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坦白局與空白支票

岑瀟看著眼前的男人,隻覺得他十分陌生。

一開始,她隻當他是個不受家族重視的“富貴閑人”,想從他這裏撈點錢;後來他算計她,她也隻是以為自己對他來說有點兒利用價值,所以一邊和他欲擒故縱,一麵暗中觀察;可今天,這個男人脫掉了層層偽裝,展露出冷漠與瘋狂的底色。

是她大意了。

隻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她如今也隻能按照陸平川的遊戲規則走。

這麽折騰一天,精力再旺盛的人也到了體能的上限。岑瀟覺得自己身心交瘁,也懶得和陸平川虛以為蛇,直接道:“你先幫我鬆開。你要問什麽,我都回答你。”

“NO,NO。”陸平川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抬起來,“我一直都想和你聊聊,可你每次都有理由離開。我這個人吧,耳根子軟,如果我把你鬆開,你又說自己有急事,我可留不住你。”

他鬆開岑瀟的臉,不知從哪兒抽了塊擦槍布,開始擦槍,“所以咱倆就這麽坐著聊,挺好。”

岑瀟看了眼他手裏的槍,黑色的工程塑料反射著森然的光。她閉了閉眼睛,安慰自己道:隻要能活著從這裏出去,她以後有的是機會收拾陸平川。

這麽想著,她複又睜開眼睛,隻道:“行,開始吧。”

“很好。”陸平川終於滿意了,拍了拍她的臉頰,“先回答剛才的那個問題,那天晚上,你是不是在賀景勝的書房裏裝了攝像頭?”

識時務者為俊傑。岑瀟既在心裏做了決定,索性就不掙紮了,老老實實地答道:“是。”

陸平川點點頭,又問:“所以舉報賀景勝涉黑的視頻,是你讓蔣元君交給警察的?”

岑瀟依舊幹脆:“是。”

陸平川繼續問:“你這麽做,是為了幫陳泱泱?賀家出了事,城南項目就會重新招標,陳家會是下一個中標者?”

這一次,岑瀟遲疑了一下,沒有立刻回答。

陸平川也有耐心,一邊擦槍,一邊等她,直到他心裏的倒計時快要數到“一”的時候,岑瀟終於開口了:“是,也不是。”

陸平川微一挑眉,道:“解釋一下。”

“我的目標確實是要搞垮賀景勝,讓城南項目重新進入招標程序。”岑瀟說著,覺得有些口渴,下意識地舔了下嘴唇,“但我不是為了幫陳泱泱。或者說,‘幫’這個字有些言重了,我不過是拿了她的錢,替她辦事罷了。”

陸平川聽著,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所以 NANA 美發沙龍的老板其實是你,它表麵上是個美發沙龍,但你們背地裏幹的是‘豪門秘線’的生意。你收富豪的錢,然後替他們辦事?”

聊到這裏,岑瀟知道自己是徹底瞞不住了,隻能輕輕歎口氣,說:“是。”

這會兒,陸平川已經把槍擦幹淨了。他放下手槍,抓起岑瀟的手腕,三下五除二地就扯開了那條領帶。

雙手重獲自由,岑瀟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反應過來就開始掙紮,可無論她怎麽做,那些將她牢牢捆在椅背上的真絲布條,絲毫沒有鬆動的跡象。

“這是白家自創的繩結,你掙不開的。”陸平川說著,給她遞了杯水,“再說咱們還沒聊完,別著急走。”

岑瀟有些心灰意冷,連肩膀都塌了下去,隻能望向陸平川手裏的玻璃杯,表情十分警惕。

“放心,這杯水幹淨得很。”陸平川解釋著,自己先喝了一口。

岑瀟稍微放了心,曲著雙手接過那個玻璃杯,也顧不上這算不算和陸平川“間接接吻”,便姿勢別扭地喝了起來。

她渴了一整天,此刻的這杯溫水就是她的救命稻草。當甘甜的水順著她幹涸的咽喉往下,她像久旅沙漠的行者,終於遇到一片綠洲。

不過幾口,玻璃杯便見了底,她也稍微有了點力氣,衝陸平川反問道:“其實……你早就把我摸透了吧?之前又何必故弄玄虛地捉弄我?”

“捉弄?算不上捉弄吧。”陸平川接過那個空杯,瞥了眼岑瀟水潤的嘴唇,心情好了許多,“我說過,你半真半假撒謊的時候,最漂亮。”

岑瀟頗為反感地皺了下眉頭——漂亮?漂亮個屁!她覺得自己像個小醜!

“剛才聊到哪兒了?哦,對,你幫富豪辦事,賺他們的錢。”陸平川坐回矮幾,重新提問:“你要那麽多錢幹什麽?岑家養不起你?”

