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水鬼8

程禾人緣好, 學生時期深得老師同學的信任和喜愛,進入社會,出色的外貌和溫柔的性格成為他的加分項, 得到公司內部小姑娘的追捧, 他人也不避諱,有人當麵和他搭訕,笑眯眯的, 還能和人打趣句眼光好,幽默風趣的姿態, 很容易和異性模糊邊界。

時晚寧是周青彥死後招進公司的,因她在大學期間表現優異,且有多家雜誌發表的經驗,起初是公司的文案助理,後來管理人員見時晚寧細心周到, 便安排她到程禾身邊當助理,那時候周青彥已經去世, 公司的事務全部壓在程禾的身上,壓力可想而知。

他五官俊秀,舉止溫柔。

時晚寧早已芳心暗許,可知他有女友,隻能暗自垂淚,後來有機會在他手機屏幕見到兩人的合照, 失落是有的, 但程禾微帶甜蜜的抱怨, 在她聽來像是被嬌縱的小姑娘纏住不得脫身的可憐男人, 急需拯救,油然升起疼意, 是對程禾不得自由的心疼。

好姑娘那樣多,憑什麽程禾要被女友栓住?

加班到深夜,公司有伴侶的同事都能接到戀人關心的電話,或者一份愛心便當,可程禾什麽都沒有,連份熱騰騰的家常飯都吃不到,隻能在食堂吃口冷飯剩飯。

他的身體怎能吃得消?

關係的親近是從時晚寧的主動開始的,她心疼程禾,安慰自己,是他女友不疼他,身為下屬,給程禾準備愛心餐怎麽了?

再到後來,每次出差程禾必定把她帶在身邊,西裝的搭配、整理,宴會的女伴,都由她來負責,兩人的關係漸漸親密,時晚寧偶爾關心幾句程禾的生活,也會得到男人的正麵回應。

偶爾抱怨幾句女友的不懂事。

在時晚寧聽來異常刺耳。

那為什麽不分手?

出差加班後的酒店,她端著睡前的熱牛奶送到程禾的房中,程禾正跟女友打電話,語氣溫柔像是在哄小孩,不知對麵說什麽,把他逗得露出孩子般的笑容……

時晚寧眼裏的程禾,成熟、溫柔,和她相處更像是遊刃有餘的獵手將獵物玩弄鼓掌。

而她甘心被壓在搶下。

哪怕萬劫不複……

那時候的程禾醉酒,暈乎乎不知道她是誰,把她推在**吻好久,反應後露出歉疚的表情,時晚寧沉浸在愛人的懷抱中,沒離開,勾住他繼續索求,後來的發生順其自然,有第一次便有第二次……程禾也漸漸地由逃避轉而放縱,時晚寧想,程禾早晚會意識到,隻有她才是真愛。

被劉靜扯著手腕朝著小區走,時晚寧隱隱覺得不安:“還是不去,這是他們兩人的事情,我、我知程總待我的心意就夠,能令他開心,這就夠了……”

劉靜恨鐵不成鋼:“你何苦把自己看低?是那女人纏著程哥不放手,我和他是同學,大學時他是多耀眼的人,可談戀愛後,卻被她勾纏的學業落後,她根本就不知關心程哥,任由他加班後還要買水果零食哄她,哪裏比得上你半分?”

“程哥他心軟,和她幾年的情分,肯定是不願意把關係鬧得太僵,她都做什麽?全然不顧程哥在外加班身體勞累,還將兒女小事擺在台麵,那封郵件她肯定跟程哥說了,說不定還添油加醋,否則程哥怎麽連要談成的項目都不管,急著要回來呢!”

時晚寧:“我心疼他。”

劉靜扯著她手往樓道走,搓了搓泛起雞皮疙瘩的手臂:“她什麽都幫不上程哥,隻會拖後腿,早點分手對雙方都有好處,你不必擔心,這件事情我來說,保準讓她乖乖地不再糾纏。”

兩人的身影消失在周青彥的視線中,若有似無的黑氣如同蛛網般密密麻麻遮滿整棟樓,黑氣無孔不入,挾著陰戾的冷風,空氣都因此降了好幾度,他的手指屈起,在露台的大理石板敲擊兩下。

“兩個。”

神情晦暗難辨,隻那雙幽深的黑眼珠再沉幾度,仿佛冬日屋簷下掛著的冰錐,寒涼、尖銳。

他捧在心尖的人。

被程禾搶走,不知珍惜、肆意糟踐。

臉色沉沉,慢慢又放晴,無聲地笑起來。

……

餘姣是被敲門聲吵起來的。

開門,站在門口的兩個人,一個是程禾大學四年的同學劉靜,另一個餘姣在郵箱裏見過。

她下意識將門關上。

劉靜大步上前,擋住門板:“不歡迎我來嗎?”

她不管餘姣是怎樣的態度,扯著時晚寧的手臂,兩人進入餘姣的家中。

餘姣沒有應對這種事情的經驗,再說,她跟程禾交往的時候便很害怕劉靜,劉靜是典型的女強人性格,事事爭第一,很瞧不上餘姣,餘姣這人也懦弱,誰討厭她從來不覺得是對方的毛病,隻覺得是自己做的不夠好。

可是現在不同。

餘姣捏著手,咬著唇,企圖把趕走兩人的希望寄予到周青彥的身上,可怎麽都沒發現周青彥的身影,她恨得在心裏直罵他,鼓足勇氣,拿出房間主人的氣勢:“劉靜,你帶她來是什麽意思?這裏是我家,請你們出去。”

