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世界就在我眼中◎
7月20 晴
世界在我眼裏。
許嘉時特意去請了假，班主任知曉緣由，直接給兩個孩子批了半天假。
他牽著陶幼心離開教室，就像小時候那樣帶她回家。
陶幼心有些路癡，或者說，有人在身旁時，她從來不記路線。上幼兒園和剛上小學那會兒，為了防止她亂跑，都是許嘉時牽著走的。
長大之後因為性別之隔，他們已經很久不在外麵手牽手。
陶幼心低著頭走路，踢掉腳邊的小石頭：“嘉時哥哥，我今天很生氣。”
“嗯。”
“交朋友好危險，我以後都不想交朋友了。”
“那就不交。”
她停頓了一下，又改口：“但是七七就很好，你也很好。”
許嘉時挑眉，一副了然於心的模樣。以他對陶幼心的了解，不交朋友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他轉過頭，語氣難得流露出一絲溫柔：“不是交朋友不好，隻是你遇到的一些人不好，以後要仔細辨認。”
陶幼心歪起腦袋，一本正經地問：“我分不清怎麽辦？”
許嘉時挺直了背：“那就聽我的。”
她毫不猶豫應下：“好！”
經過“偷錢”一事，陶幼心沒有心情再去看演唱會，元旦假期都賴在家裏玩遊戲，單人沒勁兒，還非要拉著許嘉時一起。
“陶幼心，你能不能別打擾哥哥看書？”
每當付瑤琴教育女兒的時候，許媽媽總會出來打岔：“你別管孩子們，許嘉時天天看書都要看傻了，就該跟心心一起多玩玩。”
陶幼心握著手柄，從門裏探出腦袋：“就是就是，我在幫嘉時哥勞逸結合。”
她就這麽被哄好了。
元旦收假後，陶幼心不再提起那件事。
蔣瑩瑩被迫換了特殊位置，因為班上沒人願意跟她做同桌。
“說什麽怕耽擱學習才不給她買手機，根本就是窮。”
“對啊對啊，我看她經常蹭陶幼心的零食。”
“居然還偷錢，嘖嘖。”
關於蔣瑩瑩的議論仍然不少，大多數都是諷刺。到初三下學期，蔣瑩瑩在校方安排下轉去別的班級，無意間遇到幾次，陶幼心隻當不認識，跟身旁的同學有說有笑走過去。
還剩三個月就要中考，學習氣氛越發緊張，陶幼心以許嘉時為目標，當著爸媽的麵，勵誌要考第一實驗中學。
夫妻倆當然表示支持，怕女兒有壓力，又說盡力就行。哪知陶幼心這次牟足了勁，犧牲休息時間主動複習，像是變了個人。
她還是會在看書的時候打瞌睡，有次許嘉時故意戳她臉頰，聽到小姑娘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句：“嘉時哥哥，我想跟你考一樣的學校。”
少年手指一抖，心髒也跟著顫動起來。
幾個月後，中考成績出來，陶幼心成功被實驗中學錄取。陶爸陶媽樂得在家裏擺席，請親朋好友上門共慶喜事。
為了獎勵孩子，付瑤琴豪爽地詢問女兒有什麽想要的東西，陶幼心思索半天，提出要去迪士尼。
“媽媽，我想去迪士尼玩，那邊的煙花可好看了。”她是在網上刷到煙花視頻，被美麗的剪輯和歡快的配樂吸引，才萌生這一想法。
付瑤琴一拍大腿，應下來，並對許家夫妻發出邀請。雙方家長一合計，很快商量好共同出發。
去往迪士尼的路上，陶幼心興奮極了，一天在空間連發好幾條說說宣告自己的好心情。
反觀許嘉時，出門都不忘帶書學習，陶幼心很是無語：“嘉時哥，你都不拍照記錄的嗎？”
許嘉時不以為意：“有什麽好拍的。”
他媽媽愛拍風景，爸爸愛拍媽媽，人和景都有人記錄。
陶幼心哼哼兩聲，跑到許嘉時身旁，一手勾住他脖頸，腦袋歪到他身邊。
“哢嚓——”
