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這一路會有些難,我若做得不夠好,你多擔待。”◎

銜池定定看著他, 看得他心口忽地一疼。

像是將死之人行於荒漠,賭上最後的氣力,踉蹌走向遠處一片綠洲。

哪怕是海市蜃樓一場空。

她的眼神, 叫他誤以為他在什麽時候曾經失去過她。

寧珣微微歎了一聲,手臂不覺收緊,將她嵌入懷中, 情不自禁握上她手腕脈搏, 貼近她胸腔心跳——好似隻有這樣,才能證實她的存在:“這一路會有些難, 我若做得不夠好, 你多擔待。”

銜池回抱住他,半晌, 才輕輕應了一聲:“好。”

“從今往後,我都陪著殿下。即便這一路再難, 殿下不退,我也再不會退。”

“殿下去哪兒,我便去哪兒。”

不計前程, 不想後路, 若他一路孤涼,便以她沸血相迎。

寧珣頓了頓,掰著她下巴看她,“往後,是到什麽時候?”

“是一輩子。”她抬頭順勢吻在他唇角,眉眼溫柔:“若有來世,生生世世。”

寧珣笑起來, 似是終於滿足於她的回應, 手沿著她下頜線向上, 慢慢去揉她耳垂。

折騰了一夜,即便歇了有一陣兒了,她麵頰還是微微泛著薄紅,如開到極盛的紅芍,偏偏目光澄澈坦然,對他予取予求。

寧珣眸色一暗,連哄帶騙地去親她,難舍難分地折騰了一會兒,見時辰差不多了,才替她拉上被子:“睡會兒?等我下朝回來陪你。”

銜池閉著眼睛懶懶應了一聲,他自一側下榻,跨過散落一地的衣裳,去穿朝服。

許是累得狠了,這麽短暫的一塊空裏,他再回身時,榻上的人已經睡沉了。

寧珣無聲笑了笑,最後親了下她眉心,動作輕柔,怕驚了她的夢。

不知過了多久,銜池半夢半醒著伸了伸胳膊,這一抻,卻陡然酸疼得人清醒過來。

這才發覺自己腰腹上搭著一隻手,他另隻胳膊則被自己枕在腦下。

還不等她轉過身,寧珣便自身後貼上來,“醒了?”

剛醒過來,她還有些恍惚:“殿下不是要去上朝麽?”——聲音沙啞得讓她愣了愣。

“早回來了。已經未時了,看你睡得沉,便沒叫你。”

寧珣先起身,把她抱起來靠在懷裏,去拿一直備在一側的蜜水。

身體的反應遲了一刻——

昨夜被寧珣衝昏了頭,除了累,竟沒覺得哪兒不得勁,這一覺醒來才覺出全身上下酸疼得要命,像是被拆散了又隨便裝起來的,筋骨都錯著位。

她上輩子在奪月坊被逼著連跳了一整個日夜的舞,跳到脫力,爬都爬不起來時,第二日也不過就是現在的感受。

她倒吸了一口冷氣,寧珣適時將蜜水喂到她嘴邊:“溫的,潤潤嗓子。”

哪哪都發酸,她連動都不想動,就著他的手,慢慢喝完一盞。

銜池低頭看了自己一眼,昨夜尚不太明顯的痕跡,睡了這覺也浮現出來,斑斑點點遍布全身,連手腕都紅了一圈。

這兩日是不好見人了的。

寧珣對上她哀怨目光,給她順著毛,話音帶笑:“下回我收著點兒?”

