幫他。但此刻,她自己也在為其他的事思慮。

如果如青年所說,魔晶石是龍鱗的話,魔法起源於光之女神的說法就要被徹底推翻了。

不僅如此,還會讓人聯想到一場陰謀。

大家都知道,龍滅亡了,卻沒人知道,龍是怎麽滅亡的。

可假如說,龍滅亡時,人類恰好得到了一堆龍鱗、還得到了魔法的力量呢?

那龍族的滅亡,不就和人類脫不開關係了嗎……

柏莎思考至此,感到了涼意,她的身體一顫,抱著她的青年敏感地覺察到不對。

老師……是在排斥他的觸碰嗎?也對,他都沒有詢問過她可不可以。

他失落地、不舍地就要將手臂從她的身上鬆開,與此同時,他的胸口感到小力地一推,柏莎按著他,在他的腿|上坐下了。

是、是的,她坐到了他的腿|上!

這是可以的嗎,老師?您是不是坐錯了地方?

迦南難以置信的,又開始懷疑自己身處夢中了,他的動作卻是十分嫻熟地作出了調整,為了讓她更加舒服,也為了讓她的手更方便觸碰到他的身體。

柏莎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他,作為消遣,她不認為這有什麽不好。

她默認他們兩人已經足夠親密,她以為這是一種常識,難道會有戀人在歡|愉的次日和對方拘謹地行禮嗎?

迦南很不幸地沒有這種常識,他不敢想象“戀人”這類詞匯。

無論如何,當下的他非常幸福,他注視著自己心愛的女性,他唯一所求的,就是希望自己的身體能夠保持安寧。

族類的天賦,有時也是一種弊端,欲|望太旺盛,而又沒有哪個伴侶能夠承受這種旺盛。

故而,姐姐們都不隻有一個情人。可他不要,他除了老師,就誰都不要了。

想要您想要您想要您。迦南朝向柏莎的粉眸裏,逐漸地隻剩下這句話。

好在,柏莎的注意力沒有在他的身上,她在想的是,青年的故鄉。

迦南說,他的故鄉信仰龍,而和他來自一個故鄉的名為坎普的紅發青年,也曾在她偷聽到的那段對話裏,談到龍。

這是巧合嗎?還是說,他們的家鄉和龍,有著比她想象得還要更加深切的關係呢?

如果和龍關係密切,是否也可能和地城、和“他們”有所聯係?

柏莎了解羅茲日記裏的“他們”寫的是誰,聯係到地城,答案便就隻有那個了——

“魔法生物保護協會,”柏莎說,“迦南,你了解他們嗎?”

青年渙散的神誌被她的話語召回,他一下子清醒了,因她提起了“他們”。

他回答:“據我所知,他們的工作主要有四部分,第一部 分是帶地表的魔物來到地城,第二部分,是管轄地城住民的生活,保障每個住民的基本生活需求,第三部分,是禁止地下住民前往地表,除非住民們向他們提出特別申請,第四部分,是維護地城開放日那天的秩序。老師,這一部分您應該很熟悉。”

迦南說完,柏莎好久都沒有回話,她隻是張大嘴巴,驚詫地看著他。

而他也終於反應過來,他說了太多。

人類怎麽會那麽了解“他們”?隻有魔物才了解。

可很快,他又對這件事不在意了。

隻要老師想知道,他什麽都願意告訴她。

哪怕,被“他們”發現,“他們”會將他送回地城。

他從前畏懼這件事的發生,現在,他想,那是不可能的事。

沒有人可以將他和老師分離,沒有人可以。

除非……老師自己不要他了。

您會不要我嗎?當您有一天看到我的尾巴和尖角,您會覺得我是個怪物嗎?

嗚,他難過了,表情也忠實地反映出了主人的心情,他的唇緊咬在了一起。

柏莎的手指輕輕抹過他的嘴角,“迦南,別多想,我隻是太驚訝了。”

她從沒有聽人這麽詳細地說過,魔法生物保護協會的工作內容,對她,以及大多數法師們來說,那都是個太過神秘的組織。

她更從未想過,原來地下的魔物也可以申請來到地表。想想,這也很正常,如果地城的住民隻能生活在地下的話,那就不叫作城市,而叫作監牢了。

看來,迦南的故鄉和地城的關係真是非常密切呢……

她思考至此,依然沒有對青年的身份產生懷疑。

一是因為阿德勒的判斷,二是因為她相信他。

他是這樣坦誠的青年,又怎麽會隱瞞她呢?

