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他是兄,我是弟。”◎

兩袋子的東西, 司徒朝暮根本吃不完,單是把紅色保溫袋裏麵裝著的醬牛肉和車厘子吃完之後她就飽了,黑色保溫袋連拉鏈都沒拉開一下。

午自習期間,她又陸陸續續地將那杯熱紅糖水喝完了。這個保溫杯的質量也是真的好, 都過去那麽長時間了, 還對著吹了好幾口氣, 水照樣熱得冒煙,喝得她麵紅耳赤、渾身發汗。

但是從下午第一節 課開始, 她的肚子就不怎麽疼了,整個人如同死而複生一般重新煥發了光彩與活力,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 開始變得陽光燦爛。

最後一節正課結束之後有十五分鍾的課間休息時間, 司徒朝暮先去了一趟衛生間, 換了一片幹淨的衛生巾, 然後拿著自己的杯子去了水房。

正排隊等接水時,她的右肩突然被人從身後拍了一下, 與此同時,裴星銘的聲音從後麵冒了過來,神秘兮兮:“我發現了一件事。”

司徒朝暮回頭,奇怪又納悶兒地問:“什麽事兒?”

裴星銘壓低了嗓門:“這兒人多, 說話不方便,等會兒找個人少的地方說。”

能是什麽事兒啊?

司徒朝暮的好奇心瞬間就被勾起來了, 雙眼放光地問:“是八卦還是誰的小秘密?”

裴星銘:“既是八卦又是不為人知的小秘密。”

司徒朝暮聲音小小地詢問:“那你可不可以提前透露一下, 和誰有關?”

裴星銘隻說了一個字:“風。”

誒喲我的天!這吸引力也太大了吧?

司徒朝暮連排隊接水的耐心都沒有了,直接拉著裴星銘去了人煙稀少的教學樓東南角樓梯間:“他怎麽了?你發現他什麽小秘密了?”

四下無人, 裴星銘也不藏著掖著了, 直截了當地說:“你就沒發現他今天有什麽不一樣麽?”

司徒朝暮仔細回憶了一下, 然後,搖了搖頭:“好像沒有呀。”

“也可以理解,畢竟你今天狀態不好。”裴星銘伸出了右手,用拇指和食指比劃出來了一小段距離,“給你個提示,大約差這麽多。”又說了句,“我剛才去廁所的時候發現的。”

司徒朝暮一愣,直接懵了:“啊?啊?啊?”緊接著臉頰就跟著一紅,憤然不已地譴責裴星銘,“你真是個大變態!偷窺狂!惡心死了!”

誰知裴星銘也跟著一愣,反應了兩秒鍾後才意識到了什麽,當即氣急敗壞:“我艸你他媽想什麽呢?誰天天那麽騷盯著人家的雞兒看?老子說的是身高!身高!”

司徒朝暮:“……”

裴星銘又痛心疾首地批評了司徒朝暮一句:“你這思想,真肮髒,不光玷汙了我,還玷汙了我兄弟!”

司徒朝暮尷尬、羞恥又惱怒:“誰讓你不說清楚的?就你那比劃和表述,是個人都會誤會好麽?”

裴星銘:“心髒的人看什麽都髒。”

司徒朝暮:“…………”

裴星銘又歎了口氣,滿含感慨地說了句:“幸好你不是個男的,不然我小風兄弟的貞潔早保不住了。”

司徒朝暮忍無可忍:“你到底還說不說正事了?不說我走了啊!”

裴星銘無語了都:“我不是已經說完了麽?身高啊!他的身高比昨天矮了,差這麽多!”說完,又拿右手拇指和食指比劃了一遍,“大約兩三厘米。”

司徒朝暮卻說:“可是我沒覺得他比昨天矮了呀。”

裴星銘:“因為他今天沒穿板鞋,換了一雙籃球鞋。”

“什麽?”司徒朝暮震驚又錯愕,“真的假的?”由於生理期的原因,她今天幾乎一整天都趴在自己的座位上,沒去主動找過宋熙臨,更沒有仔細地觀察那麽多。

裴星銘信誓旦旦:“千真萬確,不信自己去看。”然後又有理有據地分析,“你看啊,他今天的身高和昨天一樣,但是今天穿得的鞋和昨天的不一樣,鞋底厚了,所以,合理推測,他的身高矮了,又所以,我十分懷疑——”

司徒朝暮的呼吸一滯,驚慌又忐忑:“你,你懷疑什麽?”心裏想的卻是:你什麽時候長出來腦子了?都能猜到雙胞胎了?