銜池狠狠瞪了他一眼,怎麽她半死不活,他反倒神清氣爽的?她氣不過,拉過他胳膊,剛將衣袖推上去,還沒下嘴,便看見他小臂上深深淺淺的牙印。

她昨夜咬得不輕,有的都青了一圈。

她隱約有些印象——是後半夜了,她推他的速度快,纏上去的速度更快。他一遍遍迫著她出聲,她壓著嗓子,後來忍聲忍得惱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拉過他胳膊就咬。

兩人都是頭一回,心裏本就沒數,兼上剛冷了那些天,更一發不可收拾。又偏偏體力和耐性兒都跟得上——一個自小就習舞,一個在沙場枕戈待旦了四年,整整一夜總有失控的時候,不免沒輕沒重。

她清了清嗓子,不太自然地將他衣袖扯下來,聽他輕笑了一聲,給她重新倒了蜜水來。

她又喝了一盞,再出聲兒時總算好些了:“長樂……”

他猜出她心裏想著什麽,將空盞擱下,替她捏著肩:“長樂早些時候來過,我打發她回去了。”

“也同她解釋了。”

——哪還用他解釋,長樂一大早是來接人的,半天沒找見人,直等到皇兄下朝回來,才知道銜池那個時辰還在皇兄寢殿裏,當下便了然地自己告退了。走的時候打量了寧珣好幾眼,嘴角的笑都壓不下去。

銜池點點頭,他的手從她肩膀逐漸向下,揉捏的力度得當,她身體卻記起什麽似的,不自覺緊繃起來——好在他規矩得很,跟昨夜比起來像是換了個人,本本分分給她按完一遍。

她剛鬆了一口氣,便見他不知從哪兒拿出一隻小白瓷罐子,將那膏體撚在指尖,誘哄著將她壓下,柔著聲勸:“把這藥塗上,就不疼了。很快,塗完就傳膳。”

她不覺睜大了眼睛,下意識拒絕:“不必……”

他動作太快,已經製住她探了進來。

她悶哼了一聲,還是沒忍住在他小臂狠狠咬了一口。

一連好幾日,寧珣事無巨細地親自照顧著,才將她前些日子消瘦下去的勉強補回來。荊州那邊兒也傳了信兒來,說是接到了人,已經安頓好了,銜池也算去了心中一塊大石。

而後便傳來池立誠被二皇子明裏暗裏責難的消息。

但要將人從池家接出來送去京郊,分明是沈澈的意思,二皇子即便遷怒,也不好發作得太過,池立誠的官職是一點兒沒動,隻是將池清萱送去了護國寺——大約也是二皇子那邊的意思,這回卻沒說什麽時候能回去。

銜池聽過去也便過去了。

池清萱用了奪月坊的令牌,便留了痕跡,又丟了那塊玉佩,無論她是用什麽說辭糊弄過去,也不可能全身而退。是以她被發作,銜池不太意外,隻是遺憾沒牽扯上池立誠。

暑氣開始重了,銜池在書房陪寧珣看政務時,手裏總愛抱點兒涼的。

她剛用完一盞冰酥酪,翻了兩頁話本子,重換上一盞楊梅飲子的時候,眼前突然投下一片陰影。

她下意識抬頭,幾乎是同時,手上的飲子陡然被人拿走。

寧珣皺了皺眉,“整天吃這些,到了用膳的時候就推三阻四不肯吃。”

他自認將人養得仔細,沒成想眼見著越養越瘦。

銜池一本正經胡謅:“這是開胃的。”

話音剛落她猛地站起身,趁他不備搶了回來,灌下一大口——她灌得太急,一時不太好咽下去,稍稍一頓的功夫裏,寧珣突然俯身欺近,覆上她雙唇。

觸感微涼,馥鬱的楊梅氣息慢慢從她渡給他。

銜池慢了半拍,直到舌根發麻,才回過神來。

書房的門還開著,她想推他,但手裏端著東西,又怕灑。

懷和站在門外,一時不敢進,隻得抬高了聲音:“殿下,禮部尚書求見。”

寧珣動作停住,銜池瞬間退開一步。

寧珣笑了一聲——隻有他們兩個時,她膽子不小,可一旦多一雙眼睛,哪怕宮人根本不敢看,她也霎時偃旗息鼓。

他抬手,毫不費力便從她手中將那盞沒喝完的楊梅飲子拿了出來,轉過身看向懷和:“寧禛的人,來找孤?”

