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時間控製台·64

雨水迅速順著門縫滲進房間, 空氣濕度急劇飆升,潮熱感狠狠地扼住了人的喉嚨。

一股熟悉的腥酸隨著雨水一起蔓延進舊物鋪,安隅動了動鼻子, 這個氣味讓他想到擺渡車上的巨螳螂,他看向正在地麵蜿蜒流淌的雨水,水中好像有無數個透明的光點正在撲撲楞楞地閃爍著。

炎臉色陰沉, “是蟲卵。”

巨雷的間歇,嗡吟從遠處靠近, 尖銳的高頻聲波折磨著人的神經。安臉色發白, 十幾隻大藍閃蝶立即在他身邊環繞起來,寧拉著他的手安撫道:“我在呢。”

流明冷道:“看看是什麽東西。”

他一把推開門, 暴雨瞬間被風潑灑滿室, 十幾隻拳頭大的水蟻像炮彈一樣衝進房間,尖銳地嘶叫著,在空中盤桓。霎時間,小小的空間掀起一片藍紫色的光漪,成群結隊的大藍閃蝶在暴雨中平和地振動雙翼,它們閃躲開水蟻,在眾人身邊層層環繞。

寧一隻手摟著安, 另一隻手搭在胸口,垂眸凝息, 為所有人建立精神屏障。

畸變水蟻背上有細長的透明羽翅, 身體呈纖細的節段狀,四隻膨脹的眼球突兀地鑲嵌在狹窄的身體兩側,瞳孔像機械一樣靈活, 向各個方向不停旋轉。

炎一手將兩隻水蟻捏爆, 其餘的立即飛向更高處, 在空中盤起黑壓壓的旋渦,而後一齊向安隅衝去。

安虛弱地看向安隅,正要抬手,安隅卻道:“等一等。”

嗡吟聲已經貼在他耳邊,他和那一對對血紅的眼球對視,水蟻張開獠牙,狠狠咬進他的皮膚。

瞬息間,水蟻爆裂,滿地膿血。

終端上的生存值輕微波動,隻掉了幾個點。

安隅在眾人震驚的注視中鬆了口氣,“已經具備基因融合意識,可以省幾隻蝴蝶。”他轉向安說道:“給我一些降低傷害的增益就好,不用急著治療。”

炎遲疑著開口,“剛才是?”

安隅解釋道:“試圖獲取我的基因,會被爆體。大腦沒有寫進資料卡,這是我的一個被動異能。”

滿是尖銳雜音的室內仿佛安靜了一瞬。

炎沉默了好一會兒,“對哪些類型的畸種有效?”

安隅平靜道:“所有。”

他邁出那道門檻,步入充斥著水蟻和蟲卵的雨幕,輕聲說,“剛好,所有畸種見了我都會變成饞蟲。”

雨水的溫度很高,帶有輕微腐蝕性,澆在皮膚上有些刺痛。安隅一路疾行,慶幸穿了長官送的高分子材質的衣服,但他看著雨水澆在新衣服上又有些痛心。

負責減傷的大白閃蝶輕盈地環繞在他身邊,水蟻衝進蝶陣啃咬,又在瞬息間**然無存,他仿佛一個安靜的絞碎機,無數條黑壓壓的水蟻長龍從空中四麵八方匯聚在他身上,又安靜地消失在暴雨夜中。

街上空無一人,水蟻們凶猛地撞擊著樓房上的每一扇窗。34區對抗水蟻畸潮很有經驗,街邊的緊急廣播裏循環喊道:“全體居民!我們正在遭受一輪水蟻畸潮。與以往不同,此輪畸種致死性較弱,但精神破壞性極強,暫時無法排除因聲波而感染畸變的可能。請居民們按照以往對抗水蟻畸潮的策略,留在家中,關閉門窗,封鎖上下水管道和氣道,最好堵住耳朵。接下來的公告將通過34區管理中心社媒平台以文字形式發布。重複一遍,34區全體居民——”

秦知律在頻道裏道:“醫院已經和主城失聯,你們立即過去。”

安隅加快了腳步,“這次的皮膚病嚴重嗎?”

