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這麽容易感動可不行

方倚梅頭昏眼花,一時間竟不能視物,隻感覺自己這一側的車門被人強行撬開,然後有人將她拖下了車。

一個高大的身影蹲在她身前,伸手解下了她手腕上的名表。

意識模糊間,方倚梅驚覺這不是一起普通的交通意外,對方看起來更像是來搶劫的。她心生懼意,立刻求饒道:“你們……別……別殺我。”

陸平川就坐在休旅車的陰影裏,借著微弱的月光,將她驚恐的表情看進眼裏——此時的方倚梅,早沒了選美冠軍的雍容華貴。她額頭受了傷,鮮血流了一臉,左邊眼角腫了起來,隻能眯著,看起來十分滑稽。

但即便是這樣,還是能看出她的容貌,與岑瀟有九成相似。

為什麽這個世界上,有些人就不能好好做父母呢?

方倚梅的求饒斷斷續續的,聽得陸平川頭痛。K 將那塊手表遞過來,低聲問了句:“少爺,接下來怎麽辦?”

陸平川接過手表,抻起西裝袖口擦了擦,對 K 說:“把她給我套進麻袋裏。”

K 神色一頓,反應過後便不敢怠慢,立刻從後備箱裏翻出來一個麻袋,又身手麻利地將方倚梅套了進去。

感受到對方的動作,方倚梅的求饒聲更大了,她也不知道從哪裏來的一股勁兒,竟反抗起來。隻是她還未將麻袋掙脫,便感到一記悶棍砸下來,狠狠地敲在了自己的腰上。

她哀嚎一聲,躺在地上開始哼哼。

K 站在一旁,低著頭,不去看陸平川。而後者心無旁騖,隻揮起那把從岑瀟公寓帶走的雨傘,朝著麻袋又是幾下。

他在白家受過訓練,知道打在人體的哪些部位,不至於叫人喪命,卻又能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空氣中飄**著短促又密集的風聲,那都是陸平川揮棍的聲音。此刻,麻袋裏的方倚梅好像不隻是方倚梅,她有著模糊的麵容與身份,投射著陸平川混沌的情緒,讓他的手勁兒一下重過一下。

他也不知自己打了多久,直到感覺小臂酸了,才停了下來。

而地上的方倚梅已是滿嘴的血腥味,甚至沒有力氣再求饒了。她隻能通過大口喘氣來緩解疼痛,腦中也漸漸反應過來:對方不像是單純來搶劫的,這種打法,更像和她有私仇。

自己才從陸宅出來沒多久,就發生了車禍,還叫人套住麻袋打了一頓……這一切,該不會都是餘香安排的吧?

隔著透光的麻袋,她感覺那個人影終於不再動了,於是冷笑一聲道:“你們……你們是餘香派來的吧?”

她的聲音很低,卻還是讓陸平川聽清了。他腳步一頓,神色疑惑地看向麻袋裏的人形。

“你們回去……告訴餘香,別以為……她抓著我的把柄,就能為所欲為。大家都在……在一條船上,如果我出事了,她也別想……別想好過!”

方倚梅語氣虛弱,卻言辭陰狠,連 K 聽著,都露出了吃驚的神情,不由得與陸平川對視了一眼。

陸平川思考了片刻,重新走回麻袋前。

感覺到眼前的人影又動了,方倚梅下意識地瑟縮起來,仿佛這樣就能躲避對方的毒打。可惜這一切都是徒勞,隻見麻袋的口子被人撐開,接著,一隻冰涼的手探進來,抓起了她的左手。

這隻手的溫度頗低,帶著刺骨的寒氣。恐懼像是漲潮的海水,頃刻漫過方倚梅的理智,她使出最後的力氣,尖叫著,掙紮著。突然,她覺得手腕一片冰涼,像是有什麽金屬物品貼了上來。接著,啪嗒一聲,那塊限量版名表複又扣在了她的手腕上。

*

岑瀟是在後半夜接到醫院電話的,當時,她正在夢中演練 101 種拿到餘香 DNA 的方法,隱約中,隻感覺手機嗡嗡振個不停。

她意識模糊地接起來,又意識模糊地聽了半晌,才明白是方倚梅進醫院了。

掛了手機,她的第一反應是:自己祈求多年的願望,終於叫神靈聽見了?

