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現身

◎要走可以,劍留下◎

“妖女惡事做盡?焉能有甚麽好下場?”那人亦大聲應道,“卻等不到小吳侯尋她晦氣,五年前便死於非命,屍骨無存啦!”

“好!”

眾人齊聲拍桌叫好。

舒念撫額,自己身死之事竟能叫這許多人齊齊叫好,實是不勝榮幸啊不勝榮幸——

那少年叫好一時,不免好奇,“怎麽死的?”

“那妖女雖是心腸歹毒,卻非一無是處。此人出身東海璿璣島獨手醫尊薛渺門下,生平最擅製毒,用毒手段十分老辣狠毒,江湖中無人不懼。”那人說著又笑了起來,“誰料這妖女玩火日久,終是燒了自己——不知在炮製甚麽歹毒/藥物時,被那毒物侵體,一命嗚呼啦!”

少年大感失望,“就這麽死了?”

舒念暗道這位妖女著實無用,死得太隨意,實是對不住您這一份拳拳八卦之心了——

“不錯!”那人續道,“萬幸不曾叫妖女將那毒物留存世間,此物之歹毒聞所未聞,妖女非但中毒身死,竟連屍骨都不曾留下,融作一灘屍水……”

苗千千大是皺眉,“好好一個美人兒,死作這般形狀,實是敗興啊敗興!”

少年奇道,“焉知是個美人?”

苗千千還不及答話,舒念將桌上麵餅子一把塞入他口中,斥道,“美什麽人?吃飯!”

說書那人也道,“聽聞這妖女長得本也不醜,然而終日與毒物為伍,毒氣入體,青麵凸目,蒜鼻厚唇,實是叫人難以入目。”

眾人俱各點頭,嗯,妖女嘛,就是得長成這樣才符合她的人設不是?

苗千千被塞了滿嘴大餅,猶要說話,滿嘴嗚嗚作響。

舒念哪裏容他開口?笑吟吟道,“大師哥,咱們今兒還要趕路,要不您拿了餅子路上吃?”

苗千千頭回被她喚“大師哥”,驚得連要說啥話都忘了,一手接了餅子,嚼了半日騰出口來,“苗千語,你這是抽什麽瘋?”

舒念皮笑肉不笑道,“趕路瘋。”

二人吃過飯,拾掇包袱上路。苗千千猶不盡興,神往一時,歎道,“那舒念必是個美人。”

舒念向天翻了個白眼,還不及相斥,便聽身後一人道,“兄台何出此言?”

回頭看時,正是食寮內那十分八卦的少年。

少年拱手笑道,“在下西嶺唐肅,敢問二位高姓大名?”

竟是西嶺唐門中人。舒念心中一動,唐玉笑一隻笑麵虎怎麽養出這種八卦精神旺盛的傻白甜弟子?

“南疆苗千千。”苗千千應道,“這是我師妹,苗千語。”

唐肅笑道,“二位打南疆來,想必也是赴諸山舍會去,不若我等同行?”

舒念原是打算往諸山舍會走一回,然而今日聽了這許多八卦,哪裏還敢再去?斷然回絕,“不去!”

苗千千欣然應允,“好啊!”

二人麵麵相覷。

舒念瞪了苗千千一眼,“你去做甚?”

“咱們難得入關,更難得遇到這等盛會——”苗千千把個折扇搖得風車也似,“說不定還能見一見傳說中神仙眷屬的小吳侯和甘仙子,焉能不去?”

唐肅哈哈大笑,“苗兄說的是,在下本要先往隴西,今日聽了這一段往事,大是神往,這便改道往吳山!”

舒念斷然道,“你二人自去,我還有事。”八卦哪有性命要緊?雖說她也的確想看看這一對兒神仙眷屬如今的形狀,然而萬一遇上崔述——

絕不能去。

初初回身走了一步,身後一人道,“小語啊,你這會兒不陪大師哥,稍時遇上二三四師哥,你要怎麽辦呢?”

舒念心頭一涼,掂量再三老實回來,幹幹笑道,“開個玩笑罷了,自然要陪千千走一趟。”

南疆苗氏是個奇葩門派,因著地利山水之便,精擅蠱毒媚術,苗氏家主代代隻收五個徒弟,徒弟們初初幾年跟隨家主受訓,隨後便各憑緣法,各自修行。如此非但並不兄友弟恭,反倒個個如烏眼雞一般,原因就一個——

五選一,家主隻要一個傳人。

剩的四個,要麽一命嗚呼勿給家主添亂子,要麽自立門戶給家主添夠亂子。

舒念如今這個殼子苗千語,是苗氏迄今唯一的女弟子,雖不是甚麽頂級美人,卻生得甜美喜人,故而這苗千千便自想了一個新鮮出路:讓她做這家主是斷斷不能,卻是也未必要她小命,可以隨便娶回家做個小妾嘛!

便不怎麽為難舒念。

舒念也有難處:這苗千語的本事雖是師兄妹五人中掛車尾那一個,然而蠱毒術於她舒念而言也不甚煩難。隻可惜她一身本事卻實實不敢亂用,畢竟當年她用毒的能耐著實太大,江湖上無人不知。

拿下她這一二三四師哥雖不是問題,但問題是——如何才能拿下他們,又不叫江湖中傳出“妖女舒念其實並非身死”的閑話——

畢竟她的人生理想是從苗氏順利脫身,從此天大地大,各自快活。萬不可再跟江湖中臭名昭著的“妖女”舒念扯上半點關係——

所以先搭著苗千千的便車,躲過二三四師哥的追殺,很有必要。

三人便稀裏糊塗搭了伴兒一路同行。

唐肅:“苗兄為何一口咬定那女魔頭定是個美人?”

