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震撼
大概是上初三的時候,唐蘊跟著老媽去爬山,中途遇上算命先生,老媽忍痛花十塊錢替他算了一卦。
那先生看完麵相看手相,說唐蘊這輩子注定要和兩道的人結緣,要他處事多加小心謹慎。唐蘊當時問他,自己是不是去當臥底,做個光榮的緝毒警察,算命先生說天機不可泄露。
唐蘊尋思這十塊錢是白花了,淨說一堆沒用的屁話。
但時隔這麽些年,忽然回想起來,那算命先生說的話竟一句不差。
他現在可不是為兩道的人服務嗎?哪天不是小心翼翼?
記得當年臨走前,先生特意叮囑他:“人做了錯事要坦誠,要想辦法彌補,如果是迫不得已犯了錯,也不能將錯誤視為理所當然,更不能歸咎於旁人,否則良心會慢慢泯滅,迎來災禍。若要避免災禍,則需多行善事,廣結善緣。”
當晚直播上線,唐蘊將連麥谘詢設置成了免費,並且宣布以後在直播間將為大家提供免費的法律谘詢服務,先前以及將來的收益一律捐助給公益機構。每個月的捐款流水會發布在微博上,由大家一起監督。
這一舉動引得網友們齊聲叫好,瘋狂點讚,刷禮物的也不少,直播間的熱度突然飆升,平台給的流量也越來越多,大批陌生訪客湧入直播間。
在線人數從一千五百人突破到前所未有的一萬人,弄得唐蘊倒是有點兒緊張了,坐姿也從蹺二郎腿到正襟危坐,甚至後悔沒有早點弄個造型。
在結束一段連麥後,他慌忙衝回臥室,把略顯幼稚的睡衣換成了端莊的白襯衫,搭一條藏青色暗紋領帶,把自己打扮得人模人樣。
難得那麽多人圍觀,律師的形象可不能丟。
一些老粉見他裹成這副樣子,不願意買賬了。
【唐律,你這就見外了啊。(doge)】
【穿得這麽保守,怎麽留得住人?】
【你這樣會導致我取關。】
【騷男,你快勾引我啊騷男!你怎麽了騷男!我的信息素這麽濃你是一點聞不到啊?】
【怎麽說呢,唐老師這個突如其來的變裝,給我一種渣男變人妻的感覺。】
【所以今天是是穿正裝跳舞嗎?】
【西裝跳舞?我可以我可以我可以!】
【傳下去,唐律今晚要跳**。】
唐蘊笑得不行,臉都跑出屏幕,緩了好一會兒才說:“不好意思啊,舞今天就不跳了,就給大家解答下法律問題好吧,直播間人太多了,我怕被我的同行,還有那些檢察官啊法官什麽的刷到,很丟人的,唐律師是個很要麵子的人,而且我下邊穿的是短褲,還沒來得及換呢。”
直播間被“哈哈哈”刷屏,人氣也越來越高,到淩晨十二點多的時候,竟然突破了三萬五千人,禮物榜刷到了全平台第八。
不過百分之八十的禮物都是由榜一打賞的,這位網友唐蘊之前沒見過,但已經有老粉的標識了,名叫“小狗才沒煩惱”,頭像是隻緬因貓,沒有個人動態,看不出是男是女。
一開始唐蘊以為ta是想連麥谘詢,因為直播間申請連麥的人太多,ta一直連不上,所以才用打賞的方式來吸引主播注意。
唐蘊便問他是不是有什麽想谘詢的。
這位網友這才發送一句:【沒有,但是也想看主播穿正裝跳舞。】
唐蘊大跌眼鏡,心想這一定是哪個誤以為他是直男的大齡富婆。
他能是這種見錢眼開的人嗎?
