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他許諾過她的,絕對不會不告而別。◎

宋熙臨實在是不甘心, 意難平。

然而現實卻不容他否認,如今顧家刀的刀主,是哥哥顧晚風,不是他宋熙臨。

他沒有資格再拿起這把刀。

在內心掙紮許久, 宋熙臨最終還是認了命, 緩緩合上了刀鞘, 重新將其放回了刀架上。

司徒朝暮卻還是氣不過:“他雖然是你的哥哥,但你還是要尊重他一些的, 不要**亂碰他的東西。”

他是他,你是你。

宋熙臨不置可否,眼眸低垂, 視線一直不曾離開那把刀, 沉默許久後, 緩緩啟唇, 徐徐述之:

“這把刀名為震海,曾跟隨明朝大將戚繼光戚將軍在南部沿海一帶征戰多年, 屠殺倭寇無數,令敵軍聞風喪膽,又被無數名人猛將稱之為鬼見愁。”

“此刀形製為五尺雙手長刀,乃當今中華苗刀之前身, 誕生於戚家軍對抗倭兵器的改良需求,戚將軍也曾在《紀效新書》中寫:長刀, 自倭犯中國始有之。但這並不完全正確, 我國的雙手長刀並非源自於東瀛的倭刀。”

“自魏晉時起,中國便已經有了雙手長刀, 形製細長的唐儀刀就是其中之典範。東瀛的倭刀也是由盛唐時期的唐刀改良而來, 隻不過在往後的歲月交替中, 我國的雙手刀手藝逐漸失傳,到了明朝徹底絕跡,再無人知曉,所以戚將軍才會在《紀效新書》中記錄此言。”

“換言之,我國的雙手長刀是先以唐刀的形式傳至東瀛,再以倭刀的形式傳了回來,轉折點便是嘉靖年間的抗倭之戰。”

“抗倭初期,倭刀鋒利無比,威力巨大,明軍節節敗退,改良兵器迫在眉睫,戚將軍便征招天下鍛刀奇才改良倭刀,重塑失傳已久的雙手刀法,以抗倭寇。”

“其中有一刀匠名為嚴穀,身長八尺有餘,指如削蔥,麵如冠玉,翩翩君子的斯文模樣與整座軍營皆格格不入,包括戚將軍在內的所有人都不相信他是個會鍛刀的刀匠,隻覺得他是個來混吃混喝的騙子,也正因如此,嚴穀初入軍營時沒少遭人排擠、驅逐,然而在最終的實戰考核中,唯有嚴穀鍛出來的那把刀擊潰了倭刀,而持刀與將士對戰的人,也正是嚴穀本人。”

這說明了什麽?

人不可貌相?

司徒朝暮奇怪地看著宋熙臨,不知道他絮絮叨叨地說這麽多到底是什麽目的?

宋熙臨感知到了司徒朝暮的目光,卻沒有去看她,目不轉睛地盯著那把刀:“顧氏鍛刀法,一鍛身,二鍛心,三鍛刀。能夠成為顧氏鍛刀法合格傳人的人,絕對等閑之輩。”

司徒朝暮大概明白了宋熙臨的意思,然後,弱弱地說了句:“可是嚴穀他也不姓顧呀。”然而說完這句話之後,她忽然意識到了什麽:嚴穀,穀嚴,顧嚴?

宋熙臨神色莊重,字句鏗鏘:“她的真名不是嚴穀,而是顧妍,女開妍。”

司徒朝暮有點兒震驚:“女人?八尺有餘?”

這麽高麽?

宋熙臨解釋道:“顧家後人的身型向來高挑,傳人也多為女人,顧妍就是其中之一,但當時的社會風氣對女人實為苛刻,如果她不女扮男裝,根本就進不去軍營,即便進去了,也要慘遭羞辱。”

司徒朝暮瞬間就對顧妍產生了共情:“她真的好勇敢呀。”

“不得不勇敢。”宋熙臨道,“雙手刀刀法的失傳對顧氏一族來說也是一擊重創,顧妍隻能賭上一切去背水一戰,不然唇亡齒寒,顧家鍛刀的手藝遲早也會失傳。”

司徒朝暮突然就感到了一股深切的無奈和心酸……無論古今,手藝人完全是憑借著一腔孤勇去傳承,沒有人能夠幫助他們,更不可能投機倒把,依附他人,他們隻能靠自己。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路漫漫其修遠兮。

司徒朝暮輕歎口氣,心情複雜地看著宋熙臨,問:“你們老祖宗留下來的手藝,一直傳承到現在,是不是很難?”

“當然難,並且隻會越來越難。”宋熙臨道,“金戈鐵馬的年代還有人會使用刀,但是冷兵器時代已經過去,誰還用刀?”

司徒朝暮抿了抿唇:“那、那還有必要繼續傳下去麽?這不是白白消耗人麽?”

