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病人

簡翊安回宮歇息了很久,更確切的說是養傷。肩膀處的傷太醫瞧了後也是詫異,覺得這傷早該惡化了,也幸好有人幫簡翊安處理過傷口,否則簡翊安能不能活著回來都是個問題。

“來,殿下,喝藥了。”

側過身子,簡翊安便瞧見那個熟悉身影又端著藥進了屋,簡翊安的麵色不免變了變,不知為何從江州回來後自己這位皇子妃就和變了一個人一樣,雖不像良家婦女般溫婉賢淑,卻也比先前要好上了許多,甚至會對簡翊安噓寒問暖。

當然簡翊安不可能被對方這副模樣迷惑,他甚至更加忌憚這個江湖大小姐。

不過江州一行,對方怎會變得如此之快?

端著藥碗,宮晏一眼便看到了**掙紮著起身,滿臉狐疑的簡翊安,都不用去細細思索便能知曉對方在想些什麽。

不過宮晏也不在意。

他做人一向隻尋自己高興,至於其他人又關他何事?

“好了,殿下別下床了,這肩膀可才保住。”

宮晏一手便將對方按回,接著把手中的湯藥遞給對方,眉眼瀲灩含笑,“尚且溫熱,殿下一口悶了吧,太醫院那邊換了藥,有些苦。”

“......”

簡翊安盯著那碗與平日並無不同的湯藥,太醫院換了藥怎會不同他說?簡翊安盯著那碗藥,遲遲沒有伸手。

見此情形宮晏倒是沒有生氣,將那碗湊到自己跟前喝了一口,簡翊安立馬製止卻正巧對上其安慰的神情。

“好了,我喝過了,殿下可放心了?”

簡翊安依舊提防著自己在宮晏的預料之中,這個三皇子本就多疑,怎麽可能因為江州一行而完全信任他?若是真的完全信了他,那反倒是有些蠢了。

那碗藥再次被遞到自己跟前,簡翊安微微抬眼,見對方眸色不變便知道是自己錯怪了對方,於是端過碗將其一飲而盡。

而這新換的湯藥也同對方說的一樣,苦到簡翊安舌尖發顫,眉頭不著痕跡皺起,他一向不喜歡這般苦的。再抬起眼,卻看到麵前之人神情自然,明明喝的是同一碗藥,對方卻一絲一毫苦味都未展露,這讓簡翊安困惑兩人喝的到底是不是同一碗。

對方和哄小孩一樣又給簡翊安掏出了一包糕點來,側身坐到了簡翊安的身邊,不等簡翊安同意伸手便輕捏住了他的下巴,“吃點?”

“你別這般動作。”簡翊安試圖扭頭掙紮,可對方動作很快,頃刻間便塞了塊糕點進他的嘴。

“殿下貴為皇子,怎麽被人伺候都這般抗拒?”宮晏縮回手,隨手捏了快帕子細細擦拭自己沾了糖粉的指尖,隨後便端起那空碗便要出去。

他才一腳踏出門外,便聽到裏頭的人羞赧出聲:“你是主子,不需要和下人一般做伺候人的事。”

聽到這聲,宮晏稍稍側過臉,聲音清朗:“那也得看我想不想伺候那人才對,殿下這般寵愛我,我自然是要好好對殿下的。我對殿下的好,殿下受著便是。”

門被輕輕合上,屋內也終於是安靜了。

簡翊安坐在那,舌尖糕點的甜味與湯藥的苦味雜糅,一如他現在的心情。

他不需要任何人對他好,這些有什麽用?

望著手中剩下的糕點,簡翊安想要的怎麽可能隻是這麽一塊糕點?稍稍咬緊牙關,簡翊安收緊了手,將掌心身下的糕點捏了稀碎,可片刻又不知想到了什麽,抬起手又盡數塞進了自己的嘴裏,舌尖瞬間被糕點的甜味侵襲,他卻隻覺得膩。

除了皇位,他不需要任何好。

......

