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水鬼6
餘姣自認不是嬌生慣養的女孩, 但她長相甜、聲音也甜,性格又軟,學生期間就得老師同學的喜歡, 大學戀愛順心, 男友處處順著她,把她捧在掌心,何曾遭受過風雨催折?她隻覺口內空間被狂風驟雨侵, 占,齒也不放過, 宛若惡犬吞食,疼得她舌麵像是被針紮,他是不嫌髒嗎?奪走她的唾液,全都吞下。
腰間仿佛被錮出青紫掌痕。
直到餘姣氣喘籲籲,眼睛蓄滿汪汪淚珠, 周青彥停下,伸手捂住她的心口, 垂眸,他的氣息尚且不穩,盯著那張昨夜曾吐露“程禾”兩字的唇,眼神再次發暗,那團在他周身隱隱流轉的黑氣散發狂烈的燥怒,他忍了忍。
“身體有不舒服的地方嗎?”
餘姣羞憤不語。
房間自從周青彥來到後, 總是充斥股難言的陰潮氣息, 即使陽光透過玻璃窗滲進來, 也總像是被層茫茫的白霧阻隔在外, 能夠看到陽光,卻感受不到溫暖。
細白的胳膊仍有汗毛根根立起, 雞皮疙瘩在周青彥靠近時一顆連一顆遍布周身,餘姣搓了搓胳膊,發現周青彥的身體不再滴水,死白的顏色令她想要立刻倒頭睡覺——
最好醒來發現這些都是她做的荒誕的夢。
餘姣在發呆。
周青彥看她。
女人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咬牙切齒。
周青彥忍不住出聲:“餘姣姣……”
他問:“身體有不舒服的地方嗎?”
他雖還存活於世,可終究不是生前的周青彥。
生前的他沉默寡言,隻敢在暗處偷偷看她幾眼,連在她麵前說話都說不出口,永遠笨嘴笨舌,每次聚會,隻要聽到程禾去,哪怕再忙,他必定抽空過去,隻是看她就很滿足,偶然間得到單獨相處的機會,就發現女人坐在角落,離他遠遠的,仿佛他是洪水猛獸。
他不知自己為何又活過來。
但再次活過來的他,被餘姣深深牽扯。
那些生前的記憶雖然在腦海存在,卻變得模糊不堪,像是走馬燈般觀看他人的人生,唯有和餘姣為數不多的回憶,鮮活靚麗,使胸腔內那顆冰涼的心髒,似能感受到還在跳動……
但他終究是死人。
被他碰過的地方,呈現暗沉的青灰色,餘姣的睡衣全都是清涼的吊帶款式,露出雪白的肌膚,被他捏過的地方留下清晰的青黑掌印,她渾然不覺,隻有唇是紅的,不知道想到什麽,偷偷瞪他眼,沒想到他正在看她,又露出那幅被抓包後羞惱得恨不得撓人的表情。
周青彥想起偶然間聽到的程禾夾雜甜蜜的抱怨:“什麽呀,小姣乖巧聽話?你們是知人知麵不知心呀,真不知哪裏得到的謠言,她鬧起來恨不得把屋頂都掀了……她最怕冷,冬季非要打雪球,要我陪她,我還不能打準她,且不說砸疼,雪落在她臉上,凍得臉都紅,我看著也心疼……她卻跟小孩似的,把雪塞我脖裏,把手凍壞還要賴在我身上……她啊最會無理取鬧……”
當時周青彥貪婪地聽,又嫉妒地想轉身離開。
餘姣臉色發白,體溫微涼。
她還沒意識到自己的變化,順著他的話回答:“不舒服?當然有啊……那個,我從小膽小,心髒也有點問題,總是愛大驚小怪的,而且我也沒什麽錢,你留在我這裏,實在不算是好歸宿……要不,我給你找找哪裏能收下你?或者,你不是剛買了套房子,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
餘姣解釋:“不是說你家是狗窩,哪裏都不如自己家裏舒服啊。”
周青彥沉著臉。
餘姣瞬間閉嘴。
隻聽他用厲鬼索命般的語氣:“我哪裏都不去,就在你身邊……餘姣姣,你別忘了,我的心髒給了你。”
餘姣默默咬唇。
是她求著吃的嗎?
是他硬塞的。
但跟鬼有什麽好爭執的——她惜命。
……
餘姣實在想不明白,周青彥誰都不找,怎麽偏偏纏上她?頂著烈日逛商場,把她要在家裏睡大覺的計劃全打亂,她完全可以趁著這個時間離開。
周青彥要她去商場購物。
買衣服、洗漱品什麽的。
餘姣想起他那副要在家裏定居的表情就心疼,幸虧她有存錢的習慣,姐姐每月也會給她打錢,把這些錢用在野男人身上真是不甘心,但想想她的小命還捏在鬼身上,把這些錢當成保命錢,又覺得還可以接受。
她避開陽光,從樹蔭穿過。
拎著東西上樓的時候,短暫地遲疑。
真的要上去嗎?
