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時間控製台·65

嗒、嗒、嗒、嗒。

擺針的撞擊聲在昏幽的舊物鋪中回**, 音色從薄脆逐漸變得厚重,直至每一下都仿佛帶著彈簧響。

安隅輕聲說道:“裏麵的空間好像正在開啟,就像一塊被捏扁後逐漸恢複形狀的海綿。”

小隊立即進入戒備狀態, 白色與藍色的閃蝶在空中翩躚飛舞,流明放下了衣領,黑薔薇藤從炎的袖口中探出枝椏。

安隅平靜地站在眾人中心, 凝視著擺動的撞針。

片刻後,他低頭輕輕跺了跺腳, “長官, 舊物鋪有地下室嗎?”

耳機裏傳來鍵盤聲,秦知律很快道:“有。登記營業區域隻有一層, 但幾十年前批文的圖紙上有地下結構。”

話音剛落, 擺針忽然重重一撞,在中心位戛然而止。

滯澀的木械劃動聲帶動著鋼琴背後的陳列櫃向兩邊打開,背靠一片漆黑,像一層濃鬱的霧,肉眼難辨深淺。

“地下室的空間被折疊到上麵了。”安隅盯著漆深之處,“介質稀薄,空間似乎被拉伸了, 變成從前的很多倍。”

炎蹙眉道:“根據經驗,超畸體往往喜歡藏匿進狹小之處, 這家夥為什麽需要這麽大的地方?”

安隅輕搖頭, “進去就知道了。”

秦知律提醒道:“要盡快揪出超畸體。剛收到大腦的采樣結果,本次34區水蟻畸種感染性弱,侵襲目的是以聲波發動精神攻擊。聲波通過固體傳導, 無法徹底隔絕。在超畸體的操縱下, 受精神衝擊的人正在反複重置痛苦, 已經有不少人在網絡上發布自殺傾向言論。”

安隅看了一眼終端上的體征數字,生存值與精神力雙滿。

小章魚人難得地沒有工作,它一臉嚴肅,一隻觸手勾著馬克杯,三隻觸手在麵包架上挑挑揀揀,剩下的觸手像吸盤一樣穩穩地盤在地麵上。

安隅忍不住在麵包架上戳了兩下,提示它選擇樸素的角落麵包,看它聽話做出抉擇後才收起終端。

“明白。”他輕聲道。

他率先步入那片黑霧,空間劇烈翻轉,睜眼時,刺眼的白亮逐漸收斂,藏匿在舊物鋪中的裏空間緩緩揭下了麵紗。

小隊站在一起,震撼地環視這巨大的空間。

這是一個極不規則的空間,四麵八方都沒有清晰的棱角和分界,目之所及皆是白亮的空茫,不見邊界。

但這裏滿滿當當,各式各樣的鍾表、沙漏、發條和齒輪散落四處,有一些完全融合在一起,鑄造出巨型的時間載具,詭誕的形狀和龐大尺寸觸目驚心。

所有時間載具都是停擺狀態。

安隅向前踏出一步,激起一聲空茫的“嗒”聲,像秒針轉動。

通訊還在,但秦知律的聲音比正常時低了幾分,空間介質的形變讓聲音傳導也失真了。

“非生物體的超聚超畸現象,和植物種子博物館類似。34區的全部時間載具都融在一起,或者說,都被那個東西吸納了。”

眾人緩緩向白亮深處走,腳步聲在空間中激起無數重交錯的時針轉動音,回聲重重,讓人目眩耳鳴。

藍色閃蝶輕振蝶翼,小隊成員的精神力都在反複拉扯,隻有安隅的精神力不受侵擾。

“絕對感染抗性,絕對精神穩定。”炎低語道:“律千挑萬選,果然選擇了一個可怕的存在。”

“我已經無法在心中準確讀秒了。”流明輕聲問安隅,“你完全不受影響嗎?”

安隅唇角緊抿,許久才輕搖了下頭,“會很煩的。”

精神力穩定並不代表不受幹擾。他和別人一樣忍耐著眩暈,雖然不會產生時間錯亂感,但卻能清晰地意識到有個東西一直在試圖撥亂他的感知,就像孤兒院的那些噪音,讓他煩躁。

想喊停,想粗暴地讓這紛亂運轉的時間永恒死寂。

深處的時間載具逐漸減少了,但腳步引起的走字聲卻愈發紛亂。大家徹底喪失了時間概念,流明在一分鍾內問了安隅四次“我們走了多久”,安瞟向體征數字的頻率幾乎可以按秒計算,寧釋放大藍閃蝶也失去了節奏,一會兒飛出一大團,一會兒又半天不動。

