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難道孤的路,還要這天下萬民的血肉來鋪?◎

鬧了一會兒, 寧珣將薄衾拉上來,把她從頭到腳裹好,“好好睡一覺, 後麵有你忙的。”

銜池點頭,伸出胳膊來重新握住他的手,才閉上眼。

他便一直等到她睡著, 將她的手放回被子裏, 悄無聲息地離開,回了寢殿。

青衡早已等在殿內, 好容易才等到他回來, 半跪下:“殿下。”

寧珣示意他起身,腳步未停, 徑直走向博古架,將上頭的玉如意一轉, “哢噠”一下,暗門應聲而開。

進了密室他才回過身,淡聲吩咐:“吏部侍郎池立誠, 派人去盯緊了他。”

“這幾日他們若是將人送出來便罷了, 若有變故,直接闖進池家劫人。不必畏手畏腳,孤會處理。”

銜池想做什麽,他自然會讓她放心大膽去做,但為防萬一,還是要備好後手。

但這是下下策。直接搶人留下話柄不說,露頭太早, 去荊州這一路便不會太平。

青衡簡短應了聲“是”, 見殿下轉身看向了牆上掛著的邊防圖, 他適時開口:“屬下聽聞,聖人調去雲豐城的胡總兵直至今日都還未收攏軍心。”

寧珣敲了敲地圖,“上任才多久,已經在胡人那兒吃了兩回虧了,他這軍心如何收攏得起來。”

那位胡總兵,除卻對皇帝忠心耿耿,確實沒什麽過人之處——何況有宋軒珠玉在前,對比之下,更顯得毫無作為。

那等戰事連綿的苦寒之地,生死隻相隔一夜,將士心裏都清楚,下一仗能不能活下來,除了自己,全看領軍的將領用兵如何。

而能活到今日的將士哪個身上沒點真本事,總兵若是個庸才,沒幾分手段,靠什麽叫眾人信服?

青衡不由得感慨了一句:“好在殿下當年灑下的種子如今已枝葉繁茂,又分散各處,即便雲豐變了天,也礙不到殿下。”

寧珣不置可否,有一下沒一下地叩著地圖,若有所思。

寧禛背後是鎮國公府,即便交了兵權,沈家在軍中也仍有舊部,威望尚存——所以那年他便知道,他手裏得握一點實打實的東西。

他去北疆時是孤家寡人,手邊兒能派上用場的沒幾個可信之人,若回來的時候也是孤身,豈不是白費了那些年。

於是那四年,除了**出影衛,他還自軍營各層中精挑細選了十餘人,個個推心置腹。

他看人的眼光一向準,這些年過去,那十幾個人各自爬到高處,又分散各座城池,就如同在軍中布下了一張暗網,平日裏任誰也瞧不出什麽,若真有收網那一日,除去宋家軍,北疆另外半數的軍權於他就如探囊取物。

青衡覷了一眼自家殿下的神色,試探著問:“殿下……難道是要保雲豐?”

雲豐城確實是必爭之地,但依他看,若為眼下,保全殿下的力量顯然更重要些——隻怕殿下不是這麽想。

“雲豐城不能丟。雲豐失守,胡人一鼓作氣**,”寧珣在地圖上虛虛圈了一下,“這一片城鎮,都得塗炭。”

“但聖人本就忌憚殿下,胡總兵又是聖人親自選的人……”青衡頓了一下,心一橫繼續道:“恕屬下直言,即便雲豐失陷,對殿下也無甚影響,可殿下若是出手,往後的路……”

寧珣冷笑了一聲,倏地抬眼,“難道孤的路,還要這天下萬民的血肉來鋪?”

青衡接住他視線的那刻忍不住渾身一顫,當即跪了下去,“屬下不敢。屬下……明白殿下的意思了。”

“起來吧。北疆形勢變幻莫測,也不是孤說要保,就保得住的。”寧珣沉沉呼出一口氣,朝中這一陣兒,想要議和的聲勢愈來愈大了。

第二日,銜池先去了一趟東市那家果子鋪,跟青黛碰了一麵,領她去了巷子裏。

有影衛在暗處替她守著,她行事方便不少。

青黛盼她盼了有月餘,一見她麵兒,立刻倒豆子一般:“小姐!奴婢聽小姐的,一直留意著大小姐那兒,結果前些日子竟撞見大小姐在偷偷仿宋夫人的字!”

銜池想起了什麽,心口一滯,不自覺慢了半拍:“仿……字?”

“千真萬確!奴婢還偷偷拿了一封大小姐仿寫的信,藏在自己那兒呢。”青黛看出她臉色不好,忙上前扶了一把。

銜池搖搖頭,一手撐在牆上。

上輩子她收到的宋弄影的書信,直到最後都沒斷過。也正因如此,她從未懷疑過娘的安危。

她……竟連娘的字跡都認不出來?

青黛不知道她心中所想,隻繼續說完:“聽那邊的丫鬟說,大小姐極善臨摹,奴婢拿那封信同宋夫人的字比照過,簡直一模一樣!”

