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露餡
第二天是星期天, 除了李惠蘭要值班,陶南風宿舍其餘三個吃過早飯都往農場小學而去。
蕭愛雲有點小緊張,將準備好的試講材料抱在懷裏, 忐忑不安地問陶南風。
“我以前沒有當過老師, 這一回也隻是模仿著以前老師上課的流程來準備,不知道他們會給我打多少分啊?麵試會提什麽問題?我有些心慌。”
陶南風的父母都是大學老師,耳濡目染懂一些教學的門道,便安慰道:“試講嘛,就是看看你的教態是否端正, 表達是否流暢,教學節奏的控製是否有章法。
你報名當一位小學老師, 那就把底下聽講的人想象成小學生, 在教學過程中思考清楚你要怎樣才能吸引他們的注意力,努力讓他們聽懂、有所收獲。”
蕭愛雲聽她這一說,更加緊張, 一個又一個的問題拋出來, 讓人應接不暇。
“教態是指什麽?我今天穿的衣服是不是合適?要不要換一件新的?我梳辮子會不會顯得很幼稚?要不要重新紮一下, 把頭發盤起來?我要是一緊張結巴怎麽辦?他們會不會覺得我不適合當老師?
我聽李敏麗老師說過, 什麽鳳頭、豬肚、豹尾, 開頭精彩漂亮、內容豐富多彩、收尾簡潔有力, 這應該就是指教學節奏吧?”
葉勤一晚上沒有睡好, 現在整個人心不在焉、神遊天外, 一邊走路一邊低頭看腳麵, 根本沒聽到蕭愛雲在說什麽。
陶南風平時雖然不愛說話, 但此刻卻極有耐心, 認真回應著蕭愛雲的所有問題。
“教態, 是指教學中的風範和儀態。你今天穿的衣服、梳的頭發都非常得體, 自然、大方、樸素,等下站在講台上的時候不要慌,象平時那樣說話就行。
從來沒有上過講台的人,站在台上肯定都會緊張,別怕,大家都一樣。你就正常地說話,緊張的時候停一下,深呼吸,我在教室外麵給你打氣。
至於教學節奏嘛,好的開場白完成課程導入,教學內容組織清晰,結尾複習點題,引導同學們深入思考。不會讓你們講一堂課的,最多十分鍾,你把這三個環節體現出來就行。”
蕭愛雲一連串問題丟出去,純屬太過焦慮的情緒發泄,沒有想到陶南風會認真傾聽一一回應,這讓從小到大努力尋求被關注的她十分感動。
作為家中老三,兩個姐姐嫌她小,從來不聽她說話;弟弟每天和小夥伴爬樹打彈弓忙得很,沒空理睬她;父母被工作、生活重擔壓得透不過氣來,隻有看到獎狀的時候笑著誇她幾句;唯一能夠交心說兩句話隻有小妹,可是小妹太小,並不能理解她內心想法。
一個長期被忽視的孩子,要的並不多。隻要有人肯聽她說話,認真回應,就能讓她感覺到被重視。
蕭愛雲伸出手挽住陶南風,將臉頰靠在她肩頭,輕輕歎了一口氣:“陶南風,你對我真好。”
陶南風並不喜歡和人過分親密,可現在也漸漸習慣了蕭愛雲的膩歪,她抬手看一眼手表,提醒道:“還有半個小時,別磨嘰,你得爭取早一點。”
當老師的人哪裏能夠遲到呢?在陶南風的記憶中,父親是個非常守時的人,早上八點上課,必定會提前十分鍾到達教室,開始準備工作。
如果不守時,肯定會給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蕭愛雲一聽,立馬擺正腦袋,鬆開抱住陶南風的手,加快了腳步:“走走走,走快點。”
三人走進小學校園,立刻感覺到了緊張的氛圍。
難得有一次這樣的麵試,三五成群的年青人站在教室走廊外,一個個伸長脖子透過窗戶玻璃往房間裏張望,還不時嘰嘰喳喳地議論著。
“第二輪試講真的好正式啊。”
“三位資深教師,三名場部領導,這陣勢!”
“不過我有一個問題……評委是雙數,這樣合適嗎?投票的話三比三怎麽搞?”
