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我長大了,再也不和你搶東西了。”◎

無論過往如何, 隻要他夠能想開就好。

隻要他願意和他的哥哥和睦共處就好。

司徒朝暮在心裏舒了口氣,隨即展顏一笑,大方得體地對宋熙臨說了聲:“你和你哥聊吧,都快十二點了, 我去給你們做飯。”

既然他承認、接納了她是他的嫂子, 那麽她也願意放下過往恩怨, 當個合格的嫂子,熱情從容地去接待他、照顧他。

誰知, 宋熙臨竟回了聲:“我想吃我哥做的飯。”話音還沒落呢,他就看向了顧晚風,眉梢微微一挑, 素來沉靜溫潤的眼神中竟透出來了些許孩童般的耍賴勁兒, “可以麽?”

顧晚風笑答:“當然可以。”

即便阿臨不提這個要求, 他也是打算著親手給自己弟弟做頓飯吃的, 就連做午飯用的食材都已經準備好了,今天一大早去菜市場買的最新鮮的肉菜。

廚房和客廳是連在一起的, 相當寬敞。

顧晚風先將雞湯給燉上了,然後就開始包包子,司徒朝暮和宋熙臨給他打下手。

實木餐桌的裏側緊鄰著一扇潔淨開闊的半落地窗,從窗外照耀進來的陽光絢麗明媚, 溫柔又大方地給屋內的一切都鍍上了一層毛茸茸的金邊。

顧晚風一共準備了兩種餡兒,一葷一素:紅油醬肉和韭菜蝦仁雞蛋。

三人原本的工序是顧晚風擀皮兒, 司徒朝暮包, 宋熙臨這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在一邊兒湊熱鬧。顧晚風怕自己弟弟無聊,還專門揪了一塊兒麵團讓他玩。

但後來由於顧晚風的擀的皮兒實在是太大了, 大到司徒朝暮一隻手根本撐不住, 於是乎, 最新工序就變成了:顧晚風和司徒朝暮各擀各的皮兒,各包各的包子。顧晚風負責包肉餡兒,司徒朝暮負責包素餡兒,宋少爺則是始終在一邊兒湊熱鬧。

可能是覺得麵團實在是沒有什麽玩兒的了,於是乎,宋少爺主動提出自己也想試著包一個包子。

顧晚風倒是縱容自己的弟弟,直接把自己的擀麵杖遞給了他,然後又把司徒朝暮手中的那個擀麵杖要了過來,親自示範、一步步地教弟弟怎麽擀皮兒怎麽包,細致又耐心。

哥哥做一步,宋熙臨就跟著學一步。哥哥包好了一個皮兒薄餡兒厚的渾圓大包子,他包好了一個皮兒厚餡兒薄的畸形燒賣,捏出來的褶皺沒有一道是柔軟流暢的,乍一看是一堆擠在一起的麵坨,仔細一看還不如乍一看。

被迫觀摩學習的司徒朝暮心想:這包子,真是一看就出自大少爺之手,不食人間煙火的很。

賣相如此之差,宋熙臨自己臉上都有些掛不住了,更不好意思讓兄嫂吃自己包的醜包子:“我包的我自己吃。”

顧晚風卻溫聲回了句:“沒關係,你隨便包,我負責吃。”

宋熙臨笑著回:“那你可能根本咬不到幾口餡兒。”

顧晚風渾不在意:“就當吃花卷了。”

宋熙臨又笑了,由衷而發地快樂和輕鬆,像是又過上了小時候每天都受哥哥保護庇佑的自由自在的日子。

他們兄弟倆在一邊其樂融融,司徒朝暮心裏卻酸的要命:好,好好好,我就知道你顧晚風最愛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弟!

但是當著你弟的麵,我就不找你的麻煩了,等你弟走了再說。

哼!

包子包好,上大鍋蒸,與此同時,雞湯也燉好了。

顧晚風將軟爛鮮香的雞肉撈了出來,撕成了雞絲,用金燦燦的雞湯做了幾碗青菜雞絲麵,又煎了幾個雞蛋,鋪在了湯麵上。

這頓午飯,宋熙臨吃得特別香,仿佛是他近二十年來吃得最好吃的一頓飯。

哥哥做飯的味道,和媽媽一模一樣。

宋熙臨一口氣吃了兩碗麵,兩個包子。顧晚風意外又驚喜,將剛煮好的第二碗麵放到宋熙臨麵前時,還相當欣慰地說了句:“現在比小時候能吃多了。”

宋熙臨卻回了句:“也隻才剛達到你小時候的量而已。”

司徒朝暮實實在在地被他這句話給驚到了:“啊?他小時候就那麽能吃?”

