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姻緣

依舊寂寥的江州城,簡翊安卻再不是任人擺布追殺的狼狽之人。

“都抓起來了?”

簡翊安其實已經做好那個老家夥已經逃走的準備,果不其然,寒竹帶著一群人闖入太守府後不一會兒就出來了。

可誰想寒竹開口說的卻不是簡翊安所想的。

“是,但也不是。”寒竹猶豫不決地開口,眼中劃過茫然,像是不知該怎麽說。

“怎麽了?”

簡翊安也察覺到了不對勁,也不顧旁人阻攔直接便進到了太守府裏,而剛踏入其中簡翊安就停下了腳步,臉上的神情凝固。他已經想過許多可能,可誰能想到眼下這一幕還是讓他的手止不住顫抖。

江州太守徐子義並未逃走,又或者可以說他沒法逃,因為他整個人被五花大綁丟在了自己府中的院子裏,嘴裏塞的鼓鼓囊囊,見到簡翊安的那一刻眼底的絕望幾乎溢出,不住搖頭。

是誰做的?簡翊安不清楚。

是誰在幫他,還是說隻是單純和徐子義有仇罷了。

但這一切都不重要了。他緩緩走到那老頭跟前,對方身上還穿著便服,很顯然是在自己家中被人搞成了這般模樣。

“唔唔......”

對方瞧見簡翊安逼近,喉間發出模糊不清的話語,似乎是想同簡翊安說些什麽,可簡翊安並不想聽。

“我平日從未與你交惡,更是待你不薄,徐太守,可你卻把我逼上絕路想置我於死地。”

簡翊安臉上的疲憊尚未褪去,他身上的傷還在作痛,時時刻刻提醒著他這些天的屈辱,“我這人此生最恨的就是連條活路都不給我的人,死著實是太便宜你了,你更適合在那暗無天日的地牢裏過完這輩子。”

怎麽可以輕易死去?他得扒了對方的皮才行。

“寒竹,你的劍拿來。”簡翊安側過身給寒竹使了個眼色,眼底濃鬱的殺意絲毫不遮掩。

他受了欺負,便要還回去,這是他母妃給他留的唯一一句話。

“殿下。”

不等寒竹將劍遞到簡翊安手上,一旁一直垂眸含笑看著這一幕的女人突然上前,緩緩將自己發間的羽簪取下,竟是先一步遞到了簡翊安的手上。

隨後在簡翊安不解的眸色之中,對方相似早早就看透了他的心思,反手將簡翊安的手連同那支羽簪一同包裹,掌心的滾燙將簡翊安的手背灼傷,接著便是狠狠地刺向了徐子義的肩膀處,一下,一下.....

伴隨著江州太守痛苦的哀嚎,血氣愈發濃鬱,簪子刺入血肉的聲響在寂靜的院中格外清晰,簡翊安幾乎不用思考。他被身後之人帶著一下又一下將羽簪刺入徐子義的身軀之上。

剛開始他還試圖反抗,漸漸的快意蓋過膽怯,他知道徐子義不能死,可心頭的恨卻因此迸發。

不可否認,這就是他想做的。

對方越是痛苦,他心頭越是暢快。他愛極了對方求饒的模樣,這就是下場,欺辱他的下場!

等最後一下結束,簡翊安的手早就滿是鮮血,可他卻不覺得髒,甚至無比痛快,這一切都是對方應得的。

他抬起手,下意識的擦了一下臉,臉上因此沾染了駭人的鮮血。

望著還在喘息的老人,簡翊安的理智稍稍回籠。

“他死了?”他意識到自己好像做了不好的事。

“他不會死,殿下放心,剛剛傷的每一處都不是致命傷。”

宮宴的手也滿是鮮血,而他已經將那支羽簪取回,昳麗的麵容之上神色依舊冷靜,就好像剛剛做的不過一件平常事,“殿下高興嗎?”

