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愛護環境

臨市的金融大學正在翻修體育館,高檔皮鞋踩過磚頭瓦礫,附上了一層浮灰。

穿過施工工地,樊霄看到人工湖湖邊站著一個青年,眉目被光禿禿的柳條掩映著,看不真切。

他屈身拍了拍褲腳上的塵土才不緊不慢地走了過去,行至近前問道:“張晨?遊書朗的弟弟?”

樊霄並未收斂氣勢,也如願的讓青年神情一凜,有些忌憚的點了點頭,回道:“是我。”

樊霄半垂著眸子打量青年,他與遊書朗長得不像,更加清秀一些,麵目依稀還有少年時的樣子,隻是眉宇間壓著沉沉的陰鬱。

“你打算站著談?”樊霄冷淡的問道。

“哦,去那邊坐可以嗎?”

樊霄順著青年手指的方向,看到湖邊的一個長椅,他微微蹙眉,倒也拉開步子走了過去。

樊霄怕冷,又嫌厚衣服臃腫,身上隻穿著羊毛大衣,好在早上出門時,在遊書朗的**威下又加了一件毛衫。

裹緊大衣,樊霄坐在長椅上,他有些不耐煩,便開門見山:“你的事情我都已經查過了,以財經大學研究生的身份哄騙老年人拿出存款,然後你用這些錢代他們炒股,從中賺取傭金。”

樊霄看著身邊的青年,眼中有顯而易見的蔑視:“這本不是什麽大事,你錯就錯在貪心不足,不但賺取傭金還中飽私囊,而且你最近操盤失敗,將這些錢折損了大半,如今已經堵不住窟窿了。”

青年急急申辯:“根據合約,我隻是操盤手,若有虧損,應由出資人承擔,與我無關!”

樊霄抽出一支煙銜在嘴裏,笑著輕嘲:“可是你揣進自己口袋裏的錢可比合約上的數字多多了。”

他輕飄飄的問:“這裏能抽煙嗎?”沒等到答案便已經將煙點燃,深吸了一口吐出煙霧,“你本以為這些老人糊弄糊弄就過去了,可沒想到出資最多的那位老人的兒子卻不是善茬,不但請專業人士拿到了你數據作假的證據,還要以此敲詐你一筆錢,不然就要將這件事情鬧大。”

青年麵色蒼白,像初冬灰白的天際。驀地,他上吊的眼尾壓上了狠意,怒道:“我不是來聽你幸災樂禍的,你不是在電話裏說你是遊書朗的朋友,可以幫我嗎?!”

樊霄翻起眼瞼:“你平常就是這樣直呼你哥的名字?”他在青年的行頭上掃了一眼,上下皆是牌子貨,“據我所知,你的開銷都是你哥在承擔,可除了這次向他要錢,平時我從沒見過你主動聯係過他。”

輕蔑的笑容換到了青年臉上,他用鼻子“哼”了一聲:“你和遊書朗是那種關係吧?想討好遊書朗就好好幫我辦事,回頭我讓他多和你睡幾覺。”

樊霄咬著煙蒂忽然笑了起來,他將手臂搭上長椅靠背,放鬆身體恣意地交疊了雙腿:“事情比我想象的有趣,看來這一趟沒白來。”

他摘了煙,極不客氣的說道:“補齊本金,再加上那筆賠償金,你哥即便賣了房子也湊不齊這麽多錢,老太太的兒子可不會等你籌錢,他要是鬧起來,你的學位、前途可就都完了。”

青年慌亂的目光像隨風晃動的柳條,亂而雜。樊霄欣賞夠了,才接著說:“我有錢,也有路子,你這事在我這兒不難辦。”帶著體溫的煙霧劈開寒冷的空氣,勉強掙紮了一會兒,緩緩散去,“不過,我沒必要通過你討好你哥,我想和他睡幾覺就睡幾覺。”

青年驀地起身,怒氣憋粗了脖子:“那你找我要做什麽?看笑話啊?!”

樊霄緩緩抬眸,眉心微有淩厲:“我隻是不想將照片再收起來。”

“什麽?”

男人漫不經心的說道:“本金和賠償金我來替你付,老太太的兒子也已經同意不再追究你的責任。我的律師正在草擬協議,估計明天就可以與對方簽訂諒解協議書。”

樊霄看著青年瞬間亮起的眸子,拉著長聲又說:“不過有一個條件。”

青年喜不自禁,一屁股坐在樊霄身旁:“哥,你說什麽條件,什麽我都答應!”

“這麽輕易就叫哥啊?”樊霄心裏膈應,話音兒便冷了下來,“條件呢,就是以後你離你哥遠點,別什麽破爛事都找他。”

青年一怔,迅速斂了笑意,嗤的一聲:“好像誰喜歡與他來往似的。找他,是因為他欠我的,欠我們家的,他這輩子無論如何也償還不清!”