輝煌的大殿,簡翊安已經很久沒有來這了。他就好像一個被遺忘了的皇子,唯有大婚之時能被對方記起。

如今他傷尚未愈合,卻是跪到在了這冰冷硌骨的磚上。

簾後之人還是那般威嚴,緊緊隻是跪在這他便被對方的氣勢壓到抬不起頭來。他見過這位帝王發怒,下場都極為慘烈。不論是寵妃還是隨他多年的大臣,隻需一句話,他便能叫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垂著眼簾,簡翊安知道自己在害怕,他和所有人一樣都畏懼對方。

可同樣,他又對其仰慕至極。

他身上流著對方的血,他想和對方一樣,掌握旁人的生死。

“翊安,你這回做的很好,讓朕都刮目相看。”

簾後的帝王在簡翊安跪了一個時辰後終是開口,僅僅隻是一句話,便能讓簡翊安磕頭謝恩。

“謝父皇誇獎,這都是兒臣應該做的。”

磕頭時候簡翊安的肩膀還在陣陣生疼,他的胳膊眼下也不過才能抬起罷了,在自己那院中之時都是頤尚荷在給他早晚按一按,省得整個胳膊僵住卻也不讓他做大動作,等他回去若是被對方知曉自己這般折騰怕是要挨那位大小姐的罵。

對方罵人簡翊安是聽過的,不帶一個髒字卻能將人罵到狗血淋頭,那張嘴簡翊安是絕對說不過的。

“翊安?”

帝王疑惑的聲音從簾後傳來,簡翊安猛地回神,發現自己竟是在這出了神,頓時背脊發涼。

“翊安,你今年來做的每一件事都讓朕歡喜,可你要明白一點,長嶺畢竟是你的兄長,你該讓著他點。你貴為皇子,更應該明白自己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而你卻把自己折騰成這副狼狽模樣。”

又是這般......

簡翊安咬緊牙關。明明他已經做到了最好,為何父皇還是為那個簡長嶺說話?是那個混蛋的母妃吧,對方一定恨極了他,怕是早在父皇耳邊說了閑話。

“翊安,朕不是在批評你,朕隻是在提醒你,做得好不代表做得對,有些事注定不是你該去做的。”

皇帝像是想到了什麽,稍稍歎了口氣,竟是提到了別處,“你如今更重要應該是和你那皇子妃生個子嗣,也好讓朕安心。”

突然提到頤尚荷,簡翊安愣了一愣,但也很快清醒。

確實。就算他娶了頤尚荷,可江湖依舊不是他們能插手的,唯有誕下子嗣,讓這個孩子身上流著朝堂和江湖的血,這能有機會涉足其間。

“兒臣......明白了。”

簡翊安沉默片刻,最終還是應下了。

離開之時他那父皇還是給了他獎賞,可簡翊安卻瞧不上這些。

回去路上簡翊安一直在想,想父皇說的那些話。是在提醒他吧,對方身為帝王何其聰明,怎會看不出他要爭皇位之心。

若是看出來了,那對方的意思便也是顯而易見了。

在對方眼裏終究還是簡長嶺更重要些。

舒了口氣,簡翊安將緊握的拳頭鬆開,而掌心早已被指甲摳破滲出駭人的鮮血來,簡翊安並不在意,隨手將其抹去。

是他做的還不夠,是他還站不到父皇能看到的地方。

下一回,他會做的更好。

本想回去再好好歇息,誰料剛踏入重華殿,簡翊安便看到了另一個讓人不悅的身影。隻是這位讓簡翊安不悅的不是人,而是其身份。

“大哥?你怎麽來了?”

簡翊安雖不喜對方,卻還是裝作了詫異歡喜的樣子迎了上去,簡淮羽從未對他做過什麽,他也無需與對方撕破臉。

隻是剛走上前,簡翊安便瞧見對方跟前另一個熟悉的身影。其見他回來,嚴肅淡漠的臉上立馬露出歡愉的笑來。

“殿下回來了?”