“最後一次通訊發生在水蟻畸群進入34區時,病患們突然爆發高燒嘔吐,隨後醫院失聯。這是有預謀的入侵,黑塔預判這批水蟻無法通過啃咬擴散畸變,而要靠聲波。它們早早將髒卵產入供水係統,引發瘟疫,幹擾人類的心理防線。”秦知律快速介紹情況,“此前醫院已經對皮膚病人進行敏捷基因篩查,暫時無人畸變。”

雖然無人畸變,但醫院已是一片人間慘象。

幾個小時前還無明顯異常的人們集體爆出膿瘡,破潰和腫包爬滿臉部和手腳,淌出的膿血再蔓延上每一寸皮膚。他們的頭已經看不出人形,扯著腫脹的嘴巴嘔吐不止,一邊拖著身體在地上爬,一邊噴出大塊鮮血肉糜。

很多人趴躺在地一動不動,有些人被屍體絆倒,就再也沒起來。

安隅在滿地屍首中依稀分辨出幾個穿著醫用隔離服的,醫護人員全軍覆沒,瘟疫已經進入了超速感染期。

濃鬱的腥臭和滲進來的雨水酸味混雜在一起,眾人止不住地幹嘔,顧不上踩踏,立即往四樓趕。

秦知律在私人頻道裏忽然問道:“你要送我的那個節拍器,帶出來了嗎?”

安隅腳步一頓,茫然道:“沒有,我怕雨水澆壞它。”

秦知律沉思了片刻,“它完全不能工作嗎?”

安隅看著炎暴力破除四樓住院區的門鎖,“是的,長官,擺針靜止了。”

“懷表呢?”

“也完全壞掉了。”

秦知律思忖著說道:“直覺告訴我,那個節拍器不簡單。機械時鍾消失、電子時間屏蔽、音視頻節奏錯亂,超畸體掠奪了34區所有時間載具,卻唯獨留下了懷表和節拍器。”他頓了頓又說,“懷表是勞醫生藏起來的,可能要排除掉,那就隻剩下節拍器。”

安隅輕輕點頭。他的視線掃過走廊擠滿的死人和半死人,一個已經看不出五官的小女孩使勁把自己往母親懷裏蜷,喉嚨裏發出嗚嚕嚕的雜音,膿瘡從眼眶裏爆出來,她因此沒有看見母親早已死亡。

流明站在她麵前,似乎想說什麽,但最終隻是背過了身。

安隅推開精神住院區那扇嚴密的門——這裏原本與外界隔離,他以為情況會好一些,卻不料迎麵就碰見之前那個敲筷子的老頭從病房裏衝出來,滿臉膿包正在爆血,他的眼球還保留著,怒目直奔安隅而來。

炎還沒來得及伸手阻攔,他卻已經直勾勾地拍倒在地,像一塊倒塌的朽木,轉眼就泡在了血水裏。

趴在地上寫日記的人已經化成一灘爛肉,詩人帶著膿瘡滿走廊狂奔,被綁在**的壯漢完美展示了膿皰掠奪性命的過程,他咒罵著,膿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皮膚下攏起、爆破,膿液流淌到其他地方,又迅速隆起新的膿瘡,直到他連喉嚨也開始變形,咒罵變成不明含義的嘶吼。

安隅快步向盡頭的病房走去,卻不料路到一半,突然聽到身後病房門巨響,勞醫生抱著紮羊角辮的小女孩從病房裏衝了出來。

他渾身包裹著好幾層防護服,對安隅等人視若無睹,直接衝進護理室,將檢查**的東西一掃而下,把小女孩放上去。

“C4720,D792A8……”他在防護麵罩後喃喃地念叨著,枯瘦的手迅速從藥櫃裏的針劑上摸過,轉眼便撿出四五支安瓿瓶,掰開,針頭抽吸,轉身迅速推入小女孩的手臂。

小女孩身上還算幹淨,隻有左手食指上有一顆紅包,正在飛速攏起。

那些藥劑推入後,紅包忽然靜止了下來。

勞醫生長鬆一口氣,他捧起小女孩的臉說道:“這根手指不能要了,我得救你的命,知道嗎?”

