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牙疼

夏莓看到他下頜收緊, 眼底像卷起驚濤駭浪,茫然地:“程清焰?”

“嗯。”他聲音啞得很,很快收回視線, 目不斜視地下樓到冰箱旁,拿起瓶冰水就灌進去。

喉結上下滑動, 一滴水順著下頜劃過脖頸。

他一口氣喝完一瓶礦泉水, 丟進垃圾桶,問:“在幹什麽?”

“餓了,找吃的。”夏莓說。

程清焰看她手裏的酸奶盒:“現在飽了?”

她誠實搖頭:“沒,我打算出去買點吃的。”

反正明天是周日, 不用早起。

程清焰看了眼時間,零點十五。

“我跟你一起去。”他淡聲。

啊?

夏莓愣了下,也跟著看了眼時間。

她作息混亂, 常常晝夜顛倒,從前也幾次半夜醒來餓得慌,獨自出門,走在四下無人的街道, 找個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隨便買個便當。

以至於, 程清焰這一句“一起去”讓她有一瞬沒反應過來。

但她也沒拒絕,點點頭:“哦。”

她不知為什麽突然覺得拘謹, 可能是深更無人的環境有些異樣。

她將酸奶盒子扔進垃圾桶,低聲說:“那我去換個衣服。”

“嗯。”程清焰表情有點不自在。

沒一會兒夏莓就下來了, 程清焰看過去, 眉心一跳。

她這壓根不叫換衣服,隻是在睡衣外又套了件白色外套, 軟糯糯的,襯得她愈發唇紅齒白又吸睛。

程清焰皺眉:“把睡衣換了。”

他表情似乎透著點兒不耐煩。

夏莓看著他表情, 懵了一下。

難不成是嫌她穿睡衣出門太邋遢不願意跟她一起?

夏莓的火噌得出來了。

“你有沒有品味?”

程清焰:?

“我這睡衣是miumiu的!本來就是能穿出門的裙子!”

程清焰不知道她這腦回路怎麽長的,不過好在這怒氣衝衝的兩聲徹底打散了原本有些旖旎的氣氛。

他歎了口氣:“這麽晚,外麵涼。”

夏莓熄火了。

什麽話都沒說,蹬蹬蹬又跑回去,隻聽到程清焰後麵又跟了句“換條褲子。”

夏莓最後換了身運動套裝,奶白色的。

那衣服寬大,袖子包住手,褲腿也有點長,她長發披肩,襯得臉更小,因為困眼角也耷拉著,看著比平時軟乎許多。

剛拔了牙,很多東西都不能吃,最後隻找到一家還開著的粥店。

店麵不大,但打掃得很幹淨。

這個點已經沒有其他顧客了。

夏莓走進去,餘光裏看到收銀台坐著個紮馬尾的姑娘,麵前攤著一本書,正就著白熾燈不怎麽舒服的光線寫作業。

她也沒在意,仰頭看菜單。

“你要喝嗎?”她問。

程清焰:“不喝。”

夏莓看上蝦仁幹貝粥,雖然程清焰說不喝,但也不好意思讓他看著自己喝,還是點個大份。

“你好,一個大份的蝦仁幹貝粥。”夏莓說。

“好。”

到這時她才看清坐在收銀台前寫作業的姑娘是誰。

唐青雲。

夏莓愣住了。

唐青雲給人的感覺一直是驕傲的,身上都有光,所以夏莓一直覺得她家庭條件應該很不錯。

說來,家庭條件不好也談不上是恥辱的事,但學生時代,總有些心思敏感的同學想盡辦法隱藏。

她那替人尷尬的毛病又犯了。

這個晚上,她不僅撞破了程清焰難以啟齒的過去,還撞破了唐青雲的。

她正猶豫要怎麽打招呼,但很快發現,這一刻,該尷尬的並不是唐青雲,而是她自己——因為她緊接著就聽到唐青雲問:

“夏莓?你們怎麽在一起?”