美術、音樂老師報名三個,難度不大,專業水平優劣一看便知,昨天就選出來了入選老師,給予民辦教師待遇,這個人便是江城知青中最溫柔的“郭妞”郭俊智。
郭俊智是文化局子弟,從小學繪畫、鋼琴,極有藝術天賦,難得的是他性格柔和,說話輕言細語,當美術、音樂老師十分合適。
語文老師和數學老師的候選人都是五名,語文在前、數學在後,每人半個小時,試講、麵試一起進行。
蕭愛雲走進教室,抽了個號碼牌,舉起向站在窗外的陶南風示意。
——2號。
陶南風點了點頭,比了個加油的姿勢。
葉勤看著胡一芹走進教室,抽出個3號,再轉過頭看向朝自己走過來的杜晨哲。
杜晨哲的笑容和煦而溫暖,仿佛昨天兩人根本沒有爭吵過:“葉勤,你也來了。”
葉勤嘴角扯了扯,強壓住內心的焦躁:“我陪蕭愛雲,你陪誰來?”
杜晨哲大大方方指著胡一芹說:“胡知青是我們德縣知青中唯一入選的,我這個書記當然要過來為她助陣嘛。雖說我這回沒有考好,但這點胸襟還是有的。”
說完這一句,他深情地看著葉勤,溫柔地解釋道:“抱歉,讓你失望了。昨天我不應該和你那麽大聲地說話,對不起,你別生氣了。”
旁邊有人在捂著嘴偷笑。
“杜書記對他的女朋友好溫柔啊,真會哄人。”
“到底是大幾歲,就是體貼。哪像我那個死鬼丈夫,一天到晚脾氣大得很。”
“有這樣的男友真是葉知青的福氣啊,杜書記可是出了名的浪漫詩人。”
葉勤胸口有一股憋悶之氣堵在胸口,上上不來,下下不去。
人人都說杜晨哲好,當初她也是看中他的詩才主動追求,可為什麽現在她覺得眼前這個男人那麽可怕呢?他和胡一芹到底是什麽關係?他有沒有和胡一芹舞弊調換試卷?
種種疑惑湧上心頭,葉勤根本笑不出來。她往陶南風身後躲了躲,低著頭沒有吭聲。
杜晨哲的臉色僵了僵,對陶南風勉強笑了笑,攤開手一臉的一奈:“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
陶南風正要說話,李敏麗從教室走出來,對著一走廊的圍觀群眾說道:“為了保證本次麵試的公正性,除了農場小學的三位老師之外,我還邀請了向北場長、楊先勇副場長、宣傳科科長周林虎,除此之外,還將從你們中間挑選出一位知青代表,請你們現在推選……”
話音剛落,人群中便響起一個響亮的聲音:“陶南風!我選陶南風!”
一個接一個的聲音次第響起。
“陶南風。”
“同意!”
“附議!”
陶南風在農場威信很高,迅速被推選出來,李敏麗笑著將她請進教室落座。
一屋子都是熟人,大家打過招呼後,麵試開始。
抽到1號簽的,是省城知青吳蕭,二十三歲,態度沉穩,語速緩慢,介紹過自己之後便開始試講。
他選的是朱自清先生的《春》,他音色飽滿、朗誦很有情感,很快就將人的情緒拉入到一個充滿希望的春天之中。
朗誦、字句分析、中心思想,很快十分鍾過去,聽得李敏麗暗自點頭。吳蕭雖然筆試成績是第4名,但他講課很有感染力。
每個評委都提完問之後,吳蕭的麵試便結束了。
輪到蕭愛雲上場了。
吳蕭的優秀表現給了她很大的壓力。
當人站在講台,看著台下端正坐著的評委,窗外圍著一群人旁觀,那種壓力便油然而生。
蕭愛雲定了定神,與陶南風目光相對。陶南風微微頷首,漂亮的大眼睛裏滿滿都是鼓勵,蕭愛雲忽然就安下心來。
站在最高處,有無數雙眼睛追隨著自己——這不就是自己一直尋求的存在感嗎?
為了夢想,拚了!