小女孩茫然地看著他,還不等反應,一聲清脆的骨裂聲伴隨著慘叫響徹房間。

流明在勞醫生揮刀的一瞬間閉上了眼,卻仍然沒逃過鮮血噴濺的場景。

小女孩劇烈掙紮,但那根手指已經被齊根切斷,鮮血霎時在**洇開。勞醫生迅速準備消毒止血,他不斷念叨著“必須截肢阻止感染蔓延,我不能再錯了……”,淚水在他的眼眶中積蓄,他顫聲對小女孩道:“對不起,四樓沒有手術室,我隻能……”

話到一半,忽然停住。

他原本忙亂的動作猛地靜止,小女孩的哭鬧也漸漸熄了,片刻後,她不可思議地屈了屈手指。

左手食指還在,仿佛剛才的斷指都是錯覺。

那顆膿包迅速攏起,噗地一聲輕響,它破了,膿液順著手指流淌到手背。

勞醫生對著迅速向上蔓延的膿包發愣,數秒後,低頭看著自己的手。

防護手套不知何時破了個洞,一滴膿液順著洞濺入,接觸過的皮膚正在變紅。

寂靜之中,刀從手中滑落,清脆地砸在地上。

他失衡般向後退了幾步,直至撞到備藥架,跌坐在地。

防護服又被割破幾個洞,他嘴唇顫動著,順著洞將防護服撕了個稀巴爛。

“鍾刻……”他喃喃道:“鍾刻……”

“鍾刻什麽?”安隅立即上前,流明在他身後一把拉住他,“別!你是普通人類體質,萬一感染……”

安隅卻掙開了,他衝到勞醫生麵前蹲下,雙手抓著他的肩膀,“告訴我,鍾刻在哪裏?”

“鍾……”膿皰已經從領口裏的皮膚向脖子上蔓延,勞的病情發展似乎比別人更快,臉皮下迅速鼓出膿包,向眼球湧去。他不再能說話,蒼老的手反握住安隅,在他手背上一下一下地敲擊著。

一秒一下。

嗒、嗒、嗒、嗒……

安隅隻愣了一瞬,眼看著膿包蔓延到下眼瞼,他突然冷聲命令道:“看著我!”

勞醫生失神了一瞬,緊接著便被那雙金眸吸住了視線。

他其實已經幾乎失去意識,還沒消化那條指令,隻是在那一瞬間,他忽然覺得麵前的金眸仿佛有種獨特的吸引力,讓他不由自主地望進去。

視野逐漸模糊,他幻覺般地覺得那雙澄澈的金眸正在被鮮血填充,赤色氤氳著,在那雙眼眸中描摹出他自己的輪廓。

寫滿無法拯救病人的無力與悲痛。

“勞醫生!新的藥劑組合奏效了!腹水抽出後沒有反複,血生化指標正常,粒細胞下降了!”

“勞醫生,我們已經向主城申請了藥物支援,最快一批今晚就會到,34區有救了!”

“勞醫生,多虧了您……”

“勞醫生,我的孩子沒事了,真的很感激……”

他快步路過那些報喜和感恩的人,眉頭緊鎖,直接進入重症病房。

病**躺著一個二十來歲的少年,右腿的大腿吊起,膝蓋以下的部分卻已經消失不見。

“勞醫生。”少年衝他虛弱地勾了勾嘴角,“我的指標還好嗎?”

他眉頭緊鎖,翻了翻最新的化驗報告,許久才道:“抱歉,感染還在蔓延,截斷範圍要擴大,可能要全切。不僅右腿,左腿也……”

“全切?”少年愣了下,“可我還要踩鋼琴踏板啊。右腿截肢還有左腿,可如果左腿也……”

“我很抱歉。”他深吸一口氣,回避開那個震驚的眼神,“但如果想活著,隻能搏最後一線生機。”

少年頭緩緩垂下來,頭發遮住了側臉,許久才道:“我聽說,藥劑已經生效,這場瘟疫有救了。”

“是的。”

“可我……”

“抱歉,你感染得太早,並發症嚴重,現在要你命的已經不是病毒了。”

一室死寂,少年從懷裏緩緩掏出一塊金屬懷表,那是一塊古董表,指針走起來沉重但清晰,發出哢哢的聲響。

“那麽,如果截斷兩條腿,我一定能活嗎?”