夏莓:“……”

程清焰:“……”

淩晨時分。

孤男寡女,一起來吃夜宵。

真是個好問題。

“他在給我補課。”夏莓麵不改色,“補完課來吃點東西。”

程清焰:“……”

“補這麽晚啊?”唐青雲笑著問。

夏莓視死如歸:“學得忘時間了。”

夏莓覺得以唐青雲的智商應該是不會相信這個理由的,畢竟她逃課都被唐青雲逮到過好幾回,誰會相信她這套說辭。

不過好在唐青雲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夏莓也懶得再去管她到底有沒有相信。

唐青雲:“那你們先坐會兒,我去廚房說一聲。”

夏莓就坐在離收銀台最近的位置。

唐青雲很快就出來,直接拿著試卷坐到他們對麵。

“你家住在這附近嗎?”唐青雲問。

“嗯,就過去幾百米的地方。”

唐青雲笑了笑:“這麽近啊,以前居然都沒碰到你。”

“你天天都在這裏嗎?”

“放學就會過來,這店是我媽媽開的,店租挺高,所以沒招其他服務員,我空了就幫點忙。”她說得很坦然,笑了笑,“你今天嚐嚐,好吃再來,給你打折。”

夏莓笑起來:“好啊。”

唐青雲翻出一張數學試卷,問:“不過能借你的補習老師一下嗎,我有個題不會。”

“……”

夏莓覺得自己在被淩遲處死。

“行啊。”夏莓拍了拍程清焰肩膀,先替他謙虛了一把,“不過他也不一定會。”

“他開學考數學可是滿分誒。”

文科班的數學試卷難度要比理科班低一些,平時唐青雲也能接近滿分,但這回開學考沒分文理,對她而言難度就大了,隻考了138分。

她指著填空最後一題,旁邊草稿紙上已經寫下半張解題步驟,來來回回都沒算出最後答案。

程清焰接過試卷看題。

夏莓發現,他做題時的樣子很認真,很安靜,有點……好看,還有點,囂張。

跟暴戾狀態下的囂張不一樣,而是確信自己肯定能做出來的囂張,連眉頭都不皺,不急不緩地在草稿紙上重新寫下一行新的算法,沒有塗改。

粥很快送上桌。

唐青雲媽媽看她們認識,還特地多送了盤配菜。

夏莓盛了碗,直誇好吃。

喝了半碗,她又開始不安分,為了證明自己的確是請了程清焰給自己輔導,夏莓佯裝出好學的模樣,腦袋湊過去看他寫的東西,還指著其中一行,問:“這是什麽公式?”

她頭發蹭過程清焰的手臂,有點癢。

還聞到她身上沐浴露的味道。

程清焰筆尖一頓,看了眼夏莓:“你看不懂的公式。”

夏莓:?

她控訴:“有你這麽當老師的麽?”

唐青雲耐心給她解釋:“這是向量公式。”

“向量?有點耳熟。”

“……”

夏莓絲毫不覺自己剛才的話有多讓人無語,依舊湊過去要繼續看那她壓根看不懂的算式步驟。

好像湊得越近,越能證實她和程清焰之間的清白。

直到,程清焰突然感覺到手臂外側一片柔軟的觸覺。

他下顎收緊,喉結滾動,筆尖停在紙上,迅速暈染開一片黑色墨點,像是砸在他心坎的一點陰影,順著血液鋪開,流淌至四肢百骸。

程清焰突然收回手,一隻手摁著夏莓的腦袋把她推回去。

“喝粥。”他嗓音有些沉。

“程老師怎麽還阻止我學習啊?”

“你要學習先把數學書看了。”

夏莓有理有據:“學習要從當下開始。”

程清焰更幹脆:“這題你看不懂。”

“?”

夏莓怒氣衝衝,想打他,但這樣太親近了,唐青雲還在場,隻好忍住,憤憤地埋頭喝粥,頭上快冒火。

對麵唐青雲看著兩人,眼底從詫異到笑意。

沒了夏莓的騷擾,剩下的步驟寫得很快,程清焰將試卷和草稿還給唐青雲,唐青雲道了謝。

草稿上寫清楚了,程清焰不打算再跟人口頭解釋,起身就往外走。

夏莓沒好氣:“幹嘛去啊?”