隻聽裴星銘氣定神閑,胸有成竹地回答:“他之前絕對一直墊著內增高,真實身高根本沒有187,也就185左右。”

司徒朝暮:“……”我真是高看你了。

“怎麽樣?哥這分析沒錯吧?”裴星銘得意洋洋地瞧著司徒朝暮,“其實他也就和我差不多,說不定還沒我高。”

司徒朝暮:“……”

好,好好好,我明白了,你最高。

司徒朝暮無奈又心累地歎了口氣,然後,對裴星銘說了句:“真是辛苦你在百忙之中發現了這一點,我真的很感動,並對你表示由衷的感謝。”

裴星銘:“……”話是好話,但聽起來怎麽這麽陰陽怪氣?

司徒朝暮沒再搭理他,重新回到了水房,繼續排隊接熱水。

接下來是長達一個小時的大自習。

司徒朝暮也沒多想別的,專心致誌地寫卷子,但是五點半的下課鈴一響,她就放下了手中的筆,一溜煙兒地朝著教室後排跑了過去,直接將宋熙臨堵在了座位上,笑嘻嘻地看著他:“去食堂吃飯麽?一起呀?”

宋熙臨神色自若地看向了她,心中卻遲疑:哥哥經常和她一起去食堂吃飯麽?還是說,她在試探他?

隨即,他不動聲色地回絕了司徒朝暮的邀請:“我今天不去食堂。”

司徒朝暮:“你有事兒?”

宋熙臨應答如流:“要去學校門口一趟,家裏人來給送了些東西。”

司徒朝暮眨巴眨巴眼睛,好奇地詢問:“今天你給我的車厘子和醬牛肉都挺好吃的,也是家裏人來送的?”

宋熙臨:“嗯。”

司徒朝暮:“你之前怎麽不讓你家裏人來給你送東西呢?”

宋熙臨神不改色:“今天情況特殊。”

司徒朝暮眉梢一挑:“哦~不會是為了我吧?”

宋熙臨:“……”

這問題,還真是,不好回答,好像是有重重陷阱。

看來哥哥的心上人還真是一點都不簡單。

宋熙臨小心翼翼地規避著所有陷阱,平靜如常地答複道:“昨晚家裏麵突發了一些狀況,所以今天才會有這麽多事。”

“哦,原來是這樣呀。”司徒朝暮緩緩點了點頭,又語氣輕快地說了句,“那行,你先去忙吧,我去食堂吃飯了,晚上一起回家啊。”

不等宋熙臨給出答複,她就轉身跑了。

宋熙臨的薄唇半張著,一個字都沒來得及說出口,無可奈何地注視著司徒朝暮的身影消失在教室後門外,長長地歎了口氣。

之前的判斷有誤,她不是兔子,她是一隻狡黠的狐狸,甚至敢明目張膽地試探他。

不過,他也確實是想要去看一看哥哥現在所居住的房子。

晚上九點四十,放學的鈴聲一打響,司徒朝暮就從座位上彈了起來,迅速衝到了教室最後一排,直接坐在了宋熙臨旁邊的那個空位上:“一起回家?”

宋熙臨不置可否,頭也不抬,目光專注地說:“先等我把這張卷子寫完。”

他的語氣溫和,語調卻淡然,像是在挑釁她私的:有能耐你就等。

司徒朝暮卻並沒有任何不滿,相當爽快地點了點頭:“好的!”又說了句,“我很有耐心的。”

言外之意:我可太能等了!

宋熙臨沒再多言,專心致誌地寫著還剩大半張沒有完成的物理卷。

直到裴星銘來喊他倆走人,宋熙臨也是恍若未聞,心無旁騖地做著計算。司徒朝暮朝著裴星銘揮了揮手:“你先走吧,我們倆在討論物理題呢。”

“再見。”裴星銘對於有關學習的東西毫無興趣,壓根兒就沒再多說一個字,直接轉身走人。

隨著時間的推移,留在教室內的同學越來越少,整片教學區也越來越寂靜,宋熙臨卻遲遲沒有停下手中做運算的筆,一心一意地寫著他的卷子。

司徒朝暮也不催促,還把自己的卷子也給拿了出來,和他一起寫了起來。

直到十點十分,宋熙臨才放下了手中的筆,開始不慌不忙地收拾東西。

司徒朝暮也放下了筆,笑嗬嗬地瞧著他:“你要回家了麽?”

宋熙臨神色淡然自若:“嗯。”

司徒朝暮迅速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一邊往書包裏塞一邊漫不經心地說:“你今天好勤奮呀,這麽晚回家不怕你爸擔心麽?”