“養得起。”岑瀟說著,麵露嫌惡,“但我不想讓他們養。”

陸平川聞言,定睛看住岑瀟——此刻的她有些虛弱,可這種虛弱更反襯了她眼底的一抹倔強。

陸平川從小就和餘香打交道,他太知道該如何看穿一個女人的“綠茶”麵具。

第一次見岑瀟,他就感受到了,這個女人絕對沒有表麵上看起來的那麽簡單。

方倚梅嫁進岑家後,多年沒有子嗣,所以突然想起這世間還有一個被自己拋棄的私生女。所以她幾經周折,終於找到了岑瀟,將她帶回岑家,冠上一個“岑大小姐”的身份,再讓她在不同的公子哥中徘徊、攀枝。

岑瀟是岑家向上攀登的“工具人”,也是方倚梅用來穩定“岑太太”頭銜的籌碼。

方倚梅是岑瀟的生母,她手裏應該還握著岑瀟的其他把柄。岑瀟需要足夠多的錢,才能擺脫方倚梅和岑家的鉗製。

陸平川沉默了一會兒,問道:“你處處受製於方倚梅,是因為養父母吧?你養母的那條腿,是方倚梅打瘸的?”

岑瀟神色一凜,對陸平川露出一個防備又狠厲的表情。

他連忙說:“放心,我沒查過他們,更不可能去動他們。我都是猜的。”

之前城中村大火,岑瀟的反應,足以說明在這個世界上,她最在乎的是什麽。

陸平川的語氣還算誠懇,岑瀟也就放低了戒備。她點了點頭道:“他們都是勤勤懇懇的老實人,沒必要因為我卷進這些亂七八糟的事裏。”

陸平川微微頷首,又問:“你要多少錢?NANA 美發沙龍開幾年了吧,你現在還差多少?”

“遊戲規則變了嗎?”岑瀟沉吟了一會兒,反問道,“不是隻回答‘是’和‘不是’嗎?”

其實,陸平川心裏還有很多問題,例如“你是不是陳樂康的女兒”,以及“你當年到底卷入了什麽刑事案件”。

但他此刻看著岑瀟,卻問不出來了。

他微不可聞地輕歎一口氣,話鋒一轉道:“是,坦白局結束了,現在進入下一個環節——我們來談交易。你知道,我一向信奉公平交易。”

“公平?你把我捆在這裏,還談公平交易?”岑瀟嗤笑一聲,仿佛在看一個瘋子,“之前,你送來一個我自己賣掉的鉑金包,我就得為你和賀景勝牽線搭橋;接著,你又送我一塊限量名表,裏頭就裝了追蹤器;幾個小時前,我吃了你兩片餅幹,結果就不省人事了。我覺得,和你做交易,我總是在吃虧。”

“吃虧?你哪裏吃虧?”陸平川翹著二郎腿,雙手交疊著放在膝上,“如果我不在手表裏裝追蹤器,怎麽把你從三合會的手裏救出來?再說了,你告訴三合會的那些人,我是江城白家的,又和我表現得那麽親密,不就是希望他們礙著白家的勢力,別再找你麻煩嗎?”

“瀟瀟,利用完就丟,可不是乖女孩兒該有的行為。”陸平川說著,湊到岑瀟跟前,“你應該能猜到,我隻要放話出去,說賀家書房的視頻是你拍的,再撇清我和你的關係,不出半個小時,你就會再次被三合會帶走。”

公平的談判,講究勢均力敵、籌碼相當。岑瀟覺得自己在陸平川麵前,毫無優勢可言。

她在心裏掙紮了一番,最後認命地問道:“你要我做什麽?”

陸平川聽著,露出一個“這就對了”的笑容:“我要你當我的女朋友,然後幫我一起毀掉陸氏。”

岑瀟覺得自己大概是因為被捆得太久而出現了幻聽,連忙問道:“什麽?你要毀掉陸氏?”

“對,毀掉陸氏。”陸平川重複著,語氣堅定,“現在,城南項目全部叫停,陸氏前期的投入都打水漂了,但這一點正合我意。所以作為獎勵,我不僅會保護你,事成之後我還會給你一張空白支票,金額隨便你填。”

毀掉陸氏、正和我意、空白支票……這些詞語在岑瀟的大腦中串成一條線,她恍然大悟地看向陸平川:“所以,那個送到接警大廳的 U 盤,是你……”

陸平川頷首:“是我。這下,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又欠了我一個人情?”

岑瀟沒有接話,隻是目不轉睛地看向陸平川,看他那張猶如雕塑般完美的臉,也看他眼角眉梢的譏諷。突然間,她的視線越過陸平川的肩膀,將不遠處的一尊小型雕塑收入眼簾。

那尊雕塑正是陸平川的微信頭像——年輕的哈姆雷特穿著鎧甲,一手拿劍,一手托著個骷髏,神情冷漠地與之對視。

陸平川不是什麽“閑散王爺”,他和哈姆雷特一樣,是來複仇的王子。

一切都說通了。

此刻的岑瀟有些無語,她也不知道自己招惹上陸平川到底是運氣不好,還是他們合該有段孽緣。可她知道,眼下的自己別無選擇,唯一能做的就是先保住小命。

但妥協歸妥協,她心中仍有疑惑,於是對陸平川問道:“為什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