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一生這麽長,該相見的人,總會有機會見上。◎

她進來時沒關門, 書房的門半開半掩,外頭還有等著伺候的宮人,規矩低著頭不敢往裏看。

銜池“嗚”了兩聲, 伸手推他肩,兩隻腕子被他絞到身後單手握住,整個人便完全陷進了他懷裏。

她被他吻得迷迷糊糊, 一旁小香爐裏的龍涎香燃著, 隨他的氣息侵入她四肢百骸。

他留給她短暫喘息的間隙,銜池及時出聲:“殿下, 門……”

有她這一句, 自然便有耳力好又有眼力見兒的宮人上前將門掩上。

寧珣頭也沒抬,隻繼續將她的話音吮得細碎到發不出一個整音。

良久, 她被他從書案上抱下去,軟在他臂彎, 發上釵環不知何時盡褪下去,烏發散落,被他以手作梳, 有一下沒一下地慢慢梳開。

他那件袍子上濕了一塊, 玄底的袍子,洇開那一團便分外明顯。

銜池盯著地上被掃下來的書冊看了半晌,才緩緩回過神來。

他抱著她去倒了一盞熱茶,喂到她嘴邊,銜池忿忿喝下去,心裏嘀咕著他是哪隻醋壇子成的精。

偏偏從他話音裏還聽不出介懷,公事公辦一般:“既然把他穩下了, 打算什麽時候動手?”

銜池渾身犯懶, 掛在他身上, 支使他去拿另一側的果子——他雖沒有在書房裏吃東西的習慣,但她有,後來不管她過不過來,書房裏總備著茶食。

聽寧珣說起正事,她來了幾分精神,坐直道:“自然越快越好,最好是趁他還沒反應過來。”

她隻是一時唬住了沈澈,到底能唬多久,她心裏也沒有底。

——翻來覆去就那幾句話,她這回唬得住,下回必然就不管用了。

寧珣微微頜首,“荊州那邊已經準備好了,隨時都可以。”

上回銜池對他說不想讓宋弄影再留在京中,怕日後會有顧不上的時候,在京中總歸牽絆多一些,不如送去一個沈澈和池家找不到的地方。

思來想去,最後定了荊州。

寧珣的外祖父當年就是被外放到了荊州,幾個舅舅也跟了過去,這些年也算在荊州紮下了根。

等劫走宋弄影後,即便沈澈猜得出人被送去了荊州,手也伸不了那麽長。

半個多月前寧珣就派了信得過的人去荊州,帶了他的親筆書信交給舅舅,讓他照應著,又假托他人之名在荊州置辦了宅子,用的婢女和護院都查了底細,郎中也是從京中請過去的聖手,日後專職給宋弄影調理,確保萬無一失。

荊州那邊也詫然,鮮少見太子對什麽人什麽事如此上心,破天荒地碰上一次,自然隻能更盡心。

剛傳回來的信兒,一切都置辦齊了,隻等人住進去了。

“這麽快?”銜池眼神一亮,“那就隻等沈澈主動將娘送出池家了。”

她話音剛落,箍在她腰間的手便一緊。

她不明所以抬頭,對上寧珣無聲控訴的一雙眼。

銜池一時啞然。

……她隻是叫了沈澈的名字而已。

既然叫名字不行,她試探著問:“沈世子?”

寧珣閉了閉眼,呼吸發沉:“是該盡快。”

“此間事了,你就可以徹底同他斷了聯係。也就不必再提他了。”

他睜開眼,似笑非笑看她,略顯刻意地多問了一句:“對不對?”

她除了說對還能說什麽?

所以偏沒答他的話,隻倏地湊近他,眨了眨眼:“殿下這麽介意,難不成——是吃味兒了?”

她離他很近,鼻尖幾乎碰在一起,呼吸交纏,直直望進他眼底,不放過他任何情緒。

她預想的慌亂、羞赧一類的情緒一概沒看到,反被他抬手扣住了後頸,他坦然回望她,話音帶笑:“何止。”

他揉了一下她後頸,與她額頭相貼,聲音低沉:“我嫉妒他,偶爾想起來,就嫉妒得發瘋。”

銜池愣了愣,“嫉妒他什麽?”

“嫉妒他,那麽早就能遇見你。而我能遇見你,全靠他心念這一動。”

他有時會想,如果沈澈沒動讓她進京入東宮的念頭,她便會一直留在江南,興許他這輩子都見不到她。

即便送來了,隻要他再猶豫一分,或是她再退卻一步,兩人怕是也不會有今日。

他們之間,想要錯開,實在太容易。

銜池慢慢搖頭,撫住他側臉,抬頭吻在他眉心。

香爐煙霧嫋嫋,被她動作間帶起的風吹偏了一點兒,卻仍是蒸騰著向上,再散開。

“不會。就算沒有他,我也會遇見殿下。”