宋熙臨字句淡然地反問:“我自己一個人住,有什麽好擔心的?”

司徒朝暮一臉天真無邪:“其實你可以回家的呀,為什麽不回呢?”

宋熙臨十分平靜:“我不是正要回家麽?”

司徒朝暮嗬嗬一笑:“哎呀,你誤會了,我說得是你自己的家,是阿臨的家,不是小風的家。”

竟然還知道小風和阿臨?

宋熙臨內心驚訝,卻處變不驚,神態溫和,不疾不徐地啟唇:“小風的家就是阿臨的家。”隨即,又反問了一句:“你今天好像很奇怪?”

啊?怎麽還反將了她一軍?心理素質這麽強麽?

“我有什麽奇怪的。”

隨後,司徒朝暮就沒再多言,卻在心裏想:還挺難對付的呢。

宋熙臨的內心想法也是如此:還挺難對付的。

他們就像是兩隻勢均力敵、棋逢對手的狐狸一樣,暗自較量著,角逐著,試探著,防備著。

等倆人走出學校大門的時候,寬敞的馬路上幾乎都已經沒車了,高高的路燈孤獨地照耀著空無一人的街道。夜空漆黑而靜謐。路邊的雪堆重重。

司徒朝暮故意走到了宋熙臨的身後,讓他在前麵帶路,看看他還怎麽繼續演。

誰知宋熙臨竟輕車熟路地走到了四革馬小區,並且在進入小區之後,又輕車熟路地朝著11號單元樓走了過去,隻是在摁電梯時,摁下了11層的按鈕。

司徒朝暮心頭一喜,終於逮到了他的破綻,卻沒有出聲提醒,也沒有流露出任何竊喜的表情,隻是雙臂抱懷,氣定神閑地跟著宋熙臨上了樓。

來到1101室門前,宋熙臨對司徒朝暮說了聲:“我要回家了,你還要繼續跟著麽?”

司徒朝暮用拇指指著防盜門,反問:“你確定這裏是你家?”

宋熙臨:“當然確定。”

司徒朝暮:“那你拿鑰匙開門呀?”

宋熙臨微微蹙眉,不可思議:“你要跟我回家?”

司徒朝暮:“……”哈?

宋熙臨又流露出了一副無奈的表情:“時間已經很晚了,可能不太合適。”

司徒朝暮忍無可忍:“誰要跟你回家了?”

宋熙臨:“那你現在是?”

司徒朝暮冷哼一聲,雙手插兜,右腳邁前,下巴微揚,再度擺出來了一副街頭小霸王的猖獗嘴臉,霸氣十足地拋出了自己的王炸底牌:“停止你的表演吧,我就是房東,他根本就沒有住在1101!”

宋熙臨:“……”

除了驚訝,就是意外,還有些、憋屈——她早就設計好了陷阱在等他,他卻沒有意識到。

真是百密一疏。

司徒朝暮勾唇哂笑,越發的得意猖獗:“無話可說了吧,宋、熙、臨!”

確實是無話可說了。

輸得徹底。

宋熙臨長長地歎了口氣,隻得投降認輸:“我確實不是他。”又無奈詢問道:“他現在住在哪裏?”

司徒朝暮:“404。”

宋熙臨相當驚訝:“他怎麽換到了那裏?”

明明是1101的光線和位置都更好。

司徒朝暮卻說:“我哪裏知道?我隻是個租房子的呀。”隨後,她又反問了句,“第一次跟著我媽來看房子的人也是你吧?”

宋熙臨沒有否認:“嗯。”

怪不得她媽當時所用的形容詞與她親眼瞧見的那個“宋熙臨”截然相反呢——斯文白淨、溫溫和和,穿戴講究——因為她媽見到的才是真正的宋熙臨,而她見到的是小風。

司徒朝暮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又問道:“你一直跟著你爸在東輔,所以跟你爸姓,你才是真正的宋熙臨,那他叫什麽呢?是不是顧晚風?”

宋熙臨心頭一驚,不可思議地瞧了司徒朝暮一眼,心說:這都能猜到?

還真不是一般的機靈。

看來自己掉進她所設下的陷阱裏也真是一點兒都不虧,輸得心服口服。

但是,宋熙臨並沒有直接回答司徒朝暮的問題,而是反問道:“他告訴你了麽?”