他同張尚書在除了乾正殿外的地方打交道的次數不多,上一回還是去歲裏,因著請立新後一事。

“倒是稀客。”

銜池本背對著門口,眼觀鼻鼻觀心著,聞言耳朵一動,不覺皺了皺眉。

禮部尚書……她好像在哪聽過。

還不等她想明白,寧珣便安排將人引去正殿,等懷和領命退下去,他才低頭親了下她額頭,“若回來得晚了,你先用膳,不必等我。”

銜池點點頭,目送著他出去。

書房外遠些的地方,有棵楓樹,葉子鬱鬱蔥蔥,她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隻這一眼,便突然福至心靈般記起來自己是在哪聽過。

在池家,從池懷瑜口中。

那日他困在楓樹上下不來,她救他下來,作為回報,他告訴了她一個“秘密”——他在書房聽池立誠對人說,她崴傷的腳如若真廢了,便送去禮部尚書府上作妾。

如此一來,“多少也能派上點用場。”

她那時不太清楚朝中這些勢力的分布,便沒多想,但如今回想起來,池立誠是寧禛的人,禮部尚書也是寧禛的人,那為何池立誠要將她送去尚書府?

是怕張尚書對寧禛有二心,還是有什麽她完全不知道的事?

好在寧珣沒多久便回來陪她用膳,她琢磨不明白,先問他張尚書是為何而來。

這些事寧珣早便不瞞著她,屋裏沒留宮人伺候,他便親自替她布菜盛湯,直接道:“還是為了寧禛。”

這段時日邊疆戰事吃緊,即便有他的人在中遊走,奈何新任總兵揣摩不透胡人用兵的路數,屢戰屢敗,莫說收複失地,能保持到今日寸土未丟已經算是竭力。

朝中為是戰是和吵了有段時日。

寧禛主戰,卻並非因主戰而主戰——是因為如此才有機會,將他再逼去北疆一回。

禮部尚書便是為此事而來。

但這事兒還遠著,銜池沒問,他便暫且沒多說。

銜池眉頭緊鎖,連湯都沒顧得上喝,將之前池懷瑜說的那事兒草草同他講了一遍——她特意略過了作妾那段,可他如何猜不出。

銜池話頭一頓,覷了一眼他的神色,心道還好她記起來的晚了一點兒。

不然張尚書從東宮走的時候,必然不會像方才那樣掛著笑。

寧珣突然扣緊了她的手,聲音發沉:“池家欠你的,有朝一日,必將千倍百倍還給你。”

他歎了口氣,像是心疼:“受這麽多委屈,為何從不跟我說?”

她愣了愣,“我……”

她本想說自己沒覺得委屈。前後兩輩子,她早就習慣了,也不覺得有什麽好委屈的。

池立誠過往十數載裏對她和她娘那樣絕情,若是將她接回京後百般愛護,她才覺得奇怪。

她沒擁有過的東西,就不會有期待——沒有期待,無論發生什麽,好像都輕易便能接受。

可此時此刻,她看著寧珣,眼眶突然不受控地紅了一圈:“好像是有點委屈。”

就這一刻,才發覺委屈。

寧珣擁著她順了半天毛,才聽見她悶聲道:“我想去趟護國寺,見一見池清萱。從她嘴裏,沒準能問出點什麽。”

寧珣沉吟片刻。

她這段時日不宜離開東宮——宋弄影剛被“劫走”,沈澈那邊怕是還在等她的態度,萬一狗急跳牆,傷了她怎麽辦?

他是遣了青衡負責她的安危,也可以再多派些人手明裏暗裏跟著,可誰敢保證就能萬無一失?

“我陪你。”

作者有話說:

池家將銜池接回京送到東宮。

寧珣:欣然接受。

還打算過送去別的地方。

寧珣:???(擦劍)

池立誠,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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