窒息感爬上勞醫生的心頭,他像被什麽扼住了喉嚨,許久才喃喃道:“抱歉,孩子,我隻能說有30%的存活概率……但這隻是統計,統計在個體身上沒有意義,生或死一旦發生,就是100%。”

“那……”少年輕輕叩著表盤,“如果不截肢,我還能活多久呢?下個月我要開第一場小型演奏會,大災厄以後,34區再也沒有這樣的活動了,附近的小孩子都很期待……”

勞醫生吞了一口吐沫,輕輕搖頭,“撐不到的……”

“那……七天呢?快的話,七天足以籌備演奏會召開,求您……”

“抱歉……”

“五天?您想盡一切辦法,吊住我的命行嗎?”

“48小時,最多了。”

“這樣……”少年激烈的語氣平靜下去,他緊緊地將懷表攥進手心,纖細的鏈子幾乎要被攥斷了。許久,他喃喃道:“那能勞煩您替我把……”

話未完,意識深處劇烈的震顫讓安隅猛地抽出思緒。

勞醫生雙眼已經爆出膿包,眼球被擠爆,打斷了他的記憶獲取。

他愣怔間,緊握著他的那隻手撒開了,那具似乎一直在和什麽東西對抗的身體終於軟塌下去,靜靜地,融化在血泊中。

安隅滿手滿身都是膿血,但終端顯示他的生存值一切正常。

他緩緩起身。新衣服沾染了髒汙,盡管不可能擦幹淨,他還是用一塊紗布沾著酒精輕輕擦了擦。

“你對著他發什麽愣?”流明忍不住問。

安隅搖頭,他還沒對黑塔匯報過記憶回溯這項能力,長官似乎也默契地替他守口如瓶。

耳機裏忽然傳來秦知律的聲音,“不要透露你的記憶讀取能力。”

安隅頓了頓,搖頭道:“沒有發愣,他跟我說了幾句話,聲音太小,你們聽不見。”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長官對上毫不隱瞞他的空間和時間加速能力,但涉及到時間逆行,哪怕隻是意識層麵,長官也好像一直在有意識地替他遮掩。

安隅把看到的記憶簡單概括了一下,編成勞醫生對他說的話同步給大家。

秦知律在公頻裏說道:“剛剛查詢到,鍾刻是上一波瘟疫最早感染者之一,最終死亡原因是瘟疫引發的其他惡性感染。在死前接受過一次截肢手術,切掉了右膝以下的部分,但截肢並未能遏製感染蔓延,他拒絕了第二次截肢手術,並在拒絕後的第二天死亡。”

眾人陷入沉默,流明動了動嘴,似乎想說什麽,卻又把話咽了回去。炎看了他一會兒,輕輕攥了一下他的手,在他抗拒前又迅速鬆開了,輕聲道:“你在餌城長大,見過的悲苦應該比這更多。”

流明眼中空茫褪去,冷笑一聲,“見慣了就該麻木不仁?”

那雙眼眸坦**犀利,咄咄逼人地瞪著炎,炎搖頭,“當然不是,隻是在這個世道上,共情太過隻會徒增痛苦。”他頓了下又看向對著懷表發呆的安隅,“不過悲憫也在所難免,安隅縱然社會性淡漠,也在替鍾刻遺憾吧。”

安隅猛地回過神,“啊?”

他愣了一會兒才點頭,“確實遺憾。我很難理解他,做手術有30%概率活著,他竟然放棄了,這不是找死嗎?”

流明突然懵了一瞬。

他難以置信地看向安隅,“在這個世道上還能堅守藝術是多麽可貴,失去雙腿難道不等同於殺死夢想嗎?”

安隅“啊”了一聲,“是很可憐……但夢想能和活著比嗎?”

流明震驚,“活著能和夢想比?”

