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教她

伴著花香和清風,阮靈萱這一覺睡得香甜。

直到被雲片輕輕推醒,她才揉著眼睛坐了起來,看見旁邊也是剛剛才醒來的蕭聞璟不由一樂。

“你也睡著啦?”

之前還不屑一顧,轉眼間還不是和她一塊睡著了,阮靈萱眼睛都笑彎了。

蕭聞璟低頭拂開身上的落葉和石榴花。

他原本是沒打算睡的,可是東想西想,不知不覺就閉上了眼睛,睡了過去。

“我就說很不錯吧,你應該多嚐試一下好玩的事,總比看書有趣!”阮靈萱指了指被蕭聞璟卷在手裏的書。

蕭聞璟偏頭看她,“你莫不是指爬樹?”

“不止,還有撈魚放風箏抓兔子……”阮靈萱掰著手指如數家珍,越說越起勁,渾然已經一笑泯恩仇,把蕭聞璟當做可以一起胡來的朋友,“當然爬樹也很不錯,上麵的風景可好了,你想爬下次我帶你呀!”

蕭聞璟察覺。

他的話裏隻要有模棱兩可亦,或指意不明的意思,阮靈萱絕對聽不到不好的那一麵。

她自顧自地往自己喜歡的那頭理解。

所以才每天笑吟吟的,就好像這天底下就沒有什麽煩惱一般。

“對啦!你還沒看過臨安的賽龍舟吧?!那天你可得去瞧瞧,很熱鬧的,還有好多小吃,就跟廟會一樣……”阮靈萱展開雙臂,誇張地比劃了一個多的意思。

蕭聞璟卻沒有留意她的話,隻看著她身後不聲不響罩下的陰影,“丹陽郡主。”

“你叫我娘做什麽?”阮靈萱一愣。

下一刻她的小臉蛋就給人從後麵掐住了,她“哎呀”了一聲,“娘!娘!”

“還想著去看龍舟,你拿到甲等了嗎?”丹陽郡主聲音溫柔,可她的手還不客氣地掐住阮靈萱臉頰上的軟肉不放。

阮靈萱捂著臉蛋,眉目耷拉下來,大眼睛也閉著,肉眼可見地蔫了。

“……沒有。”

齊夫子那邊不好糊弄,阮靈萱就打算把丹陽郡主糊弄過去,想著家裏的事情多了,她說不定就忘記這樁事了。

哪曾想,丹陽郡主再忙碌,也把教育女兒放在首位,時時記在心中。

“你應當多和沈公子學習,看人家多用功!”

丹陽郡主教育孩子,也很喜歡拿別人家的孩子做對比,不過阮靈萱往往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半點傷害也沒有。

她知道即便別人家的孩子再好,丹陽郡主也搶不過來,更威脅不到她。

所以阮靈萱麵對著蕭聞璟,隻是大眼睛無辜地眨了又眨。

不知道怎的,蕭聞璟開口,忽而道:

“我能教她。”

話語一落,母女倆都有些吃驚。

蕭聞璟捏緊手裏的書,似是自己都有些不解怎麽就開口了。

丹陽郡主客氣道:“那怎麽好……”

蕭聞璟看了眼阮靈萱,好似又想到了什麽,就道:

“無妨,夫子的課我都學會了,可以指導阮小姐功課。”

阮靈萱起初還以為是自己聽岔了,又聽見蕭聞璟重複了一遍,下意識就抬頭看了下天空。

沒下紅雨呀!

蕭聞璟他腦子是睡劈叉了嗎!

丹陽郡主心裏也一琢磨,別人家的孩子總是好學上進,興許就是因為家中有長兄長姐做個表率的緣故,自家這個不懂事,就是因為上頭沒有人壓著她,雖然沈家是不好深交,可現在並非在盛京裏頭,兩個孩子年歲也小,即便親近一些也惹不來閑話。

這麽一合計,有個自己上趕著來的“監工”為何不用。

“那就辛苦沈公子了。”

丹陽郡主和顏悅色起來,越看蕭聞璟這孩子越生得好。

雖然指導阮靈萱是蕭聞璟隨口提出來的,但是第二天一早他還是如約而至。

今天他們要去學堂上課,這算是端午節前最後一堂。

他預備在馬車上提前摸底一下阮靈萱的學業水平。

阮靈萱一出官舍,看了一眼路的左右,果真不見自家的牛車,不由歎了口氣。

阿娘做得真絕,這是要趕鴨子上架。

雲平也對馬車旁邊的謹言橫挑鼻子豎挑眼,最後主仆二人都像是帶著深仇大恨般上了馬車。

阮靈萱坐在馬車裏,瞟了眼手裏拿著書的蕭聞璟。

“你也不必這麽認真吧。”

還真想給她當夫子不成。

蕭聞璟聞聲,又翻過了一頁書,“你還想不想看賽龍舟了?”

阮靈萱咬了咬下唇,弱弱道:“想。”

其實按理來說,她應當不畏懼蕭聞璟的抽查,畢竟自己又不是真正五歲時不學無術的阮靈萱,可是就好像窮人怕人知道自己窮,病人怕人知道自己病。

阮靈萱也怕蕭聞璟摸到自己淺薄的學識。

馬車搖晃一路,隻聽裏麵傳出小姑娘的背誦聲,斷斷續續。

趕早路過的人都讚許地看著馬車,誰家的姑娘如此勤奮,定要回家說給自家孩子聽。

阮靈萱並不知自己成了一回別人家的孩子,一直愁眉苦臉地應對蕭聞璟的考問,直到東籬書院門口,蕭聞璟才合上書,神色複雜地看了眼她。

“比我想象的,好一些。”

阮靈萱哼了聲,他想象中自己是有多差才是!

