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我師父從來不近女色,到現在還是童男子呢!”◎

這間臥室的麵積很大, 四方端正,窗明幾淨,清一色的實木家具,所有生活用品都歸納得整整齊齊, 光線還十分明亮, 令人隻要看上一眼就能夠產生一股放鬆的舒適感, 仿若倦鳥歸林,徹底告別了繁華大都市的喧囂與吵鬧。

空氣中還彌漫著一股淡雅佛係的熏香味。

靠內牆的位置擺放著一張中式的實木雙人床, 上麵鋪著幹淨柔軟的青灰色亞麻布四件套床品。

顧晚風直接將司徒朝暮放到了床邊,然後朝著對麵靠窗的實木衣櫃走了過去,打開櫃門, 從裏麵拿出來了一雙嶄新的男士襪子。

司徒朝暮原本是想盤著腿坐**的, 鞋都脫了, 才突然意識到這裏不是自己家, 又趕緊把腳放下了下來,規規矩矩地挨著床邊坐, 絕不逾越半步。

顧晚風回來之後,遲疑了片刻,然後半蹲在了司徒朝暮的麵前,抬眸瞧著她, 輕聲詢問:“是我幫你穿,還是你自己穿?”

司徒朝暮一愣, 怪不好意思的, 一邊急切擺手一邊搖頭:“不用你,不用你!我自己穿就行!”說著, 就把自己的右腿翹到了左腿膝蓋上, 然後朝著顧晚風伸出了手, 問他要襪子。

顧晚風沉默片刻:“不是腿麻了麽?一點都不能動了?”

司徒朝暮:“……”啊,這、這這這……這可怎麽辦啊?

編一個謊話,就必須用一百個謊言去圓。

為了證明自己絕對不是為了占他便宜所以才裝腿麻的女流氓,司徒朝暮默默地放下了自己的右腿,然後扭扭捏捏地回了句:“哎呀,你說的對,我都忘了,腿還麻著呢。”

顧晚風:“……”事實向他證明,千萬不要好奇地去探究女流氓的底線,因為她根本就沒有底線。

顧晚風歎息一笑,低下了頭,開始幫她穿襪子。

這時司徒朝暮才問了一句:“剛才那個戴眼鏡兒的大胡子大叔是誰呀?看起來好眼熟呀。”

就是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在哪見過了。

顧晚風一邊低頭給她穿襪子一邊回答:“李平生,一個導演。”

“李平生?真的是李平生?”司徒朝暮都驚呆了,“你竟然還認識李平生?”

那可是電影圈裏麵舉足輕重的大導演啊,不計其數的演員哪怕擠破腦袋也想去參演他導的片子!

對了,《刀影》這部片的導演就是李平生。

雖然男主角的演技一般,但李平生的業務能力是真的強,七十分的演技也能讓他給**出一百分的效果,外加這部戲的劇本是真的硬核,打戲部分更是精彩跌宕氣勢十足,看得人欲罷不能,所以正片上映後票房回饋出奇的好,一躍成為了國產武俠片的經典之作,連帶著一眾主演們都跟著升咖了。

然而思及至此,司徒朝暮又突然反應過來了什麽,連忙詢問:“等等,你剛才說你剛到錢塘的時候為了賺錢所以去影視城當群演了,該不會是去《刀影》劇組給男主當替身了吧?”

顧晚風一怔,詫異抬頭:“你怎麽知道?”多年以來,除了當初那個劇組裏麵的人,再無其他人知曉這件事了。

司徒朝暮不好意思回答說是因為她覺得男主角的背影和他像,所以翻來覆去地把那部片子看了一百遍,於是便聰明地采取了顧左右而言其他的回答方式:“你別管我是怎麽知道的,先回答我片尾為什麽沒有你的名字?”