安隅被他嚇住了,沒再吭聲,停頓片刻才道:“好吧。去取回節拍器吧,再試試。”

隻這一會兒,四樓的人已經死光了,外麵也不再有嘶吼,整座醫院成了一間巨大的停屍廠,遍地都是融在一起的膿血和肉糜。

安隅小心翼翼地趟過那些髒汙,出門時,離流明遠遠地,低聲道:“長官,我還是覺得活著更重要。”

私人頻道裏傳來一聲無奈的低笑,秦知律像是忍了許久,搖頭歎息道:“我就知道。”

安隅淋在雨中,語聲很低,卻透露著堅決,“沒有什麽比生存更重要。”

他頓了頓,問道:“您最看重的又是什麽呢?”

“守護秩序。”秦知律毫不猶豫地回答,又問他,“你隻是單純地渴望生存嗎?還是有想做的事?”

安隅思索了很久。

從來沒人問過他這個問題,如果淩秋替他回答,一定會果斷回答“單純渴望生存”,似乎本來也確實如此。

但長官這樣問,他卻不想草率作答。

許久,他輕聲道:“沒有太多想做的事,開麵包店是因為麵包是生存物資,賺錢也是。其實絕大多數事情,如果和生存無關,我都不願意接觸,很麻煩。”

秦知律“嗯”了一聲,對著屏幕敲著戰報,“我知道。”

“但是……”安隅緊接著又輕輕道:“如果長官要守護秩序,我願意陪著您。”

鍵盤敲擊聲忽然停住。許久,秦知律才說道:“這和你的生存似乎有一點關係,但關係不大。即使你不這樣做,我也會遵守諾言,保障你在主城的安全。”

安隅舔了下唇角,“嗯。這就像在孤兒院您用生命和精神來保護我,和您守護秩序的初衷好像也有一點關係,但關係不大。”

安隅等了一會兒也沒等來長官的回應,頻道裏再次響起鍵盤敲擊聲,隻是比剛才放緩放輕了很多。

他聽了一會兒,覺得這個話題應該結束了,但還是忍不住補充了一句,“當然,陪您守護秩序,在不妨礙我生存的前提下。”

鍵盤敲擊聲一頓,秦知律笑了起來,低沉地“嗯”了一聲。

不過數小時間,水蟻畸種的體型已經增長到四五個拳頭大小,飛在街道上像一架架無人機。沒有長大的那些水蟻脫了翅,在地上爬行,它們在門縫下縮小身體,努力將自己擠入樓房。

一隻大水蟻飛過來咬在安隅肩頭,劇痛讓安隅恍惚了一瞬,水蟻爆裂的同時,他看向終端——生存值下降了將近5個點。

一隻大白閃蝶迅速用翅膀覆上安隅的傷口,終端上的數字緩緩恢複了。

“水蟻在不斷強化。”寧替安開口提醒道:“不能再讓水蟻隨意咬安隅了,大家也都注意閃躲。”

話音未落,嗡吟聲忽然加劇,一群水蟻直衝著安隅這邊飛來,刹那間,流明向安隅的方向跨了一步,直麵蟻群,紅唇輕啟,發出一陣輕微的聲響。

在安隅聽來,那仿佛一段不明含義的輕聲呢喃,但蟻群卻在聲波攻擊下瞬間失去了隊形,在空中劇烈地翻滾著,隨即紛紛落地。

炎讚許地挑眉,“看來輔助擴聲片確實很奏效。”

流明瞥了他一眼,冷笑,“確實比純粹的暴力有用得多。”

炎正要開口,忽然蹙眉,迅猛地伸手從流明側臉擦過,一把捏爆了一隻無聲靠近的水蟻。

那是很小的一隻,藍色眼囊,翅膀扇動毫無聲響,也無氣味,是新的畸變產物。

他把髒東西扔進雨裏,對著錯愕的流明輕笑一聲,“初生的小豹子,別太輕敵了。”

