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心疼得要命。”◎

她被沈澈送進奪月坊前, 曾跟他要了三個承諾:一是要他照看宋弄影,二是要他許給她世子妃之位,第三個她當時說沒想好, 留了下來。

為了這第二個承諾,沈澈將自小帶在身上的雙魚玉佩給了她,權當定情信物, 也是安她的心——那塊玉是沈家家傳, 意義非同一般。

從池家走前,她為防萬一, 將那塊玉佩帶走, 收在了奪月坊她那間小屋裏。而她手裏又正有奪月坊的令牌,把牌子給池清萱, 她輕易便能替她將那塊玉佩取出來。

池清萱識得沈家的玉佩,必然不會讓她“如願”進鎮國公府的門。她有九成把握, 這塊玉立馬便會出現在熙寧眼前——熙寧本就不是什麽良善之輩,又有太後寵愛無度,隻要熙寧知道有她的存在, 她想嫁給沈澈這條路便斷了。

銜池想著, 依熙寧郡主的性子,雖惦記著二皇子大業未成,不會太聲張,但也絕不會輕易咽下這口氣。

而另一麵,池清萱用了奪月坊那塊令牌,沈澈必然會知情,不管是為了防著熙寧動手也好, 還是為了拿捏她也罷, 她娘都不會繼續留在池家了。

到那時再劫人, 直接送去荊州安頓。

但這些話……她不敢跟寧珣直說。

旁的還好,唯獨那塊玉佩她委實不太好解釋。

罷了,剛安撫好他,要是讓他知道她還跟沈澈要過世子妃的位子,還不定他又會想什麽。

反正那塊玉會落到熙寧郡主手裏,以後也同她沒有幹係了。

銜池撓了撓他掌心,一筆帶過道:“明日我就給我那阿姊傳信,讓她幫我去一趟奪月坊。不過……殿下得陪我做兩場戲。”

寧珣握住她作亂的手,想也沒想應了一聲:“好。”

銜池不動聲色地錯開同他膠粘的視線,心跳突然加快。

好像……有點心虛。

去慈寧宮的路上必然會經過禦花園,但自從小福子臨死前在禦花園跟他見了一麵,又剛好被人撞見後,寧禛對這塊地兒就沒什麽好印象了。

他不由得加快了步子,直到遠遠看見一抹青翠身影踩在宮人的背上,踮著腳笨拙地去夠柳樹上別著的一隻紙鳶。

她身上翠色比枝上新柳還要鮮活幾分,發上釵環的墜珠隨動作輕輕纏在一起,雖同他隔了一段距離,可他就是清晰聽見了珠子的撞擊聲,胸腔似乎都隨之一震。

熙寧不耐煩地甩開念秋戰戰兢兢扶著她的手,兩手並用,眼見著就要碰到紙鳶,忽地那紙鳶離她指尖一遠。

寧禛舉著紙鳶退了一步,翻來覆去地看,笑著問:“多大的人了,還玩這個?”

“你別碰!”熙寧從宮人背上跳下來,兩三個內侍忙不迭過來扶,她卻隻兩步跨到寧禛麵前。寧禛將紙鳶舉高,熙寧拽著他胳膊往下扯,硬是沒扯動他。

寧禛抬頭仔細端詳了那隻紙鳶一眼,“什麽來頭,寶貝成這樣?”

熙寧自然不會搭理他,寧禛習以為常,轉頭掃了她的領頭宮婢念秋一眼。

“二殿下。”念秋規矩行了一禮,又看了自家郡主一眼,見郡主隻一門心思想將紙鳶搶回來,也沒有不讓說的意思,才道:“郡主前幾日聽了本話本子,說……”

她聲音小了一些:“把意中人的名字寫在紙鳶上,飛得越高,便越是能成眷屬。”

寧禛下意識看了那紙鳶一眼。在紙鳶的正中間,有她寫下的簪花小楷,一筆一劃,鄭重其事寫著一個人的名字。

少女心事躍然紙上。

他抓著紙鳶的手一緊,又慢慢鬆下來,胳膊像是泄了氣一般垂下來,將紙鳶遞回給她。

“你碰過了,就不靈了!”

所以方才它卡在柳樹上,她寧可自己抻著胳膊去夠,也不讓宮人動手。

熙寧皺著眉看了一眼被他抓皺的地方,憤憤踩了他一腳:“我不要了!”

寧禛分毫沒惱,隻笑了兩聲,他一抬手,自有宮人上前將紙鳶拿走。

她發上落了一片柳絮。

他伸手去捏,“啪”一聲,被她打了下來。

“你又幹什麽?!”她那雙杏眼裏的煩躁幾乎要溢出來,隨侍在側的宮人皆跪了下去——郡主心情不好的時候,倒黴的往往是他們。

寧禛環視了一圈,慢慢吐出一口氣。

鬼使神差般,他開口:“阿澈不會喜歡你這樣。”

她正要走開的步子生生一頓,回過頭警覺問道:“子安喜歡什麽樣子的?”

