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心語
對於皇帝的嘲笑宮晏也隻是回以淺淺一笑。
“陛下倒是有閑心同我打趣,西涼不可一日無主,可這主是誰並不重要。”
宮晏從坐在那的那一刻起,便是挑釁,可是在告訴對方他並不會因為對方是皇帝而忌憚。從踏入江湖的那一天起宮晏便是狂妄的。
因此他不懼怕這些。
“既然如此,我想陛下不會不願意同我說說往事,最好將所有的事都說一遍,我很有耐心,可以聽陛下慢慢說。”
宮晏雖這麽說,可簡淮羽也清楚對方到底想聽的是誰的往事。
於是他隻能倚在一旁,開始講往事。
對於簡翊安這個弟弟,簡淮羽最初並不在意。
他不是什麽好大哥,可那時候他是太子,他自會假意照顧一下這個死了母妃還被皇後收於膝下的三弟。對方最初好像並不是那般虛偽的性子,他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都在表麵上。
但那時候的簡翊安是沉默的。
他不喜歡說話,隻是看著,默默的看著一切。
再後來簡淮羽的身子不行了,注定隻是個沒用的廢物。對方也曾來看過他。他在一旁安靜的待著,看著皇後聽到太醫診斷後瞬間陰沉的臉,看到對方毫不猶豫離開的背影。
再加上簡淮羽那心如死灰的麵容,對方一定全部都看到了。
簡淮羽一步步走近,在往日他與這位“三皇子妃”並沒有過什麽聯係,如今再瞧,對方卻完全變了個樣。並不是那張美豔的皮囊變了,而是眼神,氣質都有所改變,就好像狼褪去羊皮,露出真正的內裏。
“你同我三弟成婚這麽久,竟是真的對他一點都不了解,你覺得他對你信任嗎?”
“他對我信任?”
此話宮晏自己都不信,簡翊安生性多疑,兩人也是從成婚起便是雙雙滿口謊話,宮晏可不覺得對方對他是所謂的信任。
“嗬嗬——沒想到啊,你與我三弟相處這般久,竟還不了解他。”
簡淮羽與簡翊安交集不少,他知道對方瞧不起自己,也幸好對方瞧不起他。
“我那三弟騙人手段很有一手,不同於簡長嶺,若不是他未將我放在眼裏,或許我也早就輸了。”
簡淮羽回想起當初,隻覺得自己這個三弟真的很會偽裝,常人瞧不見他那內裏的性子,他也從不展露給他人。
“所以三弟想殺你也是正常,你知曉他這麽多事,殺了你他才敢高枕無憂,不是嗎?”
說著說著,簡淮羽便俯下腰輕聲道,“若是不殺你,誰能安心地做皇帝?”
此話一出,男人的眸色竟是閃爍了一瞬,隨即握緊了手中的佩劍。
“陛下這嘴倒是會說,以前還真是對陛下誤解頗深。”
宮晏緩緩起身,說出了今夜前來的最後一個要求,“我需要陛下澄清當初六皇子的死,那些人曾輸給我,他們殺了六皇子,這罪理應我來承擔,至於三殿下,還望陛下對外改口。”
“你可知當時在場有多少人?你要我改口?”這件事早已對外宣稱是簡翊安殺死了六皇子,如今若是改口,隻怕會惹得很多人有異心。
“怎麽改口讓那些人信服是陛下的事,不是我的,陛下辛苦了。”
宮晏就要離開,突然又停住腳步,補充了一句,“對了,陛下,重華殿那我希望陛下能將其封存,不再住人。”
簡淮羽不語,可這事宮晏也並不是同他商量。
直到宮晏走後,簡淮羽才鬆了口氣,緊繃的身子一下放鬆了下來。
明明是一國之君,可簡淮羽清楚自己剛剛有多謹慎,他曾找人打探過這個天下第一的消息。卻不想對方作為一介江湖人,卻是狂妄自大,從不遮掩自己所為。
而對方做的每一件事,也極為叫人忌憚。
在聽到傳聞後,簡淮羽第一個想法便是此人怕不是個瘋子。
這般招搖,就算武功天下第一,除了蠢貨也不會有人這般做。
可對方偏偏就是這樣一個,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的瘋子。
不過......
“三弟啊三弟,你還是那般蠢笨。”
簡淮羽剛剛撒謊了,他騙了對方。
如果他是簡翊安,他一定會對宮晏下殺手,隻可惜他會,簡翊安卻不一定會。
“畢竟連父皇這般無情的人你都敢奢望,其他恐怕就更不用說了。”
......
