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禮物
1977年1月, 江城進入寒冬。
考完最後一門課,陶南風背著書包從教學樓走出來。
剛剛走下教學樓高高的台階,迎麵便被周若瑋攔住。他穿一件深灰粗呢大衣, 衣長過膝, 看著英挺俊美,引來無數少女目光。
周若瑋用過無數種方式,想要吸引陶南風的注意。奈何陶南風一顆心冷硬似鐵,總是對他不假辭色。
送花、日記本、情書,她不收;
假裝偶遇, 請教專業知識,她不理;
托朋友去說合, 陶南風無動於衷。
周若瑋自認為外形出色、口才出眾、成績優秀、家境優越, 隻要他投來橄欖枝,姑娘們就應該欣然接受。
係部好幾個漂亮女同學都對他極有好感,可是沒一個能入得了周若瑋的眼。隻有陶南風, 當看到她的第一眼, 周若瑋就怦然心動。
清雅、秀美、知性, 如此美好的女孩, 卻似乎絲毫沒有覺得自己長得好, 她的眼裏隻有建築。上課認真聽講, 盡力完成每一次作業與練習, 下完課就在圖書館看書。
她學習如此勤奮努力, 令周若瑋有些汗顏。原本以為自己每個學期都能成績名列前茅已經很厲害, 沒想到還有人會如此投入, 恨不得把每一分鍾都用在讀書上。
周若瑋特地等在教學樓下, 手裏拿著一大捧當下最流行的塑料花束, 送到陶南風麵前。
“陶南風, 鮮花送美人,我喜歡你!”
考完試正是下午五點左右,來來往往的學生很多,看到一對出色男女相對而立,男生手上的花朵色彩豔麗,有紅有綠有紫有黃,在這冬天百花凋零之時顯得更加耀眼。
周若瑋看陶南風眼皮都沒抬一下,有些挫敗,忙著解釋:“陶南風,你不讓我在花圃摘花,那我就送塑料花。這花還是我在百貨商店好不容易才搶到的五枝,漂亮不?送給你!拿回家插在花瓶裏,雖說沒有花香,但冬季不殘、四時不凋,過年擺起來好看得很。”
陶南風對他的審美表示無語,搖頭道:“我不要!”說完,從他身邊走過,不再理睬。
周若瑋急了,伸出手想要抓她胳膊,卻被陶南風快速閃開。
陶南風冷眼一瞪,厲聲嗬斥:“你的糾纏已經給我造成困擾,如果再不收斂,我就不客氣了!”
旁邊圍觀的學生越來越多,議論聲越來越響。
“周若瑋是我們建築係的校草,他追求女孩子竟然會失敗?”
“這捧花真好看,她不要,我要!”
“這個女生我認得,是今年新入校的幹部培訓班學員,聽說是陶守信教授的女兒呢,高傲得很。”
“難怪,教授的女兒,是有擺譜的資本。”
周若瑋不信邪,嘻嘻一笑:“喜歡你,是我的自由,我隻是在表達一份情感,有什麽錯?”
他一臉的壞笑,仿佛在說:你不客氣?你能怎麽不客氣?
陶南風真的很煩。
以前喬亞東表達愛念,清楚地拒絕之後他便不再糾纏不休,這是朋友之間的一種尊重。哪怕現在偶爾他會過來碰麵,但都非常克製,從不說一句曖昧的話。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將這份愛意放下,至少他的行為非常君子。
可是周若瑋不一樣,他的行為充滿侵略性。
他在大庭廣眾之下送禮、表白,高調而張揚,像開屏孔雀一般,四處散發著他的雄性魅力,根本不考慮陶南風的意願。
陶南風跨前一步,緩緩抬手,眸中閃過一絲亮光。
一陣香風襲來,周若瑋以為她要接受自己的禮物,心中暗自歡喜,送塑料花舉得更高了一些。
“陶南風,你今天收了我的禮,就是我的女朋……”
一個“友”字還沒說出口,周若瑋隻覺得天旋地轉,整個人便飛上了天。
“啊——”四周響起尖叫聲。
所有景物在周若瑋眼前倒了一個個兒,陡然傾斜。
“砰!”地一聲,周若瑋手中塑料花飛出去一米遠,他則橫摔在地。
周若瑋根本沒有反應過來,隻覺得後背一陣劇痛,慘呼起來。
眾目睽睽之下,陶南風一個過肩摔將周若瑋撂倒,冷冷地丟下一句:“再來糾纏,見一次打一次!”
周若瑋躺在地上,身體的血液盡數往腦袋方向湧去,臉脹得通紅,連眼睛都有些發紅,看著陶南風的背影,半天說不出話來。
圍觀學生一個個捂住嘴,瞪大眼,一幅吃驚的模樣。
“我的天呐,陶南風竟然會武術!”
“陶南風好颯!以前覺得周師兄英俊出色,可是和陶南風一比,我覺得他有點配不上?”
“我也有這種感覺,周若瑋死纏爛打沒格調。”
“你們說……周若瑋還敢再糾纏嗎?”
