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沈師傅冷不冷?孤怎麽覺得後背冷颼颼的?”
沈聿身體一向不錯, 即便在冬日也不太畏寒。便反問道:“臣不冷,殿下是否著了風寒?”
祁王道:“不應該啊……”
沈聿好似想起了什麽,忽然起身:“世子還在等臣上課。殿下若沒有旁的吩咐, 臣先告退了。”
祁王今日心情不錯,拉著沈聿說了不少的話,恍悟到耽誤了兒子上課,忙道:“聊起天來就忘了時間, 沈師傅快去忙吧。”
沈聿深施一禮,跟著引路的太監往世子所去,他雖然後背不涼, 但有些心慌。
世子所的正殿, 東稍間是臥房, 東次間是書房, 裏頭靜悄悄的,宮人進進出出,井然有序, 沈聿的心更慌了。
來到書房, 見兩個孩子盤坐在榻上下飛行棋,陽光透過窗格灑進來,一派童真稚趣, 沈聿淺淺鬆了口氣。
“師傅。”榮賀正對門口, 先起身下榻向沈聿行禮。
懷安這才跳下來,笑嘻嘻的給老爹打了個躬。
“在下棋?”沈聿麵上依舊平和, 心裏卻欣慰極了, 既沒有上房揭瓦, 也沒有下水抓魚,表現不錯!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 榮賀與沈聿漸漸熟絡:“師傅,懷安發明的飛行棋可真有意思。”
沈聿點點頭,十分盡職盡責的提醒道:“飛行棋雖然有趣,畢竟屬於搏戲,每天隻能玩一會兒,不能沉迷。”
他向來對自己家的孩子很少說教,但教子與授業不同。教導子女靠得是潛移默化的影響,父母以身作則,比喋喋不休的說教更行之有效;教學生則不然,師生不在同一個屋簷下生活,凡事或循循善誘,或耳提麵命,總是要把話說在前頭。
榮賀點點頭,二人意猶未盡的收起飛行棋,拿出書本開始上課。
……
時間一天天過去,沈聿無論去翰林院還是王府,都將懷安帶在身邊。這家夥表現得一直很安分,功課也完成的還算及時,連榮賀也學乖了不少。
幸福來的太突然,讓沈聿有些不真實感,可又說不出什麽來,總不能拎著耳朵抓過兒子來問:“你小子最近為什麽這麽聽話?功課完成的這麽好?”
那不是純純有病嗎?
祁王還在沾沾自喜,拉著王妃一個勁兒的吹噓自己的高瞻遠矚:“看吧看吧,孤早前就說過,世子秉性純良,缺的是良師益友的引導,如今有了沈師傅和懷安在身邊,立刻變得乖巧懂事了!前天背完了整篇的《千字文》,整篇啊!雖然離沈師傅家的長子還差那麽一點……”
祁王妃擠出一絲勉強的笑容,沈師傅家的長子……隻是差一點嗎?
卻聽祁王混不介意的說:“但是沒關係,我兒又不去考狀元,隻要識文斷字,修身明理就夠了,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古人誠不欺我呀!”
祁王妃隻好笑著敷衍:“殿下真是英明呀。”
也不知道當日是誰氣急敗壞的跳腳,說生榮賀不如一窩黃鼠狼的,不過——祁王妃心中暗歎——依二位殿下目前的生育能力,假如真生出一窩黃鼠狼,皇家也會承認的吧。
哎!
……
九月中旬,鄉試放榜,沈聿開始忙碌起來。鄉試公布錄取名單後,各省取中舉人的試卷會被解送到禮部進行“磨勘”,也就是複查考卷。
“磨勘”的主要工作由翰林院完成,這些翰林官員們需仔細閱讀每一份考卷,逐字逐句的檢查錄取文章是否存在問題,一經查出,會對主同考官員進行嚴厲的處罰。
沈聿負責主持這項工作,兼之剛剛接手的國子監問題頻出,忙的分身乏術,即便謝彥開分工,榮賀的功課還是耽擱了不少。
這對榮賀和懷安來說,當然不是壞事啦。因為他們正在完成計劃中的第一步:欲擒故縱。
孟冬十月,農事已閉,冬日來臨。
京城的百姓紛紛換上厚實的冬衣,京郊的流民過冬卻又成了令人頭疼的問題,京畿各州縣官員怕凍死餓死的人太多,紛紛像朝廷求援,請求更多的糧食和棉被等物資。
戶部尚書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左支右絀,勉強維持,幾天下來,胡子都被自己揪禿了一半,賑濟了流民,就要拖欠官員俸祿,眼見馬上就要麵對大型官員討薪現場,索性告病在家,讓手下官員去應付。
……
懷安換上白絨緣的襖子,戴一頂白狐皮的小圓帽,芃姐兒也是差不多的裝束。沒辦法,許聽瀾是個絨毛控,就喜歡毛茸茸的娃。
因為穿的過於臃腫,懷安還被榮賀笑話了一通,不過懷安渾不在意,他堅信自己顏值高,穿什麽都撐得住。
一入十月,運河湖泊開始上凍,來王府的路上,沈聿買了兩串夾著白糯米的冰糖葫蘆,給懷安和榮賀一人一串,連琥珀色的糖衣都凍得梆硬。
榮賀被咯下一顆門牙,這下一起說話漏風,誰也不用笑話誰了。
懷安每天一問:“咱們什麽時候可以去什刹海滑冰?”