顧晚風也不傻,瞬即就明白了前因後果,卻沒有說破,免得她臉上掛不住,隻是按照她的要求回答問題:“換錢了。”他既沒有遮掩自己當初的潦倒與窘境,也沒有美化自己對錢的需求,坦率又坦然地回答,“一個名字,兩萬,足夠我和毛三在錢塘生活數個月,我覺得很值。”

意料之外,卻又是情理之中。

司徒朝暮的鼻尖猛然一酸,心又開始疼了起來。

那年的他隻有十八、九歲,卻要日日夜夜為了生計而奔波勞碌,又人微言輕,在利欲熏心的名利場中,連個名字都留不下。

區區兩萬塊錢,就能買斷他所有的功勞與付出,徹底抹消他的身影與存在。

“真看不出來呀,成典辭還挺精的。”

成典辭就是《刀影》的男主角。

司徒朝暮對他的評價中充滿了憤憤不平和陰陽怪氣:“生怕身邊人搶了他的風頭,連替身演員都要防。”

“正常。”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了八年,顧晚風對這種事情早已司空見慣了,“在那個圈子裏待著,不自私些根本混不下去。”

司徒朝暮思緒一動,盯著顧晚風瞧了一會兒,說了句:“你好像很了解娛樂圈嘛!”

顧晚風笑了一下,實話實說:“不了解娛樂圈,隻是時常會去劇組當武指,所以見的人比較多。”

司徒朝暮一邊兒總結信息一邊兒說:“所以,因為《刀影》這部電影,你結識了李平生導演,然後慢慢接觸了這個行業,後來就開始當武指了?”

顧晚風:“嗯。”

司徒朝暮也不奇怪,畢竟他有著一身本事,怎麽著都能夠混口飯吃,而且這年頭兒會武術的人本就不多,像顧晚風這種自幼習武的練家子更是少之又少,更何況他打起架來的身姿和動作還特別好看,出手敏捷幹練,很適合去設計和指導演員的打戲,去劇組當武指毫不奇怪。

換言之,技多不壓身。

“所以,你現在是一邊當刀匠,一邊去劇組當武指?”司徒朝暮由衷而發,“感覺好忙呀。”

顧晚風言簡意賅:“還好,能賺錢。”

司徒朝暮:“……”我竟無話可說。

與此同時,她也感覺到了,曾經的那個擰巴少年現在真是越來越務實了。

是好事兒。

總比不諳世事,以心自縛強。

“那剛才跟在李導身邊的那個老大爺呢?他是誰?”司徒朝暮又問。

顧晚風徐徐告知:“李導引薦來的一位顧客,好像是一位大學教授,酷愛收藏古兵器,成癡成癮那種,兩月前花大價錢拍下了一把儀刀,但鏽蝕殘損嚴重,就來找我看看,還能不能修複。”

“哦。”司徒朝暮大概明白了始末緣由,卻又開始好奇了,“那你現在除了搞修複之外,還搞什麽業務?”

顧晚風:“鑒定、鍛造,都可以。”

司徒朝暮:“顧客多麽?”

“還行。”顧晚風實話實說,“刀劍鍛造雖然依舊是個小眾行業,但是現在的宣傳力度比之前大得多,再加上一些小說、影視和紀錄片的熱播效應,年輕人對傳統文化的接受能力在不斷提高,喜愛古兵器的人越來越多,所以刀匠的生存環境比十年前好了不少。”

司徒朝暮不禁猜測:所以,你當初也是因為想要提高傳統鍛刀行業的知名度,所以才會考慮投身武俠劇組?因為看中了電影的熱度?

不過話說回來,《刀影》這部片子確實帶火了環首刀。

又或者說,他在這八年以來,還做出過其他宣傳傳統文化的努力?對了,某站上最近還新上線了一部紀錄片,叫《金戈鐵馬天涯客》,一期介紹幾種中華傳統兵器和其鍛造的真實人生故事。

不知道這部紀錄片和他有沒有關係?

或許,是有的吧?不然他這麽一個淡泊名利的人,幹嘛要堅持投身影視圈那種名利場?

但司徒朝暮卻沒有問顧晚風這個問題,沒有必要,因為這世上有千千萬萬如他一般的手藝人,皆是雖九死其猶未悔,沒有這個顧晚風,也會有那個顧晚風。

所以答案根本不重要了。

她隻知曉,他在這八年間從未放棄過他家的那把刀,從未放棄過自己的人生。

堅守傳統文化行業這條路道阻且長,刀劍鍛造更是一條狹窄又曲折的路,遍地充滿了荒漠與荊棘,但他卻一步一個腳印,義無反顧地走了下去。

能從那座山中走出已是勇氣可嘉。

走出之後,又在泥潭中開出了花,更是令人敬畏。

司徒朝暮是真的很佩服他,果斷拍了個馬屁:“哇哇哇,顧師父你真的好厲害呀!”