周青彥目前的狀態看起來,似乎很怕白天的陽光,否則也不會放任她自己去商場,就在她愣神的時候,頭頂忽然傳來邦邦兩聲響。
是敲擊玻璃的聲音。
餘姣仰頭看。
周青彥站在窗邊,陽光照在他的臉部,仿佛穿透他的軀體,呈現一種透明的光線,那束射進去的光線迅速被黑氣裹住,不消一刻,便吞噬殆盡,眨眼再望,四樓的窗戶像是塗了層烏黑的雲霧,根本看不清裏麵的情況。
餘姣想。
他又變厲害了。
認命地爬上樓,剛站在門口,鑰匙還沒掏出,就被男人伸手攬入懷裏,她習慣似的不動。
“餘姣姣,你最好把那些想法都給藏起來,要是被我知道、知道你付諸實踐的話,我是不會放過你的……”
周青彥威脅道:“你是知道的,我已經死了,我現在不是人、是鬼,更何況,你已經吃掉我的心髒,這世間再沒有比我們更親密的,你就算是想逃、還能逃過鬼嗎?”
餘姣深知這點。
胸前浸濕。
冰涼的觸感令她後腦發麻。
周青彥已經洗漱幹淨,髒汙的血、融化的雪、肮髒的泥,他此刻是幹淨得有些令人垂涎的男人軀體,刨除掉過分蒼白的膚色的話,但是有個地方,胸口的血肉翻出可怖的傷痕,隱約可見內裏的骨骼髒腑。
因他情緒激動,傷口涓涓冒血。
餘姣偏頭,忍忍還是不行,委屈地說:“我知道,我不離開,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她掃眼他的胸口,怕得腿開始打顫,何曾親眼見過如此血腥可怖的場麵?
周青彥注意到她的目光,垂眸,就見女人幹淨的衣服被血染透,她目光嫌棄,語氣卻哀求:“你胸膛這裏,能想辦法把它堵住嗎?我沒有嫌棄你的意思,隻是這樣看起來真的很可怕,我、我受不了……”
周青彥鬆手,接過她手裏的袋子,語帶歉疚:“抱歉,我沒注意,我這就去處理,嗯……姣姣準備的很充分,購買了藥物和繃帶,我馬上就去。”
餘姣在心底翻白眼,裝什麽有禮貌。
不過她不敢說出來,拿了件新衣服跑去浴室換下來,等她再出來,就看到令她脊背發涼的一幕。
周青彥坐在椅上,一手拿針一手捂住胸膛,見餘姣目光呆滯,特意側了側身子,擋住涓涓冒血的傷口和幾乎與他膚色融為一體的白色絲線:
“雖然等待幾天,等我適應現在的軀體,找到可以增加力量的方法,就可以使傷口愈合,但是姣姣太害怕的話,目前隻能用針線縫起來,起碼這樣就不會流血了……你的裙子都染髒了,我很抱歉。”
餘姣嗯了聲,拿起手機點外賣,但她實在忍不住好奇,雖然場景確實過於血腥。
她坐在沙發,斜眼撇過去,正對周青彥探過來的視線,她瞬間挺直脊背,垂頭盯手機。
周青彥笑起來:“姣姣好奇?”
餘姣搖頭。
周青彥:“想不想試驗一下?傷口縫合的工作並不是很難,而且我也沒有痛覺,你如果好奇可以過來……我不如你心細手巧,縫合的針線歪歪扭扭,要是你來幫我的話,線條會更入目……”
餘姣歪頭,果然看見他紮向胸膛的針歪了,險些都要捅進傷口,她瞧了瞧自己的手,不情不願地站起來,接過他手裏的針線,事先打商量:“是你要我幫你縫的……我要是幫你縫好了,你可以答應我一個要求嗎?”
周青彥:“我不走。”
餘姣撇嘴:“別的。”
給自己留個退路:“我現在還沒有想好。”
周青彥生前是很重情義的人,兄弟有事問他借錢,他不推脫,能拿多少給多少,程禾口裏的他也是位很穩重踏實的人,雖然和他此時給餘姣的印象大相徑庭——
惡劣、凶狠。
但她為圖自己心安,還是需要他的承諾。
周青彥說:“好。”
緊接著,他直言:“我是鬼,但我曾是人,所以我不吃人,更不會傷害你。”
餘姣斜眼看他,意思是說這個做什麽?
周青彥笑:“怕你浪費機會。”
餘姣不搭理他,捏著針和線,不斷給自己鼓勁,暗示自己麵前就是塊死豬肉死豬肉死豬肉……她閉著一隻眼睜著一眼,將針穿過他的胸膛,針法沒看出比周青彥好多少,但見他麵色如常、毫無痛意,餘姣漸漸大了膽子。
既然答應了他,總得把這件事情做好。
她力求縫合得像藝術品那樣,可事與願違,她水平有限,針腳歪歪扭扭,卻成功將那道巨口合上。
默默盯了幾眼,沒有血液流淌,皮膚是透明的白色,那道猙獰宛如蜈蚣的針腳顯眼刺目。
餘姣心虛地放下針線:“我、我給你縫好,記得答應我的條件,還有你說的不傷害我。”
周青彥嗯了聲。
他捏住她想要後退的身體,仰頭貼近她的胸口。
坐在椅上,望著站在麵前的餘姣。
“沒有那麽嚇人的,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