宮晏湊到簡翊安身側,但下一刻便因為簡翊安煞白的臉而眸中閃過不悅。

簡翊安沒有注意到對方的神情,相反還嗬斥了他一句:“怎麽不讓大哥進去?大哥身體本就孱弱,不可在這吹風。”

“啊,原是如此。”

宮晏被訓了反倒是眯起眼來,盈盈笑道,“是荷兒疏忽了,既然如此荷兒就不打擾兩位殿下了。”

瞧著其離開的身影,簡翊安覺得臉上掛不住卻也無可奈何,反倒是簡淮羽覺得很有趣,嗬嗬笑了聲:“這位江湖大小姐還真是有趣,想來有她在這重華殿定是比往日熱鬧。”

“不過一介粗人罷了。”

簡翊安不承認,隻覺得自從對方來了這他便整日頭疼不已,“那大哥進去坐坐?”

“我就不坐了,來這也不過是想瞧瞧三弟你傷好的怎麽樣了,眼下見你恢複得還不錯我便回去了。”

說著說著,簡淮羽還自嘲了一句,“想來我這身子骨也不好再說別人。”

“大哥你別這麽說,你身子一定會好起來的。”

“那就借三弟吉言了。”

簡淮羽說罷便要離開,誰知又轉過頭來像是想起了什麽,於是提醒了簡翊安兩句,“三弟,這回我聽說你在江州遇險,你貴為皇子竟是有人連你都不放在眼裏。我雖身子差但也能幫點忙,若是三弟你有什麽難處可盡管來尋我,我定是會幫的。”

簡淮羽話裏話外都在幫著簡翊安說話,可簡翊安能說什麽,總不能說是簡長嶺那混蛋要害他。此話一出,定是要給人落下話柄的。

“謝大哥好意,若是真有難處我定會來尋你。”

簡翊安給了簡淮羽一個麵子,對方身為太子,有些事上總會比他這個皇子更有分量些。這也是簡翊安最瞧不過的一點,不過一個病秧子,有什麽資格做太子?

“不過三弟,我接下來講的可能會有些冒犯。”

簡淮羽沉默良久,像是想定了什麽,這才抬起眼來鄭重開了口,“我記得三弟你是私自去的江州,想來沒有帶多少人,可我又聽聞江州太守的人死了不少,是三弟你做的嗎?”

簡翊安聽到這話很快就想起對方說的是什麽事,那日他和頤尚荷在客棧被圍堵,袁都吏也確確實實是江州太守的人。可那日他一早就暈了過去,後邊的事都不甚了解。想來唯一清楚之人也不過頤尚荷,可對方與他說的卻根本不可信。

後來簡翊安也去問過阿木,在他看來阿木不會說謊。

可阿木卻隻說等他和風靈到的時候隻看到了頤尚荷帶著他躲在後廚角落裏,而外頭滿是屍體,他趕到之時隱隱還看到一個黑影自空中掠走,倒是和頤尚荷同他說的不謀而合。

“或許,是有個高手幫了我吧。”

簡翊安無法肯定,他一向多疑,從不輕易認定自己沒有親眼看到的事。

“高手?”

簡淮羽微微歪頭,也像是對這個理由有所懷疑,但他沒再細問,隻是讓簡翊安安心養傷。

簡淮羽走後簡翊安便快步朝著屋內走去,他感覺到自己整個人不太對勁,回來路上他的頭便開始暈乎乎的,就連走路都快走不穩了。

還沒等他走到屋內簡翊安整個人便是眼前一黑,隻覺得自己往前倒了去,隨後便沒了意識。

......

穩穩托住倒下的簡翊安,宮晏都不用碰對方的額頭便知道其正發著燒。簡翊安的傷本就沒好,如今又在殿中跪了這麽久受了寒,想不發燒都是不可能的。

這宮中果真比他想的還要無情一些。

“你也是。那皇位有什麽好的?”

宮晏低著頭,看了眼懷中暈死過去的簡翊安,眼底也沒了剛剛的不悅,更多的是無奈和縱容。他倒還沒斤斤計較到和一個病人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