他是的。
唐蘊果斷回屋換上西褲,麵對直播間三萬多網友,跳了一首比較擅長的男團舞。
【這樣的男人究竟是誰在談啊!】
【救命,我第一次知道原來帥和可愛是可以同時用來形容一個人的。】
【不懂就問,這是律師必須學會的技能嗎,我已經看到不下三個律師在直播間整活了,還有個在表演口技。】
【婀娜多姿(認真臉)】
【新粉報到,請問這是律師的勝訴動畫嗎?】
【這就錄屏,發進南城法官群,讓他們對你刮目相看。(doge)】
【我要是法官的話,開庭前會想要看唐律跳一段助興。】
唐蘊跳完才看到這幫人的評論,氣吐了:“誰說的要給我發到法官群的?你不如一刀給我來個痛快。”
“要是我勝訴的話,一般都是對方辯護律師來一段,勝訴律師是不跳舞的。”
【哈哈哈哈哈哈聽你放屁】
【都這麽大幅度了褲子竟然沒崩,質量真好啊。】
【三二一,上鏈接!】
唐蘊祈禱今晚這群人裏沒有公檢法的人,要不然以後上庭前,有人拿出手機放一段他的舞蹈,他可能當場厥過去,還辯護個屁。
榜一的富婆大概是對他的舞蹈挺滿意,又刷了點禮物,到淩晨兩點,直播間人數慢慢變少,唐蘊實在困得不行,才跟大家道別。
睡前定了第二天早上七點的鬧鍾,沒能醒過來,再次睜眼已經九點多了,他嚇得從**彈起來,好在匡延赫沒有在微信上催促他。
唐蘊又帶了幾身衣服來到燕州。
推開酒店門,裏麵的一切都原封不動,和他昨天上午離開時一樣。
唐蘊朝樓上喊了一聲,沒人應,就知道匡延赫已經出門了。
他點了杯咖啡,把帶來的衣服和日用品簡單收拾了一下,在一樓敞亮的客廳裏辦公。
其實套間裏有專門的辦公室,甚至還有多人會議室,但唐蘊還是更喜歡坐在落地窗邊,享受被陽光包裹的感覺。
關於張雨薇的案子,警方剛結束偵查,移交給檢察院審核。
唐蘊接到通知後登陸軟件,他的閱卷權限已經開通,可以看到警方提交的全部證據材料。
電腦看費勁,他把案卷和證據材料一並打印。邊看邊用紅筆圈出重點,把它們整理到草稿紙上,再用魚骨時間線串起來。
李曉博和張雨薇的口供裏都交代,倆人是在十一號晚上七點鍾左右碰麵的,是張雨薇給李曉博打了通電話。
張雨薇的口供材料裏說,她打電話是跟李曉博提分手,讓他把金毛牽回去。
然而李曉博則聲稱張雨薇給他打電話時,和往常沒什麽區別,還讓他帶半個西瓜過去,他買完瓜,張雨薇讓他再順便帶一把水果刀,家裏的刀壞掉了,於是他就照做了。
警方二次詢問張雨薇,問她有沒有這回事,張雨薇說完全沒有,水果刀是李曉博自己帶過去的,和她沒有關係。
在張雨薇的視角裏,李曉博進門後先是好聲好氣地求複合,還說要給她買套別墅,以後會花更多的時間陪她,但張雨薇對介入別人婚姻這件事很自責,要跟李曉博一刀兩斷。
李曉博讓她把兩百萬還了,張雨薇說:“你可以向法院起訴,法院讓賠多少我就賠多少,但如果你要鬧到這樣的地步,我也會讓你身敗名裂。”
看到這裏,唐蘊理解了張雨薇之後發微博控訴李曉博的舉動,因為李曉博不在乎婚姻和家庭,但在乎事業,在乎名譽。
但是回到李曉博的視角,畫麵又不一樣了,他說他進門後,張雨薇很主動地和他親吻擁抱,張雨薇再次提出讓他和妻子離婚。(先前張雨薇也向他提出過類似的想法,但李曉博總以各式各樣的理由推脫,然後把話題轉移。)
李曉博也不是沒有過離婚的念頭,但念頭隻是念頭,權衡利弊過後就放棄了。
當初結婚前,李曉博曾和妻子許諾過永遠不會離婚,並且簽定一份婚前協議,上麵有一條內容是:如果將來李曉博先提出離婚,那麽名下所有財產都將歸女方所有。
這是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另外,李曉博對妻子是有愧疚感的,畢竟董慧給他生了兩個小孩兒。
