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等待
一言畢, 帳子裏落針可聞。
阮靈萱靠在蕭聞璟的身上,安安靜靜,一動不動。
若是往日, 她早該跳起來了。
蕭聞璟覺得怪異, 垂下眼睛看她,才發現阮靈萱不是沒動, 隻是動靜小, 她默默舉著個酒瓶子, 在往嘴裏送酒, 察覺到他的視線後,那大大的眼睛裏劃過一絲尷尬,可嘴卻沒有停下,幹脆大起膽子咕咚咕咚咽下酒。
等到一瓶酒喝完, 她兩眼一閉,從他胳膊下的空處滑了下去,徑自往後倒到羅漢**去。
手裏的酒瓶子一丟, 要不是蕭聞璟縮腳快, 都要砸到他腳尖上了。
這就醉了?
蕭聞璟打量她的睡姿, 還像是兒時耍賴躲避功課一般, 忍不住笑道:“你也不是小孩子,睡在我這兒可不安全。”
她到底是有多放心,才敢就這樣躺在他帳子裏的榻上。
對於蕭聞璟的話, 阮靈萱充耳不聞,閉眼不起。
蕭聞璟把地上的酒瓶撿起來,晃了一晃, 裏麵還剩下一些,“這酒淳烈, 大漢都能醉倒,你莫不是為了逃避剛剛那句話,想要以此掩飾?”
其實這酒溫在爐火上已經有一段時間,酒氣都揮發過半,就是一瓶喝下去也出不了大事。
阮靈萱一個激靈坐起來,哭得滿臉淚痕小臉看起來很是狼狽,再加上酒意上頭,整張臉都紅通通的,像是小兒亂塗了胭脂。
她看也沒看蕭聞璟。
“我醉了,要回去。”說著就想推開蕭聞璟出去,可是腳步踉蹌了一下,差點直接大字趴下去。
蕭聞璟及時握住她一隻胳膊,把她提了起來,讓她坐回到羅漢榻上,又衝外麵喚一聲:“謹言。”
謹言掀簾子進來,看見阮靈萱居然倒在榻上嚇得嘴裏的餅都快掉了。
蕭聞璟倒是避嫌,人站在兩步之外,也沒有和睡倒的阮靈萱坐在一塊,也沒有什麽逾矩之舉。
“你去讓人熬一碗醒酒湯來,多加點蜂蜜。”
“哦。”謹言撈住掉下來的餅,猛點頭,馬上出去著人準備。
醒酒湯不多會熬好。
謹言進來放下醒酒湯,看阮靈萱還側躺在榻上,隻不過身上還搭上了一條小被子,一看就是被照顧得很好。
“殿下,醒酒湯好了,讓阮姑娘趁熱喝吧!”
蕭聞璟用書敲了敲羅漢榻,“起來,把醒酒湯喝了。”
謹言看見阮靈萱沒有動,奇怪道:“六姑娘這是在裝睡?”
蕭聞璟暼了他一眼。
謹言捂住嘴,灰溜溜出去。
蕭聞璟等謹言出去,就用瓷勺攪動湯藥,看了眼還在榻上裝睡的阮靈萱道:“你若是醉醺醺回去,丹陽郡主問起來,如何交代?”
阮靈萱最怕的還是丹陽郡主,馬上兩眼一睜,一股腦爬了起來。
“你欺負人。”
“你衝到我帳子裏,把我的酒喝光,還占著我的榻睡了一覺,我非但沒有把你扔出去,還為你煮醒酒湯,你說說看,我哪裏欺負你了?”
蕭聞璟條理分明,有理有據,阮靈萱一條也辯駁不得。
蕭聞璟又道:“還是因為我說了那句話,你不知道該如何作答,所以才借酒裝醉,想要逃過這一次?”
“什麽話呀?”阮靈萱自己把醒酒湯端過來喝,揉著太陽穴裝傻充愣,“我頭好疼,一定是酒後遺症。”
蕭聞璟低笑了一聲,把書收了來道:“不記得了也無妨,我還記得,可以給你複述一遍。”
阮靈萱的臉從碗後慢慢抬了起來,看著蕭聞璟認真的臉,知道他這個人是肯定說到做到。
那樣讓人難為情的話,她怎麽還能再聽第三遍。
她猛灌完最後一口醒酒湯,清了清嗓子,“不用了,我、我剛剛突然又想起來了。”
“想起來就好。”
阮靈萱把碗放下,不服氣道:“不過你也不能總一張嘴就說我喜歡你,我都沒有這個意思,你誣賴我!”
“好,那就是我喜歡你,想要你嫁給我。”蕭聞璟不等阮靈萱反應過來找帳子門逃跑,繼續道:“綿綿,你看不出來我對你好,並非我們青梅竹馬長大,更不是因為上一世的原因,而是我一直在圖謀你這個人,是想你明白我的心思。”
阮靈萱目瞪口呆,“……我沒有想過這些。”
“我知道。”蕭聞璟笑了笑,用書敲了一下她的腦袋瓜,“因為這裏空的。”
被內涵了一句頭腦空空,阮靈萱又氣得張牙舞爪。
“蕭聞璟!”
蕭聞璟卻眼睛一彎,溫和地笑了起來。
阮靈萱的囂張氣就被他這一笑弄得半途夭折了,舉起來的手既尷尬又無措。
他臉色如玉溫潤,眉眼精致,正是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的清俊之色,那模樣是越來越像他當上太子後的模樣。
“以前沒有想不打緊,你從現在開始想吧。”蕭聞璟又正經道:“我有時間,等你想明白。”
他這個慷慨又大方的樣子,讓阮靈萱起了反骨,“若我就是想不明白呢?”