但她的心中也已隱隱感到,她對他的了解,比對任何一個人的都要少。

她認識迪夫的父母,接觸過埃莉卡的家人,可迦南呢?她隻認識他的姐姐們。

老實說,那都不能稱作為“認識”。他的姐姐們,就和他的家族,他的故鄉一樣神秘。

她想著這些事,忽而笑了。

迦南不懂地看向她,“老師,您在笑什麽?”

柏莎說:“我在笑,我明明對你的了解那麽少,我為什麽還是這樣信任你、喜歡你呢?”

理性會說,這是不可以的事。

她時而也會想,自己是不是被美色所惑了,或是被身體。

他太漂亮、太乖巧,那麽撇開表象,她還會喜歡他嗎?

她的心對此,回應了“是”,是的,她想,她還是會喜歡。

哪怕他是不行的男人,哪怕某天他被毀了容貌,她依然會喜歡他。

這種事,真是不可思議呀……

她為自己的情感驚歎時,她突然想起了青年過去說過的某句話。

“迦南,”她一邊回憶,一邊說道,“可能就像你說的那樣吧,信任和時間的長短無關,我們認識的時間不長,但都已經很喜歡對方了,對嗎?”

柏莎直白地拋出這個問題,她以為能馬上得到他的回應,結果,他竟然猶豫了。

什麽啊,迦南,你不喜歡我了嗎?你難道是那種一夜過後、再也不見的壞男人嗎!

不,他不是。他隻是在想,要怎麽回答她。

因為,情況不是她想得那樣,對他來說,他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知曉她的存在。

數秒的沉默後,他終於把這件事告訴了她,她眨了眨眼睛,手停下了對他的觸碰,不過,她沒有感到特別意外。

青年從前就說過,他崇敬她已久,從他對她創造的安撫魔法的了解來看,她想,他認識她可能已有三年、或者五年的時間。

然而,真實的答案遠比這個數字要長,光是她在時之迷宮裏度過的十二年,他們對於時間的感知就不可能對等。

那十二年對她來說就像是幾天那樣短暫,對他卻是確切存在的四千多天。

在那些等待的日子裏,他不斷幻想她的樣子,模擬初次見到她時要說的話,結果那些話現在好多都沒有說出口,有的是因為她畢竟不是那個他想象裏的老太太,有的是因為在見到她後,他腦海裏又冒出了更多的話,新的把舊的擠了出去。

他多想把這份心情傳達給老師,可無論是那個半獸人、還是他自己的身份,都是無法說出口的事。

於是,在他說完“很早很早以前”後,他再也說不出其他的話,他望著她,懇切而深沉的。

柏莎不可能對這樣的目光毫無察覺,她大致從中猜出一些,他或許認識她比她想得要久。

那麽,是十年嗎?這對她來說已經是一個長到不可思議的數字。畢竟,他看上去才二十歲。

在了解了那段歲月的長久後,從她的角度,她不禁提出一個問題。

柏莎:“迦南,你為什麽直到現在才來見我呢?”

這個問題落下時,迦南停在她身上的手指僵直了,她發現他很緊張。

“因為,我不能。”

青年的聲音滯澀地如同枯竭的河流。

“不能?”

“請原諒,我無法告知您原因。”

“沒關係……”

柏莎沒有再追問,她已準備好要將話題切往下一個,隻是在這時,她注意到他好像還打算說些什麽。

他在猶豫,嘴唇打開,又合上,粉眸裏光芒晃動,每層光芒裏都倒映出她的影子。

她回視他,選擇了等待。

過了會,他開口了:“如果可以——”

“嗯?”

“從聽說您名字的第一天起,我就會來見您,比任何人都要早得遇見您。”

他說完了。接著等待的人變成了他,柏莎怔愣地望著他,沒有說話,隻有嘴角克製不住地向上揚起。

她很感動,即使她仍然不知道他不能見她的原因,但那又有什麽重要?