眾人在雨中走了一條街,終於找到一輛無人的車。

一路上,瘋狂的水蟻撞擊著車玻璃,恐怖的眼囊在玻璃上擠壓變型,尖牙劃出刺耳的聲響,安崩潰地把頭鑽進了寧的懷裏,炎也被風擋玻璃上的障礙騷擾得好幾次差點翻車。

終於回到舊物鋪時,所有人都已精疲力盡。

街道上仍然空無一人,不知道躲在家中的還有多少人平安無恙。

他們重新進到店裏,那台節拍器還安靜地佇立在鋼琴上,安隅看了它一會兒,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它好幹淨。”他輕聲道。

在他們走之前,風已經把雨吹滿房間,所有商品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汙染和腐蝕,唯獨那台節拍器立在鋼琴上,一塵不染,寂靜安寧。

流明揭開罩子,把擺針鬆開,無事發生。

他上下挪了幾下遊尺,擺針隻隨著他的動作幅度晃了兩下,依舊無法自主搖擺。

寧忽然問安隅,“這個節拍器周圍的空間正常嗎?”

安隅輕輕點頭。

上次來鋪子裏時他就留意過,整間舊物鋪的空間感都沒什麽異常。

他將節拍器抱在懷裏,撥動著遊尺,歎氣道:“長官,線索斷了。”

勞醫生已死,鍾刻已死。

皮膚瘟疫和水蟻畸潮雖然恐怖,但與時間錯亂無關,很可能也與超畸體並不相關。但那個超畸體的存在,會讓遭受瘟疫和畸潮災難的34區人更加痛苦。如果他能不斷重置時間,再高明的醫療也救不了34區人。

耳機裏沉默了片刻,安隅的記錄儀從空中靠近節拍器,懸停在它正前方。

秦知律在屏幕另一頭注視了許久,問道:“遊尺調整過了?”

流明點頭,“試了。”

“所有的節拍都試過嗎?”秦知律立即問,“刻度60,試過嗎?”

流明愣怔的瞬間,安隅猛地抬起頭。

嗒、嗒、嗒、嗒。

勞醫生一直在計數的節拍,一秒一下,換算到節拍器的刻度剛好是60。

他重新擰了一圈發條,將節拍器放回水平麵,挪動遊尺小心翼翼地接近刻度60,精準停住。

撒手。

幾秒鍾的沉寂後,節拍器忽然擺動了起來。

一左一右——嗒、嗒、嗒、嗒……

機械撞擊的聲音在安靜的舊物鋪中回**,眾人驚愕地看著節拍器,那是34區第一個重新恢複功能的時間載具。

發條已經走到一圈的盡頭,而擺針卻還在安靜地搖擺著,撥開空氣中的灰塵,在昏暗的室內一左一右地計數,仿佛一個不知疲憊的時間唱誦者。

“長官,找到了。”安隅怔然開口。

他定了定神,指著節拍器,“這裏,還藏著一個空間。”

作者有話說:

【碎雪片】靳旭炎(4/6)馴豹(2)

馴服的過程並不如預想般順利,我經曆了超乎想象的抵抗。

有時我甚至難以自控地施加過重的懲罰。

看著那些勒痕橫陳在雪白的皮膚上,很美,也很讓人心疼。

但他必須學會順從。

他一直都沒明白。

我並非讓他向我順從,而是向生路順從。

這毫無道理的世界中,他僅剩的一條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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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雪片】照然(2/5)不要妄想馴服我

漆黑的花藤緊緊地束縛著我的頸、腕、腰、腿根……勒進肉裏,讓我感受到每一根動脈用力地搏動,血肉瀕臨爆裂。

黑薔薇花藤上本應布滿倒刺,但用來折磨我的那些卻很光滑。

但我仍然恨他。

在這個時代畸變,自由毀滅似乎也是一條可選的路。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我想要的,我隻知道,沒人有資格強迫我做出選擇。

他自以為是地救我一命,迫使我攪進這場人類抵抗災厄的旋渦。

他的基因熵極高,意味著基因更趨於穩態,以及更強大的異能。

黑薔薇的能力是使對方陷入絕望,絕望之後,就是屈服。

但不知為何,他始終沒有施加在我身上。

這讓我在任務中暫時沒有與他作對。

我確實無力反抗他,

但他,也永遠不可能擁有我的馴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