一道苗條人影走過來,撿起掉落在地的塑料花,走到倒地的周若瑋身邊,彎腰伸手,柔聲道:“周師兄,這花送給我可好?”
周若瑋被動地伸出手與她相握,借力起身。
見周若瑋被人扶起,行動自如,應該沒有受傷,剛剛想過來幫忙的同學漸漸散開。
周若瑋與扶他的人目光相對,對方眼中滿是溫柔與憐惜,這讓他剛才冷得透透的心漸漸暖和起來。
“你是誰?我以前沒有見過你。”
“周師兄你好,我是陶悠,陶南風曾經的姐姐。”
周若瑋與馮悠見麵十分戲劇性,陶南風並不知道。她的目光被站在香樟路一側小徑盡頭那個微笑的高大身影所吸引。
“向北——”
陶南風燦然一笑,朝他奔過去。
胸中似有一團火在燃燒,眼前一切景物都消失不見,隻剩下眼前這個多日未見的人。
他穿著樸素,身形挺拔,短短的頭發,寬寬的肩膀,看著就像一棵青鬆。隻要他在那裏,陶南風的世界就沒有風雨。
陶南風匆匆跑到向北麵前,伸出手去與他相牽。
大手與小手相牽,十指相扣,兩人都心情激**,異口同聲地開口。
“什麽時候來的?”
“考完了?”
說完,兩人相視一笑,停頓片刻又同時開口。
“剛來沒多久。”
“考完了,可以放假了。”
兩人如此默契,柔情蜜意在流淌,快要溢出來了。
向北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情感,胳膊一伸緊緊抱了抱陶南風。感受著心愛的人就在懷裏,思念之痛才稍稍緩解。
身旁有人經過,向北隻虛虛一抱,立馬鬆開。
陶南風抿著唇輕輕一笑,笑容繾綣而溫柔。
向北目光貪婪地看著她的一顰一笑,仿佛要將她的所有都刻在心上。
陶南風問他:“你怎麽來的?開車還是坐車?”
向北定了定神,將腦中閃過的所有綺念甩開,啞著聲音回答道:“開車來的。你們不是要放寒假了嗎?我算著時間過來,把你和你爸接回農場過年。”
陶南風嗔怪道:“你也太急了點。我考完了就算放假,可我爸還要等一周才能放假呢。改卷、登成績、總結……還有一堆事呢。”
向北沉迷在她那瀲灩眼波之中,恨不得永遠這樣與她四目相對。
“不急,我在江城等你們。”
“等這麽久,農場沒事嗎?”
“第一場雪已經下了,農場上上下下都知道我來接你,個個盼著呢。沒關係,農場就那些事,楊工和周林虎他們商量著處理就行。”
陶南風忍不住笑了起來:“你這場長當得好,完全是甩手掌櫃。”
向北牽著她的手,溫軟光滑的觸感令他心髒一陣急跳。分開這麽久,無數次在夢中見到她,真想將她緊緊抱住,深深地吻她,把她揉進自己的骨子裏。
陶南風等了半天沒等到向北回話,感受到他的指腹在她手背摩挲,不由得心中一**。
她臉頰一紅,掙開他的手,稍稍拉開與向北的距離。
向北手上一空,看著陶南風羞紅的臉蛋,心中一軟,清咳一聲,努力克製著情意,柔聲道:“也不算甩手掌櫃,煙草廠的籌建工作已經完成,就等你回去我們大幹一場。”
陶南風一聽便來了精神:“你仔細和我說說?”
向北看她一提起基建便興致勃勃的模樣,真是越看越愛,從口袋裏取出一雙露指米色繡花紗棉手套,幫她戴上。
“這是我媽給你織的,說江城冬天天冷,你畫圖總得把手露在外頭,擔心你凍到,就琢磨著織了這種露出五個手指頭的薄紗棉手套。活動方便,又能保暖。”
陶南風的手指纖細修長,雪白如玉,根根似青蔥一般。紗棉柔軟細密,織成手套戴上,果然活動起來很方便。
陶南風欣喜地動了動五根手指:“噫,真的!這手套好。”
抬起手掌仔細看去,手套顏色淡雅,手背用粉、黃兩色絲線繡了一朵盛開的荷花,花瓣層層迭起,花蕊金黃燦爛。
“啊,梁姨的手真巧!她現在身體怎麽樣?”
向北見這雙手套陶南風喜歡,心裏也很高興:“我媽挺好,就是想你。總在家念叨著,不曉得你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有沒有人給你燉紅棗烏雞湯喝。”
陶南風聽著有些難受,低下頭喃喃道:“我也很想念梁姨,她就像我的媽媽一樣慈愛。”
看著手套上的荷花,她的語氣裏不自覺地有些撒嬌:“我在學校什麽都好,就是吃得一般,天天吃食堂,雖然省時省心,可是久了也有些膩。”
向北一聽,一顆心揪得生疼。
“走,回家去。這次我帶了兩隻活雞來,馬上燒水殺雞燉湯,給你做好吃的!”
陶南風心裏甜絲絲的,慢慢抬起頭,看著向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