他難不成還能等一輩子。
不說一輩子,就是十年,她都會高看他一眼了。
蕭聞璟思索了一陣,看著她微微一笑道:“是我疏忽了,那就先嫁進來,再慢慢想。”
阮靈萱:“……?”
狗東西。
順天二十六年。
秋獵結束,順天帝一行人順利回京。
而北虜開始了內鬥,暫時無力騷擾邊境,大周就將大部分的注意放在了西境,整肅邊疆,建立防線。
一年後,六皇子被冊立為太子,移至東宮。
大皇子、四皇子冊立為晉王、燕王,分府別住。
順天二十八年。
二月春風習習,三年一次的春闈將至,各方的舉子開始進京赴考。
官道上都是烏泱泱的馬車、牛車和行人。
盛京城裏都在議論這次的考試,畢竟是為朝廷選拔人才的大事,眾人都高度重視。
有想要為已方的勢力增加籌碼,還有等著為家裏女兒榜下捉婿的。
“還是唐家人有遠見,早早就看上了一個好苗子,一路資助過來,隻等著人家一考上,就和唐家大小姐成親!”
就連阮家的家宴上都免不了提起此事。
阮大爺瞅著二房一家,苦口婆心道:“二弟,我看綿綿年紀也不小了,要不我也幫你們打聽打聽?”
阮家的幾位姑娘,五姑娘嫁得最早,一及笄就嫁到了外地,大姑娘雖然還沒出嫁,可婚事早早就定下了,就等著裴家姑爺春闈過後成親,唯有二房的掌上明珠連人家都還沒有相看過,整日就樂嗬嗬地這裏玩,那裏耍。
丹陽郡主已經睜隻眼閉隻眼,管不過來了。
阮二爺看了眼丹陽郡主,無奈道:“大哥說的有理,可是綿綿這孩子總跟長不大似的,我和夫人還想多留她一段時間。”
“她都十六了,就算不嫁人,也可以先把婚事定下來,謝家那個孩子就不錯,阿穗都觀察過,人品那是一等一,最重要還知根知底的,我看和綿綿就很相配。”陳老夫人也積極出謀劃策。
“娘,柳表妹到底給你吹了多少枕邊風,那謝家公子雖然不錯,可與綿綿合不來,就不考慮了……”阮二爺端起酒壺,殷勤地幫老夫人倒酒。
“你懂什麽?”陳老夫人嫌棄地把他推到一邊,轉頭問丹陽郡主,“二郎媳婦,你是怎麽看?”
阮靈徵給阮靈萱盛了一碗糖水,“綿綿這個蓮子芡實糖水不錯,你嚐嚐。”
阮靈萱也回以甜甜一笑,“謝謝大姐姐。”
兩人是一點不擔心。
丹陽郡主用帕子沾了沾嘴,才微笑回道:“母親,綿綿的婚事我和二爺一直都惦記著,您也知道綿綿這個性格,若是不能嫁給一個能處處包容她的人,日後府裏定然雞飛狗跳,我和二爺還有阮家的顏麵就不知道往哪裏擱了……”
陳太夫人聽了一愣,但是丹陽郡主這話也不是全無道理。
阮家最大的刺頭就是二房這個阮靈萱,每每聽見外頭傳的一點風聲,她都要頭疼半天,就怕這丫頭又搞了什麽麻煩事。
“可、可你們這挑挑選選,半個人選也沒有,這京中既要身份般配,又要才學出眾,還要能包容這個小冤家的人,能有幾個啊!”陳太夫人懷疑這就是二爺夫婦用來搪塞她的話,不高興地叨叨。
“這……”丹陽郡主看了眼阮二爺,略顯為難。
“那不就是太子哥哥嗎?”三房的小兒子阮晉辰忽然脆生生道。
“咳咳咳——”阮靈萱險些被嗆死。
阮二爺連忙端起茶水,大口喝了起來。
丹陽郡主側過頭,用帕子又擦了擦嘴。
“太子?”陳老夫人整個人都坐直了身,疑惑的目光來回打量阮家神色各異的這幾人。
她人雖然老了,但是眼睛還沒有瞎,早就看出阮靈萱和太子之間關係非同一般,但是每每都被阮家二房解釋說是青梅竹馬的兄妹情,讓她不要多想,甚至阮靈萱自己也站出來說絕無此心。
可是兩個孩子都長大了,還這樣親密,著實讓人懷疑。
阮晉辰點點頭,“太子哥哥很好的,每次來都給我……唔唔!”
阮靈萱健步如飛,繞過去捂住小弟的嘴,對上一幹人驚訝的眼神,露出一無辜的微笑,“啊,這個誹謗太子可是重罪,不能因為童言無忌就輕視了去……”
低下頭,她貼近阮晉辰耳邊,咬牙道:“忘記他跟你說過的嗎?不許吐露半個字。”
可是太子哥哥說可以吐露。
阮晉辰很委屈。
這時門房來人,說沈將軍前來請六姑娘一敘。
沈將軍是太子的長隨,等於是太子請人。
阮靈萱放開阮晉辰,去看丹陽郡主。
丹陽郡主放下帕子,搖頭無奈道:“你去吧。”
阮靈萱立刻高高興興地跑出去。
阮晉辰扭回頭,撅嘴道:“六姐姐這麽歡喜的樣子,誰看不出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