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想談戀愛了

“你不覺得其實死亡也是一種解脫和救贖嗎?”

溫熱的清酒倒入杯中的時候,遊書朗聽到樊霄不經意的一句話。

“闊昆可”。

樊霄雙手合十謝過遊書朗,才執杯輕啜。他低沉硬朗的聲線在講泰語時帶上了少許綿軟。撒嬌似的,尾音勾著笑意,像一根羽毛在人心上撓了一下。

遊書朗愛男人,不得不承認,剛剛的那句泰語撥動了他一瞬的心弦。不是沒聽過其他男人講泰語,卻沒有一個及樊霄講得性感撩人。遊書朗兀自笑了一下,為自己的一時失神。

“你剛剛說什麽?什麽解脫救贖?”他給自己也倒上了酒,捏著酒杯問道。

“沒什麽,隻是還在感慨今天下午的事情。”

聽了這話,遊書朗執杯在樊霄的杯子上輕輕一碰:“敬你的壯舉。”

樊霄搖頭笑了一下,舉杯:“也敬你。”

兩個小時前,遊書朗和樊霄還在醫院,而醫院三樓圍欄外側掛著一對母子。女人崩潰的撕嚎,似乎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拉著欄杆的手幾次下滑,又費力的勾了回來,抱在懷中的孩子也從胸前一點點滑至腹部,讓所有人的心再次提了起來。

“她應該堅持不到救援人員過來了。”遊書朗斂著眉目判斷。

樊霄挑了一下眉,問道:“消防員說女人掉下來不能救,孩子掉下來可以救一救,若是女人和孩子一起掉下來……怎麽辦?”

遊書朗分明聽到涼涼的語氣,可看過去時,卻隻看到了男人臉上憂慮的神色。

他收回目光短而密的睫毛扇動了兩下,沉聲道:“為了不造成更嚴重的後果……隻能……”

話還沒說完,便聽到女人的一聲驚呼,以及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再抬眼,女人已經被幾個保安隔著玻璃圍欄拉住,正在用力往裏麵拉拽。

也有人伸長胳臂去抱孩子,卻因女人力竭鬆手抓了個空!!

“孩子!”所有人都在大喊!

未滿百天的孩子在眾人的目光中直直墜落,女人的慘叫從上方傳來,聽得人頭皮發麻!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眾人猶在震驚,離得最近的遊書朗已經抓著衣服衝了出去!他的動作迅猛,鬆鬆拉著衣角的幾個人直到衣服脫手還沒反應過來狀況。隻有樊霄握得緊,被他一拉,被迫跟了過去。

樊霄眼中晦暗不明,雙手抓著衣角,眼睛一直盯著遊書朗。

遊書朗仰著頭,他已來不及計算位置,瘦小的孩子此時像一顆急速墜落的炸彈,破風砸了下來!

“天啊!”

“臥槽!”

“不要啊!”

眾人齊呼,很多人的甚至捂上了眼睛!

砰!一聲悶響傳來,平日異常喧鬧的醫院瞬間靜了下來……

呼吸聲,沉重急促的呼吸聲。遊書朗在好似靜止的時間中聽到了自己粗重的呼吸聲,他過度緊張後的腦子一片空白,目光所及,隻有同樣微微喘息著的樊霄。

打破安靜的是震耳欲聾的歡呼聲,遊書朗這才緩過神來,低頭看向自己與樊霄身體之間夾著的孩子。

洪亮的啼哭聲姍姍來遲,遊書朗瞬間模糊了雙眼。有醫生迅速將孩子抱走去接受檢查,更多的人湧過來表達由衷的讚揚。

遊書朗是善於應付這種場麵的,可今日卻錯一步躲在了高大的樊霄身後,他腦子空空一片,隻記得身前的男人轉過頭輕輕留下的一句:“你哭了?”

十歲之後他便不曾流過淚,今天卻敗給了一聲嬰孩的啼哭。

白皙修長的手指環著陶杯,遊書朗笑得很真誠:“為我們,幹杯。”

兩個人看起來誌趣相投,酒喝得不少。遊書朗難得有這麽放鬆的時刻,靠在日式包房的牆壁上點了一根煙慢慢抽。

他驚訝於樊霄點煙依舊在用火柴,望著包裝得花花綠綠印著泰國字的香煙盒,問道:“好抽嗎,你這煙?”

樊霄將煙盒扔了過來,抬抬下巴:“試試就知道了。”

遊書朗將手中的煙蒂按死在煙灰缸中,掐著酒杯幹了一杯清酒才摸了那煙。

手指剛碰到打火機,便聽到“唰”的一聲響,樊霄劃了一根火柴,隔著桌子將跳動的火光送到了遊書朗麵前。

火柴帶著淡淡的火藥燃燒的味道,古老的方式在現今用來,竟為點煙這種普通的事情添加一抹鄭重。

遊書朗隔著藍瑩色的火光看了一眼樊霄,才叼著煙湊了上去。

樊霄搖滅火柴,見遊書朗吐了一口長煙,問道:“好抽嗎?”