“吃完出來。”

夏莓撇嘴,“切”了聲。

唐青雲正埋頭看步驟,她都沒想到還能用向量來做這種題,又自己認真做了遍,在旁邊打上星號,而後抬頭朝外麵看去。

程清焰還站在外麵,懶懶靠在牆上,指間夾了支煙。

她愣了下,覺得詫異:“他還會抽煙啊?”

“老煙槍了。”夏莓說。

“他好像和學校女生口中說的不太一樣。”

夏莓:“所以說不想輕易相信男人嘛。”

唐青雲覺得夏莓說話實在是有趣,很多腦回路都很奇特:“不過他好像隻有跟你一起的時候不一樣,我們班很多女生跟他告白都沒一點回應的。”

因為這句話,夏莓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唐青雲連忙拍她背順氣:“快喝口水。”

夏莓滿臉通紅,不知是因為咳嗽還是別的,好不容易順了氣,說:“你還挺幽默。”

“……”

夏莓擦了嘴:“加個微信我轉你錢?”

唐青雲拿出手機,和她加了好友,又說:“錢就不用啦,粥而已,你第一次來,我請你。”

“你怎麽還跟陳以年一樣愛瞎請客呢。”

唐青雲頓了下。

夏莓已經看了菜單上的價格,給她轉過去,又拿起唐青雲的手機,確認收款,還回去。

“走啦。”夏莓跟她揮揮手,走出去。

程清焰已經抽完兩支煙,正在抽第三支。

夏莓從他指間搶過來,摁滅了丟進垃圾桶:“走了,煙鬼。”

頭頂星辰閃爍,難得這樣的朗空。

夏莓打了個哈欠,折騰一晚上,覺得困極了,隻是忽然想到剛才那枚拔掉的智齒,換衣服時不知道有沒有拿出來。

手伸進口袋,去找智齒。

幸好還在,沒丟,夏莓下意識鬆了口氣,將那顆智齒攥在手心。

與此同時,另一隻手被程清焰握住。

她忽然屏住呼吸。

程清焰拉著她手將她拉到道路裏側,很快就鬆開,一輛轎車從身後道路駛過。

“你走裏麵。”他說。

夏莓一手攥著智齒,另一隻手上還有程清焰殘留的餘溫。

周末的日子總是過得快。

第二天張姨就回來了,得知自己不在這幾天夏莓又是腿疼又是拔牙,便一口一個“公主”“大小姐”的心疼得不行,立馬做了許多吃的犒勞。

而被唐青雲撞破她和程清焰一起後,夏莓還鬼使神差地習慣了在人前和程清焰說話。

課上,黎枝語聽到身後兩人窸窸窣窣的說話聲,震驚得嘴都合不上。

等下課,程清焰被老師叫去,黎枝語才轉過身,小聲:“莓莓。”

“嗯。”

“你和程清焰什麽情況啊?”

“啊?”

黎枝語眼睛都瞪得圓溜溜,像是看到了什麽不能看的:“你們和好啦?”

夏莓聽懵了:“這都什麽跟什麽,我們什麽時候吵架了?”

“你不是都把他打了嗎!”黎枝語一拍桌。

陳以年周圍幾個男生聞言看過來,調侃:“喲,誰膽兒這麽大都讓夏姐親自動手了?”

黎枝語立馬噤聲,湊到夏莓耳邊低聲:“你是不是也對學神有興趣?”

夏莓像聽到什麽不可思議的言論:“什麽玩意兒?”

“喜歡程清焰的女生那——麽多。”她拖著長音,“不過我覺得隻要你出手,沒人能從你手裏搶人。”

“我呸。”夏莓說,“我不罵你你這腦補就停不了了是吧,要搶你自己搶,別誣陷我。”

話音剛落,黎枝語突然腦袋一縮,轉回去了。

夏莓下意識回頭,便看到程清焰不知什麽時候回來,正站在她身後,淡淡看了她一眼,收回視線坐下了。

像被偷窺到什麽,夏莓有點心虛。

於是當做什麽都沒發生,問:“老師找你什麽事啊?”

“有個競賽。”

她想了想:“那個什麽機甲大師賽?”

