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捕獵

向北行事雷厲風行。

學校保衛處來了人, 打著嗬欠看著馮悠,沒好氣地說:“你怎麽盡惹事?受的教訓還不夠,非得坐進監獄才罷手是不是?”

馮悠又羞又氣, 哭得如梨花帶雨。

“我沒有糾纏他。隻是昨晚看他送陶南風回家, 有些好奇跟著來問問。他那麽大的個子,臉上那道疤凶神惡煞,像個勞改犯一樣,難道我還能傷害到他?”

向北亮出工作證,態度凜然生威:“我這道疤是戰場上留下來的, 你這樣詆毀,那便是看不起軍人!”

保衛處的人也是退伍軍人, 聽說向北曾經是軍人, 還上過戰場打過仗,不由得肅然直敬,向他敬了個軍禮, 態度恭謹。

向北回了禮, 繼續對馮悠進行批判。

“我早就聽說過馮悠同誌對陶守信教授、陶南風不敬, 數次算計欺負他們, 我有理由懷疑, 她昨晚跟蹤我們、今天一早過來打聽都是居心叵測。

雖然目前還沒有發生什麽不好的後果, 但我還是想請保衛處的同誌對馮悠進行批評教育, 適當約束她的行為。”

保衛處的人連連稱是, 嚴厲地嗬斥馮悠。

“你是不是有病?一天到晚盯著陶教授一家。以前陶教授愛護你的時候你不珍惜, 現在人家不要你, 你連姓都改了, 還糾纏不休做什麽。你在我們大學生活了這麽多年, 走出去認得的人不少, 要點臉吧!”

馮悠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內心似有火燒。

她想不明白,為什麽陶南風人見人愛,人人護著。自己不偷不搶,隻是想讓父親多愛護一點,也有錯吧?

鄭緒興嘴上說愛她,可是一出事連人影都不見。曾經的海誓山盟全都成空,根本就不是個男人。

陶南風找的這個向北多好啊,把她護得跟眼珠子似的,為什麽呢?

到底要怎樣才能比得過陶南風呢?到底要怎樣才能讓自己這顆不斷煎熬的心得到平靜呢?

高考、喬亞東!

對,就是這兩樣。書中說明年就能參加高考,隻要自己努力學習,到時候上了大學,遇上同樣考上大學的喬亞東,就能收獲光明的未來、此生不渝的愛情。

馮悠想到這裏,終於消停下來,站起身衝著向北深深鞠躬。

“對不起,向北同誌,我真誠地向你道歉。我不該因為好奇心就對你問東問西,也不該對你臉上的疤痕指手畫腳。我不尊重人,這是我的錯,對不起!請你原諒。”

向北冷哼一聲:“如果每次做錯事,道歉就行,那你永遠都不會改正!”

馮悠心一驚:“我又沒有犯法,隻是多嘴問了幾句話,道歉還不夠嗎?你到底要怎樣!”

向北麵容嚴肅:“多嘴問幾句?你那隻是多嘴問了幾句嗎?你誣陷我和陶南風有不正當的男女關係,還罵我像個勞改犯。言語可以誅心、殺人,你根本就不是無心之語,你這是心腸歹毒,言為心聲!”

馮悠被他罵得麵孔慘白,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半天起不來。

保衛處的同誌也覺得向北說得有道理,上次馮悠被扭送派出所、被鄭母抽了兩巴掌,依然死性不改,就是因為處罰力度不夠,這才讓她以為隻要做錯了事、說錯了話,掉幾滴眼淚道個歉就能揭過不提。

恰在此時,陶南風與陶守信一起走進招待所。

馮悠一看到陶守信,立馬有了力氣,霍地站起,眼淚撲簌簌往下落:“爸……陶老師,您來了。”

陶守信眼風都沒有給她一個,隻皺眉問向北:“怎麽回事?”

向北趁機告狀:“昨晚我送南風回家之後,這個女人偷偷跟蹤我,被我發現之後倉惶逃走。今天一早跑到招待所攔住我問東問西,說了很多不堪入耳的話。我讓招待所幫忙報了警,現在正在處理呢。”

陶南風站在向北身邊,冷冷看向馮悠,搖頭歎息道:“你還真是死性不改啊。”

被這麽多人盯著,都一邊倒地責怪,馮悠有點慌:“我,我,我知道錯了!我道歉,我道歉,求求你們放過我吧。我真的沒有惡意,就是腦子抽了不會說話。”

向北悄悄對陶南風說:“放心,這事交給我處理。”

他對保衛處的人說:“我要求馮悠同誌寫兩份書麵認罪書,一份給我,一份留在保衛處存檔,認罪書裏要寫清楚她說過的每一句話。

以後如果我聽到一星半句關於陶南風的流言,我就拿著這告她。自古流言可殺人,我不能讓陶南風陷入這樣的境地。”

保衛處的人連連點頭:“這個是應該的。”

馮悠欲哭無淚:“陶南風的流言……難道隻有我在說嗎?你們不要冤枉我啊,不是我做的我是不認的。”

向北冷笑道:“有因才有果。你這個女人心腸壞透了頂,裝出一副可憐模樣,騙得過謙謙君子,卻騙不過我。我是偵察兵出身,不知道審問過多少特務,什麽人沒有見過!像你這樣的人,如果不一棍子打死,不知道要禍害多少人。”

馮悠這回是真的有些怕了。

陶守信罵她,她傷心難過;陶南風斥責她,她嫉恨惱怒;鄭母打她,她忐忑不安。可是……不論是遇到什麽樣的狀況,她都不怕。

她是個女孩子,又沒有違法,隻是說幾句難聽的話,那又怎樣?

