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沒事,我在

又一次掛斷電話,樊霄將手機甩在牌桌上。

頭頂隻有一束追光,垂直地落在鋪著黑色絲絨布的桌麵上。層層疊疊的黑暗從身後壓過來,除了桌上握著紙牌的修長手指,光影中的樊霄隻漏出一截鋒利的下頜。

唇角緊抿,他看起來有一點煩。

“還是陸臻?”施力華歪歪扭扭地靠在牌桌的另一側,他將紙牌扣在桌麵上,雙指夾著高腳杯晃動,“他可是為了你都和遊書朗分手了,你這樣避而不見,不怕他心灰意冷再回去找你的遊主任?”

長指抽出一張牌,輕飄飄地甩在桌子中央,樊霄的鼻音中夾著輕嗤:“遊書朗不會再接受他的。”

施力華在紙牌中摸了一張壓了上去,繼續懶洋洋的說道:“感情這事怎麽說得準?前男友一撒嬌,脫了衣服一發S,有幾個男人能架得住?”

剛剛抽出的紙牌又被壓了回去,樊霄換了一張:“這張管得上嗎?”

施力華哧哧的笑:“管不上。樊霄你這人睚眥必報,連牌桌上都一樣。”

他一口飲了酒:“不過我說都是良言,你沒談過戀愛,自然不懂舊情複燃有多容易。”

樊霄出了一套順子,清了手裏的牌,涼涼道:“你連輸三把了,我要你那瓶羅曼尼幹紅。”

“那是我給我女神準備的。”施力華終於直起了腰背,咬牙切齒,“樊霄,我勸你做點人,聽沒聽過一句話,賭場得意情場失意?”

“沒聽過。”樊霄幹脆的扔了一句回來。他在牌桌的暗格中找到便簽,寫了一個地址遞給施力華的助理,“幫我將酒送到這裏,外加一束鮮花,切記不要紅玫瑰。”

施力華百般無奈,抻脖子瞅了一眼,神情轉為驚訝:“我以為你拿我的好酒去討遊書朗歡心,你怎麽是送給陸臻呢?”

樊霄丟了筆,摸了一根“胭脂”咬在嘴裏,滿不在意的將陰暗的心思鋪陳在追光燈下:“總要用些昂貴的東西來支撐一些不切實際的妄想吧。”

“草,遊書朗被你盯上,陸臻躺槍,我都不知該同情誰。”

“還記得白家三少嗎?那個被你揍了十分鍾的富二代。”施力華又添了酒,搖出了半室酒香,“他真去見了Ann。”

樊霄手上一頓,紙牌在指間翻轉得不再流暢絲滑。

施力華無奈地搖搖頭:“Ann也真給你麵子,那樣一個人她都見了。”

樊霄垂下眸子,再次嫻熟地洗牌,輕飄飄地問道:“他們睡了?”

“那倒沒有,她陪著喝了幾杯酒,最後被白宇鵬死皮賴臉地壓著親了個嘴兒。”施力華嗤了一聲,“你說Ann那時起沒起殺心?畢竟你們都是瘋子。”

眸光一閃,他開始八卦:“聽說上個月一個年輕的富商為了逼Ann回心轉意,在她麵前自殺,血都流一地了,Ann卻還在悠閑自得的聽音樂喝紅酒,最後還是那個富商自己打電話叫的救護車。”

言罷,施力華長歎一聲:“不是,你們為彼此可以付出這麽多,為什麽不在一起?你非得跑這麽遠,花這麽多心思玩男人?”

紙牌被整齊地摞好,像誰的完美人生,樊霄指尖一勾,便散了亂了,哪來得什麽完美。

男人的語氣無波無瀾,像高僧講經:“佛說九種人會墮入地獄。”他輕輕一笑,“我和她誰也跑不了。”

施力華:“……”

遊書朗放下行李的時候還有點恍惚。

舒心口服液項目已經上馬,一方麵正在優化工藝,研發生產;一方麵也在馬不停蹄地鋪設銷售網絡,建立渠道。

對於即將上市的OTC藥品,行業背書至關重要。博海藥業是小企業,沒有強大的背景背書,便把目光落到了專家背書上。

沿海S市,一場聲勢浩大的醫藥界專家論壇即將舉辦,知名、不知名的藥企都想弄一張入場券。這是一趟便車,沒人想錯過這個機會,博海藥業亦然。

入場券難弄,項目組選出了兩位主要研發人員,即將拍板的時候,務實幹練的樊總又在名單上加上了遊書朗的名字,用的理由也冠冕堂皇,遊主任懂業務又善交際,沒準能得那些上了年紀的專家的青眼。

海濱城市的空氣帶著絲絲濕糯,椰林晃動枝葉拉扯著旖旎的海風。

幾個人落地後的第一餐選在一處海景餐廳,是遊書朗訂的位子。

遠海近沙,遊人笑語輕遠,旅途奔波後,所有人都顯出一點慵懶的鬆弛,隻有樊霄例外。

“怎麽了?”遊書朗將挑好刺的魚肉放進樊霄麵前的空碟,低聲問他,“不合胃口?”

