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可愛
順利開完會, 在省城閑逛了兩天,賈偉幫他們訂好往江城的火車票,臘月二十三的下午, 陶南風再一次回到江城。
蕭愛雲家在毛巾廠, 胡煥新家在磚廠,都屬江北,三人約定第四天一早在江城建築大學門口碰頭一起過早,便在火車站分開,各回各的家。
一回到熟悉的小紅樓, 陶南風覺得樣樣兒都好。
幹幹淨淨的臥室,換洗一新的**用品, 小院子種的一株臘梅開了花, 暗香浮動。
父親笑眯眯地給她泡一杯熱牛奶:“先洗個熱水澡,爸給你買了件新的呢子大衣,你記得穿上看合不合身。我現在會煮菜, 等下你嚐嚐爸的手藝。”
陶南風有些驚喜:“爸, 你真的會做菜?”
從小到大就沒見父親進過廚房, 母親去世後父女倆吃過很長一段時間的學校食堂。雖說父親在信裏說學習炒菜, 但陶南風真沒想過能吃上父親親手做的菜。
陶守信有點不好意思:“我中午在食堂打了個紅燒肉, 簡單把肉、青菜、豆腐一鍋煮, 反正天氣冷, 就當是火鍋吧。”
陶南風笑得眉眼彎彎:“挺好呀, 我們在山上冬天冷, 也經常吃一鍋燉, 熱乎又好吃。”
父女倆相視一笑, 都覺得溫馨自在。
沒有馮春娥與陶悠這兩個小人陰陽怪氣, 這個家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等到洗漱完畢, 穿上父親新買的紅白格子呢外套,舒舒服服坐在飯桌旁吃著火鍋,陶南風這才有空問:“爸,你離婚手續辦好了?”
陶守信挾了一筷子紅燒肉放進女兒碗裏:“辦好了。扯了一年時間的皮,終於離了。”
陶南風高高興興將紅燒肉放進嘴裏,父親的廚藝果然沒有天分,肉有些柴,不過這是第一次吃到他做的菜,必須點讚。
“嗯,好吃。”
陶守信哈哈一笑:“南風你可真是捧場,我這點水平自己心裏有數。胡亂一燉,簡單得很。至少炒菜……番茄炒蛋、煎豆腐、炒青菜勉強能應付,太複雜的我就做不來了。”
陶南風安慰道:“人有所長、尺有所短嘛。您是建築師,不會做飯很正常。”
說完,有點不好意思地接上一句,“我也不會做飯。”
陶守信倒沒有覺得女兒一定要學著做飯,隻關心她有沒有飯吃:“那你們知青點平時誰做飯?”
“輪流做,我們二十知青有幾個擅長廚藝的,都是他們忙,我就負責洗洗碗、洗洗菜。”
“挺好、挺好,過集體生活不用做飯挺好的。”
陶守信一連說了幾個挺好。他一心撲在學問上,哪有做飯的心思?如果不是因為女兒要回來過年,他能吃一輩子食堂。
陶守信再問了幾句知青點的事,看女兒吃得半飽了,這才開始講述自己離婚的故事。
一開始,馮春娥死都不願意離婚,尋死覓活了兩回,陶守信怕出人命,再加上工作忙就拖下來了。
陶悠原本非常堅持,不願意父母離婚,但在兩個月前突然像是開了竅,勸馮春娥簽字。
最後談妥條件,陶守信出麵幫陶悠、馮春娥保住圖書館和印刷廠的工作,家中幾百塊錢存款全都歸馮春娥所有,另外安排一套兩居室給馮春娥居住。
領離婚證的那一天,陶悠莫名其妙地說了些不著回邊際的話,令陶守信哭笑不得。
“命運之輪已經啟動,誰也不能阻擋。”
“莫欺少年窮,你將來總有一天會後悔的。”
“別以為陶南風就靠得住,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聽到這裏,陶南風忽然產生一個奇怪的念頭:“爸,我曾經做過一個夢……”
聽完陶南風的夢,陶守信福至心靈:“陶悠是不是也夢到那本書了?”
陶南風點點頭:“有可能。或許她對未來充滿信心,畢竟從那本書裏我們能夠預知未來二十年的發展。”
陶守信的注意力早被書中所寫的未來吸引,眼睛裏迸射出極亮的光芒。
“明年就能恢複高考?國家要搞改革開放?未來的房產那麽值錢?建築業的發展真的會如火如荼?”
得到肯定回答之後,陶守信飯也顧不得吃了,站起來在屋子裏轉圈圈。
“太好了,太好了!咱們國家有希望了!陰雲終將散去,陽光一定會灑遍神州大地!”
他的聲音裏透著濃濃的喜悅,激動得眼眶都有些發紅。
陶南風沒想到父親會對穿書情節接受度如此良好,問道:“爸,你不覺得這是神怪異談?你相信這本書上所寫的?”