“那你要負責幫我拿了甲等!”阮靈萱見他合上書,整個人就好像埋在煙灰下的火苗一吹又騰了起來,活了。

“好。”蕭聞璟毫無負擔地道。

阮靈萱都不知道蕭聞璟究竟是有什麽好法子,能說服那個比臭石頭還頑固的齊夫子。

不過她還是將信將疑地聽完了一早上的課。

眼見著放學,同窗們都在收拾東西回家,好幾個小姑娘都跑過來找阮靈萱,想和她一道回家,阮靈萱心裏還想著事,就一一婉拒了,並且答應若是自己能夠去看賽龍舟,再與她們一道玩耍。

齊夫子一邊看著書童收拾桌子,一邊指點陳十四功課。

蕭聞璟起身,示意阮靈萱跟上。

兩人一起站在齊夫子麵前。

齊夫子撩起眼皮,瞅了兩人一眼,“可是有什麽未聽懂的地方?”

蕭聞璟恭敬行了一禮。

阮靈萱發現蕭聞璟雖為皇子,可是待人不卑不亢,從沒有盛京裏那些紈絝子弟囂張跋扈的壞脾性。

他總是榮辱不驚,從容不迫,仿佛是一碗端得平平的水。

她不由也沉下浮躁的心,看著齊夫子花白的山羊胡,規規矩矩行了禮。

“望夫子見諒,學生受丹陽郡主所托,要輔導阮小姐學習,來時已把最近的功課考問了一遍,還請夫子抽查檢驗,好讓學生可以回去交代。”

齊夫子不由奇了,手指一指阮靈萱,“郡主娘娘竟能請動你來輔導她……”

他在京當官多年,能看得出沈玠這個孩子龍章鳳姿,很不一般,出身絕非尋常權貴。

阮靈萱把腦袋往旁邊一偏,讓齊夫子指了一個空。

“夫子你就行行好吧,說不定這是學生這輩子最後一次看臨安的賽龍舟了!”

齊夫子手指一蜷,收了回來。

最後一次?

也對,阮知縣在臨安已經任職快滿三年了,年底巡按禦史大概就要來考察政績,以他的官聲和政績調回盛京不是難事,所以阮靈萱明年的確是要離開了。

“阮小姐之前態度不端,不過她已經保證過,往後一定尊師重道、晨起苦讀,暮時自省,篤學不倦。”蕭聞璟繼續道。

阮靈萱頭上一個接一個疑問升起。

他們何時說過“晨起苦讀,暮時自省”了?

蕭聞璟怎麽還給她加戲了!

齊夫子瞟向阮靈萱。

阮靈萱當然不會傻到這個時候去拆蕭聞璟的台。

她乖巧點頭,“學生保證,洗心革麵!重新做人!”

齊夫子撚了撚胡須,臉上還是不為所動,“嗯,這個……”

蕭聞璟又道:“夫子若是覺得不妥,便讓她再多背幾篇文,以表誠心。”

“我……”

阮靈萱剛轉了怒目去瞪蕭聞璟,就見齊夫子重展笑容,老臉上的褶子都扯擠得更深了,“既然六姑娘如此有誠心改過,老夫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這樣吧,既然沈公子已經考過你了,老夫就不考了,這裏有本《幼學瓊林》,你且背熟前三篇,倘若能夠領悟領悟其中的深意,對你日後的開悟大有裨益。”

一下就要背三篇?!

阮靈萱為難。

“等六姑娘背好了,就可以去領一個甲等的績紙回去交差了。”

齊夫子知道她勤奮的原因。

還不就是想去看賽龍舟,

“好的夫子。”阮靈萱立刻接過書。

已經到了這一步,焉能再被眼前的困難打倒。

齊夫子背著手走出書堂,阮靈萱歎著氣,讓雲片先回去知會爹娘,她今日給留了堂。

謹言已經幫蕭聞璟收拾好了東西,裝入了隨身的書匣裏,就等著他發話,兩人就能回家。

坐在門口的陳斯遠回頭,發現阮靈萱趴在桌子上,愁眉苦臉地還在挨個認字。

他思量再三,起身走過來。

蕭聞璟先抬起頭。

陳斯遠對他頷首,而後鼓足勇氣對阮靈萱道:“阮小姐,這本我讀過,你若是有不識的字和不能理解的地方可以問我。”

他雖然開蒙晚,但是年紀比他們都要大,理解和學習能力自然要強上不少,所以齊夫子才會對他頻開小灶。

阮靈萱把腦袋從書裏拔了出來,感歎道:“哇,你學得可真快。”

誇張的語氣裏滿是崇拜。

小姑娘雪膚花貌,鬢發如雲,兩眼大如葡萄,黑亮澄澈,就是天上的仙女也不過如此。

被這樣漂亮的小姑娘看著,是人心裏多少都會有些高興。

陳斯遠壓下視線,靦腆一笑,“小人平時除了打掃書堂,也沒有別的工作,齊夫子就借了幾本書讓我多研讀。”

阮靈萱心動不已,正想把書遞給他。

“那……”

旁邊“噠”的一聲,阮靈萱餘光瞥見蕭聞璟重新坐了下來。

並且那隻瘦白的手也朝她伸出,“書給我,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