他照顧樊霄已經過了需要心裏建設的初期階段。一路上傷了手的男人如同一朵嬌花,需他事事親手照料。有時遊書朗覺得樊霄傷的不是手,而是腦子,退化成了沒有自理能力的弱智一枚。

可樊霄因他受傷,前幾日自己醉酒又稀裏糊塗地耍了流氓,心有愧疚的遊書朗因而也願意慣一慣恃寵而驕的樊霄。

桌上坐著的另外兩人對遊書朗照顧樊霄已經見怪不怪,私下裏還慶幸多虧了遊主任同行,不然那個表麵客氣實則矯情的樊總誰來照顧?由此一想,兩人萬分感念的翻出魚腹,方便遊書朗挑刺。

這一路,但凡遊書朗的安排,樊霄照單全收,卻隻有這魚沒動。

他靠上椅背,笑了一下,低垂的睫毛掩藏了眸中的情緒:“有點累了,沒有胃口,遊主任別忙了,自己吃。”

他問過了服務員是否禁煙,在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後,將煙含到了口中。

“我來。”遊書朗拿過他手中的火柴,劃燃,將火光送到了樊霄麵前。

溫暖的火焰中,他發現樊霄的肌肉瞬間繃緊,未傷的左手青筋凸起,香煙在齒間輕微的抖動,麵色蒼白的臉龐被跳動的火光映的明暗不定。

關切的話還未脫口,男人便恢複了正常,就著遊書朗的手點了煙,挑起唇角,浪**地送來一聲謝。

吃完飯,流霞已經燒紅了天邊和海角,波濤扯下一束金粉一湧一湧的送過來,奈何路遙,那束流光由濃烈逐漸轉為暗淡,到了近前無奈地隻剩了粼粼光點。

白沙細軟,海風溫柔,有人提議去海邊走走。

“你們去吧。”樊霄的臉上掛著淡笑,“我先回去休息了。”

越過遊書朗的時候,他伸手在男人的肩上拍了拍:“好好玩,以解失戀之苦。”

很欠,該罵。但遊書朗隻感覺到了那隻手很涼。

在日式料理店打包了一份烏冬麵,遊書朗拎著往入駐的酒店走。

他與樊霄一個房間,出差在外,為了節省經費,沒理由自己單開一間。其實,他早已習慣了出差與男同事同住,遇到不拘小節赤身**的,會自動回避目光,也會偶爾跟去三溫暖坐坐,給女人小費時從不手軟。

因而無人懷疑過他的性向,隻道遊主任潔身自好,從不沾惹亂七八糟的事情。

可樊霄是知道自己性向的,床鋪相鄰,共用浴室,這讓遊書朗多少有點別扭。

“又不是沒一起睡過,都一個被窩裏滾過了,還計較這個?”樊霄說這話時被遊書朗懟了一杵子。

用房卡打開門,遊書朗一下子愣住了。

房間裏漆黑一片,沒有一絲光亮。無盡的黑暗仿佛擴張了狹小的麵積,那些幽深的未知領域和恐慌在無盡的蔓延,讓這一隅成為一個黑洞,等待著將誤入歧途的人們一口吞噬。

下意識的,遊書朗認為房間裏沒有人。他伸手打算將房卡插入配電器,卻聽到深暗的角落傳來一聲“別開燈!”

聲音帶著戰栗,微微抖著傳入了遊書朗的耳中。

然後又化作痛苦:“求你了,別開燈。”

遊書朗眸色微變,他收回門卡,走入屋子,將麵放在門口的置物台上,回手關上了門,切斷了一切光亮。

“怎麽了樊霄?”

循聲走到沙發前,還沒站定他就被坐著的男人一把抱住,腹上一暖,麵頰貼了過來。

“讓我抱一會兒!”男人的聲音沙啞沉重,像在砂礫中滾了三天。

嘞得很緊,壓得很重。遊書朗腰間傳來細細密密的痛。

他一動沒動,任由樊霄抱著,在腹間的皮膚感受到溫熱的濕意後,他的手指輕輕地穿過了柔軟的發絲。

“沒事的,我在呢。”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