不等宋熙臨開口呢,顧晚風就趕忙說了句:“對啊,我不是早就跟你說過麽?”言語之間,欲蓋彌彰的意味濃厚。

司徒朝暮卻一點兒麵子都沒給他留:“你跟我說的是你一頓隻吃兩個大包子,可沒說還有兩碗麵呀!”

顧晚風:“……”

宋熙臨忍俊不禁,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哥哥的偽裝:“他何止是兩個包子兩碗麵,中途還要千方百計地騙爸媽給他吃加餐。”

顧晚風的臉上徹底掛不住了:“你別再說……”然而還不得他把話說完呢,司徒朝暮就用手捂住了他的嘴,求知若渴地發問:“為什麽要騙?”

宋熙臨絲毫不顧及他哥的死活,洋洋灑灑地回答:“因為他吃得多,爸媽怕他積食發燒,但他的胃裏麵好像有一頭怪獸,不管吃多少都能消化得了,出門瘋跑兩圈就又餓了。但有時候也不是真的餓了,而是饞了,然後就跑回家跟爸媽說,是我餓了想吃東西了,讓他回家拿。十次裏麵有八次,我都不知道爸媽到底給了他什麽好吃的,反正還沒到我麵前呢他就自己吃完了,剩下兩次拿來的東西全是我不愛吃的,到最後還是進了他的肚子裏。”

顧晚風:“……”

司徒朝暮又驚奇又想笑,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的男朋友:“你小時候就這麽奸詐了?”

“可不是麽!”宋熙臨搶答,言語間譴責和幽怨的意味濃厚,“每次都是他顧晚風出餿主意帶頭調皮搗蛋闖禍,可到最後被連累挨罰的人卻總是我!”

“嘖嘖嘖嘖……”司徒朝暮單手支頤,一邊搖頭一邊情不自禁地感慨,“你真的是親哥,不是親哥都幹不出來這種缺德事兒。”

就像是裴星銘一樣,大事兒上總是很護著她,一到無關痛癢的小事兒上就開始往死裏缺德,每每都氣得她牙癢癢,恨不得咬死他。

顧晚風的臉上徹底掛不住了,又氣又無奈地瞧向了自己弟弟,沒好氣地說了聲:“少說兩句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宋熙臨卻將眉梢一挑,理直氣壯:“有嫂子在,還不能讓我訴訴苦麽?”

“當然可以!”司徒朝暮搶先一步開了口,大義淩然、公正嚴明地很,“你隨便訴苦,我替你撐腰!”

顧晚風哭笑不得。

這天下午,三人聚在一起,絮絮叨叨、不厭其煩地聊了好幾個小時。主要是他們弟兄兩人在說,在互相闡述這些年的過往經曆,亦或是笑著談及兒時。司徒朝暮在一旁聆聽,間或起來去給他們倆洗點水果、泡杯茶。

日頭逐漸西斜,時光催人。

悲歡離合總有時,散了才有合,合了就有散。

眼瞧著時間也不早了,宋熙臨忽然對顧晚風說了聲:“哥,能給我十塊錢麽?”

“嗯?”顧晚風都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奇怪要求給弄懵了,“當然可以,你隻要十塊錢麽?”

宋熙臨點頭:“嗯,來的時候看到你們村裏有間小賣鋪,我想去買個冰淇淋吃。”

像是個小孩子。

顧晚風歎息一笑,起身從凳子上站了起來:“走,我帶你去買。”

司徒朝暮給宋熙臨當了多年的秘書,職業敏感度還是有的,她第一時間就意識到了宋熙臨想去買冰淇淋吃得行為一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很有可能是想單獨和自己的哥哥說幾句話。

於是乎,她立即說了聲:“那你倆去吧,我剛好把東西收拾一下。”

顧晚風可能也感知到了什麽,沒提出要她跟著,隻回了句:“放著吧,不用管,回來我收拾。”

這一下午他們仨聊的挺嗨,連窩都沒挪,一直坐在餐桌邊,桌麵始終保持著用餐過後的杯盤狼藉狀。廚房的灶台和水池裏也是一樣的擁擠混亂,堆滿了鍋碗瓢盆。

司徒朝暮無奈一笑:“行了你就別管我了,趕緊帶著你弟去買冰淇淋吧,一會兒太陽就下山了。”

她向來是通透且體貼的。

顧晚風輕輕點了點頭,沒再多言,帶著宋熙臨出了門。

前往村裏小賣鋪的路上,兄弟倆遇到了不少收工回家的清渠村村民。麵對著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村民們無一不驚奇震動。不少人見了顧晚風都會主動打招呼,先熱情地喊一聲:“顧師父。”然後再好奇地打探一句,“這位是誰呀?”