陶守信走到女兒跟前,情緒依然亢奮。
“是的,我相信!我覺得你夢中所見極有可能是真的。上次去京都開會的時候就感覺到高層思想有了變化,有些東西在慢慢醞釀之中。
高考製度應該恢複,一定會恢複,教育是國之根本,培養人才是關鍵啊。”
他忽然走到書房,取出一瓶茅台,倒了兩小杯,一杯遞到女兒麵前,一杯放在自己桌前。
“當浮一大白!”他一仰脖喝下一小盅,哈哈笑了起來。
“曆史會告訴我們,這一切是真是假。現在我們要做的隻有一件事,那就是——等!”
陶守信目光炯炯,看著女兒:“南風,這回你帶兩套高中課本回去,組織知青們一起學習,爭取明年都考回來。你們這一批江城知青吃了苦,團結努力,都是好樣的!一枝獨秀不是春,團結才有力量呢。”
陶南風有些不情願地嘟著嘴:“都考回來?我們這一批二十個,別人都好,就那個喬亞東我不想幫,他在那本書裏是陶悠的丈夫。”
一想到喬亞東對自己說過的那些曖昧的話,陶南風就覺得倒胃口。
——“我們現在都當上了科長,可以一起並肩努力向前。不過我想讀大學,所以現在不敢分心,請你體諒。”
真當自己是傻瓜是不是?這不就是想確定心意,但不承擔任何責任嗎?
什麽好處都要占,什麽付出都不給,算什麽男人!
陶守信不知道女兒心中所想,站在公平的立場上勸了她一句。
“你有絕處逢生,得到神奇能力活了下來。帶著大家開礦、蓋房子,農場也越來越興旺。這說明那本書的曆史軌跡或許不會變,但劇中人的命運、劇情是可以改變的。
喬亞東這孩子我雖然沒有見過,但既然能夠當班長,應該是有一定組織能力與奉獻精神的。
在那本書裏,他喜歡你,說明他有眼光;他能夠和陶悠一起創業成功,說明他有能力。
我們不能將人一棍子打死。即使將來他真的和陶悠在一起,隻要不傷害我們的權益,那就各自安好,也不必記恨他。
南風啊,你現在也是農場領導,這點胸懷與度量還是要有的。”
陶南風聽到父親講大道理,沒有象往常一樣乖巧點頭,反而撇了撇嘴:“可是,我就是討厭他。向北說討厭一個人很正常,不必強求自己大度。”
陶守信皺眉道:“向北,你們那個戰鬥英雄場長?他這話……我並不認同。君子,當敏於行而訥於言,喜怒不形於色,好惡不言於表。如果討厭一個人,就溢於言表,非君子所為。”
陶南風卻慧黠一笑:“子貢曰:君子亦有惡乎?子曰:有惡。惡稱人之惡者,惡居下流而訕上者,惡勇而無禮者,惡果敢而窒者。”
她攤開手,歪了歪頭,堅持著自己的意見:“所以,爸你看,君子也有討厭的人。何況,我是女子,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陶守信被她這一句“唯女子與小人難養”哽住,半天說不出話來,隻鼓著眼睛認真地盯著陶南風。
陶南風被父親這一盯,以為自己說錯話,立馬閉上嘴不再說話。
沒想到一秒鍾之後,陶守信忽然嘴角一扯,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伸出手拍著陶南風的肩頭,感慨道:“南風啊,南風,你現在越來越有小時候的可愛模樣了。”
當年喜琴還在世時,陶南風嬌滴滴、活潑可愛,嘰嘰喳喳像隻小麻雀,最喜歡和自己辯論。
“為什麽要先乘除、後加減?我想先加減不行嗎?”
“我先寫一個睡覺的2,再寫一個走路的2,不可以嗎?”
“爸,為什麽不讓我吐口水?你看我這樣子像不像一隻小金魚?”
可喜琴去世,南風的話便越來越少,經常一個人捧著一本書,在書房一坐就是一整天。馮春娥進門之後,南風連笑容都少了許多,沉默而內向。
現在終於看到女兒和自己頂嘴,陶守信不僅沒有生氣,反而欣慰而歡喜。這說明什麽?這說明女兒已經擺脫馮春娥與陶悠的影響,漸漸找回自信。
越看女兒越可愛,陶守信微笑著哄她:“你說得對,討厭一個人很正常,那你打算怎麽對待他呢?”
陶南風思索片刻:“簡單,今年正好插隊三年,有資格申請讀工農兵大學。到時候隻要他報名,我就反對。”
陶守信一聽便笑開了懷:“你這哪裏是討厭他?分明是在幫他。喬亞東上不了工農兵大學,正好一口氣憋著等到1977年考大學,說不定還能選個好專業、好學校呢,那不是好事嗎?”
陶南風搖搖頭:“雖然夢裏說1977年會恢複高考,但畢竟是個未知數,萬一那隻是一個夢呢?喬亞東這人我知道,他一心想要讀大學,哪怕放棄采礦科科長這個位置,他也會報名去讀書。
討厭一個人,當然是
——他越想得到什麽,我就偏不讓他如意!”
陶守信無奈搖頭:“孩子氣。”姑娘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現在也幫不上什麽忙,那就由著她吧。
隻要她開心,喜歡誰、討厭誰,都好。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