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水鬼5

短信發出的那刻, 餘姣的眼淚不受控製落下,一再強調,不要為男人落淚, 是他先背叛兩人的感情, 可腦海裏湧出的是曾經甜蜜的回憶,在此刻,像是裹著糖霜的毒藥, 她死咬著唇,垂眼。

用手背擦去眼淚。

力氣太大, 把眼睛都揉紅。

周青彥默默看著,水液滴滴從身上落下,把整張地毯都打濕,他摸了把頭發,也是濕的, 大概是雪融化了,再看眼肩膀顫抖的餘姣, 彎腰,捧起她的臉。

餘姣紅腫的眼睛對著男人漆黑視線。

嚇得眼淚掛在眼眶,要掉不掉。

他說:“隻許哭這一次。”

餘姣仰臉,心裏不服氣,憑什麽要你管?

眼睫卻垂落,搭在膝蓋上的雙手緊攥起來, 因被他雙手捧著臉, 裹著冰涼水液的指腹凍得她臉頰發顫, 話音也顫抖:“不哭就不哭……我的意思是, 我聽你的。”

棉質的吊帶睡裙裹著她嬌小的身子,外麵罩著件薄開衫, 是等外賣的過程中穿上的,那件開衫已經濕透,周青彥在餘姣羞憤的眼神下,將開衫扯下,隻剩裏麵的吊帶裙,胸口的位置被水液打濕,腹部也同樣,事實上,餘姣整個人也濕淋淋的。

周青彥拿開手,餘姣果然不抖了,他抿唇壓抑翻湧的戾氣,狹長的雙眸像把出鞘的利劍,本是婉轉間含情的雙眼,在他臉部卻氣勢洶洶,像是討命的,餘姣在他的注視下怎能不怕?

周青彥雖瘦削,但他骨架生得大,站在麵前,光是影子就將餘姣完全籠罩,不留絲毫縫隙。

更何況……他現在是鬼……

餘姣被他推進浴室,腦海已經翻騰過數個鬼奪命的事件,心裏不禁害怕,難道他想在死後再體會番男女事?

再次證明,是她多慮。

周青彥把浴室的推拉門關上。

離開。

餘姣趴在門邊使勁往外看,生怕他突然返回,他果然回來,剛拉開門縫,就對上餘姣鬼鬼祟祟的視線,沒忍住,笑了聲:“給你的衣服。”

餘姣接過,不說話。

周青彥:“我不偷看。”

餘姣才不放心。

但他並沒有再進來過,她把花灑打開,水流嘩啦響了好一會兒,她漸漸放鬆戒備,實在是濕衣服穿在身上不舒服,更何況水裏還摻雜血液,濃鬱的鐵鏽味令餘姣渾身不適,洗幹淨,穿好衣服。

餘姣先把頭伸出,沒看到周青彥,這才放心地走出去,他或許找回記憶,已經離開。

那真是太棒了。

鏡麵朦朧,餘姣把浴室的窗戶打開,用紙巾將水霧擦幹淨,鏡子裏漸漸露出她的容貌。

狀態不好。

眼睛紅,臉色白。

她正準備敷清潔麵膜。

身旁本來空無一物的地方,有團黑霧慢慢聚攏,在她萬分抗拒的眼神下,周青彥含笑站到她身邊。

洗過澡的餘姣有股濃濃的薔薇香。

是沐浴露的味道。

周青彥俯身盯著餘姣的眼睛,因哭過,眼皮微腫,臉麵也很差,即使在努力佯裝鎮定,顫抖的雙唇還是泄露了恐懼,他伸手,像是凶猛的野獸探出爪子,將逃無可逃的獵物——一隻小兔子按在爪下,攏過她的肩膀。

“哭過?”

餘姣不搖頭、也不點頭。

她在浴室是哭了一陣,主要是她不想哭,但想到程禾、想到死賴在她這兒的周青彥,眼淚不受控製。

周青彥在她脖頸停留,餘姣被迫偏頭,將那截浴後微發紅到脖子暴露在他的唇邊,藏起的大動脈發出顫抖得想要逃走的呼救,似乎能感覺血液的流速加快,她忍著懼意,抖著唇祈求:“你、你不喜歡我哭……那我我以後就不哭,我絕對不哭。”

周青彥壓過去,貼著纖細的脖:“不,不值得為那男人哭。”

餘姣垂眼。

鏡子裏,高大的男人將女人半攏在懷,腰後墊著隻手防止她跌倒,餘姣整個人被迫貼近他的胸膛,這樣的姿勢,無異於將她脆弱的脖頸以更加暴,露的姿勢送到他嘴邊,無論是眼睛看到的還是鏡子裏展現的,男人都有張紙白的臉,沒有心跳,冰涼得像冬日結冰的湖麵,冷且硬。

餘姣呼吸漸漸急促。

周青彥隻是一觸即離,歎息道:“姣姣洗過澡,不能再把你弄髒……嗯,有件事情需要你幫忙。”

這句話怎麽聽怎麽驚悚。

他是鬼,有什麽需要餘姣幫忙的?

她隻是個手無寸鐵之力的普通人,他明明記起程禾,卻不尋求兄弟的幫助,賴在她家不走,還能為了什麽?