被突然問了這麽一句,簡翊安自己都愣了。

他高興嗎?當然高興,他幾乎是高興壞了。他很早很早的時候就想這麽做了,所有得罪他的人都該得到這樣的下場。可他從未這般做過,今日是第一回。

他借著旁人的手,恣意痛快了一回。

“下回不可這般胡鬧了。”

簡翊安收斂眼底的陰暗,輕聲訓了對方一聲。

“好好好。”宮宴怎會不知這位三皇子的心思,還是給了其一點麵子。

“來人,給他療傷,剛剛的事記得全都給我憋回肚子裏。”

轉過身,簡翊安帶血的側臉使其不複平日的溫和模樣。

“殿下,二皇子來了。”

一旁的寒竹先前並未打斷簡翊安的行為,眼下也隻是若無其事地同簡翊安匯報了外邊情況,“他剛進江州城,應該很快就會趕到這。”

“他來便來吧,正好讓他好好看看自己錯過的一切。”

聽到這個消息,簡翊安幾乎按捺不住心頭的喜悅。對方來晚了,他敗給了他。

“走,去牢裏看看,我記得這些日子抓了不少人。”

簡翊安不打算等簡長嶺趕來,對方已是手下敗將。

江州城的牢裏燭火陰森,簡翊安還沒走兩步便差點摔倒,幸好一旁的人及時扶住了他。

簡翊安微微頷首道了謝,繼續朝前走去。

這裏頭關著的人很多,簡翊安一間間牢房瞧去,直到看到一張稍顯眼熟的臉。

他站在牢房前,自上而下地瞧著那牢房裏瘦削了不少的小地主。

對方在簡翊安來之前正靠在牢房角落閉目養神,後來察覺到了動靜便睜開眼無精打采地瞥了一眼牢房外,誰知就是這一眼讓他立馬跳了起來。

“陸,陸兄?”

文商扒著牢房的欄杆,眼底滿是不可思議,“你怎麽來了?也被抓了?”

除此之外他再想不到別的了。

“你是不是傻啊,總不會是又去白雲鎮了吧?那日你走後白雲鎮就多了一群官兵,說是讓我交代個三皇子,我哪認識什麽三皇子,解釋他們也不聽便被丟到了這。”

文商一見到簡翊安便忍不住開口絮絮叨叨,這些天看上去像是把他給憋壞了,“不過也好,你來了這也能陪我說說話,我都快悶死了。”

這兒屬實不是人待的。

“你話還挺多。”

文商還未說完簡翊安便打斷了對方,語氣冷淡至極,他看到文商還活著眼底也沒什麽歡喜,“等下放你出去你是不是得瘋?”

“什麽?等下什麽?”

文商這才注意到牢房外不止簡翊安一人,他本以為那些個是守衛,沒想他們並沒有束縛著簡翊安。

“陸兄,這是怎麽回事?”文商意識到了不對勁。

簡翊安當然沒有閑工夫給他解釋,隻是吩咐了旁人一句:“放他出來,我有話問他。”

“是。”一旁的手下很快就上前將文商牢房的門打開,可文商卻還是站在裏邊一動不動,滿臉困惑。

心底像是有了答案,可男人卻不願相信。可他也很清楚隻有他信了,這一切的遭遇便了然了。

“你不出來?還是要我請你出來?”

簡翊安歪著頭看向文商,不知這小地主在想什麽。

“你是誰?”文商還在躊躇,像是不甘心,於是問了簡翊安一句。

簡翊安覺得這話可笑得很。

“我是誰你難道猜不到嗎?被關了這些天,腦子都壞了?”

簡翊安知道這小地主的小聰明多得很,不可能猜不到自己的身份。

此話一出,文商的身形滯了一瞬,接著竟是立馬跪到在地,不是很熟練地開口道:“見,見過三殿下,小人不知您尊貴身份,若有冒犯還請三殿下原諒。”

文商若是能想到今日,那日怎麽都不會叫住簡翊安讓其救自己。他差點害死這位三皇子。後來他甚至還算計了對方一把,拿走了對方大半的財物。

“起來吧,這裏不是談話的好地方。”

簡翊安不喜歡昏暗的牢房,讓他想起小時候的寢宮,也是這般壓抑到讓他喘不過氣。

他將文商帶到了外頭,一旁的下屬給他搬來了把椅子,簡翊安沒要,站著瞧著文商。對方雖然沒先前那般放肆,可還是膽大,視線一直在簡翊安身上徘徊,就好像要仔細瞧瞧這傳聞中的皇子長得什麽樣。

“你再這麽瞧我就隻能挖了你眼睛了。”

簡翊安這麽說了後文商才意識到什麽,低下頭去不再看這位三皇子。

對於這麽個小地主簡翊安也沒有為難的意思,他歎了口氣,語氣鄭重了起來:“你先前幫過我,既然幫了我便沒受罰的理,不如說說你要什麽獎賞?”