隻有炎還算正常,一條薔薇花藤從身後伸出,輕輕勾著流明的手腕。

幾分鍾後,超聚的時間載具徹底消失。

眾人停下腳步,震撼地看著麵前鋪天蓋地的巨幕——

一個個小屏幕聚合在一起,就像排列好的電視機,彎曲著鋪滿了整個不規則的空間。他們回過頭,來時的路也消失了,頭上腳下,三百六十度全部鋪滿,小屏幕上映出形形色色的麵龐,生老病死、歡笑痛苦,各自演繹。

一些屏幕已經灰掉了,還有一些屏幕正漸漸黯淡。

每塊屏幕後都有黑白兩根線纜伸出,白線匯聚向空間中心懸浮的中央屏,中央屏上沒有人,隻有一個不斷跳動的數字,黑線則匯聚向中央屏下一隻小小的黃銅沙漏,複古而神秘。

安隅緩緩轉了一圈,視線掠過那些屏幕,無數人的悲歡離合在金眸中交錯而過,最終,他看向中央屏和下方的沙漏。

“原來如此。”

安木然地看了他一眼,寧問道:“什麽?”

安隅抬手指向腳下斜前方的一塊屏幕,因水蟻被困在家中的孕婦剛剛分娩,屏幕的主人是孩子父親,他一臉欣喜地抱起新生兒,但就在那一刹那,畫麵突然定格。

緊接著,如同進度條被迅速向後拖動一般,畫麵一閃而過,當他再動起來時,孩子還在懷裏,但他臉上的笑容已然消失,他呆了好一會兒,才茫然地抱著孩子晃了起來。

流明恍然道:“和雜貨鋪老板相同的遭遇。”

安隅隨即指向那塊屏幕後的白線,一簇光點在白線中迅速向上湧動,轉眼便匯入了中央屏。

中央屏上的數字增加了。

安隅輕聲說,“掠奪個體快樂的時間,將這些碎片積攢起來,匯入中央控製台。”

寧問,“被掠奪的人會短命嗎?”

安隅想了想,“應該會。但超畸體很聰明,每次隻切走幾天甚至幾小時,人們就不會察覺。”

他頓了頓,又重新看向中央屏上的數字,“餌城近百萬人,每人手裏偷一點,匯聚成這個龐大的時間池。”

如果全部挪作己用,近乎永生。

話音剛落,齒輪轉動聲響起,沙漏緩緩倒置。

就在他們麵前的幾塊屏幕突然發生畫麵倒退,重新放映時,剛從水蟻精神幹擾中平息下來的人又痛苦地捂住了頭。

與此同時,中央屏上的時間減少了一些。

安隅瞳孔輕縮,“沙漏每次倒置,會讓一些人的時間重置,但是要消耗中央控製台裏積累的時間。”

秦知律冷道:“看來這位超畸體並沒有絕對意義上的時間逆轉能力,它隻是對時間再分配,以折磨34區人為目的。”

安隅“嗯”了一聲,“這印證了您從前的推斷,時間加速很容易,停滯很難,逆流幾乎不可能。”

他回過身,看向一塊彎曲的屏幕,“這裏有一塊不該亮著的屏幕。”

勞醫生的屏幕。

勞醫生死在他們眼皮子底下,但在屏幕中,他仍坐在病房**,右手拿著木勺將飯盒裏的梨塊往嘴裏填,左手在床沿上規律地敲擊著。

窗外暴雨瓢潑,水蟻畸種凶狠地撞擊著窗玻璃,但他麵色平靜,緩慢享用早餐。

畫麵上有水蟻,盒飯內容也變了,這不是回放。

炎道:“再找一下鍾刻的屏幕。主城,請求傳輸鍾刻照片。”

上峰接入頻道,“立即為您發送。由於通訊受擾,速度可能較慢,請稍等。”

安隅在勞醫生的記憶中見過鍾刻,他仰起頭,視線迅速移動。

頻道裏漸漸傳來嘈雜低語,黑塔、大腦、尖塔均已接入,五個人的記錄儀迅速旋轉鏡頭,所有人都在大屏幕前幫著尋找鍾刻。

安隅率先搖頭,“沒有,隻可能在熄滅的屏幕裏。”

“這符合鍾刻死亡的事實。”一位上峰說道:“鍾刻的臨床死亡和屍體焚化都有記錄可查,但勞醫生不久前死在醫院,目前醫院已脫離監控,不排除他假死。”