每當這時,顧晚風都會欣然地揚起唇畔,很驕傲地回答一聲:“我弟弟。”

宋熙臨能夠清楚地感知到哥哥的驕傲和哥哥對他的疼愛。

手足情深這四個字,重過山,深及海。是父親的期許,也是母親的遺憾。

他不該再執拗了。

他應該好好地對待他的哥哥。

已經入了夏,兩台冰櫃全部擺放在小賣鋪門口,透明玻璃門下方堆滿了花花綠綠的冰淇淋。

“看看你想吃什麽?”顧晚風問宋熙臨。

宋熙臨卻反問了一句:“你還喜歡吃大白兔麽?”

顧晚風怔了一下,然後,回了句:“喜歡。”

然而冰櫃中卻隻剩下了最後一支大白兔冰淇淋。

宋熙臨推開了櫃門,毫不意外地將最後一支大白兔冰淇淋從冰櫃裏麵拿出了出來,就過往無數次一樣,哥哥喜歡什麽,他就喜歡什麽;哥哥想要的東西,他都想要;哥哥讓他了他就滿足接受,哥哥不讓給他他就霸道橫搶。

但這一次,宋熙臨卻主動將這支碩果僅存的大白兔冰淇淋遞給了顧晚風,牽唇一笑,朗聲道:“我長大了,再也不和你搶東西了。”

顧晚風再度怔住了,不解又驚訝地看著自己的弟弟。

宋熙臨卻歎了口氣,不滿地說:“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都說了,我長大了,該懂事兒了。”

顧晚風一言不發地看了他許久,才緩而重地點了點頭,欣然地從弟弟手中接過了那支大白兔冰淇淋,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說:“你突然這麽懂事,還讓我有些不習慣。”

宋熙臨雙手插兜,無奈歎道:“不懂事不行,反正你也不會讓給我。”

顧晚風:“……”

他當然明白自己弟弟的意思。

但是,其他都可以,唯獨那個人不行。

緊接著,宋熙臨的神色突然嚴肅了起來,認真而鄭重地看著顧晚風,一字一句地叮囑:“哥,你已經有家了,以後不要再參與任何一樁和宋家有關的事情了,不然你的愛人和家人勢必都會受到牽連。”

縱使他今天才剛剛從險境中脫身,並不清楚在他被關押的那半個月裏到底發生過什麽,但他並不是個傻子,稍一細想,就能夠猜到哥哥一定舍身其中了,不然宋家早亂套了,他絕對不會這麽快得就脫險。

隨後,宋熙臨又對顧晚風透了個底:“宋青鬆此番來東輔,並非他主動出擊,而是宋家故意流露出破綻特意引他來的。他是爺爺心中的一根刺,也是整個宋氏集團的心頭大患。如今他已東山再起,若是不及時連根拔除,日後勢必會成長為宋家的勁敵,會給宋家帶來滅頂之災。”

顧晚風終於明白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東輔是一張大網,是宋家特意為宋青鬆挖掘設置的陷阱。

宋家要圍剿宋青鬆。隻是沒想到,宋青鬆的爪牙確實淩厲,差點兒讓宋家吃了啞巴虧。

顧晚風歎了口氣:“其他人我都可以不管,但你是我弟弟,宋青鬆要是想害你,我不可能置之不理。”他堅決又無奈地說,“媽臨終前,最放心不下的也是你。”

宋熙臨卻說:“哥,不用操心那麽多,我說過了,我已經長大了。”他又信誓旦旦地向顧晚風保證,“我已經有了十足地把握去對付宋青鬆。宋家也絕不打無準備之仗。”

顧晚風的態度也很強硬:“你就算是長到一百歲,也是我的弟弟。”

宋熙臨輕歎口氣,沒再多言,卻相當叛逆地在心裏回了句:就你愛操心。憑我這幅身子骨,能活到一百歲是你做夢。

買完冰淇淋之後,倆人就返回了顧晚風的小院。臨走前,顧晚風也沒忘了給司徒朝暮帶一根她愛吃的冰淇淋回去。

夜幕降臨,顧晚風本是想留弟弟在家中吃晚飯,然而宋熙臨終究是宋家長孫,是集團的繼承人,總是不能夠時時刻刻地隨心所欲。他還要回家、回公司,收拾過去半個月擱置的殘局。

司機一直在門口等候著他。

顧晚風和司徒朝暮一起將他送出了院門。

上車之後,宋熙臨降下了車窗,對司徒朝暮說了聲:“給我訂一張明早出發去C市的機票。”

這又是回歸上司和下屬的關係了。

司徒朝暮立即回歸了工作狀態:“好的,宋總。”又詢問了句,“回來的票訂麽?”