“什麽?獎賞?”

文商很顯然也沒想到簡翊安會這麽說,立馬又抬起眼來興致勃勃道,“殿下你不殺我,還要給我獎賞?”

這話活脫脫像是在笑話簡翊安腦子。

簡翊安的臉色立馬陰沉了下來,他甚至有些後悔自己要說這些話了,就該把對方再在那牢裏待上個幾天。

“你若是不要也是可以的。”簡翊安冷哼一聲,也不好意思再把對方關回去。

“要要要,當然要。”

文商立馬換上了那副油嘴滑舌的臉,衝著簡翊安笑嗬嗬道,“若是殿下不嫌棄,不如就給我題一幅字吧。”

“題字?”

若不是對方就是在自己跟前說的,簡翊安都以為自己聽錯了,他無法理解對方所說,“你確定隻要一幅字?你可知你散盡千金得到的是什麽?你救了那些鎮上的百姓,可在你走後他們卻將你府上財物搶奪一空,你難道就不想再拿回它們嗎?”

簡翊安不蠢,他在文商被抓走後從白雲鎮那些百姓口中說的猜出文商這人的所作所為。誰都知道隻要去了文府便能典當換吃食,可又誰知這些吃食都是從何而來。這整個江州隻有江州城還算富裕,文商怕是從江州城用錢財換了糧食再運回了自己那白雲鎮上,這也是文商明明可以在白雲鎮好生安養卻還要在郊外徘徊甚至被流民纏上的緣由。

白雲鎮上的百姓都覺得文商貪財,可那江州城的糧食何其昂貴,怎麽可能是他們那點錢財能買到的?

“你若願意,我可以為你主持公道。”簡翊安雖不喜文商這類性子的人,可若不是對方此舉,江州饑荒受害之人定會更多。

“公道?殿下,我不需要公道,我也不在乎所謂的公道。”

文商擺了擺手,毫不在乎簡翊安所說,“我散盡千金是因為我知道我有能力再將它攢起,我救百姓也不過是因為我是個人,我有心罷了。要我說殿下才是真的體恤百姓,不遠萬裏來這江州。殿下可比我更值得被百姓銘記。”

“......別說這些,你若不要我也不會強求,我會給你題字,再派人將你送回白雲鎮。”

既然對方不要獎賞,簡翊安自然不會舔著臉再給對方,在他瞧來這人也不過是個沒腦子的,就算他救了那些人,又有誰會真的發自內心感激他,記得他的好?

“哦對,殿下,這個還你。”

文商突然自懷中取出一物,在旁人警惕的注視下遞給了簡翊安。

落入掌心之時那物還帶著溫熱,簡翊安一眼便認出這是他當日典當給對方的扳指,也是父皇給他的賞賜。

在交出這物時簡翊安也有過糾結,但終究還是覺得眼下更為重要。

“草民也是認得些東西的,此物通體溫潤怕是價值連城的寶物,我便想著會不會是王宮裏的東西,特意給留下了。”

文商作為商人,腦子很是靈活,若是這枚扳指流落民間被人發現了去,簡翊安確確實實會有些麻煩,“如今證實了我的猜想,那便將它還給殿下。”

簡翊安垂眸看著那隻扳指,沉默了片刻,緩緩開口道:“既然如此,你想我為你題什麽字?”

聽到此話男人臉上頓時浮現笑來,甚至下意識揮了揮手才發現自己手上早沒了那柄折扇,於是又訕笑著將手收回:“殿下不如就給草民寫個珠聯璧合,天賜良緣吧,草民見殿下與夫人這般感情深厚,就算自己吃不飽都要給夫人留一支首飾,實在是羨煞了草民,所以草民也想沾沾喜氣,求個姻緣。”

“......”

瞧著麵前這個小地主,簡翊安也不想再與之糾纏,於是便應下了,轉過頭瞧著自己那位皇子妃正一臉興味地瞧著自己,目光立馬躲閃了開去。

果然,還是不該帶著對方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