寧禛走到她身前。

其實她在沈澈麵前,也不是這副模樣。

有沈澈在的時候,她溫婉大方,進退有度,端的是能做當家主母的樣子——雖偽裝得蹩腳,但她也盡力了。

她以為自己裝得很好,隻是因為沈澈沒有將目光停在她身上罷了。她什麽樣子,沈澈根本不在乎。

其實他也不在乎。但他的不在乎,和阿澈的不在乎,不是同樣的。

寧禛伸手,終於將她發上那片柳絮拂下去。

熙寧睜圓了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他,他卻隻低頭看著她笑,半晌才道:“我可不知道。”

他話音剛落,熙寧便憤而轉身,步子又穩又快,卻沒兩步便被他追了上來,“慢點兒,摔了怎麽辦,正好我也要去皇祖母那兒……”

“路這麽寬,你離我遠點兒!”

熙寧剛推了他一把,便見寧勉從不遠處徐徐走近,身邊兒跟著的內侍手裏捧著什麽。

她去打寧禛的手便停了下來——四皇子麵前,她還是會給寧禛兩分麵子的。

她草草行了一禮,在慈寧宮的地界上,寧勉不敢受,又還了一禮。

寧禛上前一步,朗聲開口:“四弟?這倒是巧了。”

“二皇兄。”寧勉停下步子,等他先行。

他卻徑直走到寧勉身邊兒的內侍跟前,看了托盤一眼:“四弟這是?”

寧勉幹脆將托盤上的盒子打開,“皇祖母前些日子說夜裏多夢,總驚醒,母妃粗通藥理,便配了這藥枕,想著皇祖母能好眠一些。”

寧禛瞥了一眼便收回視線來,意味深長:“四弟好孝心。”

“我才識淺薄,比不得二皇兄,既然朝政上不能為父皇分憂,便多在這些瑣事上盡心罷了。”

他這話顯然取悅了寧禛。寧禛笑著拍了拍他的肩,沒再細究,轉身同熙寧先走了。

等他們走遠,寧勉身邊的內侍才啐了一口:“二殿下欺人太甚!每回碰上,都要折殿下幾句才罷休……”

寧勉不以為意地將盒子重新蓋好,一派雲淡風輕:“嘴上讓二皇兄幾句,就能少一場紛爭,何樂而不為?”

東宮。

書房突然好大一聲響動,緊接著便是書冊被掃落在地的動靜,夾雜著摔了幾樣東西。

外頭的宮人皆是一震。

關門的時候殿下還同那位宋姑娘柔情蜜意著,也就過去半個時辰,裏麵怎麽會鬧成這樣?

似是驗證她們猜想一般,殿下沉聲喝了一句什麽,緊接著宋姑娘便被推出了門——她退了好幾步才堪堪穩住身形,腳邊“咚”一聲,被砸了東西出來。

東宮上下有些年沒見殿下發這麽大脾氣了,也從未見過宋姑娘受此冷待,一時竟有些無所適從。

她倚在門上,哭得梨花帶雨,迭聲喚“殿下”,間或有幾句“知道錯了”,聽得人心都要碎了。

唯獨哭不動裏頭那位。

蟬衣聞訊沒多久便趕了過來,可任她怎麽勸,都愣是沒把人勸離一步。

黃昏時分,銜池嗓子都哭啞了,才像是終於放棄,抽抽噎噎著回了偏殿。

一路上蟬衣不住地問她方才在書房到底是怎麽了,她隻疲憊地擺了擺手——戲是假的,可哭是真哭。她哭累了,現在一個字都不想說。

但這情景落入有心人眼中,便不是一回事兒了。

晚膳她用得也不多,蟬衣半哄半勸著,讓她在睡前喝下了一盞梨湯。

蟬衣本要守在外間,她紅著眼說想自己待一晚上,才讓蟬衣退了出去。

寢殿的燈燭全滅,隻一點月色照人。一片靜謐中,突然有人悄無聲息地掀開了她的床帳——銜池下意識的驚呼被一隻寬厚手掌捂住,來人嫻熟將她鎖進懷裏,“噓”了一聲。

“放心不下你,過來看看。”

也不算意外——她將蟬衣支走,就是猜到寧珣夜裏會摸過來。

隻是哭得久了,沒多少精神,難免神色懨懨,銜池往後靠坐著,任他握住足踝,將足衣褪去。

他掌中熱量慢慢侵染過來,寧珣借著月色細細看了一遍,“可有哪兒傷著了?”

他扔出來的是方硯台——厚實,摔不碎,不會迸著她,看著是扔在她腳邊動靜不小,其實分毫沒挨上她。

饒是這樣,也不能完全放心。

銜池另隻腳踩著他虎口,一蹬一推,將被他握著的足踝解救出來,玉白足尖緊接著便抵在他心口,慢慢磨了一下:“殿下好狠的心。”

她嗓音還是略有些喑啞,沾著濕意:“我哭了那麽久,殿下隻聽著,安坐如山,可見是半點都不心疼。”

寧珣一時想笑,她倒打一耙的本事倒是日益見長——分明是她囑咐他千萬沉得住氣,好好待在書房裏。

他握住她抵著他心口的那隻足,卻沒拿下來,隻在她足心一按,看她腳趾霎時蜷起,嗓音低沉:“心疼得要命。”

作者有話說:

銜池:你待會要blabla罵我一頓,然後再blabla凶一點狠一點把我推出去,最後我哭的時候最好嫌我煩把我趕走……好!開始!

寧珣:(跳過罵)(推了一下,但沒站穩完全是她自己發揮)(怕看見她哭會演不下去,所以幹脆把自己釘在書房)

銜池:(因此一直在哭)(算了哭不出來他,累了,自己回去)

銜池:好,他根本不愛我,我哭了他都無動於衷的。

寧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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