他誠摯的話語,他微顫的聲音,已經將她打動。

此刻,她隻想盡她所能地安慰他。

她向他傾去,和他完全摟抱,他聽見她靠在他的肩膀上說:

“迦南,我們現在相遇也一點都不晚。”

“老師……”

“我很高興能夠遇到你,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麽多麽的高興。”

“我,知道。”

迦南聽出自己的聲音在哽咽,他在控製著不讓自己哭出來。

他沒有想到,他能夠得到老師這樣堅定的回應。

他的心被接住了。比親昵還要更加甜蜜的幸福在將他環繞,現在,他的欲|望被清空,就隻剩下單純的愛慕。

太好了,他再也不會想那些——

“迦南。”耳畔響起柏莎的聲音。

“怎麽了,老師?”

“做嗎?”

“…………”

他沒有說話。但他以為他已經回答了。

因為他分明聽見自己的腦海裏響起了無數聲“好的”。

-

埃莉卡蹲下身,手裏拿著一顆圓白菜在喂凱希。

她和柏莎大人討論完日記後,得出了一致的結論。

羅茲之前沒有說真話,他說凱希變成的那隻貓已經死了,他還說凱希對變形學隻知一二。

真相則是,貓從來就隻有這一隻,凱希沒死,也並不是不了解變形學。

她,作為天才法師,殺人犯韋爾的女兒,很有可能比羅茲教授還要更擅長變形學。

所以羅茲才對凱希說:我也發現了你的秘密。

凱希的秘密是,她可以變回去,卻故意不變回去。

理由,她們也都想到了……

這是凱希故意對羅茲的懲罰,她恨他為了醫治她,殺了那些貓。

而且,他用的醫治方法,還是模仿自她那殺人犯的父親。

“凱希,”埃莉卡語調輕柔地同貓咪說話,“我理解您的做法,作為一個曾經的變形學法師,我也無法接受他人藐視動物的生命。”

“但後來,牽扯到這個事件中的,已不隻是貓,還有魔狼、還有人……”

“柏莎大人不認為這件事已經結束,羅茲還活著,您的父親也還活著,這種殘忍的實驗誰知道還會不會繼續呢?”

“凱希,我們想您可能知道答案,如果您願意,請帶著答案來找我們。”

-

迦南發誓這次一定要溫柔。

不能再弄疼老師,不能再在老師身上留下痕跡。

因而,他的動作變得好慢,親吻她時都用了遏製過的力度。

柏莎體會到了,她懷念昨晚的他,她想說:迦南,我不喜歡溫柔。

想想還是沒有說,他能答應第二次,已經是很稀奇的事。

她總以為,他是那種,會說“請把第二次安排到下個月吧”的人。

又或者,他會說:“在您成為我的妻子前,我是不會和您繼續這種關係的。”

嗚,如果他真的這麽說,她就隻能對他鬆手了。

在她未來的規劃裏,她還沒有要和某人結婚的打算。

她遐想著這類事,分心得厲害,終於以此激起了青年的心,他擔心她在想別的男人,想她的心上人。

不要再想他了,好不好,老師?

您已經有我了,我很乖,聽您的話,願意為您做任何事。

他不知道她和心上人到了什麽樣的階段,他嫉妒、在意、滿心想要勝過對方。

他的天賦開始運作,他無須思考,就輕鬆得將她的思緒掠奪到了自己的手中。

她沉淪了,大腦空白地和他接|吻,他們擁|吻著到了桌旁,衣衫一路褪|下。

她向後倒去,旖旎地和站立著的他對望,他抬起她的右手,指腹劃過她的手腕、掌心,停在她的手指。

他彎腰,在她的指尖留下一吻。

作為某種行為開始前的最後儀式。

沒錯,這已是最後儀式,到了這一步,是不可以停下的。

停下的話,會叫人傷心……

偏偏不可控的因素在這時降臨了。

“轟”的一聲巨響,在房間的窗外炸開,柏莎聽見這道聲音,瞬時地坐了起來。

她不顧青年,披上一件衣服向窗戶走去。

她了解那聲音,所以在打開窗,看到外麵火焰在天空齊飛的場景,她心裏沒有絲毫驚訝,就隻覺得惱怒。

“該死的肯特!”

她咒罵了一聲,朝天空望去,她辨認出那裏的火球組成的句子:“歡迎我的學徒昆西到來。”

實則,她不需要看到這句話,因為不久,學院每個人就都聽到了肯特教授誇張地用魔法擴散出去的聲音。

自然,此刻跪坐在地上的青年也聽見了那聲音。

他不了解昆西是誰。

他隻知道,他開始討厭這個人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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