宋熙臨直勾勾地看著她,一字一頓地質問:“不傳?再來一次曆史重演?讓它消失?等到百年千年之後,別國拿出仿品,對著你耀武揚威地說,這是我們祖上發明傳承下來的技藝,你氣不過,辯解說是你老祖宗的,卻拿不出證據,還找不到會製作的手藝人,到時候誰會相信你的話?你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曆史被消除,文明被抹去,眼睜睜地看著外人將你的發明創造占為己有,拿著仿品肆意篡改你的文化,你卻束手無策。”

司徒朝暮理屈詞窮,麵紅耳赤,極度地為自己剛才的莽撞之言而感到愧疚和羞恥,但是她的心中,還是有疑惑……

宋熙臨又極為認真地說:“那一件件東西,一樣樣傳承,從來就不隻是物品本身的傳承,而是背後的曆史與文明的傳承,是老祖宗們幾千年來智慧與血汗的集結。有刀有劍才能證明我們華夏文明是從金戈鐵馬的歲月走到了如今;有戲有曲才能印證我華夏之人骨子裏的濃烈與柔情;有針有藥才能說明我們淵源博大的文化與獨特的傳統,所以,這些技藝,才非傳不可。”

“我明白,你說得都是對的。”司徒朝暮誠然也是十分認可宋熙臨的話的,但是,也不是人人都有那個責任和義務去承受這份孤寂和重任。

如果連溫飽問題都解決不了,又哪來的精力去談傳承?隻是為了一聲大義淩然的口號麽?那些繼承傳統手藝的人就活該被餓死麽?

司徒朝暮突然就理解了那個人內心的痛苦和糾結,再度開口:“識大體,顧大局,永遠都是對的,但是好聽話誰都會說,口號誰都會喊,可是誰又考慮過那些真正在負重前行的人?就好比你們家的刀,那麽沉、那麽重,全都壓在一個人的身上,他不會累麽?”

宋熙臨呼吸一頓,下意識地攥緊了雙拳,抿唇沉默許久,才得以啟唇,嗓音低沉而苦澀:“這把刀,原本,是我的。”

司徒朝暮雖然隻是旁觀者,但是她看得很清:“可現在這把刀不屬於你,那些傳承的責任和重擔也不屬於你,你當然可以輕鬆自如地說出那種大義淩然的話,因為你有錢,你有地位,你見遍了人外人,你看慣了山外山,你沒有感受過被困在深山裏的卑微和貧瘠,你也不需要去考慮你自己和你家那把刀的未來!”

宋熙臨神色一僵,啞口無言。

司徒朝暮又道:“你喜愛這把刀,但卻隻是單純的喜愛而已,你沒有為這把刀付出過,也沒有為顧家鍛刀法的技藝傳承付出過。你哥雖然總是口口聲聲地說這隻是一把破刀,總是對它嫌棄的要命,但是他從來沒有放棄過這把刀,即便間隔千裏,即便困難重重,也要不辭辛勞地把它背來東輔,隨身攜帶,因為他想要為自己和這把刀謀求一個好出路,他才是真心想要去傳承的人。還有,當你在東輔當大少爺的這段日子裏,你哥日複一日地留守在深山裏學習鍛刀法,學習怎麽使用雙手刀,他的手心裏全是厚重的硬繭,你的手裏有麽?你知道那是多少個血泡水泡磨成的繭子麽?你感受過那種因為練刀、鍛刀手心被反複磨爛的痛苦麽?你沒有,所以你可以大義淩然,因為真正承受著痛苦的人從來都是有口難言!”

她的話語很犀利,字字珠璣,令宋熙臨羞愧難當,無地自容。

司徒朝暮卻越發的覺得不公平,不公平極了……怪不得那個人總是那樣的擰巴和自縛,如果換做是她,她隻會比他更加的不甘心和意難平。

兩個孩子,一人隨父,一人隨母,隻怕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吧?隨母留在深山中的那個人,注定了要背負起顧家的那把刀,一生承受孤獨與痛苦。

他隻是想要去看一眼山外的世界,他們卻把他推上了一條他不情願卻又不得不去走完的艱難之路。

歸根結底,還不是因為知道他是一個幹淨純粹又堅毅勇敢的人,絕對不會放棄那把刀,所以就賭上了他骨子裏的那份情深意重。

司徒朝暮真的很難心疼,眼眶微微有些泛酸,直勾勾地盯著宋熙臨,一字一頓地說:“你們全家人都在欺負他,所以你根本沒資格覺得自己在忍痛割愛,更沒有資格去怨恨你的哥哥。”

“我沒有!”宋熙臨急切而堅決,“我從來沒有怨恨過我的哥哥!”

司徒朝暮:“那你就不應該覺得這把刀曾經是屬於你的!”

“我、我……”宋熙臨的內心焦急而羞愧,甚至有些委屈,急切地想要去證明自己絕對沒有怨恨過哥哥,情急之下,斬釘截鐵地說道,“我一定會幫我的哥哥實現夢想,我會盡我所能讓我的哥哥去見人外人,去看山外山!”