人生經驗告訴馮悠,這世間唯有不講理的惡人才可怕,善良懂道理的人特別好對付。隻需要裝裝可憐,低姿態地說幾句軟話,什麽事都能解決。

可是,現在向北的堅硬與強勢卻讓馮悠從心底生出一份真正的恐懼感。

這個向北,軟硬不吃、尖銳凶悍,還說要一棍子打死自己這樣的人,太可怕了。

“咯咯咯——”

這是什麽聲音?馮悠惶然四望,半天才意識到竟然是牙齒在打架。因為害怕,她渾身上下都在顫抖,牙齒上下相碰,這聲音在耳邊回響,引發出內心深藏的畏懼感。

“我,我再也不敢了,求你放過我吧。”

如果不是在招待所的大廳,馮悠真想跪倒在向北麵前,求他不要再咄咄逼人。她不會再與陶南風較勁,她會遠離陶守信,她再也不敢背後說人壞話,枉作小人……

陶南風知道向北是為自己出氣。

說實話,小人難防。她時不時躲在暗處,陰不陰陽不陽地刺了兩句,一旦抓到機會,她就會踩著你倒下的身體向上攀爬。

像馮悠,自有一套人生邏輯。在她看來,她就應該是生活的主角,所有一切都得為她服務,聽從她的安排。

若事態超出發展,一哭二鬧三上吊,讓人厭煩卻又無可奈何。

現在她隻是悄悄跟蹤了向北一段話,一大早到招待所問幾句話。如果隻是一般人早就放過,偏偏向北與眾不同。

“我懷疑她是隱藏在群眾之中的特務,必須防患於未然!”向北說話斬釘截鐵,“嘴上認錯都不算,必須白紙黑字。”

他站起身,居高臨下盯著馮悠:“把你今天所說的話,清清楚楚、一字不漏地寫在紙上。如果有人背後傳一句陶南風的不是,說一句陶教授的問題,那一定是你打擊報複、背後作祟。我拿著你的認罪書去報警,保衛處的同誌為我作證。”

向北的聲音不大,語速緩慢,卻字字清晰入耳:“敢胡言亂語?我便讓你嚐嚐亂說話的後果!”

再惡毒的靈魂,也怕陽光照射。

當一切坦然暴露在大眾視野,當白紙黑字寫下來,馮悠便害怕了。

麵對向北的堅持,她隻得拿出紙筆,蹲在招待所的矮茶幾旁邊,一字一句地將過程詳細寫下來。

期間向北全程盯著,時不時指出她遺漏的地方。

“你昨晚從什麽時候開始跟蹤我的?那個時候我看了手表,11點23分,為什麽你沒有休息,卻守在陶家附近?寫清楚!”

“你見到我的時候第一句話說的根本不是這一句,你的自我介紹漏洞百出。你說你叫陶悠,是陶南風的姐姐,這是典型的誤導,謊言!為什麽要說謊?你明明已經改姓,也不再與陶南風有任何關係。”

“你說半夜三更我和陶南風鬼鬼祟祟,這又是信口雌黃?第一,那個時候不到十二點,更不是半夜三更;第二,我與陶南風堂堂正正的戀愛關係,也征得了陶教授的同意,談何鬼祟?思想肮髒的人,看什麽都是髒的!”

馮悠寫兩行字,向北便在一旁罵幾句,到最後馮悠感覺自己訓得像隻喪家之犬,惶然不知身在何處。

當艱難地寫完最後一個字,馮悠看著被改得七零八落的認罪書,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趴在茶幾上號啕大哭起來。

“求求你不要再罵了!以後我再也不敢了。”

嗚嗚嗚……這個叫向北的疤痕漢子太可怕,他的目光似電一般緊緊盯著自己,讓她無喘息的機會,所有的一切算計與小心思全都無所遁形。

在他的言語刺激之下,馮悠感覺自己就是一隻廁所裏的蛆,在最髒最臭的糞坑裏苟活著。

馮悠感覺整個人都要崩潰了,一邊哭一邊叫:“我錯了,我錯了,我再也不會靠近陶教授,也不會再說陶南風半句壞話,更不敢造謠生事。求求你,饒過我吧。我抄、我重新抄兩份,我簽字摁手印,隻求你,讓我走吧。”

向北忽然厲聲嗬斥:“哭什麽哭!趕緊抄!”

馮悠嚇得哭聲頓止,一邊打嗝一邊抬起頭,慌忙拿過紙來,對著剛才改過的工工整整地謄寫。

旁的人站在一邊,都不敢吭聲。

向北審問的姿態太過強硬,散發出的氣場讓人根本插不上半個字。這一刻,招待所的大廳仿佛就是審訊室,馮悠則是向北盯了很久的特務。

不知道的,還以為馮悠犯下了十惡不赦的罪過。

陶守信不知道此刻是什麽心情。

女兒陶南風在信裏說過,向北是個非常善良、非常好的人,對她包容、溫柔。陶守信這一次去農場見到的向北也一直是陽光、熱情、禮貌的。

可是現在的向北,卻像一隻亮出爪牙的猛虎。死死盯住獵物,上去嗷嗚一口咬住,再也不肯鬆開。

直到獵物鮮血流盡,不再掙紮,死得透透的……他才會罷手。

如此強悍的對手,誰希望成為他的敵人?

陶南風在向北耳邊悄悄說了一句:“適可而止。”

向北的目光變得溫柔,身上的氣息也變得平靜下來。他微微頷首,一直緊繃的肩頸頓時放鬆下來。

感受到向北的變化,陶守信長籲了一口氣。

女兒能夠管得住向北,那就好、那就好。女兒性格謙和,向北強勢一點也好,至少比自己更能保護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