畫麵定格，照片裏的許嘉時流露出一絲錯愕，陶幼心還趁抓拍的時候調皮地眨了一隻眼睛。
“搞定！”合拍完成，陶幼心鬆開手，雙腳平穩落地。
她滿意地欣賞自己的抓拍成果，沒看到身側少年微紅的耳尖。
傍晚，兩家人一起去打卡了網上出名的餐廳，隨後去繁華的街道散步消食。
兩對夫妻手牽著手，身旁容不下“第三人”，隻交代許嘉時照顧好妹妹。
陶幼心倒是無所謂，她跟許嘉時玩更自在，因為許嘉時大多時候很縱容她。
他們在人群裏穿梭，陶幼心左拿冰激淩，右拿糖葫蘆，中途遇見什麽烤串烙餅，還非纏著許嘉時幫她排隊買。
許嘉時皺眉：“這麽多，你吃得完嗎？”
陶幼心一臉真誠地朝他豎起糖葫蘆：“嘉時哥，獨樂了不如眾樂樂，剩下三顆糖葫蘆是我專門給你留的。”
許嘉時嫌棄地揮開她的手，陶幼心哼哼兩聲，自己把餘下的食物全部消化，最後當著許嘉時的麵打了個飽嗝。
“嗝。”吃飽喝足，陶幼心懶得再逛，“走不動了，我腳疼，我要回去睡覺。”
許嘉時：“……”
吃飽了就喊累，剛才滿大街亂串也沒聽說一句腳疼。
許嘉時立馬聯係父母匯合，此刻陶幼心的注意力卻被不遠處的一幕吸引。
那是一個擺滿泥人的攤位，泥人形象栩栩如生，攤主卻是個隻有胳膊，沒有手掌的殘疾人。
有人駐足觀看，有人舉著手機拍照錄像。
一個小孩被活靈活現的“孫悟空”吸引，鬧著要買，父親準備掏錢，母親卻一把將孩子和丈夫拉開：“這種人做的東西你也敢要，不怕晦氣。”
有人可憐他，也有人嫌棄他。
旁邊的客人聽了這話，頓時覺得手裏的泥人膈應，直接撂下東西離開。
陶幼心停下腳步，牽住許嘉時的衣袖：“哥哥，我們買兩個泥人吧。”
許嘉時回過頭，默許了她的做法。
他家小女孩，擁有一顆善良的心。
泥人師傅沒有手指，動作卻比許多健全人還要靈活，陶幼心在等待時故意放大聲音：“哥哥，泥人師傅好厲害。”
許嘉時讀懂她的心思，兩三句話就把大家不以為然的泥人塑上金身：“泥人麵塑屬於非遺文化，有著上百年的文化傳承曆史……”
旁人一聽，頓覺這泥人有意思。
陶幼心把兩個泥人拍照發空間，回到酒店後發現許多同學都想讓她帶幾個回去。
來到新城市旅遊的第一晚，陶幼心玩得十分暢快，第二天，兩家人啟程前往迪士尼。
在這充滿童心的夢幻遊樂園裏，陶幼心放開天性，到處打轉，還跟路上營業的NPC打招呼。看到米奇發箍要買，玩偶要買，定製玩具也要買。
付瑤琴試圖阻止女兒消費：“陶幼心，你是來玩遊戲，不是來進貨的。”
陶幼心摸摸自己頭頂發箍的耳朵，“可是它們真的很好看誒。”
跟爸媽逛街最糟糕的一點就是買東西束手束腳，買多了又要被說，陶幼心耳聰目明，找準機會湊到許嘉時身邊，“我跟嘉時哥一起走。”
付瑤琴毫不留情戳穿女兒的心思：“哎喲，是想叫你嘉時哥給你買東西吧。”
陶幼心赤耳反駁：“才不是。”
付瑤琴轉頭叮囑：“嘉時，不要給她買東西。”
陶幼心記得跺腳：“媽媽！”
許媽媽笑出聲：“心心，你看你嘉時哥哥整天板著臉裝酷，你要是讓他坐上旋轉木馬，阿姨就送你一整套主題周邊。”
陶幼心眼睛放光：“哇，一定。”
許嘉時：“……”
倒也不必當著他的麵大聲密謀。
陶幼心眉飛色舞，完全被**：“嘉時哥，我們去坐旋轉木馬。”
不出意外的，許嘉時甩她一記冷臉：“不去。”
“去嘛去嘛。”陶幼心開啟纏人模式，抱住他胳膊使勁兒往旋轉木馬方向拽。但她哪裏比得過許嘉時的力氣，許嘉時紋絲不動站在原地，任憑陶幼心使出吃奶的勁兒也拽不動分毫。
陶幼心咧嘴：“嘉時哥，你動一動啊。”
“哦？”許嘉時挑起一記眼神，然後動了。
他朝著反方向，陶幼心毫無防備跟著一歪，直接撞到他身邊去。