頂峰開口道:“時間控製台的作用是時間再分配,折磨34區人隻是附帶的罪惡遊戲,控製台誕生最初的目的應該是掠奪他人時間來延續自己的生命。”他沉思片刻,“醫生和鍾刻都有嫌疑,直覺上,醫生的屏幕很可能是陷阱。”

安隅盯著勞醫生的屏幕,“但這個陷阱似乎也是唯一可循的線索。”他的瞳孔隨著呼吸輕輕收縮著,“是陷阱也必須去踩,踩上去才知道獵人的刀在哪。”

頻道裏,上峰們的低聲討論交織在一起,黑塔在猶豫,34區的故障是否值得拿角落去冒險。

安隅安靜等待結果。不知從何時開始,他被打上了至高重要和重點保護的標簽,但那十八年的賤民生活分明猶在昨日。

“去吧。”秦知律忽然說。

頻道裏瞬間安靜,不等上峰反應,安隅已經道“是”,抬手關掉了公頻。

炎和流明跟上來,安寧守立背後。

每個屏幕都盛放著另一個時空,或者說,另一個人的生命。

向醫生的屏幕靠近時,安隅能感到一股時空引力,其他屏幕都沒有。陷阱儼然正向他筆直地鋪開紅毯,期待他的靠近。

他神色平和,步入那陷阱。

……

……

哢嗒。

勞醫生扣上了飯盒,單手拿著空飯盒和木勺走出了病房。

四樓一片死寂,空氣中的血腥味濃鬱得讓他幹嘔,他卻在幹嘔時忽然笑了兩聲,像想到什麽滑稽的場景,一邊嗆咳著一邊還不忘繼續“嗒、嗒、嗒”地數著。

地上倒著幾具屍體,身上的膿皰爆破後,留下了醜陋的屍瘡。

護士早都死沒影了,他獨自把飯盒送到盥洗室,然後回到了備藥間。

“嗒,嗒,嗒……”

頻率始終沒變,但他的語調卻變得輕快起來,像在唱歌一樣。

小女孩死在檢查**,倒在地上的備藥架下也有星星點點的血,是他的血。他擼起袖子,看著自己身上膿皰爆破後留下的疤痕,那些疤痕已經幹癟結痂,仿佛不過是起了個水痘。

“C4720,D792A8,是對的!”他突然換成用輕扣手指的方式計數,跳起來指著小女孩笑著大聲叫,“但是少了一種,還要搭上B1825X,才能徹底抑製受體細胞酶活性,切斷感染進程!”他衝上去大力揉捏著小女孩已經腫脹變形的臉,憐愛道:“寶貝,謝謝你,B1825X是很基礎的藥劑,猛的是前兩個,我不敢拿自己試,還好四樓除我之外還有你一個感染初期的幸運兒!你和鍾刻一樣好命,注定成為偉大藥劑的開路者!”

他高興地在房間裏唱起歌來,像個老頑童,“嗒、嗒、嗒”地蹦到窗邊。一隻水蟻從外麵“嘭”地砸到玻璃上,詭譎的聲波透過牆壁和地板傳了進來,他隨即痛苦地捂著太陽穴蹲下,身子微微抽搐。

但抽搐中,他突然抑製不住般地大笑出聲,“主城來的那幾個蠢貨!”

他一邊笑著一邊躺倒在地上的血泊裏,放鬆地攤開身體,閉上了眼,繼續輕念道:“嗒、嗒、嗒。”

過了許久,水蟻走了,他才忽然睜開眼,眼神清明至極。

嗓子已經啞了,他又換回用扣手指的方式計數,那雙凹陷的眼望向外麵的大雨,喃喃道:“那幾個蠢東西怎麽好像找到入口了……”

他猛地起身,踏著一地血水肉糜飛奔出醫院,在暴雨中撬開一輛車門,一路油門狂飆,腦袋在風擋玻璃上磕得頭破血流,卻渾不在意。

直到衝入鍾記舊物,他對著鋼琴後露出的空間邊界冷笑一聲,“果然如此。進去就別出來了,困死在34區賤狗的時間裏吧,上百萬個時空,好好品味。”

他說著便拿起節拍器,瞟了眼停在刻度60的遊碼,又擰了兩下發條。

擺針一左一右地搖擺起來,他的手指隨著鍾擺的節拍輕輕扣動,擺針靜止時,他自然地開口銜接上。

“嗒、嗒、嗒、嗒……”