蕭愛雲內心湧上濃濃的鬥誌,眼睛裏漸漸有了亮光,當她一開口,那響亮清脆的聲音便將大家帶進一個快樂學習的氛圍之中。
“大家好,我是蕭愛雲。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躺在草地看過天上的雲彩,有的象羊群,有的似魚鱗,有的雪白可愛,有的鑲著金邊,雲朵在藍天飄浮,多美!多可愛呀。”
底下人都不自覺地微笑起來。愛雲,原來是指可愛的雲朵嗎?這位蕭老師有點意思。
教學本來就是一個互動的過程。當有了這個良好的開端,聽眾專注地傾聽,跟隨著蕭愛雲的語言與板書,時而點頭、時而微笑,受到鼓舞的蕭愛雲越來越自信,整個人仿佛在發光,試講過程絲般順暢。
十分鍾試講很快結束,她最後笑眯眯地說:“好了同學們,這篇課文今天蕭老師就講到這裏,回去之後要記得背誦全文,把生詞記好哦~”
笑容可愛、可親,完全就是一個活潑溫暖的好老師,陶南風恨不得給她鼓掌。
窗外站著聽課的觀眾忍不住紛紛叫起好來。
“這個知青教書有一套,聲音多好聽啊。”
“她長得細眉細眼的,一笑眼睛彎彎的,脾氣肯定不錯。”
“一看就是個好老師,站在講台上多有精氣神!”
看到評委們一個個神態輕鬆,眼露讚許,再聽到窗外觀眾議論紛紛,蕭愛雲終於鬆了一口氣。
終於輪到胡一芹了,陶南風、蕭愛雲、葉勤都支愣起耳朵,目光炯炯地盯著她,仿佛要從她臉上找出端倪。
胡一芹的表現四平八穩。
她模樣雖然不出挑,但勝在穩重,畢竟年齡和閱曆都擺在那裏。當她朗誦葉聖陶先生的《荷花》時,聲音裏充滿情感,眾人眼前仿佛看到盛夏微風拂過,一池花花綻放,送來縷縷荷香。
李敏麗看著眼前女子,心裏暗自嘀咕:看著挺樸實的一位知青,教態端正、和藹可親,怎麽就會做出調換試卷的事情呢?會不會是誤會?
到了提問環節。
李敏麗問:“什麽是擬人修辭手法?請舉例說明。”
在場參加過考試的其他四位老師都愣了愣,悄悄交換著眼神:這不是書麵考試中的題目嗎?現在提問是什麽意思?難道是李老師放水?
胡一芹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她深吸一口氣,將昨晚惡補的知識倒了出來。
“擬人修辭方法,就是把事物人格化,將本來不具備人動作和感情的事物變成和人一樣具有動作和感情的樣子。比如說……”
李敏麗點了點頭,胡一芹答得挺好啊,和試卷上寫的一模一樣。
陶南風眼皮一抬,眸中閃過一絲極亮的光芒:“請背誦《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
胡一芹半天沒有說話。這首詩!這首詩是昨天考過的,當時自己根本想不起來,一個字沒有寫。後來杜晨哲問起時她怕露醜,隻說讓他放心。
陶南風的嘴角一勾,提示道:“白日……”
胡一芹鬆了一口氣,慌忙點頭:“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裏目,更上一層樓。”這詩簡單,她太會了。隻是背詩的時候沒有背下詩名,幸好陶南風提醒。
所有人都呆住。
窗外站著的杜晨哲額頭有冷汗涔涔而下,明明是酷暑炎炎,蟬鳴陣陣,他卻覺得後背冷嗖嗖的。
陶南風笑了笑:“原來,站在黃鶴樓上能看到黃河麽?”
胡一芹這才反應過來,心中咯噔一下:“我錯了,我太緊張背錯了,這不是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
陶南風突然拉下了臉,麵容變得極為嚴肅,似冰山雪水,透著凜冽寒氣。
“既然不是這一首,那請你把昨天考試默寫的《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背誦給大家聽!”
仿佛頭頂有天雷陣陣,胡一芹驚慌失措,完全不知道如何應對。她下意識地抬頭往窗戶那裏看去,正與杜晨哲目光相對。
李敏麗也反應過來,步步緊逼:“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這裏的所以,怎麽翻譯?”
胡一芹萬萬沒有想到,前麵兩位選手問的都是其為什麽要當老師,將來有什麽打算之類的簡單問題,怎麽輪到她之時,卻把考試卷子上的題目都輪流問一遍?
她知道出了紕漏,麵皮脹得通紅,死死咬住嘴唇,半天眼淚滾滾而下,
“你們這是什麽意思?因為我考第一就故意刁難,好讓陶南風的好朋友當上公辦老師是不是?我不考了,不考了還不行嗎?”