“不是,物理競賽。”

“哦,這又一個比賽你忙得過來麽。”

“所以我拒絕了。”

夏莓雖然成績不怎麽樣,但好歹也是明哲的學生,知道這種競賽是很多尖子生搶破頭的名額,尤其物理競賽含金量高。

“不是說這種競賽獲獎後高考可以加分的嗎,之前好像還有人拿到國獎就保送了。”

“嗯。”程清焰聲線平靜,“不過我裸分也能上清北。”

“……”

學霸真是夠讓人討厭的。

夏莓撇了撇嘴,趴回去,過一會兒又問了句:“那你是打算考清北嗎?”

“清華吧。”他語氣平靜地像在說中飯吃了什麽。

小時候被長輩問到的“長大要考清華還是北大”對程清焰而言的確是個選擇。

“……”

夏莓重新趴了回去。

被打擊了。

再也不和臭學霸聊天了!

對於兩人開始有交流這件事黎枝語足足震驚了一個星期才接受。

不過其實夏莓和程清焰在學校也沒經常說話,她一跟陳以年他們溜出去玩就常常半天都不在。

如果在學校,到最後一節課,程清焰就會問她一句怎麽回家。

如果在外麵,程清焰也會給她發條短信。

夏莓心裏清楚,他是怕她會遇到程誌遠,怕程誌遠真的會找上她要錢。

不過她大多數時候都直接回家,司機來接她,也沒機會遇到程誌遠。

這天周五,夏莓在辦公室受了英語老師的一通折磨,剛出來正好碰上唐青雲。

經過上回在粥店後,她和唐青雲的關係也進了不少,抬手打了聲招呼。

“對了夏莓,今天放學你有空嗎?”唐青雲問。

“有啊,怎麽了?”

“今天是我生日,想請你吃晚飯。”

“啊,好啊。”夏莓笑起來,“生日快樂。”

回教室,夏莓就把這事跟程清焰說了。

程清焰皺了下眉,問:“去哪裏吃?”

“不知道,沒問。”夏莓說,“反正我們出校門應該就打車過去。”

“嗯,幾點回?”

夏莓張嘴剛要說,忽然一頓,覺得現在這問話有點奇怪,什麽時候她出去玩一趟都要跟人交代了?

像是管著她似的。

她頓了頓,抿嘴:“不知道。”

“晚的話我去接你。”

夏莓想說你不用那麽緊張,她也不怕程誌遠,但話到嘴邊還是沒說出口,隻“哦”了一聲。

剛剛接受兩人和平關係的黎枝語,一不小心聽到這些對話,頓時嚇得大氣不敢出,怕自己知道太多會被殺人滅口。

放學後,夏莓在校門口和唐青雲匯合才發現她隻叫了自己一人。

學校裏成績優異的人身邊一般總是隻有三五好友,不像那群吊車尾好像認識全世界。

唐青雲平時也有飯友,是班上一個很認真的同學,隻是他們是文科尖子班,壓力大,同學之間的競爭也格外激烈,唐青雲又是第一,與她比較的人就更多了。

那個同學也是,經常問她晚上學到幾點,暗自較勁,每回成績出來,差距縮小就興高采烈,差距擴大就會明裏暗裏冷嘲熱諷。

以前唐青雲覺得這樣是正常的,直到遇見夏莓,看到她和程清焰上次對著那道壓軸填空題鬥嘴的樣子,忽然覺得要是有這樣的朋友,大概真的會很輕鬆。

知道唐青雲家境一般後,夏莓也沒讓她請昂貴的東西,找了一家普通但口碑不錯的炸雞店。

“喝酒嗎?”夏莓問。

唐青雲連忙擺手:“我不會。”

夏莓笑起來:“我還以為你跟程清焰一樣,是與眾不同的學霸呢。”

“什麽意思?”

“上回不是碰到十二中的人要保護費嘛,我沒想到你膽子還挺大的,還以為喝酒什麽你也都會呢。”

唐青雲:“我不會喝酒的。”

“那你喝什麽?”

“白開水就好。”

“生日怎麽能喝白開水。”最後夏莓給自己叫了瓶啤酒,給唐青雲叫了杯果汁飲料。

她看了看桌麵上,說:“是不是還缺個生日蛋糕,這個應該我來的,我都給忘了,現在加急訂一個應該來得及。”

“真的不用,就是隨便請你吃頓飯而已,不用那麽麻煩。”唐青雲忙說。

“沒事,我麻煩別人。”

“……”

夏莓往群裏發了句:[現在誰有空啊?]