她想著,在**坐了片刻,確定方才那通電話並不是夢境,這才下床穿衣,又打開叫車軟件。

待她趕到醫院,方倚梅已經從急救室轉入普通病房。岑瀟看著她宛如木乃伊一般渾身纏滿繃帶的模樣,委實嚇了一大跳。

“別擔心,沒有生命危險。”醫生對岑瀟解釋著,遞給她幾張單據,“她的傷都沒有危及要害,就是看起來恐怖,得住院觀察一段時間。”

岑瀟答應著,又問:“她怎麽會搞成這樣?”

“具體的你問警察吧。”醫生說著,指了指不遠處,“看,他們在那兒。”

順著醫生的手勢,岑瀟便見兩個民警朝自己走了過來,又聽醫生衝他們說道:“病人家屬在這兒,你們有什麽問題先問她吧。”

醫生說完便離開了,民警在岑瀟麵前站定,問道:“你和方倚梅是什麽關係?”

“母女。”岑瀟回答著,語氣木然,“警察同誌,她到底怎麽了?”

其中一位民警解釋著:“應該是發生了車禍,車子在小路裏撞了,整個車頭都癟了進去。但還得等病人醒過來,我們做了筆錄,才能確認。”

岑瀟點點頭,繼續問道:“就她一個人受傷了嗎?她的司機呢?

“是她自己開的車,現場隻有她一個人。”另一位警察回答著,見她一臉凝重,還當她被嚇到了,連忙勸慰:“你也別太擔心了,醫生說病人的情況還可以。她的車還在案發現場,我們的同事做完取證就會拖走,你們明天可以去交管所領。還有,等病人醒了,你可得轉告她,大晚上的別走那麽偏僻的小路,沒燈沒監控的,很容易出事故。”

他感歎著,又遞給岑瀟一個皮包,“這是病人的皮包,你看看少沒少東西。”

岑瀟接過皮包,粗略地翻了一下,發現手機和錢包都在,錢包裏還有一遝厚厚的現金,整整齊齊地放在那裏。

“手機和錢包都在。”岑瀟判斷著,對警察說道,“應該是沒少什麽東西。”

“那就好。”警察答應著,又問:“病人平時有沒有和人結仇?”

岑瀟聽著,神色一頓。警察見狀,便說:“除了車禍造成的撞擊,病人身上還有幾處明顯的淤青和軟組織挫傷,尤其是腰,傷得比較嚴重,一看就是被人打的。可她沒有丟失財物,應當不是遇上打劫。”

警察說到這裏,岑瀟便明白了——不是遇上打劫,那就是遇上尋仇的了。

方倚梅的為人……有那麽幾個仇家也正常,隻是誰會用這種方式找她麻煩?一時間,岑瀟還真是沒有頭緒。

她蹙著眉,對警察搖了搖頭。

“那就等病人醒了再說。”警察也不糾結,遞給岑瀟一個單子,“家屬把出警單簽一下,今天先這樣。”

岑瀟答應著,便在出警單上簽了字,再把兩位警察送走。

警察走後,四周恢複了安靜。醫院長廊點著刺眼的白熾燈,照得岑瀟有些發暈。

方倚梅每次出行都會帶司機,可她今天卻自己一個人出了門……她去了哪兒?又為什麽要走小路?又為什麽偏偏在小路裏,叫仇家遇上,挨了頓打?

岑瀟思考著,神情冷漠地打量病**的方倚梅,目光掃過那些白色繃帶,最後落在她手腕的名表上。

正是陸平川送給她的那隻。

車禍、衝突、重傷……電光火石間,岑瀟覺得這個流程十分熟悉。她下意識地掏出手機,給陸平川發了條微信:方倚梅住院了,被人打得挺慘。

她沒想到這個時間點,對方竟還醒著,很快回複道:嗯,我知道。

岑瀟微微挑眉,心想:自己的猜測該不會是真的吧?