樊霄眉心微皺:“這話什麽意思?”

“你怎麽不去問遊書朗?”青年哼了一聲,“也對,這種事情他怎麽會拿出來說。”

樊霄沉默了片刻,又重新笑得頑劣:“張晨,我出了這麽多錢,還聽不了幾段陳年往事?”

“聽唄,你想聽,我有什麽不能說的。”青年拉起棉衣上的帽子扣在頭上,整張臉隱於了暗處,看不清神色。

“遊書朗不是我親哥,他是我媽從垃圾站撿來的孤兒,當時他七歲,大冬天穿著單衣撿廢品,我媽看他可憐就領回家了。”

“我媽有一點智力缺陷,我不知我爸是誰,她也不知道。我和我媽一直相依為命,後來又多了一個遊書朗。”

“我媽糊紙殼、做家政、踩縫紉機做鞋墊供他讀書上學,一直把他供上大學,可他…可他卻是個同性戀!!”

破了音兒的怒吼散入冷風,分不清誰比誰更冷一些。

樊霄摘了煙:“這有什麽關聯?”

“當然有!他高中的時候被人揭發是同性戀,鬧出了好大的風波。他被全校同學抵製,被不良分子霸淩,可遊書朗牛逼,以暴製暴,下了幾次死手竟沒有人再敢動他,他倒是四平八穩地度過了高中時期,考上了大學,卻把我害了!”

“他高中畢業的時候,我正好高二,學校裏的那些混混動不了遊書朗,就來霸淩我!你知道我那兩年是怎麽過的嗎?”青年忽然轉過頭,樊霄看到了他赤紅的眼睛,“每天的座位上都有垃圾,校服都是濕的,在廁所裏被人群毆,他們說遊書朗是同性戀,我是他弟弟,我也一定是!”

青年微微發起抖來:“這些我都能忍,誰讓他是我哥,是我從小到大敬佩的人!”

“可是…”青年俯下身子,將臉埋在掌心,“那天我又被人打了,我媽看到我鼻青臉腫的樣子就跑到學校想要勸對方不要再打我,但是他們笑我媽是傻子,所有人都在起哄,說我們家一個是同性戀,一個是大傻子,還有一個是窩囊廢!”

“我急了,和那些人扭打在一起,我媽上去拉架…”青年開始哽咽,“混亂中,不知是誰推了我媽一把,她沒站穩,從樓梯滾了下去…撞斷了頸骨,在病**熬了兩個月…就去世了。”

冷風拖著號子呼嘯而來,似是一曲悲歌。

卻,被一個冷靜的聲音截斷了無限的悲傷:“雖然我很抱歉,但這事和你哥有什麽關係?”

“沒有關係?!”青年驀地厲聲,“如果他不是該死的同性戀,這件事情就不會發生;如果當初他不是那麽強硬的反擊,那些人也不會懷恨在心,對我那麽過分,我媽…我媽也不會因此而死!”

“你他媽腦子怎麽長的?”樊霄停頓了一下,覺得罵得不夠力度,在腦子裏將新學的句子挑揀了一遍,重新開口,“你他媽腦子被門夾了?你懦弱可欺還要怪你哥強大?他任由別人霸淩,你就會有好果子吃?”

“你懂什麽?我媽救了他一命,他卻害死了我媽,所以遊書朗欠我的,欠我媽的,他這一輩子都償還不清!”

樊霄看著滿臉悲憤的青年,思忖片刻後忽然一笑:“我看你其實心裏什麽都明白,就是揣著明白裝糊塗,無非就是想讓遊書朗愧疚,一輩子為你當牛做馬。”

他站起身,冷淡地說:“明天上午10點在滿福樓簽協議,錢我替你付,但你和遊書朗別說見過我,就說對方拿到的證據不充分,你隻需退還中飽私囊的錢款即可。”

青年的臉色變得極快,如今又是那副惟命是從的樣子,連說了好幾個“是”。

離開前,樊霄吐出了最後一口煙霧,他向青年抬了抬下巴,目光掃了一眼他的手。

青年有些愣怔,疑惑地攤開手。

“高點。”樊霄命令。

出錢的是大爺,樊霄如今在青年麵前有絕對的權威。

手又抬高了一些。

散了笑,樊霄的眸子驀地壓上一抹戾色,他摘了煙,麵無表情的將滾燙的煙蒂狠狠地按入青年的掌心。

驚心動魄的痛呼聲中,他卻輕描淡寫:“抱歉啊,附近沒有垃圾桶。”

拍了拍青年的肩膀:“愛護環境、人人有責。”

言罷,高大的男人轉身向來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