興許是池立誠因為別的事安排她進京,大概會是她的婚事,她去護國寺求姻緣的夜裏,會不期然撞見他;也興許她留在了江南,直到他於某日南巡,人潮人海中,會遠遠望見她。

一生這麽長,該相見的人,總會有機會見上。

雲鸞宮。

身著絳紫色宮裝的女子正對鏡細細描眉,四十上下的年紀,卻分毫不顯老態,鏡中映出的麵容昳麗,一如多年前。

“母妃。”

寧禛在她身後行禮,她隻從鏡中看了他一眼,便繼續描眉。

寧禛見狀,給侍立一側的宮婢使了個眼色,讓她們退下去,自己湊上前去替她捶腿,眼巴巴看著她:“母妃,我錯了。”

嫻貴妃這才將手中螺黛拋回妝奩,冷哼了一聲,“本宮沒你這麽蠢的兒子。”

“春獵行刺真不是我做的,父皇不信便罷了,母妃怎麽也不信我?”

嫻貴妃將他的手從她膝上掃下去,“即便平日裏你父皇再寵著你,敢在你父皇眼皮子底下行刺,若非太後出麵替你說了幾句話,你以為你這時候會在哪兒?”

春獵回宮後,聖人便一次也沒來過雲鸞宮。

寧禛自然知道。

春獵最後那幾日,父皇對他還算寬仁,讓他有時間布置好後路,可回宮後一直到現在,父皇便再沒給過他一個好臉。

若不是瓊林宴在即,因著今歲得了好些青年才俊,父皇的心情也雲銷雨霽,他甚至還不敢來母妃宮中。

嫻貴妃歎了口氣,“多去看看你皇祖母。事已至此,母妃這兒也幫不上你什麽,還是得你皇祖母開口才管用。”

她確實是形同附後,這些年來也寵冠六宮,可牽涉到前朝的事兒,她半分碰不得。

在聖人還在裝瘋賣傻,當毫不起眼的七皇子時,鎮國公府便已如日中天。攜了開國功勳的爵位世襲下來,到她父親時,鎮國公手上掌了大周近半數兵權。

後來聖人登基,頭一回逆了朝臣的意,便是立了區區一個戶部侍郎的女兒為後。聖人借此立威,於是她隻能以妃位入宮,居眾妃之首。雖不及皇後,可聖人也不曾冷落了她,細論起來,聖人對她的恩寵不比皇後少多少。

父親日夜盼著她能誕下皇長子,一直盼到皇後誕下了寧珣。

那段時間正逢朝野動**,父親似乎明白了什麽,沒多久,便以年老體衰不堪重任為由,將兵權盡數交回。

不知是不是巧合,很快她便被診出有孕,順利誕下寧禛。

沒幾年,父親因病而逝,她的嫡親弟弟襲了爵位。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鎮國公府累世功勳,即便沒了兵權,也不是空架子。

再後來,皇後失寵,太子失勢被逼入邊疆,寧禛霎時便脫穎而出。

以鎮國公府如今在朝中的影響,扶寧禛上位,不算難事。

寧禛猶在辯解:“但這回真不是我……”

嫻貴妃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一眼,“母妃知道。”

上回小福子一案吃虧後,禛兒已經收斂了不少,至少不會行事這麽衝動。何況春獵時沈澈也在,怎麽也能把禛兒攔下來。

“但母妃知道有什麽用?即便是太子的苦肉計,最後被推到明麵兒上的,不還是你?你父皇不會信。”

寧禛遲疑了片刻,“父皇不信,皇祖母便能信了?”

嫻貴妃戳了他一指頭,“太後若是不信你,熙寧總該替你說幾句話吧?”

在太後跟前,誰說話能有熙寧郡主說話管用?

思及此,她頗有些惋惜地搖了搖頭,“隻可惜太後還想再留熙寧兩年。”

“你和熙寧一同長大,情分也深,太後本就對太子不冷不熱的,你要是能娶了熙寧,將來大有裨益。”

她算盤打得響亮,熙寧再怎麽風光,也不過一介孤女,太後總歸上了年歲,奪嫡路上能給寧禛庇護,但真論及日後,太後能護熙寧幾時?到時候還不必怕外戚幹政。

寧禛聽了她這話,臉上的笑卻一時僵住了。

在母妃意識到之前,他退了兩步行禮,幹脆道:“兒子這就去慈寧宮。”

東宮書房。

寧珣問起她,想沒想好怎麽激沈澈將人從池家送出來——她若不知如何下手,便交給他去做。

銜池本張開五指同他比著手掌大小,聞言一下扣入他指縫間,“想好了。這事兒殿下插不了手,若殿下動手,他怕是會想到我們在激他。要是我親自去做,他也會生疑。”

她雖然是暫時穩住了沈澈,但她先前幾次偏向寧珣偏得太過明顯,這時候再讓沈澈察覺到一絲不對勁,謹慎起見,他怕是會按兵不動。

“在池家,我還有個姊姊。”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3-09-01 21:26:05~2023-09-02 23:58:0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耶耶耶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孤月團子 4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