可她還來不及發問,陸平川便十分給麵子的印證了她的第六感。“哈姆雷特”的頭像彈跳出來,補充道:我幹的。

岑瀟看著,連忙走到長廊盡頭的樓梯間,再點開微信語音通話。

陸平川也接得很快,還語帶笑意地說:“喲,這是咱們加上微信以後,你第一次主動聯係我。”

岑瀟聞言一怔,決定直入主題:“你打方倚梅做什麽?”

她語氣平靜卻充滿不解,陸平川不答反問:“你知不知道,方倚梅和餘香是什麽關係?”

岑瀟更疑惑了,下意識地說:“她們?隱退之前是同行,二十幾年前還合作過,應該算朋友?”

陸平川沉默了一會兒後,又說:“你回岑家這些年,就沒見她們來往過?”

岑瀟蹙緊眉頭,努力回憶了一會兒後道:“沒有。”她說完,又追問:“她們到底怎麽了?”

陸平川將今晚發生的事複述了一遍,最後道:“方倚梅從陸宅出來以後,徑直往你的公寓去了。我把她攔下來,一是不想她再去找你麻煩,二是想幫你把手表拿回來。”

夜深了,樓梯間裏格外安靜,顯得陸平川的聲音很近,似乎還帶著微不可聞的歎息。岑瀟微微抬頭,就感覺一陣穿堂風吹到臉上,帶著她手裏的單據沙沙作響。

原來,真的起風了。

“怎麽,這就感動了?”見她不接話,陸平川在那頭又笑了,“你這麽容易感動可不行啊。我隻是不希望,你的帶薪假一直這麽放下去。”

上一秒還酸脹的情緒頓時散去,岑瀟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別誆我了,那手表明明還戴在她手上。”

“我本來都把手表取下來了,結果方倚梅以為我們是餘香派來的。”陸平川說著,頓了一下,“我覺得這個信息實在有趣,就又把手表戴回她手上了。”

岑瀟聽懂了:手表裏有追蹤器,陸平川是想看看這之後,方倚梅和餘香還會不會再來往。

可是,這兩個女人之間到底有什麽淵源?

岑瀟思忖著,又問:“方倚梅當真以為,你們是餘香派來的?”

“嗯。”陸平川淡淡應了一聲,“她們在陸宅就大吵了一架,方倚梅說餘香手上有她的把柄。”

那這當真是十分有趣了。岑瀟想著,沒再說話,隻是看著手裏的單據微微出神——

陸平川和她假扮情侶,要她找到能把餘香母子趕出陸家的把柄。

陸星河與陸平川沒有血緣關係,陳泱泱引導她,將調查重心放在餘香身上。

方倚梅與餘香在暗中往來,兩人似乎有著千絲萬縷的複雜關係。

冥冥之中,好似有一隻神秘的手,將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餘香。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陸平川說:“岑瀟,天快亮了。你該回家休息了。”

如果不是你把方倚梅揍成這樣,我又怎麽會在醫院裏?岑瀟暗暗吐槽,又抬頭看向窗外,隻見魚肚白的天色中飄著幾朵薄雲,有幾縷熹微的晨光從中漏了下來。

她的心平靜下來,對陸平川說:“你……下次別這樣了。”

陸平川微一怔愣,又聽她補充道:“警察前腳剛走,之後還會來找方倚梅做筆錄。B 市畢竟不是江城,以暴製暴也不是萬全之策,你要保護好自己。”

陸平川沉默了一會兒,道:“我知道。”

岑瀟還是第一次聽他用這麽鄭重的語氣說話,一下子就笑了出來:“怎麽,這就感動了?你這麽容易感動可不行啊。我隻是希望,你答應我的空白支票,不要變成空頭支票。”

陸平川被她這幅有樣學樣的語氣逗笑了。他沉吟了一會兒,突然問道:“岑瀟,我們現在……算是一條船上的人嗎?”

岑瀟一愣,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又聽他說:“有什麽需要我做的,你大可以提出來。有些事,也沒必要瞞我。”

陸平川的這些話意有所指,岑瀟隱約覺得,自己好像又被他抓到了把柄。

不等她的回答,陸平川道了句“掛了”,便掐了電話,隻留岑瀟站在樓梯間裏,茫然地看著窗外的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