立馬有人問她什麽事。

[夏日草莓:我想買個生日蛋糕。]

[張翔:莓莓生日快樂!]

[王鵬:生日快樂,永遠美麗!]

[龔瀧呈:夏姐這過生日怎麽都不跟我們說,大家一塊兒給你過啊!]

夏莓:“……”

過了會兒,陳以年回了:[?]

[張翔:??]

[王鵬:???]

[龔瀧呈:????]

夏莓跟他們幾個高中才認識,沒跟他們說過自己什麽時候生日,隻有陳以年知道。

[夏日草莓:不是我,是唐青雲,我忘記訂了,誰有空幫我跑個腿嘛?]

一群人又發了一連串的問號,奇怪她什麽時候跟唐青雲的關係已經突飛猛進到這一步了。

[王鵬:莓莓這覺悟,和文科學神過生日,和理科學神做同桌啊。]

一群人又是七嘴八舌,沒人理會正題。

直到陳以年回複:[爹替你跑一趟。]

夏莓愣了下。

沒想到最後幫跑腿的會是陳以年。

她們剛吃了一半,陳以年就到了,一手夾煙,一手提蛋糕,徑直走到她們旁邊放到桌上。

唐青雲一愣,沒想到會是他。

夏莓抓起一個雞腿就往陳以年嘴裏塞:“報酬。”

陳以年冷笑一聲,似乎想出聲諷刺,但沒說出口,竟然還真接過那雞腿坐了下來。

“你幹嘛。”夏莓睨他,“拿上你的報酬就可以走了,你隻是個跑腿的。”

他們是發小,說話向來不客氣。

但唐青雲沒有這樣的朋友,還怕兩人鬧矛盾,連忙說:“沒事沒事,一起吧,多個人還熱鬧些。”

“你別跟他客氣。”

夏莓邊說邊拆蛋糕,那是一個粉色的布朗熊蛋糕,很可愛,很有少女心。

唐青雲沒想到這麽短時間內能買到這樣精致的蛋糕,立馬認真跟陳以年道謝。

陳以年掐了煙,呼出口中最後一口煙,輕笑:“原來你也會說謝謝?”

這話說得賤嗖嗖,唐青雲也沒因為一個蛋糕就無底線慣著他:“我當然會。”

“那怎麽以前沒聽你說過?”

“我碰到你的時候你都在違反校紀校規,哪有機會跟你說謝謝。”

陳以年頓了兩秒,而後笑出聲,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那以後你再碰到我,能不能放我一馬?”

他模樣出眾,用夏莓的話說就是標準渣男長相,周圍許多女生都在悄悄打量他。

唐青雲:“看情況。”

一旁夏莓眯了眯眼。

反常。

這太反常了。

陳以年不僅甘願跑腿,還主動撩撥。

他雖然女朋友換得勤,但從不主動追求,都是女生跟他告白,他再挑著漂亮的交往。

陳以年當然察覺夏莓的視線,但就是不回應。

直到唐青雲起身去結賬,夏莓立馬湊過去:“你什麽意思?”

陳以年一雙桃花眼帶笑,裝傻:“嗯?”

“你不會是對唐青雲有意思吧?”

“怎麽,我現在交朋友還要先過你這關了?”

“呸。”夏莓立馬說,“朋什麽友,人家才看不上你。”

他笑笑:“哦。”

“唐青雲跟我們不一樣,跟你以前那些女生也不一樣,你好端端的幹嘛突然這樣,而且她還是我朋友。”

“我這還什麽都沒幹呢,你怎麽就跟母雞護崽一樣?”

“反正就是不行,你敢欺負她我就揍你。”

唐青雲付了錢回來,這話題就戛然而止。

三人走出炸雞店,夏莓終於把陳以年趕走,沒跟兩人再接觸的機會。

“這麽早就回去了?”夏莓仰頭看,天都還沒黑呢。

“你有什麽其他想做的嗎?”

遊戲廳什麽的唐青雲估計不習慣,夏莓想了想:“要不要看電影?”