遊書朗剛想點頭,頓了一下又搖頭,笑道:“抽不慣,一股胭脂的味道。”

以遊書朗的處世之道,一般是不會博人麵子的,尤其像敬煙這種小事,被問到口感如何,他向來會回“不錯”。

可今天,他竟然對著隻見了兩麵的人說了實話,這讓他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可能是這個人曾和自己一起救了一個孩子,他想,也可能是隻有他看見自己哭了。

真是矯情,遊書朗自嘲地笑了一下,將略有無聊的想法拋開,

驀地,包房中響起電話鈴聲,遊書朗拿起自己的手機一看,是陸臻。

他打算起身出去接聽,樊霄卻示意他留下,男人在他的肩上輕輕一拍,低聲說道:“我去下衛生間,你別勞動了。”

對於樊霄的體貼,遊書朗有些受用,平日都是他體貼別人,如今受到照顧,滋味倒也不錯。

陸臻剛剛下班,他是一名平麵模特,名不見經傳,在圈子裏沒什麽名氣。不過他去年才大學畢業,入行時間尚短,還對未來充滿希冀和幻想。

陸臻性格活潑跳脫,與沉穩嚴謹的遊書朗正好互補,兩個人三年前相識於遊書朗公司舉辦的一次推廣活動,還是大學生的陸臻是活動邀請的眾多模特之一。

工作時的遊書朗很有魅力,處事從容、張弛有度,又不缺乏決斷力。輕輕鬆鬆掌控全局的男人,讓未經世事的陸臻一見鍾情。

追求遊書朗並不是件容易的事,陸臻足足用了半年的時間。這曾讓自小就受人追捧的陸臻十分沮喪,可直到今日他都在慶幸自己當初沒有放棄,因為確定關係後的遊書朗太過溫柔體貼,從他身上陸臻享受到了被戀人珍視的所有快樂。

樊霄回到包房的時候,遊書朗的電話還沒結束。

男人嘴角擒著微笑,一手拿著電話,一手掐著他用“胭脂”來形容的香煙。聲音含糊低啞,話到尾音,又曖昧地勾起,琥珀色的眸子裏盛滿惑人的笑意。

見樊霄回來,他簡單向對麵說了幾句,似乎對方又在撒嬌,他輕笑了一下,低聲哄了聲“乖”,然後結束了通話。

樊霄眼角跳了一下,看向遊書朗的目光直白露骨,他渾身散發著不爽的氣息,墨色的眸子幽深暗炙,翻滾著未明的情緒。

坐在榻榻米上,他垂著眸子,直到聽見遊書朗問“怎麽了”,才翻起眼皮笑著說:“你和你女朋友感情真好。”

又是那副隨和親切的模樣了。

“真羨慕你能找到靈魂伴侶。”他喝空酒杯中的酒,自顧又倒了一杯。

遊書朗笑著說道:“靈魂伴侶?沒那麽誇張。”

“你很愛她?”樊霄似乎很喜歡這個話題,追問道。

遊書朗怔了一下,他不是將感情掛在嘴邊的人,因為性向的關係,也並未與誰聊過這個話題。

“嗯,是的。”他回得敷衍,打算快速翻篇兒。

樊霄卻似一個老朋友一樣長歎:“唉,看來隻有我還是孤家寡人啊。”

遊書朗彈了彈煙灰,不以為意:“肯定是你太挑了。”

樊霄也不反駁,笑著認下:“也有這個原因。”

可能是氣氛太輕鬆,又可能酒意蒸騰了起來,遊書朗放棄克己,不算走心的問道:“樊先生,想找個什麽樣的?”

日料冷食居多,現在隻有壽喜鍋還冒著熱氣。樊霄收起笑容,目光隔著不算豐沛的水汽,直直的看向遊書朗。

“我看你女朋友就挺好。”他說。

驀地,兩下無語。

樊霄在遊書朗的眼睛裏看到了淡淡的不悅和疑惑,直到男人握著酒杯的指節慢慢壓白,他才再次綻開笑容:“我是不是表達有誤?不常說國語現在總是鬧笑話,我是說,你女朋友一定很好,我相信你的眼光,如果她有姐妹可不可以介紹給我認識?”

這個解釋有點牽強,至少遊書朗目前為止沒有聽過樊霄因為說話鬧的笑話,除了這次。但他想不出其他原因來解釋心裏再次出現的異樣感覺,所以隻能相信這是一次口誤,並非具有針對性的挑釁。

他舉杯,淡淡的說道:“真是遺憾,他並沒有姐妹。”

飯局結束,兩個人都有些微醺。在日料店門口告別,叫了代駕各自上了車。

車門關上,遊書朗微醺的醉意便退得幹幹淨淨,這是他處世哲學,與人對飲,對方醉了,自己卻還保持清醒,是一種能力上的壓製,也是不合群的表現。沒有人喜歡你記住他們醜陋的醉態,除非你也醉了。

因而,隻要不是商務宴請,要求遊書朗必須清醒的情況,參加酒宴時,他一般與對方保持同樣的醉酒程度,比如今天,樊霄微醺,他便微醺。

而另一輛車上的樊霄,此時也全無醉態。昏暗的環境裏,隻亮了一盞車頂燈,光線自上而下打在男人輪廓分明的臉上,將凸起的眉骨和鼻梁照亮,眼睛卻陷於幽暗的陰影之中。

“查一查遊書朗的女朋友是誰?”同樣藏在影子裏的唇角勾起,“我想我應該談一場戀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