顧晚風根本不敢相信女流氓的那張嘴,淡淡地回了句:“沒那麽厲害,賺錢謀生而已。”

誰知,司徒朝暮卻歎了口氣,滿含感慨地說了句:“看來,您是真的下凡了呀,身兼數職就算了,還張口閉口都是賺錢,都要掉進錢眼兒裏了。”

顧晚風一直沒起身,單膝蹲在她麵前,抬眸瞧著她,認真又正經地反問:“不賺錢怎麽娶老婆?”

司徒朝暮:“……”好有道理,令我再度陷入了沉默。

但是吧——

“你就沒想過走捷徑?反正你都是半個混影視圈的人了,還年輕氣盛的,就沒遇見過幾個想包養你的富婆?”

“……”

真是一如既往地會氣人。

顧晚風臉色一沉,直接從地上站了起來,轉身就走。

哪知,司徒朝暮卻還不高興了,小嘴一嘟,雙臂往胸前一抱,氣鼓鼓地哼了一聲——什麽態度嘛,竟然把人家自己丟下了!

即將走出臥室時,顧晚風在門前停駐了腳步,回身看著司徒朝暮,輕歎口氣:“等我一會兒,招待完客人就回來。”

司徒朝暮心說:那我就不是高貴的客人了?我不是第一次來麽?

但是看在他的語氣誠懇,態度溫和的份上,她決定暫時不和他計較那麽多了,隻是不冷不熱地回了句:“隨你便,反正我是在這裏等我哥的,我哥一來接我就跟他走了,以後再也不來了!”

顧晚風不置可否:“我讓毛三和呂四帶著你四處轉轉。”

司徒朝暮還是那個態度:“隨便。”

顧晚風無奈一笑,沒再多言,起步離開了。

寬敞又明亮的臥室內僅剩下了司徒朝暮一人。

想要四處轉轉看看的好奇心蠢蠢欲動。

反正,他也沒說不讓她隨便走動。

司徒朝暮從床邊站了起來。

雙腳上套著的那雙男士襪子有點兒大,還晃晃****的。

明明是一雙低幫襪子,卻神奇地被她穿出了高幫襪子的效果。

司徒朝暮不得不彎腰伸手,把兩隻襪子往腳踝上提一提,然後才氣定神閑地踩著拖鞋在屋子裏麵溜達了起來。

先溜達的就是臥室。

從室內的整潔度來看,顧晚風絕對是個生活習慣非常良好的男人,因為他的房間真的很幹淨,不是那種如同酒店房間一樣統一規整、一絲不苟的幹淨,而是如同林間別院一般淡雅閑適的幹淨。

他還很有生活品味。

雙層實木床頭櫃上擺放著一盞木藝與布藝相結合的方形中式台燈;衣櫃前的櫃門不是實木板,而是白色的亞麻布;正對著床尾的牆壁前擺放著一排結實的實木打造的落地式矮書櫃,雙層書格裏麵整齊有序地收納著各種與傳統鍛造工藝有關的讀物,平整的櫃麵上隻放了一盞鎏金博山銅香爐。

牆壁是簡潔的純白色。

天花板正中央懸掛著一盞竹編的吊燈。

每一樣家什的造型設計都不複雜,卻處處流露著優雅與靜謐的高級感。

縱身其中,仿佛置身竹海,聆聽風濤。

衛生間在入門右手處。

司徒朝暮不想去廁所,但卻想去衛生間裏麵看看,或者說,去偵查一下情況。

白色的方形洗手台上懸掛著一方鏡櫃,司徒朝暮打開了櫃門,三層的架子上隻擺放著一些簡單的男士用品,比如牙膏牙刷和遞須刀。

沒有女性用品。

再往裏麵的淋浴間走,懸掛在牆角的置物架上隻放著一塊兒香皂和一瓶洗發水……估計呀,要不是因為頭發太長,他可能連洗發水兒都不會用。

但凡有個女人在家,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而且臥室裏麵也沒有女人留下的痕跡,比如毛絨玩具和化妝品。

確認了,單身無疑!