就算生氣,也是用“請”。

這樣的綿軟的語氣怎麽指望趕人走?和人爭執從來不是看誰有理,氣勢強、嗓門大的那方占據主導地位,餘姣畏縮的姿態在時晚寧看來,心底的愧疚再減幾分,漸漸地竟也生出理所當然的想法:看啊,我沒有做錯,明明就是她自己抓不住男人。

餘姣的好脾氣沒有得到對方的理解,對方反而趾高氣昂,像是惡婆婆扯著看中的小媳婦來正房麵前耀武揚威,眼神、麵容、語氣,透露出濃濃的不滿和打壓。

劉靜幾乎是指著餘姣的腦門說:“你知道程禾最近為了公司忙成什麽樣子嗎?周青彥去世,他整晚整晚睡不著覺,熬的人都瘦一圈,還要忙著公司的事情,你身為他女友有關心他半句嗎?你隻知道催著他結婚結婚,給他增加壓力,把人都累病了,他躺在醫院,是時晚寧照顧他,陪他輸液、陪他工作,那時候你在做什麽?”

“你真的很失敗。”

“你除了從程禾身上索取你想得到的,你為他做過什麽事情?”

時晚寧漸漸挺起脊背,目光譴責:“……餘小姐,你或許看到郵件的信息,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和程總在一起,是把他拖累,他有工作要忙,還要照顧你的日常生活,最簡單的小事做不好,煮飯很簡單,隻要你有心,怎麽舍得熬夜工作的他餓肚子、吃冷飯?”

她歎息:“雖然我不想說的很難聽,但在外人看來,你對程總,和累贅沒什麽區別。”

餘姣咬住唇,想問句是他那樣說的嗎,可再想想,這句話無濟於事,就算不是他說的又怎樣,他還是和別人發生關係,在兩人決定要結婚的時候,甚至連兩人的訂婚宴都缺席,他說是公司出現問題,現在看來,誰知道他有沒有撒謊?

她沒有和人吵架的經驗,更不懂得怎樣維護自身的權益,在被人辱罵、貶低的時候,她隻想縮到角落,小時候被舅媽指著鼻子罵拖油瓶、蛀蟲,她連哭都不敢哭,後來姐姐回家,抱她在懷裏,餘姣才敢委屈地說出來。

沒人心疼她,沒人保護她。

就連她依賴信任的男友,都成了造成今日這副局麵的幕後推手。

餘姣死命掐著指腹,神情發白,眼眶含著淚珠,她此刻唯一的倔強,就是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她們說的話太難聽,她沒忍住,試探地開口:“劉靜,你早就知道程禾和她的關係了嗎?”

劉靜仰著頭,哼笑聲。

餘姣忍著淚。

劉靜繼續說:“當時程禾要和你交往,我就反對,你有什麽呢?空有相貌,可現在你相貌也不再,瞧瞧你此刻的樣子,哪像時晚寧年輕有活力,正是最美好的時候,她家庭優越,可以幫助程哥,你的家庭就不用我多說了吧,說出來也是自取其辱……”

劉靜給了時晚寧一個眼神,意思是說“看吧,我說的對了,就算再怎麽罵她她都不敢反駁的”。

餘姣渾身發抖,氣得眼睛通紅。

正在這時,耳邊有歎息傳來——

“餘姣姣,你可真沒出息。”

光線是在瞬間發生變化的,陽光得以透過的玻璃窗以肉眼可查的速度,蔓延蛛絲般的黑色線條,像是蒙蒙薄霧將整扇窗戶罩住,明亮的日光被薄霧阻隔,屋內的空氣驟然被濃鬱的血腥和冰涼的寒意充斥。

餘姣的抽噎聲停止,周青彥從臥房裏走出,幹淨的白襯衣休閑褲,趿拉著粉色拖鞋,和生前的樣貌沒有多大的變化,他含笑走過來,朝著目瞪口呆的劉靜打聲招呼。

“好久不見。”

劉靜哆嗦著唇,血色立馬褪盡:“你、你……周青彥?不可能、不可能。”

餘姣眼底的亮光消散,想起周青彥和劉靜的同學關係,悲哀地想,這場兩人對她的批判,很有可能再加入周青彥,畢竟四年的同學和兄弟前女友的關係,孰輕孰重,周青彥肯定是能分出來的。

她難受得再也控製不住眼淚,嘩啦流出。

隻覺得世界在這天崩塌。

恨自己嘴笨,更恨自己識人不清。

粗糙指肚觸到她的眼下,輕輕地抹去墜落的淚痕,餘姣抬眼就望進周青彥的眼中,他沒有譴責她,說她怎麽那麽懦弱,連罵人都不會,是一種更加憐惜的情緒,他慢慢地擦幹淨她臉上流下的淚珠。

“怎麽那麽可憐啊,任人在你的地盤撒潑。”

他轉頭,看向門口。

時晚寧不知道目前的情況,但劉靜清楚知道周青彥已經去世,嚇得臉都白了,抖著腿跌坐在地板,爬著去開門,卻發現胳膊被黑氣纏繞,那圖黑氣像蛇般鑽進她的毛孔,眨眼間,她的手臂就泛起死人才會有的屍斑。

劉靜先前的趾高氣昂消失殆盡,用力拍打手臂發出痛苦的尖叫,被黑氣纏繞的屋內,半點聲音都透不出去。

周青彥勾唇笑了聲,問餘姣:“想不想出氣?”

餘姣盯著腳麵,含糊道:“我嘴笨,不會罵人。”

腦袋被輕輕敲了下,周青彥說:“誰說要你罵人,跟她們講理能講通嗎?”

“那怎麽辦?”

周青彥捏著她的手,那隻握成拳的手還不如他的掌心硬,軟綿綿的,但他還是說:“打啊。”

餘姣驚訝。

周青彥卻半抱著她走上前:“來試試,有我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