宋熙臨言簡意賅:“不用。”隨即,又說了句,“從明天開始就不用來公司了。”

“啊?”司徒朝暮都懵了,還以為自己被開除了,“為、為什麽呀?”

主動辭職是一回事兒,被炒魷魚可又是另一回事兒了!

好在,宋熙臨解釋了一句:“近期情況特殊,安全起見,你還是避避風頭吧。”

司徒朝暮了然,他口中的“情況特殊”指的是宋青鬆。

她是顧晚風的女朋友,還是宋熙臨的秘書,要是不避避風頭,宋青鬆遲早會拿她開刀。

司徒朝暮了然,感激地點了點頭,回了聲:“謝謝。”

“應該的。”宋熙臨沒再對她多言,繼而又看向了自己的哥哥,道了聲,“哥,我走了。”

顧晚風點頭,殷切交代道:“以後常來,這裏就是你家。”卻還是不放心,又嚴肅叮囑了一聲,“遇到自己解決不了的問題,一定要及時給我打電話,我是你哥!”

宋熙臨無奈一笑:“知道了。”然後就像是個不耐大人嘮叨的小孩子似的催促自己的司機,“快開車,耳朵都要磨出繭子了。”又沒好氣地嘀咕了一句,“才二十來歲就那麽囉嗦,老了可怎麽辦?孫子孫女都要煩死你。”

顧晚風:“……”

司徒朝暮忍俊不禁,哈哈大笑。但她也不得不承認,這世上好像還隻有他弟弟能治得了他。

黑色的邁巴赫在夜幕中漸行漸遠,直至車燈徹底泯滅在黑暗中,顧晚風才將依依不舍的目光收回,歎了口氣:“真是長大了,翅膀硬了。”

司徒朝暮哭笑不得:“知道的那是你弟,不知道的還以為那是兒子呢。”

顧晚風:“長兄如父。”

司徒朝暮:“……”

好,好好好,知道你有多愛你弟了。

她不服氣地翻了個白眼:“你就是愛瞎操心,他都二十好幾快三十的人了,還用得著別人替他操心?”像是為了證明自己說的話絕對正確,她又擺出來了一個事實,“你知不知道,他那麽熱衷於去C市,是因為什麽?”

顧晚風:“不是工作?”

司徒朝暮緩緩搖頭:“No、No、No、C市雖然有集團的分公司在,但工作並不是他熱衷於去C市的主要原因,工作隻是他的偽裝。”隨後,司徒朝暮又高深莫測地說了句,“我可以這麽說,全世界隻有我一個人知道你弟去C市是為了什麽?”

因為她是宋熙臨的私人秘書,全權負責著他的行程安排,有些事,縱使宋熙臨不告訴她,她也能夠猜到。

顧晚風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微微皺眉,忐忑不安:“為了、什麽?”

“這可是超級大秘密,一般人我不會輕易說的,但你不是一般人,你是我的小寶貝,所以……”

“所以什麽?”顧晚風急不可耐。

司徒朝暮直接獅子大開口:“隻需要給我轉一千九百九十九,我就可以給你走後門,告訴你鮮為人知的寶貴真相!”

顧晚風:“……”

這不是走後門,是殺熟。

但他甘願被老婆“殺”。

回到家中後,顧晚風就給司徒朝暮轉了兩千塊錢,然後換來了一條讓他震驚不已的消息:宋熙臨那麽熱衷於去C市,很有可能是因為他偷偷在那裏養了一個女人。

其實司徒朝暮對自己的這個猜測沒什麽太大的把握,但是,女人的第六感告訴她,八九不離十。

這可愁壞了顧晚風。再怎麽說,阿臨都已經和馮家女訂婚了呀,又在外麵養個女人像什麽話?成何體統?

顧師父的思想依舊是如此的規矩保守,堅定不移地信奉著他心中的神山與神明,篤定信奉一生一世一雙人。

他還很想去向自己弟弟求證這件事是不是真的,又不好意思開口,畢竟,這是弟弟的私生活。

在顧晚風的這種愁苦擰巴中,日子一天天的過去了。不過司徒朝暮卻覺得這一段日子過得順當極了,既沒有宋家人來叨擾,也沒有被宋青鬆針對,一切都風平浪靜的。

然而這種平靜持續了還不到一個月,就又有一樁爆炸性的新聞傳來了——

周唯月和李之橋領證了,並且馬上就要和他一起去M國定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