沈聿也不知道他對滑冰的概念是哪裏來的,又想到江南的孩子天然對冰雪有著強烈的執念,每天不厭其煩的回答:“湖麵剛剛上凍,冰還不夠硬。”
芃姐兒在一旁拍著小手背九九歌:“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看楊柳……”
沈聿趁機畫了一枝素梅,枝上畫上九朵梅花,梅朵每朵梅花九個花瓣,共八十一瓣,將孩子們叫過來,教他們“數九天”。這是時下文人雅士常見的一種“熬冬”遊戲。每朵花瓣代表一天,每過一天就用顏料染上一個花瓣,染完一朵花就是一個“九”,九朵全部染完,便是寒氣盡消,春深日暖了。
懷安表示:很文雅,但他隻想去滑冰。
這種執念甚至傳染了從小在京城長大的榮賀,祁王府唯一的繼承人表示:好兄弟有夢想,當然要幫他實現了!
……
朔日,皇帝親詣太廟祭祖,祁王作為唯一居京的親王,自然要陪伴參與。
祁王出門時,特意叫來了榮賀與懷安,交代他們:“在家乖乖做功課,即便沈師傅不在,也要懂得自律。”
兩個娃滿口答應下來,揣著小手恭送祁王出門。
祁王每參與此類祭典,都會想方設法與父皇站的近一點,不是他明知不討喜還自找沒趣,實在是納悶極了,為什麽他的兄弟與父皇照麵都會生病,唯獨自己安然無恙呢?
某天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甚至臆想出一場驚世駭俗的人倫大戲。醒來後對著鏡子問孟公公:“你來看看,孤與陛下可有相似之處?”
孟公公以為他另有所指,哪敢回答這種問題呀,當即驚出一身冷汗,顫巍巍的伏地告罪:“老奴不敢窺視聖躬。”
祁王歎氣,好尷尬呀。
……
好巧不巧,祁王外出祭祖,祁王妃也被太後叫進宮去,太後不是永曆皇帝的生母,而是養母,母子關係並不親厚,但她向來寬厚慈愛,對晚輩關懷備至,常將這位名義上的孫媳叫進宮去說話。
大人不在家,誰沒做過一些驚險刺激的事?
榮賀的玩法比較粗暴,他命人將世子所正殿的家什一樣樣搬出去,空出一大片空地,將胰子水潑在光滑的地磚上,給懷安“滑冰”。
這波操作把懷安都驚呆了,驚呆之餘當然是感動,感動之餘當然是興奮。劉公公和花公公怕他們摔著,領著一群宮人太監進來護駕,大人的重心不比孩子,一入殿就摔得七葷八素,幸而都穿上了厚實的冬衣,打個滾兒還能勉強爬起來,渾身沾滿了胰子泡泡。
兩人笑的險些岔了氣。
直到他們把精力釋放的差不多了,劉公公才捂著腦袋上的大包,將他的祖宗們請到庭院裏去玩,開始帶人清掃現場,生怕殿下和王妃回來發火。
如果劉公公事先知道二位祖宗看著空****的後園又萌生了新的想法,一定會抽自己一個耳光。
榮賀看著滿園花草,說:“我想到一個賺錢的法子!”
懷安激動道:“快說快說。”
“黃瓜初見比人參,小小如簪值萬金。”榮賀道:“我們可以種黃瓜,趁著冬季賣給京城顯貴人家,豈不是很賺錢?”
“想法是不錯,但是哪有人大冬天種黃瓜的。”懷安翻翻白眼,心想,除非有蔬菜大棚。
榮賀滿臉不解:“我們冬天吃的韭黃不就是火室裏種出來的嗎?黃瓜為什麽不可以?”
“韭黃跟黃瓜不一樣,黃瓜需要足夠的光照。”懷安道。
榮賀道:“那就建個透光的房子,給它足夠的光照呀。”
懷安愣了愣,似乎也不是完全行不通,可是這個時代沒有塑料薄膜,用什麽透光呢?
其實反季蔬菜的概念自古就有,前朝就有相關記載:“以紙飾密室,鑿地作坎,然後置沸湯於坎中……”
說的是用透光性較好的紙作為材料搭建大棚,用熱水提升溫度等等,實現反季蔬菜的種植。
兩個孩子坐在石凳上,列舉了幾種材料,比如明瓦,高麗紙等等,但這些材料的透光性始終不如塑料薄膜。
“要是有玻璃就好了。”懷安道。
“玻璃?怎麽沒有呢?”榮賀忽然眼前一亮:“正殿有一座玻璃炕屏,上麵都是整塊的平板玻璃,足有九扇。”
懷安的眼睛也亮了:“還有這麽好的東西?!”
九扇玻璃雖然不多,但如果隻裝在頂部斜麵,再結合上好的窗紙、厚草席等材料,足夠搭起一座小菜棚了。
榮賀當即叫來花公公,點上幾個年輕太監,浩浩****往正殿而去。
拆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