他唱著計數,興奮地盯著鋼琴後的空間入口緩緩關閉,而後隨手掀開琴凳,從裏麵拿出一個相框。

鍾刻的黑白遺照。

他歡快地叩著左手食指,右手拇指輕輕撫過鍾刻的臉頰,閉上眼,腦海中回憶起鍾刻死前的場景。

氧氣罩後的少年奄奄一息地盯著他看,在監護儀器呆板的聲音中,那雙眸中流淌著絕望,鍾刻輕輕伸出手,勾住了他的手指。

無聲的哀求。

他低下頭,笑容滿麵道:“注定在瘟疫中死去的人,痛苦是命運早就寫下的設定,別白白擁有快樂時光,留出來,留給那些能從瘟疫中逃生的幸運兒吧。放心,無論34區多麽傷亡慘重,災厄停歇後,它總會複蘇。我會一直做好這個幫助重新分配時間,帶人們打敗瘟疫,迎接光明的人。”

意識從“嗒、嗒、嗒”的吟唱中抽離。

安隅睜開眼,仍舊站在醫生的屏幕前,屏幕上,醫生還坐在病床前,一邊和窗外發瘋的水蟻畸種對峙著,一邊平靜地舀著梨塊往嘴裏送。

按照客觀世界時間推算,這個畫麵應該發生在一兩小時前,卻被屏幕反複重置播放。如果不將意識融入勞醫生的時空,永遠無法得知後麵發生的那些事。

安隅凝視著屏幕,正在思考,一聲槍栓拉動聲忽然讓他打了個哆嗦,他回過頭,流明執槍直指屏幕。

明眸中怒火燃燒,他冷聲道:“我猜,不管我們能不能出去,打碎這個屏幕,他都得死。”

炎的意識也剛從屏幕時空中掙脫回來,“如果他是超畸體,一旦他死,這個空間就會徹底釋放,我們能出去。但如果打錯……”他停頓沉思片刻,“打錯,這個屏幕真正的主人會白送性命,但像安隅說的,如果枉死一條性命是陷阱裏的刀,我們也別無他法。”

流明輕勾唇,眸中卻毫無笑意,冷道:“不會錯。”

指尖扣動扳機的一瞬,一隻手忽然握上了槍杆。

安隅的手在哆嗦,他努力克服本能的恐懼,“都是假的,別衝動。”

他盡量用長官教過的呼吸方法來平穩心跳,從槍上小心翼翼地撒開手,往旁邊撤了兩步。

流明皺眉轉向他,“裏麵發生的事符合客觀世界時間線,一切合情合理,他是一個瘋子!隻有能被救下的人才高貴,救不活的人活該去死,這就是他自以為是的規則!”

隨著他的話語,那個槍口也朝安隅微弱地偏了一個角度,安隅瞳孔都哆嗦了,連忙往旁邊撤道:“好好說話,放下槍。”

流明愣了下,隨即皺眉把槍掉轉,瞟了那黑洞洞的槍口一眼,“你不是上峰捧在手心裏的寶貝嗎,你怕這玩意?”

安隅,“……別玩它,很危險。”

“不要用槍指著角落。”秦知律在頻道裏沉聲道:“你們在屏幕裏看到了什麽?”

安隅不擅長篇大論,流明個人情感太強,最後是炎客觀地概述了屏幕裏看到的事情。

安隅重聽了一遍故事,搖頭道:“其實很簡單的,這個屏幕裏無論發生了什麽,都必然是陷阱,隻要記住這一點,就不會被蠱惑。”

他抬頭,平靜道:“別忘了,我們是要通過陷阱找到獵人的線索。”

秦知律替安隅打開了公共頻道,上峰問道:“為什麽這麽篤定是陷阱?”

安隅想了想,低聲道:“勞醫生不是這樣的人。他是一個真正有醫德的大夫,雖然他預感到會出事,早就裝瘋躲起來,但在危急時刻還是會拚死挽救小女孩。”

“根據你們看到的內容,小女孩隻是他試藥的試驗品。”上峰道:“角落,不要太自大。我們知道他在假死之前曾對你說過一些話,但那些話也可能是假的,可信度甚至不如你們在屏幕時空中親眼看到的內容。”

另一人低聲提醒道:“角落,你的社會性確實已經有了很大進步,但在揣摩人性上未必準確。”

安隅抿唇不語。

屏幕中看到的可能是假,但他的記憶回溯必定為真——他在記憶中真切地感受到了醫生當時對無法挽救鍾刻的強烈愧疚,醫生甚至不忍抬頭直麵鍾刻期待的眼神。

但記憶回溯的能力上峰還不知道。

秦知律忽道:“這個故事自相矛盾了。”

安隅抬眸,“什麽?”