上輩子已經過去了,眼下一切都還來得及。

銜池深呼吸了兩下,才鎮定下來,低聲應道:“我知道了。”

而後便將自己寫給池清萱的信,連同那塊奪月坊的令牌一起交給青黛:“你先去找我娘,讓她把你留在身邊當貼身丫鬟,而後將這兩樣拿給池清萱。”

“這幾日沈世子應當會派人去拿娘給我寫的信,你再將你藏的那封池清萱仿寫的信交給他們。若是後麵被發現,他們問你,那便是弄混了,你也不知道那封信的來曆。”

沈澈上回已經知曉池清萱同熙寧有所往來,既然池清萱自己送上門來,她也不妨再添一把火。

青黛仔細記下,點點頭,沒成想聽到的下一句便是:“以後不必再過來了。”

青黛第一反應是自己做錯了什麽,小心翼翼問:“為什麽?”

銜池另拿了一袋子碎銀和一遝銀票塞到她手中,滿懷歉意:“這幾日安置好你母親同妹妹,最好能托信得過的人照顧。”

她不好說得太直白,隻能這麽叮囑一句。青黛似乎明白過什麽來,卻分毫猶豫都無,一臉視死如歸:“小姐想要奴婢做什麽?”

銜池一愣,反應過來後沒忍住笑出了聲,“想到哪兒去了。回去後你既然跟在了我娘身邊,自然便會有人盯著你,也就不好再見我了。”

她頓了頓,緊緊握住青黛的手:“切記,我娘在哪兒,你便跟著在哪兒。”

她怕娘被“劫走”後,池家遲早會查到青黛身上。既然如此,不如一道去荊州,等一切塵埃落定後,再風風光光回來。

青黛卻以為她是將宋夫人托付給了自己,馬上應道:“小姐放心,奴婢一定會照顧好宋夫人的!”

銜池又囑咐了幾句,便將她送了出去,自己也徑直回了東宮。

她假意投靠東宮的安排,池清萱應是曉得。

於是她那封信寫得半真半假,說自己私下跟沈世子見麵被太子發現,太子疑她仍是有二心,背叛了他,因此冷落了她——她昨日同寧珣吵得那麽厲害,消息這時候想必已經傳到池家了。

但不止如此,太子想查個清楚,不僅想搜她在東宮的住處,還在安排去奪月坊,搜她先前住的那間屋子。

而那間屋子裏,她收著沈家那塊家傳玉佩。

她言辭懇切,說她會盡力拖住太子,求池清萱在太子去奪月坊前,將那塊玉佩拿出來替她收著。不然到時候被太子搜出來,不僅她要被扒一層皮去,更怕是會徹底失去太子信任,那先前安插她進東宮的苦心,就要白費了。

——畢竟在池清萱眼裏,太子並不知曉銜池出身池家,由池清萱替她去收,自然是無跡可尋,太子查無可查。

回了東宮,銜池讓寧珣配合她演的第二場戲,便是在入夜後搜了她那間偏殿。

第二日,又大張旗鼓去了一趟奪月坊。

寧珣沒掩飾身份,奪月坊無人敢攔,他直接便領了一隊東宮的侍衛進了她曾住的那座小樓,冷著臉在門口,任侍衛翻箱倒櫃地翻找。

場麵不太好看,那附近一時也沒人敢上前觸太子的黴頭。

銜池臉色蒼白,亦步亦趨地跟在寧珣身後。

侍衛將屋子翻得太亂,她一不留神被絆得一踉蹌。

在所有人都無暇注意的時候,漠然看著這一切的太子,伸手穩穩扶了她一把。

好在她方才幾乎是貼在他身後跟著,有衣袖掩蓋,這動作也不算明顯。

銜池站穩後,他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她手腕,才收回手。銜池當即退了一步,而後盯著他背影看了半天,百思不得其解——她明明是在他後頭,身形晃那一下本該是看不見的,他怎麽背後也長了眼睛似的。

那屋子搜了半個時辰,幾乎翻了過來。

最後自然是什麽也沒搜出來。

池清萱這一步既然算準了,銜池回去以後便專心等著熙寧郡主那邊傳出動靜來。

——她算得的確不差,池清萱毫無懷疑,接了信的當天,便親自去了奪月坊,替她收了玉佩。

可那塊雙魚玉佩,並沒有如她所願出現在熙寧麵前。

——池清萱托了旁人,將那塊玉佩送進了東宮,遞到了太子手中。

被寧珣差人叫去書房時,她還有些詫然。

畢竟兩人現在還在戲裏——她正被他懷疑著,受盡冷待。

這幾日他都是夜裏來看她一眼就作罷,怎麽會突然在白日裏召她過去?

更何況往前數很長一段時間裏,寧珣都不會召她——他想見她的時候,都是親自過來找她。

銜池心中隱隱不安,推開了書房的門。

寧珣剛從宮中回來沒多久,身上還是皇太子的圓領蟒袍,見她進來,抬眼望過來。

他朝她招了招手,臉上笑意一如往常:“過來。”

見到他的人,銜池安心了些,轉身先將門掩上——因此也就沒看到,他在她轉身那瞬,眼中笑意霎時褪了個幹淨。

作者有話說:

銜池:(提起一口氣)不安。有種他要發瘋的預感。

寧珣:(保持微笑)

銜池:難道是我想多了?(鬆了一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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