說罷,她抬手一抹眼淚,捂著臉匆匆跑下講台,往教室門口奔去。
大家都感覺到一絲異樣,不明真相的群眾同情地說:“胡一芹的問題是真難,我都聽不懂咧。這不是小學語文,完全是高中語文的內容了吧?不會也很正常。”
可是蕭愛雲卻興奮得滿眼放光,就應該這樣,揭穿這個胡一芹的老底,看她在那裏裝大尾巴狼,還第一呢?我呸!連首《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都不會,還好意思考第一?
李敏麗快速站起身,攔住胡一芹的去路:“你急什麽?事情還沒有搞清楚之前,誰也不許走!”
她大聲說道:“吳蕭,你是筆試的第三名,請你把這首詩背出來給大家聽一聽。”
吳蕭心領神會點點頭,站起來說道:“《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是李白寫的一首送別詩,七言律詩,而非五言絕句。全詩是這樣的: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
李敏麗待他背完,環顧四周:“這是昨天筆試的題目,胡一芹的卷麵清晰,默寫得清清楚楚,她是第一名,得分92分,沒道理背誦不出來這首詩!”
眾皆嘩然。
場外的杜晨哲有一種公開處刑的感覺,眼前一陣發黑,他身後退過兩步,想悄悄離開,卻被葉勤一把拉住。
“你跑什麽!你不是非常關心胡一芹,還主動送考嗎?遇到這樣的情況難道不問個清楚嗎?”
杜晨哲此刻無比後悔,不該跟著胡一芹過來。現在好了,事情暴露,自己惹火上身,萬一對質,恐怕要出大問題。
他甩開葉勤的手,從牙齒縫裏擠出一句:“你這樣,有意思嗎?”
葉勤冷笑一聲:“怎麽沒意思?有意思得很!”
向北這個時候也意識到了問題,他與楊先勇、周林虎簡短交流了幾句,對李敏麗說:“李老師,你有什麽就在這裏公開說明吧,老師選拔必須誠信!”
剩下幾位選拔者也都十分理解:“沒關係,先問清楚情況再試講,這樣我們也安心些。”
事實擺在眼前,胡一芹無法狡辯。
當杜晨哲被請進教室,麵對無數雙好奇的眼睛,他感覺整個人快要崩潰。作為知青點的書記、有名的詩人,他向來愛惜羽毛,但現在卻因為胡一芹不得不接受公開審訊,此刻他恨毒了率先向胡一芹發難的陶南風。
陶南風那一問,尤其是“白日——”下餌引胡一芹上鉤,太狡猾了!白瞎了自己曾經那麽仰慕她。
雙方隻需在紙麵上寫上一段話,對比筆跡,真相立現。
雁過留痕,胡一芹與杜晨哲以為一起報名、交換名字,神不知鬼不覺。哪料到反差太大引人懷疑,一問便露了餡。
向北沒想到自己的農場會出現這樣的醜聞,眉頭緊鎖,目光如矩:“為什麽?”老師是神聖的職業,豈容如此褻瀆!
到了這個時候,胡一芹忽然就鎮定了下來。左右不過就是處分、檢討、記過,還能壞到哪裏去呢?心再痛,也不會比自己幫著杜晨哲送情詩、違心地討好陶南風、看著他與小女友葉勤卿卿我我更痛苦。
杜晨哲努力斟酌著用辭。
“我隻是一番好意,想幫幫胡一芹。她非常喜歡老師這個職業,你們看她試講也應該能夠感覺得到,她其實很適合當一名小學老師。
可是來農場這麽多年,她的語文基礎丟得太久,沒有信心能夠過卷麵考試那一關,所以央求我幫忙。我……我是德縣知青的書記,心一軟便同意了。”
周林虎是宣傳科科長,是向北從嶽州知青中提拔上來的新幹部,筆頭功夫好,寫得一手好評論。他問杜晨哲:“她求你,你就同意了。若有一天她求你殺人,你是不是也會同意呢?”
杜晨哲感覺一腦門子是汗:“怎,怎麽會呢?殺人那是犯法的啊。”
周林虎笑得意味深長:“哦,原來你知道殺人是犯法的。”
杜晨哲張了張嘴,想要為自己辯解幾句,卻覺得一切語言都蒼白無力。錯了就是錯了,違規就是違規,說什麽都沒有意義。
楊先勇的孩子馬上就要過來讀書,見報名選拔的老師竟然敢舞弊自然憤怒無比。
“老師在給學生監考的時候,都會反複交代要誠信,自己做自己的卷子,不要偷看別人的,如果抓到舞弊的同學會通報批評、試卷做零分處理,甚至嚴重的還會開除學籍。你們想要當老師的人,竟然敢做出調換試卷的事情,難道不覺得羞恥嗎?必須嚴懲!”