餘姣猜。

無非程禾是男人,她是女人,周青彥此時虛弱,對付男人不如對付女人省力,因此要先把她殺死吃掉。

隻是想,就嚇得渾身打顫。

周青彥從口袋裏掏出團東西。

餘姣猛地往後跳,哐啷聲撞在門上,磕得手肘立馬發紅,疼得她嘶嘶喊了幾聲,再抬眸,就見周青彥將手裏的東西藏在身後,略有自責地詢問:“嚇到你了?”

餘姣咬著牙:“你手裏拿的什麽。”

周青彥試探地將手拿出。

掌心躺著團裹著冰雪的暗紅色的……肉塊?

餘姣越看越覺得心驚肉跳。

他說:“是我的心髒……你別怕、別怕,姣姣,我雖然可以以鬼魂的形式存在,可有很多東西是我觸碰不到的,或者說我和很多世間的東西,都仿佛隔著層薄膜,我需要和這個世界多些聯結……”

餘姣瞪眼,無助地望著他越走越近,她終於生出反抗的心思,要為自己的生命博一把。

她軟倒在地,伸腳踢去:“你、你滾開……”

腳被他抓住,無力感深深揪住她,眼淚又開始流下,變成祈求:“我求求你,我是女人,你是男人,你要想附身,也該找男人才對……程禾,你去找他,別來找我,我什麽錯都沒犯過!”

周青彥搖頭:“不,不是附身。”

無奈歎息:“我怎麽舍得俯你的身呢……”想到某種可能,那張紙白的臉竟然詭異地浮現抹紅。

餘姣眼見他壓下來,唇重重地咬住,她還沉浸在幻想的可怖中,拚命反抗,口腔被他送來顆冰涼的仿佛裹著糖漿的草莓,在牙齒間炸開,還沒嚐到味道,就被他的,舌,送入喉管,她嗆到,咳了幾聲。

瞪大眼睛:“你、你你給我吃了什麽!”

周青彥半跪在她身邊,枕著她發軟的肩膀,根本不管自己的身軀能不能擠,進,跟餘姣縮在洗手台、推拉門和牆壁的窄小的空間內,抱著她的腰,聽她胸腔內因恐懼而狂蹦亂跳的心髒——

“餘姣姣,我給你了。”

餘姣沒明白。

周青彥卻不再說話。

他的心,終於給她。

……

浴室嘩啦聲響,是周青彥在洗澡。

餘姣捧著臉窩在沙發發呆,她捂住胸口,又去捂胃部,沒發覺有什麽不適,不就是、不就是顆心髒嗎?沒什麽大不了的!

就當是鴨肝鴨肺鴨心鴨腦……

她本就是思維比較發散的性格,周青彥含糊不明的話被她漸漸想明白。

周青彥說,他在世間已沒有親人,因此變成鬼他的魂魄也隻能漂泊流**,無人在節日祭祀,他會漸漸虛弱直到消弭,又或許怨氣漸增,成為厲鬼。

當時餘姣心想,你還不算厲鬼嗎?

臉白得能嚇死人。

衣服全是血,還嘀嗒往下滲水,把她地毯都弄髒,還得她來洗。

世間親人以血脈定義的。

吞了他的心髒,融進她的血液。

那餘姣就成了世間能夠為他供奉的人……無非就是燒燒紙錢、供點食物,用香火來增加他的力量。

餘姣並不想這麽做,更不想和他扯上關係。

可被鬼纏身,她不聽還能怎麽辦?

想了會兒,困意襲來,餘姣慢慢地睡過去,周青彥從浴室出來,洗幹淨身上的水漬和血液,用浴巾把胸口的傷口裹起來,站在鏡子前,撥弄幾下頭發,就見餘姣半邊身子**在沙發下,再晚步肯定要跌在地上。

周青彥連忙上前,抱起她。

把餘姣放進被窩,聽她喃喃道:“程禾……我困了……不許鬧……”

周青彥垂眼,神色晦暗難辨。

捏住她手臂的手沒鬆開,漸漸用力,似乎要將整個手掌掐進去,餘姣疼得皺眉,喊疼喊鬆手。

他這才回神,盯著她的睡顏,用克製的語氣說:“餘姣姣,別愛他了……”

他低聲:“愛我好嗎。”

餘姣聽不到。

周青彥給她蓋好被子,轉身離開。

程禾早已不是威脅,在他出軌的那一刻,就不配擁有餘姣,他嫉妒的是她曾把真心捧到程禾麵前,他嫉妒程禾曾經擁有過餘姣,這股怨氣深深地揪住他的心髒,站在樓房的門口,由著冷風吹來,混沌的黑影裹著無形的風,似乎要將這裏的磚瓦全都掀翻——

好在。

他們分手了。

周青彥在樓下逛了圈,撿了根樣貌不錯的木棍,回到餘姣家開始工作,餘姣醒來時,睜眼就看見擺在床頭櫃上的……牌位?

上麵刻著五個大字:

我夫周青彥。

還有一行小字:

妻餘姣。

餘姣一口氣險些沒上來,早起本就容易生氣,她一手攥著木牌,一手掀開被子,洶洶的氣勢在看見推門而來的周青彥,立馬瀉掉。

“木牌有點髒,我給你擦擦?”

周青彥白著臉,沒穿衣服,隻用餘姣的浴巾裹住,見她一臉心虛的表情,猜也知道她在想什麽,按住她的肩膀,在她赴死的表情下,重重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