“好啊。”

她們打車去了電影院,那一年9月電影不多。

唐青雲看了一圈:“《白鹿原》怎麽樣?”

“小說改編的那個?”

“嗯,我看過書,講的是清末到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一些變化和鬥爭,很好看。”

夏莓一聽這個就頭大,立馬搖頭,隨便指了另一個看著輕鬆些的:“那個吧,《黑衣女人》。”

唐青雲自然說好,於是買了兩張《黑衣女人》的票。

等到電影開始,夏莓就覺得自己太天真了,這還不如《白鹿原》呢!

《黑衣女人》是鬼片。

夏莓怕鬼。

等將近100分鍾結束,夏莓已經跟從水裏撈出來一樣了。

唐青雲還在一旁說著電影裏的BUG,轉頭看見夏莓一張蒼白的臉就愣住:“夏莓?”

她有氣無力:“啊。”

“你怕這個啊?”

“不怕。”

“……”

唐青雲沒拆穿她,兩人準備回家,因為順路隻打了一輛車。

很快就開到那家粥店,唐青雲下車前特地跟夏莓說了聲謝謝,說自己今天玩得很開心。

夏莓被那電影折騰得其實並不怎麽開心,揮了揮手說:“這就開心了,下次有機會我帶你去玩,比這有趣多了。”

唐青雲笑了笑:“好啊。”

兩人道了別,夏莓坐車繼續開了幾百米,到家門口。

隻是在下車的一瞬間回想起電影裏主人公開著車在一片迷霧中遇鬼的場麵,心下一驚,拔腿就要往屋裏跑。

剛跑到門口,夏莓又想到電影裏舊宅鬧鬼。

“……操。”

進退兩難。

夏莓不敢動了。

屋裏黑漆漆的沒有開燈,程清焰還沒回來。

這個混蛋,白天還說晚的話來接她呢。

說話不算話。

夏莓摸出手機,剛要劃開鎖屏一個電話就打過來,程清焰打來的。

她愣了下,好像剛才心裏那些吐槽都被抓包般的心虛,慢吞吞接起,還沒開口,那邊就劈頭蓋臉一句:“你在哪?”

“在家啊。”

程清焰安靜幾秒,像鬆了口氣:“發信息怎麽不回?”

“啊?”夏莓愣了下,“剛才看電影靜音了,忘記看了。”

“回家了就行。”程清焰說,“我會晚點。”

“幾點?”

“十一點左右。”

身後的房子又黑又靜,夏莓腦海中都是鬼片裏的畫麵,心跳如雷。

“你怎麽總是那麽晚。”夏莓不太高興地皺起眉,“我不管,你現在就回來。”

他那邊沒說話,夏莓又補充一句,“超過半小時你就別回來了,我直接把門反鎖。”

程清焰笑了聲,嗓音低低的:“不愧是公主。”

“……”

夏莓聽到他那邊還有別人說話,夾雜著幾句笑,然後聽到程清焰跟他們說:“先走了。”

夏莓那顆被鬼片虐待得不輕的心髒忽然靜了靜,蔓延開一片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她抿了抿唇,問:“你回來要多久?”

“在公主把門反鎖之前。”

夏莓“哦”一聲,把電話掛了。

她這會兒不敢進屋,也不敢在外麵瞎逛,於是在門前的台階上坐下來,等程清焰回來一起進屋。

風很靜,吹來桂花香。

手機裏果然有程清焰在半小時前給她發的信息,問她回來沒,要不要去接她。

還有一條唐青雲的,問她到家沒。

夏莓回複了。

她一個人在屋外坐著,剛才那點莫名的情緒也被風吹散,她沒再多想,而後又重新被電影裏的詭異氣氛包裹。

夏莓拿出手機,給程清焰發信息:[倒計時20分鍾。]

[程清焰:15分鍾就夠了。]

到了夏末,外麵蚊子還是很多,夏莓抱著臂藏起,不讓蚊子叮到。

不知過了多久,外麵終於響起腳步聲,夏莓大大鬆了口氣,立馬站起身。

那聲“程清焰”還沒說出口,先聽到的卻是夏振寧的聲音:“莓莓?”