司徒朝暮搖頭,實話實說:“沒有,我猜的。”

宋熙臨看著她,很認真地回道:“那也不應該由我來告訴你。”

司徒朝暮啞口無言,因為他說的真的好有道理。

以情於理,都應該由小風親自告訴她他的真實姓名,親口向她坦白真相,認認真真地、重新向她做自我介紹。

於是司徒朝暮就沒再追問這個問題,而是換了另外一個令人好奇的問題:“那你跟他是什麽關係?他是你哥哥還是你弟弟?”

宋熙臨:“他是兄,我是弟。”

司徒朝暮:“雙胞胎?”

宋熙臨:“嗯。”

司徒朝暮絲毫不驚奇,因為她早就猜到了,隻是奇怪今天發生的事情:“你哥去哪兒了?怎麽你替他來上學了?”

宋熙臨如實告知:“我也不清楚,隻是家人通知我來,我就來了。”

“哦……”司徒朝暮抿住了雙唇,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會兒,忐忑又不安地問了句,“那他、還會回來麽?”

雖然他向她保證過絕對不會不告而別,但是,世事難料,萬一他又反悔了呢?

“一定會。”宋熙臨斬釘截鐵地向司徒朝暮保證,“父親一直陪著他。”

司徒朝暮終於舒了口氣:“那就好。”為了報答宋熙臨的保證似的,她又趕忙反過來關心地詢問了他一聲,“都這麽晚了,你又沒有鑰匙,怎麽辦呀?要不我給你叫滴滴送你回家?”

宋熙臨卻說:“你不是房東麽?沒有備用鑰匙?”

司徒朝暮瞪大了眼睛:“哇塞我還能把所有人的備用鑰匙都帶在身上麽?”

宋熙臨反問:“你不是也住在這個小區?”

司徒朝暮:“可是已經很晚了呀,我還要回家拿鑰匙,你這麽麻煩我,是不是不合適呀?”

宋熙臨的語氣溫和又堅決:“那我今晚就住在404門口,凍死也無妨。”

司徒朝暮:“……”

死我家門口?

好,好好好,我算是看出來了,你和你哥一樣,都不是什麽善茬兒!

“你為什麽非要去404住呀?”司徒朝暮無法理解,“你們家的大別墅大莊園不香麽?”

宋熙臨:“我隻是想去看一眼。”

司徒朝暮:“那你不是私闖民宅麽?經過你哥哥同意了麽你就去他家?”

宋熙臨還是那句話:“我隻是想去看一眼,一眼就好。”頓了下語氣,他又說了句,“我們、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麵了,我很想他。”

他的神色和語氣間還流露著不加掩飾的哀求。

如此赤誠的話語令司徒朝暮再也無法說出一個“不”字,隻好又跑回家了一趟,取了404的備用鑰匙回來,卻又擔心宋熙臨會在屋子裏搞破壞,所以跟著他一起進了屋——畢竟人心隔肚皮,誰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因為思念哥哥才想看看哥哥的房間,萬一是想去偷刀呢?

那把刀都六百多年曆史了,還保存的這麽好,應該值不少錢吧?

身為房東,當然有義務幫租客看守貴重物品。

打開房門後,司徒朝暮又順手摁下了客廳頂燈的開關。

耀眼的白色燈光照亮屋子的那一刻,宋熙臨就看到了那把被放置在電視櫃上方的刀架上的黑色長刀。

如同有一股強大的魔力在吸引著他,令他不受控製地、腳步急切地朝著那把刀走了過去,迫不及待將其從刀架上拿了起來,一手握鞘一手握柄,鏗鏘一聲,將刀身從刀柄中拔出了些許。

顧家刀主的傳承之物,長柄禦林軍刀。

刀身如他記憶中的一樣古樸沉著,鋒利無匹。

這把刀的誕生,也是顧氏一族的命運轉折點。

宋熙臨將刀身橫於眼前,雙眸黑亮,唇角上揚,滿目激動與驕傲。

司徒朝暮卻大驚失色:“快放下!”她氣急敗壞地跑到了宋熙臨身邊,厲聲譴責道,“你怎麽能隨便亂動別人的東西呢?”

宋熙臨渾身一僵……別人的,東西?

這明明是我家的刀。

是外公留給我的刀。

年少之時,哥哥總是偷懶在溪邊打飛石,他拿著一把小木刀,一絲不苟地練習鍛身刀法;哥哥調皮搗蛋,常常被外公訓斥不學無術,他卻從未投機倒把過,專心致誌地學習鍛刀之術;哥哥一點兒都瞧不上這把刀,他卻視這把刀如至寶。

那時,外公還總說,等他百年之後,阿臨就是新一任的刀主。

而如今,這把刀,怎麽就成了別人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