簡翊安本已經打算歇息,卻不想今夜本不該來的宮晏竟一下推開門,隨著一聲熟悉的弦音,簡翊安聽出對方拿著的是什麽。
“你去了重華殿?”
簡翊安不可置信,“你瘋了?若是被宮裏侍衛發現你要如何?”
“殿下對我的輕功倒是不甚了解,去重華殿而已,不是什麽難事。”宮晏在簡翊安身側待了這麽久,他也確實悠哉自在,最初也一直在瞞著簡翊安自己的身份。
他教過對方武功,可真正的武功和殺招隻有在殺人的時候才能呈現。
而宮晏不喜歡在簡翊安麵前殺人。
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他殺人如麻知道他狂妄自大知道他從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
可至少,他希望自己在這位三皇子麵前,是有人性的。
“你把琴給我取來做什麽?”
簡翊安伸手朝前摸索,宮晏很快牽起他的手按在了琴上,“隻是覺得殿下喜歡,我便給你取來了。”
“我不要。”簡翊安強硬的收回手,眉頭緊鎖,並未出現宮晏所想的喜悅。
“殿下為何不要?”
宮晏垂眸看著那麵琴,他想起簡翊安曾用它給自己彈過曲,對方彈的很好。宮晏不懂樂理,但甚是喜歡。
“我不喜歡,你拿走吧,以後也別隨意進宮了,這是對王室的大不敬。”
簡翊安冷著臉,並不領情。即便是在宮晏的意料之外,他還是沉默的將琴放置在了一旁的角落,隨後坐到床邊,為簡翊安脫去身上的外衣。
“殿下,你想讓自己的眼睛恢複嗎?”
宮晏不知想到了什麽,低聲開口,可說到一半他便自嘲的閉上了嘴。對方連琴都不肯收下,若是想要向他服軟隻怕早就求他了,怎麽可能還要他自己問。
果然,簡翊安並未回應,隻是自顧自的躺了下去。
背對著他,叫宮晏瞧不到其神情。
宮晏也隻能順勢躺下,他本想抱著對方入睡,可誰知一碰到對方便見其肉眼可見的顫抖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麽,宮晏最終還是收回了手。
這幾日他們夜夜親密,唯有今日,他們躺在一起仿若當初成婚之時。
明明已經拜過堂,明明這些個月已經那般親近,可為何......
宮晏覺得自己並不算是情竇初開之人,但他想不明白。他知道自己當初的法子是太過於強硬,可他一直覺得可以彌補,可以叫對方看到自己所想,對方也從未拒絕。
那又為何如今會變成這般?
不知過了多久,男人突然出聲,在寂靜的屋內說了一句:“殿下,你若安心與我過日子,我便不氣了。”
隻是不知是不是對方已經睡了,他等了許久,都沒能等到想要的回複。
想到這,宮晏無聲歎息一聲,伸手幫著對方蓋嚴實了被子。
隨後宮晏便起了身,獨自去了屋外。
這裏是他在江湖之中的府邸,卻不是他的家。甚至按照以往,他們很快就要搬走,若是真想要個清靜的話。
可這對他來說實在太難。
皇宮雖然壓抑沉悶,可如今回想卻也算是他最為安穩的一段時日。
“早知道當年就多看點書了。”
宮晏坐在月色下,忍不住後悔,這讀書人的心思,他竟是這般難猜。對方一直都沒有將自己的心聲吐露,而宮晏又因各種而惴惴不安,再沒了以往的自信。
“殿下啊殿下,和我在一起,竟就這般叫你為難了。”
意識到是自己的原因,宮晏又是搖了搖頭,眼底竟是劃過一抹陰狠。不和他在一起,對方又想如何。他真想扒開對方的胸口看看那顆仿若石頭般堅硬的心到底長什麽模樣。
所有人都勸他該放手,可為何要放手,要原諒?宮晏不會,也從未有人教過他。從他殺第一個人開始,從他變成一把所有人在意的利刃,心境便已經有了改變。
明明所有人都懼他怕他,為何唯獨簡翊安不是。
終於,宮晏感受到了一股無力,由心底而生。
不知過了多久,院內依稀響起一句哀歎。
“也罷,殿下,你的心總歸是要給我看個清楚的。”
不管是用什麽法子,君子也好,強盜也罷,他都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