兩位媽媽被陶幼心的反應逗得哈哈大笑，陶幼心氣得中午多吃了一碗飯。
從餐廳出來，陶幼心的小嘴仍然叭叭不停，扒開小橘柑邊走邊吃。
一轉頭，陶幼心已經把旋轉木馬拋之腦後，當有人牽著米奇氣球從旁經過，又激起她的購物欲。這次陶幼心學聰明了，悄悄說給許嘉時聽：“嘉時哥哥，我想要那個氣球。”
許嘉時果然買給她。
陶幼心歡喜伸手，在即將觸碰到氣球那刻，許嘉時迅速抓住她的手：“別碰！”
“啊？”陶幼心一臉懵逼，仰頭盯著他。
許嘉時吐出一口氣，很想教訓這個學習不好的冒失鬼：“摸過橘子的手去觸碰氣球會爆炸。”
陶幼心誇張地張大嘴巴，像是嚇了一跳：“為什麽？”
許嘉時仿若行走的百度百科，從善如流地回答：“橘子的果皮含有芳香烴類化合物，對橡膠有腐蝕作用……”
陶幼心聽得似懂非懂，專業詞語沒太記住，但她知道現在不能碰氣球。於是她找了個衛生間洗手，出來後特意舉起白白淨淨的雙手向許嘉時展示：“看，洗幹淨咯。”
氣球終於來到陶幼心手裏，她又被媽媽訓了幾句。
付瑤琴一看女兒聽不進去，隻好叮囑許嘉時：“嘉時，不要她說什麽就買什麽，別慣著她。”
“嗯，沒事。”許嘉時隨口附和，下次陶幼心看中什麽東西，他還是會掏錢。
付瑤琴試圖讓好友勸阻兒子，哪知許媽媽大手一揮，直說：“沒事，掏錢的男人帥。”
付瑤琴：“他才十四歲好吧……”
許媽媽皺眉：“十四怎麽了？四十也得掏錢。”
付瑤琴放棄掙紮：“行吧。”
許媽媽絲毫不覺得哪裏有問題。
為喜歡的女孩花錢，是許家規矩。
他們走走停停，玩玩歇歇，一直等到傍晚。
眾人提前一小時前往放煙花的地方占位置，陶幼心一路上嘀嘀咕咕，吵得付瑤琴耳朵疼，當即把許嘉時拉過來應付。
陶幼心才不管誰在旁邊，一個勁兒說自己想說的話，而許嘉時仿佛聽不見似的，不嫌吵，也不回應。
一個滔滔不絕，一個一言不發，他們至今都不明白陶幼心跟許嘉時是怎麽溝通的。
陶幼心對煙花秀充滿期待：“七七說，在這裏看煙花好像進入一個童話世界。”
許嘉時評價：“幼稚。”
陶幼心哼哼兩聲，扭頭問：“嘉時哥，你今天玩得開心嗎？”
許嘉時：“嗯。”
陶幼心拆穿：“騙人，你都沒笑過，也沒玩幾個項目。”
許嘉時：“哦。”
陶幼心試圖糾正：“嘉時哥，你這樣跟人聊天是交不到朋友的。”
許嘉時睨她一眼：“我為什麽要交朋友？”
陶幼心比劃一個大圈：“大家都有朋友啊，你肯定也要交朋友。”
許嘉時抬眸，目光匯聚在她身上：“不是有你。”
陶幼心倒指向自己：“可我隻是一個人嘞。”
她又不能分成幾瓣，當一群朋友。
許嘉時溢出一聲鼻音：“夠了。”
他說。
聲音太低，陶幼心沒有聽清，她正興奮地等著煙花秀在晚上九點降臨。
煙花綻放的瞬間，整座奇幻城堡都被點亮。
陶幼心舉起雙手揮舞歡呼，在熱鬧的人群中享受快樂。所有人都眺望著前方的煙花，許嘉時悄悄伸手，護她免受周圍的人潮擁擠。
因為身高不夠，陶幼心回頭喊道：“嘉時哥，快拍照，還要錄視頻。”
在陶幼心的催促聲中，許嘉時舉起手機。
絢爛的煙花在遠方綻放，許嘉時的鏡頭卻偏移到一人身上。他抬起一隻手，輕敲她肩膀，喚她：“陶幼心。”
“昂？”陶幼心驀然回頭，臉頰掛著燦爛的笑。
許嘉時按下拍攝鍵。
她渾然不覺，站在璀璨的煙火中向許嘉時揮手，大聲問：“嘉時哥哥，你看到童話世界了嗎？”
四周人聲鼎沸，許嘉時隻看到那張天真爛漫的笑臉。
於是，他有了答案：“嗯。”
看到了。
世界就在我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