夏莓的笑僵在臉上,又迅速收回去。

不是程清焰。

夏振寧和盧蓉一塊兒走進來:“你坐在這裏幹什麽?”

她忽然不敢讓人知道自己是在等程清焰,頓了頓,輕聲:“鑰匙忘帶了。”

夏振寧:“那你給阿焰打個電話啊,幸好我們回來了,不然得等到什麽時候去?”

他默認夏莓不可能跟程清焰打電話。

夏振寧拿出鑰匙開門,拎著大包小包的行李箱進屋,夏莓上了樓,開空調,栽進被子裏。

沒和他們說話。

隻是在上樓時聽到夏振寧和盧蓉歎氣說:“這孩子,跟她媽一個樣,一點不知道關心人。”

夏莓將臉深深埋進被子裏。

她的確一點都沒想到要問問夏振寧腦震**好些沒,她早就習慣了沒有爸爸的日子,就像她腿疼牙疼也從來沒想過要告訴他。

而夏振寧和盧蓉的突然回來,也讓夏莓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這幾天過得特別開心,和程清焰一起。

她本來沒多想,在這一刻卻忽然覺得,這樣好像不應該。

她和程清焰的關係從朋友又回到了異父異母的兄妹。

她心裏覺得難堪,卻想不明白到底為什麽會產生這種感覺,腦袋裏卻蹦出兩個詞——悖德,禁忌。

過了會兒,她聽到院子又傳來開門聲音。

程清焰回來了。

研究所周圍很難打車,但有公交站,回來要將近一小時。

程清焰先坐公交到鬧市,又打車回來,讓司機走了高架,花了25分鍾。

他推開門,看到盧蓉。

盧蓉看了眼鍾:“今天還挺早的嘛。”

“嗯。”

“你跑回來的?怎麽這麽喘?”盧蓉給他倒了杯水。

程清焰喝了水:“我先上樓了。”

他走上樓梯,抬眼時正好看到夏莓房間裏關燈。

他腳步一頓,也回了房。

夏莓是在聽到程清焰的腳步聲後才關的燈。

她心情不太好。

不過心情不好的好處是,她終於可以暫時忘記鬼片裏的恐怖畫麵了。

忽然,她放在床頭的手機亮了下。

夏莓拿起。

[程清焰:剛才急著叫我回來有事?]

[夏日草莓:沒事。]

他沒再回複。

夏莓放下手機。

她仰麵躺在**,輕輕舒出一口氣。

大概是性格問題,夏莓身邊關係不錯的朋友也都是大大咧咧、咋咋唬唬的,他們很講義氣,也很護著她、縱容她。

一開始夏莓以為程清焰也是這樣子的。

但後來發現並不是。

就像夏莓和那群狐朋狗友曾經在雨中狂奔,而程清焰的傘會向她傾斜。

就像夏莓腿傷,他們帶著她去KTV找木子豪,而程清焰把手臂借她扶,給她倒水送上樓。

就像他說,小姑娘,抽什麽煙。

就像他給她買的第二個冰淇淋。

就像他牽著她的手把她拉到馬路裏側,又很快鬆開。

這一切都讓程清焰的存在變得不一樣。

可到底為什麽不一樣,哪裏不一樣,夏莓依舊想不明白。

這種不明不白的感覺讓她很難受,像迷霧。

也在這時,手機屏幕又亮起來。

[程清焰:要不要見一麵?]

夏莓看著這一條信息愣了很久,才回複:[什麽?]

很冷漠。

夏莓在心裏想,嗯,沒錯,他們的關係就該這樣。

[程清焰:看你不太開心。]

夏莓指尖一下子發麻,一顆心髒都好像跌入了狂風驟雨中,不受控製,她十六年來第一次產生這樣的感覺。

就好像,心髒泡進夏日剛從冰箱拿出的冰鎮可樂裏,還能聽到氣泡的滋滋聲,被腐蝕穿透,酸麻到底。

[夏日草莓:但是,我爸和盧阿姨都回來了。]

這條信息剛一發完她就察覺不妥了。

這話說的,像是早戀怕被家長發現似的。

她立馬要撤回,可緊接著程清焰又一條信息已經發過來了。

[程清焰:陽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