還——有完沒完?

舒念頭痛不已。

苗千千一聽“美人”二字便精神抖擻,搖扇道,“那不是明擺著麽?小吳侯委身南院既是為了竊取軍機,必然十分隱秘,舒念焉能得知此事?你想那小吳侯自郊獄脫身,自有藏劍樓中又或是甘書泠前來護持,又如何會落到舒念手中?”他見舒念滿臉不耐煩,便湊到唐肅耳邊,竊竊笑道,“這男女之間啊,左右不過情愛之事,舒念若非一個美人,焉能與小吳侯牽扯如此之深?”

唐肅被他一堆歪理繞得頭昏腦脹,糊塗道,“仿佛也有些道理——”

舒念:“……”

有個毛線道理!

三人輾轉四五日,便到了淮揚吳山,藏劍樓地界。

舒念立在山下,抬頭看山門上烏黑敦肅的兩個大字——“仰止”。

苗千千搖扇道,“你看什麽?看得懂麽?”

舒念一滯,這才想起這苗氏一門久處南疆,未曾歸化,應是不識字的——俗稱文盲。

唐肅熱心道,“山門上書仰止二字,取‘高山仰止,景行行之’之意,蘇氏一門練武修德,門風高潔,實是讓人心生向往啊!”

舒念對這傻白甜少年實是無言以對,掉頭便走。

三人接著上山,足足又走了小半個時辰,天擦黑時,才堪堪到了內山門處。

便見兩名打扮規整的佩劍弟子恭立門下,一模一樣的群青色衣衫,腰係藏藍色錦帶,齊整整一對兒,都是難得的好相貌。二人瞧見他們仨,其間一名佩劍少年便迎上前來,拱手道,“在下藏劍樓蘇簡安,三位,請柬。”

三人麵麵相覷。

唐肅正色道,“我等勤學修煉,久聞諸山舍會盛名,慕名而來,欲向各位前輩請教,還望二位行個方便。”

蘇簡安客氣道,“諸山舍會自來無請柬不得入內,三位既無請柬,不如下回再來?”

苗千千認真道,“下回什麽時候?”

蘇簡安一滯,“明年此時。”

“你請我明年參會我自是高興,可明年我還得來回折騰一番,多有麻煩,不如你改在今年請我吧!”苗千千將折扇往腰間一別,攤手道,“請柬。”

舒念撫額。

那邊蘇簡安臉上仿佛開了染料鋪子,麵上神情由晴轉陰又轉晴,好容易勉強保持鎮定,“公子說笑了。”

苗千千奇道,“我幾時與你說笑?”

蘇簡安漸生惱色,“敢情這位公子今日竟不是赴會,卻是尋釁來了?”

苗千千一怔,“尋信?尋什麽信?”

沒辦法,文盲就是這麽可悲——舒念正待上前開解,山門下另一蘇氏少年已經提步過來。蘇簡安回頭製止,“這裏有我,師叔不必費心。”

苗千千大是驚奇,上下看了那“師叔”好半時,“你這看著也就蒜苗大小,竟然是他師叔?”

蘇簡安忍他許久,聞聲勃然大怒,長劍出鞘,挺劍便往苗千千刺去。

苗千千負手讓了兩步,身法遊移,不住躲閃,口中卻還不消停,“我不過要個請柬,你們便要打我,都說中原人懂禮貌,原來全是哄我。”

舒念暗道你少嘴欠幾句,人家自然與你講禮貌了。凝目看了一時,便知蘇簡安出身名門,劍法允正,如今欠著火候,遠不是苗千千這種歪門邪道的對手,正待設個法子,引苗千千回來——

卻聽苗千千“咦”了一聲。

舒念皺眉,初時不曾留意,此時方見那蘇簡安劍峰之上,泛著一層薄薄的青光——

青萍!

苗千千本是打著玩兒,一見這青光便變了臉色,驀然冷笑道,“是我哪一位好師弟到了?”右手往腰間一探,掣出一柄烏漆抹黑的匕首,匕首頂端鐫著一隻紅得滴血的蠍子。

一息之間,戰況驟變。

苗千千身法詭譎,三五個忽閃,便避過蘇簡安一路連環劍,但聽哧哧兩聲空響,空氣中已有燒焦的氣味——

蘇簡安長劍“當”地一聲落地,左手掩右臂,臂間分明被匕首劃過,傷痕卻仿佛被火燒灼,又驚又怒,“何方妖孽,行此妖術?”

苗千千道,“你勾結我師弟害我,竟然還敢罵我?”足尖一挑,那長劍在半空中翻了個個兒,握在掌中,“久聞吳山藏劍樓大名,我慕名前來,卻原來不過如此,你不給我請柬罷了,我正也不想進去了,這把劍我拿回家逗狗玩也不錯!”

便聽一個聲音冷冷道,“要走可以,劍留下。”

作者有話說:

今兒就到這兒,明兒更兩章……

新文初開需要各位巨巨關愛,多戳收藏,多多留言,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