“小女孩並非死於藥劑無效,而是死於時間重置,這是客觀世界已經發生的事實。如果勞是超畸體,時間重置就是他的手筆。根據你們在屏幕中看到的人格,他隻會放棄自己無法拯救之人,但前兩種藥劑是奏效的,他從哪兒判斷出小姑娘最終仍無法被拯救?”

頻道裏一片寂靜,安隅怔了好一會兒,而後下意識地戳了戳終端屏幕上的小章魚。

小章魚吃飽了麵包,又開始工作了,它似乎已經習慣了主人時不時的騷擾,頭也沒抬一下。

隻有一個氣泡框慢吞吞地彈出來:你最好有正事。

私人頻道裏,他真正的長官低聲道:“你做得很好。堅持你的決斷,解釋不清的事情就交給我,不要輕易把記憶回溯的能力公開出來。”

安隅極輕地“嗯”了一聲,小聲道:“謝謝長官。”

“不必說謝,維護你也是我的職責。”

上峰迅速討論了一番,一直沉默的頂峰忽然開口道:“那麽角落,你從陷阱中看出了什麽?”

安隅收起終端,思索道:“超畸體的行為模式。”

他將視線掠過麵前幾十上百萬靜默演繹的屏幕,“鍾刻根本不在熄滅的屏幕裏,雖然他的身體已死,但是意識和時間載具發生了超畸現象。他不再具備本體,某種意義上,他和時間並存,能靈活進出這裏的每一個屏幕。”

頂峰頓了頓,“如何得知?”

“勞醫生的記憶裏沒有活人。”安隅輕聲道:“醫院全是屍體,開車行駛的一路都不見人。水蟻畸潮和瘟疫讓這一切看起來很合理,但假如災難沒有出現,我猜我們也看不到其他活人。”

他頓了下,“剛才在屏幕裏,除了勞醫生之外,唯一出現過的活人就是鍾刻。”

流明蹙眉,“鍾刻是在他的回憶中出現的。”

安隅立即問道:“如果這個屏幕隻能演繹客觀世界發生的事情,你作為旁觀者,憑什麽能讀取別人的回憶?”

流明一下子語塞,愣住了。

安隅之前不確定那段鍾刻死前的回憶是不是自己的能力被再次觸發了,因此在意識抽離後遲遲不敢決斷。

但剛才炎對上峰匯報,也說出了那段回憶。

在屏幕中,勞醫生咒罵他們為主城來的蠢東西,那是超畸體的心聲。

他確實把他們,想象得太蠢了。

安隅回頭望著屏幕裏繼續對窗發呆的勞醫生,眸光冰冷。

“這位超畸體可以隨意進出每個人的時空,如果你的意識也鑽進去,他就能讓你看到一出假戲。但他似乎隻能操縱屏幕的主人,用曾經發生在對方身上的經曆碎片拚接起故事畫麵,卻無法跨越屏幕調動其他活人參演,為了故事完美,他自己就必須作為演員出現。”

“這就是破綻。”

話音剛落,勞醫生的屏幕忽然一閃,畫麵變成了一個縮在臥室牆角哭泣的小男孩,那才是這塊屏幕真正的主人。

很快,上峰道:“這個小男孩是醫生的孫子,在他從前的經曆中,確實很可能出現大量勞醫生的素材。”

在眾人眼皮子底下,小男孩的屏幕時間開始反複重置,直到屏幕上出現錯亂的雪花,一張蒼白的臉浮現。

鍾刻沒有說話,他的臉也隻在雪花亂碼中一閃而過。

但那個陰毒的笑,卻讓冷意降臨在每個人的頭上。

幾秒種後,旁邊另一塊屏幕開始重現相同的過程,緊接著,下一塊……

他肆無忌憚地穿梭在屏幕之間,隨意拖動人們的時間進度,掠奪與重置,像掌握時間的造物主一樣折磨著34區的無辜生命。

向五名守序者,和遠在主城的上峰、大腦、尖塔,發出挑釁。

公頻在一片死寂中,忽然響起一聲極輕的冷笑。

安隅低聲自語,“班門弄斧。”

那個聲音讓遠在主城的上峰和大腦都愣了一下。

也包括秦知律。

這好像是他們第一次感受到安隅動怒。

一片雪花亂碼後,鍾刻的臉從一塊屏幕上消失,安隅猛地回過頭,仿佛有感知般,他身後極遠處的另一塊屏幕開始反常錯亂。

幾乎是瞬間,他的身影一閃而過,出現在了那塊屏幕前。

“那就看看我們誰更快。”

他說著,指尖觸碰屏幕,意識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