司徒朝暮的唇角不自覺地就翹了起來,愉快地將雙手背在了身後,蹦蹦跳跳地離開了衛生間,出門後左轉,直接去了客廳。

客廳的裝修風格和臥室一樣,都是自然雅致的中式風,沙發套組和茶幾皆由純實木打造,造型簡潔大氣。茶幾上擺著一套紫砂茶具,沙發的座椅上鋪著幾張正方形的藤墊子。

沙發對麵的牆壁上開了一扇窗戶,窗框下方擺著一張長條形的實木電視櫃,然而電視櫃上卻沒擺電視,窗框上方懸掛著一張被卷起來的投屏幕布,沙發裏側的置物架上擺著一台家用投影儀。

司徒朝暮坐在了正對著窗戶的那張長沙發的正中央的位置,正欲感受一下觀影舒適度的時候,毛三突然從正門跑了進來,熱情洋溢地喊了聲:“司徒姐姐。”

司徒朝暮趕忙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怎麽了?”

“沒事兒沒事兒,你坐你坐!”毛三道,“就是師父怕你無聊,讓我來陪著你。”

司徒朝暮:“隻有你自己來了,呂四呢?”

毛三:“他外婆剛才給他打電話了,說他媽回來了,他就先回家了。”

“哦。”當事人不在,司徒朝暮才方便詢問,“呂四是哪裏人呀?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毛三:“他就是這個村子的人,是師父來到東輔之後沒多久收的徒弟。”

司徒朝暮好奇不已:“他主動拜得師?”

“那必然不是。”毛三講述道,“他原來是這個村的村霸,年紀輕輕不學好,一天到晚跟著一幫社會青年瞎混,□□燒無惡不作,村裏一大禍害,家家戶戶看見他之後隔老遠都要關院門,別說村長了,就連他媽都管不了他,後來我師父來了,才剛剛在這個村子裏麵落腳沒多久,呂四就帶著人上門鬧事了,威脅我師父交保護費,還要讓我師父拜他的山頭,不然就讓我師父在這個村子裏麵混不下去。”

這不是找揍麽?

司徒朝暮直接笑出聲了:“哈哈哈哈,他當時才多大啊,就敢這麽狂?”

“和我一樣大,十五歲,但是我師父可不慣他的臭毛病。”毛三幸災樂禍地說,“他當時帶了七八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地痞流氓來鬧事,還囂張地砸壞了我師父剛剛做好的一張凳子,我師父直接把院門一關就開始揍人,揍得他們一個個哭爹喊娘地嚎救命還逃不出去。”

雖然是意料之中的結局,但司徒朝暮還是笑得不行:“事後呂四是不是特別後悔?”

“他當然後悔了!”毛三也樂得不行,“他自己親口說的,當時都要被嚇死了,因為在他來鬧事之前師父一直在做家具,院子裏剛好扔著兩把鋸子,而且師父那人還總是冷著一張臉,喜怒不形於色,看起來冷冰冰的……哈哈哈,最搞笑的地方到了,我師父把呂四和他帶來的那些小混混們挨個打了一頓之後就把院門打開了,大手一揮放其他幾個小流氓們走了,唯獨把呂四給留下來了,所以呂四就以為我師父要單獨報複他,害怕得要死,更搞笑的是我師父當時還真的從地上把鋸子給撿了起來,嚇得呂四直接跪地上開始求饒。”

“哈哈哈哈哈。”司徒朝暮都要笑死了,“看來呂四的膽子也不是很大嘛。”

“他就是欺軟怕硬!”毛三道,“但是我師父肯定不會跟他一般見識,把呂四留下來隻是為了讓呂四彌補過錯,給他當下手,重新打一張凳子。”

司徒朝暮:“呂四他家裏人什麽態度?”

毛三:“他媽不在家,他外婆接到消息之後先跑過來了,慌慌張張地來到這裏一看才發現呂四正老老實實地坐在樹下鋸木頭呢,然後他外婆就走了,什麽都沒說,到了第二天,又和呂四他媽一起來了,還帶了好多東西,一起央求著我師父收呂四為徒。”

司徒朝暮注意到了一個細節:“呂四他爸呢?”

“出軌了,小三懷孕了,然後就和他媽離婚了。”毛三同情地歎了口氣,“其實呂四變成村霸也情有可原,他自己說的,在他的記憶裏,爸媽感情挺好,家庭幸福美滿,所以心裏很有力量,結果突然有一天,小三就上門了,還挺著大肚子,他說那一刻他覺得自己的天都塌了,再也幸福不起來的感覺,然後就開始自暴自棄了,因為他覺得這個世界對不起他。”

司徒朝暮的呼吸猛然一滯,眼眶一酸,頓時就明白了顧晚風為什麽會收呂四為徒:他在呂四的身上,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