他敷衍地對張雨薇說:“再過段時間吧,等手頭這個項目的獎金發下來,我給你買套別墅好不好?再一起出去旅個遊。”
張雨薇有那麽一瞬間的失落,但後來倆人又吻到了一起去,回到臥室,李曉博就脫掉衣服和褲子,張雨薇讓他先去洗個澡,李曉博照做了。
出來以後,張雨薇主動給他口,大腿分開坐在他身上,李曉博快要**的時候,張雨薇顫栗地讓他射裏麵,說是生理期剛過,很安全。
這是李曉博認為和她往常不一樣的地方,因為張雨薇以前無論如何都讓他戴套——張雨薇是有明星夢的,偶爾還要接一些戲拍,她不想那麽快懷孕生孩子。
李曉博正在興頭上,也沒想太多,兩次都射裏麵,過程中還用了一些捆綁道具,狠狠掐過張雨薇的脖子。
而到了張雨薇這邊,又是另外一番景象,所有的一切都是強製的,被捆綁,被性虐,被恐嚇,李曉博為了羞辱她,才射在她體內,她害怕得不行,當晚還去藥店買了特效避孕藥。
她的生理期剛過去半個月,是最最容易懷孕的時候,她不可能讓李曉博射裏麵的。
張雨薇報警後,警方帶她做了體檢,檢測報告顯示她體內有精液殘留,口腔內壁有李曉博的DNA痕跡,身上多處捆綁勒痕,甚至還有刀具造成的皮外傷。
張雨薇稱,李曉博當時把刀抵在她脖子上,強迫她張嘴,因為兩個人都比較激動,不小心劃破的。
雙方分明各執一詞,卻都能對自己的行為作出解釋,又是該死的羅生門事件。
但要說證據的證明力,還是張雨薇這邊更強一些,因為刀具上隻有李曉博和水果店老板的指紋。張雨薇在被強迫的中途進行過短暫的呼救。
警方在公寓四樓一位阿姨那邊獲得了證詞,阿姨說十一號晚上吃飯的時候,聽到樓上有吵架的聲音,有個女人在喊救命,但隻持續了一小會兒,她也沒放在心上。
李曉博對此無法作出合理的解釋,他堅持張雨薇是自願且主動和他發生關係的,中間他沒有威脅過她,更沒有聽到呼救。
不過唐蘊翻了兩遍證據材料,也沒看到張雨薇所說的**錄像。
可能性隻有兩種:要麽是李曉博事後刪掉了視頻,要麽是李曉博根本就沒有錄。
哪種可能性更高一些呢?
唐蘊一時間真看不出來,他煩躁地擼了一把頭發,一口氣灌下半杯冰咖啡,起身在客廳裏繞圈思考。
最後坐回椅子上,把警方所提交的證據材料,按照證明力列在草稿紙上:
1、精液——性關係成立
2、勒痕、刀傷
3、李曉博身上的抓痕(被認定為張雨薇反抗痕跡)
4、呼救聲
5、**那天接近張雨薇的排卵日,藥店有張雨薇購買避孕藥的記錄。
如果此刻他的身份不是李曉博的辯護律師,他是絕對相信張雨薇的,她的供述並沒有什麽破綻,甚至他很同情她的遭遇。
而他接了這份委托代理,就得和李曉博站在同一陣營,在法院判決書出來以前,堅信李曉博是無罪的。
這種絕對的堅持其實與他的良心背道而馳,在他逐字逐句地尋找破綻時,就好像在往一個無辜的女人身上紮針,內心很是矛盾。
唐蘊有個小習慣,每當被案件困住時,會再從頭到尾,仔仔細細讀一遍當事人口供,嚐試用角色扮演的方式再現事發現場,尋找突破口。
因為隻有將自己代入到角色中,才能更好地體會當事人的心境,找到不合理的地方。
就像演員拍戲前,需要熟讀劇本入戲一樣。
於是在臥室裏結束辦公的匡延赫,剛推開房門,就聽見樓下有人在說話。
“我答應了會給你,就肯定會做到,我什麽時候騙過你?周末咱就一起去看房子。”
是唐律師的聲音。
看房子?看什麽房子?唐蘊又要跟誰同居?
匡延赫沒聽懂什麽意思,迷惑地探了探腦袋,越過欄杆望向樓下客廳。
唐律師半趴在沙發上,風情萬種地撅著屁股,夾著嗓音:“我生理期剛過,很安全,你射裏麵好了。”
匡延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