陶南風的目光在胡一芹、杜晨哲之間打轉轉,卻一直沒有說話。除非當事人說實話,否則事情隻能到此為止。
胡一芹苦笑一聲,麵向眾人深深一鞠躬。
“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苦苦哀求,是我死乞白賴地逼著杜晨哲幫我的忙。其實杜書記一開始根本不願意,還批評過我走歪門邪道,是我拿著以前幫助過他的恩情要挾他。
我知道錯了,我退出選拔,認打認罰,隻求不要處分杜書記。他也是受害者,他其實並不想參加選拔的,他隻是心軟、善良,不應該受到我的牽連,對不起,請大家處分我吧!”
底下一陣寂靜,就連窗外站著的葉勤都有些動容。胡一芹這是,愛慘了杜晨哲吧?
杜晨哲麵色煞白,轉過臉沒有看胡一芹,默認了被她要挾的事實。
陶南風卻沒有半分退讓,繼續追問:“是什麽恩情,能夠逼迫杜書記明知違紀卻依然如此用心幫忙?”
為了葉勤,她必須問個一清二楚。
胡一芹沒有說話,兩隻手緊緊握拳置於身側,嘴唇微微哆嗦,顯然內心在經受著激烈的掙紮。
杜晨哲心跳陡然加快,他沒有想到陶南風會如此咄咄逼人。明明胡一芹已經認了錯,將所有問題都攬到自己頭上,為什麽她還要繼續追問?
胡一芹的聲音尖銳而悲哀:“我已經認了錯,認打認罰隨便你們,為什麽還是不肯放過我?”
向北眉頭一皺,看向胡一芹,沉聲發問。
“胡一芹,你來農場早,吃苦耐勞,誠實肯幹,群眾基礎非常好。想當語文老師這是好事,可你用這樣的手段,哪怕當上老師又怎樣?站在講台上,難道你就不覺得羞愧嗎?
錢財、物品旁人可以給,但肚子裏的知識、學問卻給不了。杜晨哲能夠幫你一回,卻幫不了你一輩子。”
胡一芹緩緩轉頭,看向低頭不語的杜晨哲。
她太了解杜晨哲,他是個既浪漫又理性的人,他是個既溫柔又脆弱的人,他文采出眾,卻被埋沒在這農場之中;他有一肚子的抱負,卻無處施展。
他喜歡陶南風的能力與美麗,可是陶南風看不上他。
他感動於葉勤的嬌憨與單純,可是葉勤根本就不了解他。
原以為隻要自己努力幫助他,讓他達成所有夢想,他的目光就會停留在她身上,可是哪怕自己奉獻了清白的身子,他依然不在乎她。
窗外傳來同宿舍女知青的議論聲,聲聲入耳。
“胡一芹是真的很喜歡杜晨哲,她平時省吃儉用舍不得花錢,可是對杜晨哲卻特別大方,給他織圍巾、買鋼筆、墨水和稿紙。”
“除了長相一般,胡一芹真的是個很好的人。她可能也是太想當老師了,所以才想出這麽個歪招吧,唉!可惜了。”
“胡一芹家裏條件很差,母親身體不好,她每個月的十六塊錢知青補助都得寄回家一半。如果能當上老師,收入就能增加一點,都是窮惹的禍呀。”
淚水就這樣毫無預兆地流了下來,紛紛而下,似乎永遠都不會停歇。
胡一芹一咬牙,眼中閃過一絲厲光。拚著被杜晨哲憎恨,今天她也要為自己拚一把!
“我,其實我和杜晨哲曾經是對象,非常非常親密的那一種。可是後來杜晨哲喜歡上葉勤,我隻得退出。我就是拿捏著這件事,逼著杜晨哲最後幫我一回,隻要我當上老師,我就和他一刀兩斷!”
眾人聽得驚呆了。
杜晨哲猛地抬頭,死死盯著胡一芹,聲音從牙齒縫裏擠了出來:“胡一芹!你,你敢!”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