宋青山雖然沒有出軌,顧與堤也沒有背棄誓言,但是他們兩個還是分開了,自此天隔一方,妻離子散,家庭破裂。

更何況,他還失去了他的雙胞胎弟弟。

雙生分離,無異於以刀剔肉。

與此同時,他也被永恒地困在了那座深山內。

這種變故與打擊絕對不是一個年紀尚幼的孩子能夠承受得了了,所以,當年的顧晚風也如同現在的呂四一樣,開始自暴自棄,以一種憤憤不平的姿態去報複身邊所有人,報複這個不公平的世界。

毛三繼續說道:“呂四他爸是開零食廠的,家裏條件還不錯——去看看他家的小樓就知道了,到現在還是全村最豪華的一棟——所以他媽原來一直沒上班,後來他爸找小三了,倆人就離婚了,他媽這人也特別倔,就想爭口氣,連離婚官司都沒打,一分錢都沒多拿,用分到的那點錢買全了呂四和他外婆的所有保險之後,她直接出去打工了,先從在路邊開水果攤子幹起的,然後開水果店,現在又搞起了水果批發,廠子發展越來越好,特別厲害的一個阿姨,就是平時太忙了,起早貪黑的,根本沒時間管呂四,然後呂四外婆年紀也不少了,根本管不住他,所以呂四就發展成了一村之霸,直到遇見我師父。”

就像是年少時的顧晚風,在最迷茫困頓的時期遇到了他師父一樣。

趙老救贖了他,他長大後,又充當了趙老的角色,救贖了呂四。

從被救贖者到救贖者之間的轉變,是長達近二十年的堅持與曆練。

也是一場生生不息的薪火相傳。

司徒朝暮滿心都是感慨,情不自禁地詢問道:“呂四現在怎麽樣了?內心有沒有平和一些?”

毛三認真地思考了一下,回答:“我覺得是有的,反正我認識剛他的時候一點兒都看不出來他原來是個村霸,人還挺好的。有一次我們倆一起出門,遇到了村長,村長還誇呂四了呢,說他現在越來越有學生樣了,呂四都被他誇的不好意思了。”

司徒朝暮欣然一笑:“這樣就很好。”

“是啊,其實他墮落的並不深,師父及時拉了他一把,他從黑暗裏拉出來了。”緊接著,毛三又說了句,“其實我的人生也是被師父改變了。當初我外婆死了之後,我就成孤兒了,真的害怕極了,特別無助,每天晚上都躲在家裏麵抱著腿哭,而且那個時候顧阿姨已經不在了,所以我就以為師父再也不會回來了,誰知道他竟然又回來了,還把我也帶走了,從那之後我就再也沒挨過餓。”

司徒朝暮的眼眶再度一酸,猛然咬緊了牙關,與此同時,她感覺自己今天也真是不爭氣,動不動就想哭。

一句簡簡單單的“從那之後我就再也沒挨過餓”也能讓她滿心酸楚。

至今為止,她還清楚地記得,在他們第一次去碧嶼村那年,毛三就已經處於半流浪狀態了,身體瘦弱的像是一隻發育不良的小猴子,後來在村口分別時,毛三幾乎哭成了淚人,原因無他,隻是害怕,怕外婆死後自己會餓死,會無家可歸,會再也見不到他的好朋友了。

那年的他也才七八歲而已,還在喊顧晚風小風哥哥。

多年過去,七八歲的可憐小孩變成了帥氣俊朗的燦燦少年,小風哥哥則變成了他敬愛的師父。

在這期間改變的事情還有很多很多。

唯一不變的,是顧晚風這個人。

他明明也是身陷泥潭中的苦命人,卻堅韌不拔地開出了最絢爛最潔白的花,無論是十八歲,還是二十六歲,都願意不遺餘力地去救贖他人。

他一直都是那個外冷內熱、溫柔又強大的小風哥哥。

司徒朝暮深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心疼地問了聲:“你師父這麽多年,都是一個人走過來的麽?”

其實她也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想知道這八年間有沒有人出手幫過他?如果有的話,她會欣慰不少。

但畢竟毛三年紀小,隻能理解表麵意思:“怎麽可能呢?”像是誰汙蔑了他師父一樣,毛三急切又斬釘截鐵地做出嚴肅澄清,“我師父從來不近女色,到現在還是童男子呢!”

哈?

我可不是這個意思啊!

但你既然提到這兒了,咱們也不是不能好好聊聊這個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