……

從淩晨到午夜,整整二十個小時,一路上幾乎沒有停息過,車身也才剛剛駛入自治州的境內而已。

夜黑風高,路途崎嶇,突如其來的一陣顛簸將靠窗而睡的顧晚風晃醒了。

說來也稀奇,從啟程回家的那一刻起,他內心深處的那股如同驚濤駭浪一般激烈的驚恐與不安感竟莫名其妙的化為了一潭死水,仿佛靈魂向命運低了頭,他不再掙紮了,也不再抱有期待了,以一種連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平和方式認了命。

他的往後餘生,都不可能卸掉背負在肩頭的那把刀了。

認命之後,他也不再負隅頑抗,強烈的疲憊感與困倦感在頃刻間席卷身心,實在是令人不堪重負,他直接接閉上了眼睛,沒有任何阻礙地睡了過去,雖說之後也短暫地醒來過幾次,卻又都重新睡了回去,反正除了睡覺之外,他也沒有其他任何事情可以做了。

這一次被晃醒之後,顧晚風本是還想繼續睡,然而才剛剛將眼睛合上,就聽到了宋青山的聲音:“快到了。”

顧晚風沒有睜眼,哂笑一聲,語氣冰冷而刻薄:“早著呢,宋總您還要再受一段時間的累。”

宋青山滿目無奈地看向自己兒子,疲倦而憔悴:“小風,你我這次,皆是為了你母親回來,看在你母親的份上,可不可以不要對我有那麽大的敵意?無論如何,我都是你爸。”

顧晚風睜開了眼睛,卻沒去看宋青山,麵無表情地盯著窗外的滿天繁星,毫不留情:“從這裏到嘎隆至少還有五個小時的車程,再從嘎隆到碧嶼村還需要一個小時,這就是你口中的快到了?宋青山,你連回來的路都記不清了,也有資格提我媽?”

宋熙臨呆如木雞,頓口無言。

顧晚風終於回頭看向了他,再度質問:“宋熙臨為什麽不回來?那不是他媽麽?連你親手養大的兒子都不認媽了,你也配當我爸?”

宋青山不置可否,也沒有替宋熙臨去解釋或者辯解,隻是反問他:“如果昨夜故去的那人是我,你顧晚風會不會大悲大慟肝腸寸斷?”

顧晚風冷笑一聲,仿佛宋青山在自取其辱:“你想得美。”

“但是阿臨會,無論是我還是你媽,他都會。”宋青山斬釘截鐵地說,“阿臨的心腸比你軟的多。”

顧晚風冷冷道:“這就是他不回來的理由?”

“與他無關,是我沒有告訴他這件事。”宋青山認真又嚴肅地看著顧晚風,字句堅決地說,“你弟弟自幼體弱,身體一直不好,幾經大病,每次都令我心如刀絞,恨不得躺在病**受苦受難的那人是我,而不是他。也正如你所說,他是我親手養大的兒子,我自然是傾盡了所有去疼他、愛他,尋遍名醫去為他治病救命、調理身體,無比希望他可以平安康健長命百歲,所以我不容他有任何閃失。我也比這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要了解他,如果在沒有任何準備的前提下將此噩耗告訴他,他一定會痛徹心扉,心力交瘁,極有可能會導致舊病複發。”

顧晚風卻不接受這種說辭:“他沒有權利知道這件事麽?”

宋青山:“他當然有,但不是現在,他一定會接受不了。”隨即,他又信誓旦旦地向顧晚風保證,“以後我一定會找一個合適的機會告知他這件事,並帶他來看望你的母親。我相信你母親也一定可以諒解他這次的缺席。”

顧晚風心知肚明,母親何止是會諒解他呀,母親根本就是不會責怪他。

哪怕阿臨是故意不來,母親也不會責怪他,因為那是她最疼愛的小兒子呀。

身體不好的小兒子,聽話懂事的小兒子,不在身邊的小兒子,所以他做什麽事情都是對的,都是可以被寬恕諒解的。

“阿臨身體不好”這幾個字,也是顧晚風從小聽到大的一句話。

有時,他多麽的希望,身體不好的那個人是自己該有多好?這樣的話,他就能獲得很多很多的偏愛了,而不是一次又一次地被耳提麵命,出言提醒:那是你的弟弟,他身體不好,你要體諒他……

他也不曾像是弟弟一樣一次又一次地被維護、被寬恕過,就好像年幼之時,明明是弟弟自己想要去河邊玩,然後他就帶著弟弟去了,後來弟弟受涼發了燒,急轉成了肺炎,父母卻責怪是他帶著弟弟去了河邊玩,最後還要再添一句:你明知道你弟身體不好。

就連母親的死訊,宋青山也隻告訴了他,沒有告訴弟弟。因為他可以難過可以傷心可以肝腸寸斷,可以承受得了,但是弟弟不可以,因為弟弟身體不好,承受不了這種突如其來的噩耗。

他顧晚風好像生來就是為了承受噩耗與痛苦的,沒有一件事可以由他自主選擇,全都是由他人替他做好了決定,然後強塞給他……

車輛在漆黑的夜色中沿著蜿蜒的山路不斷前行,窗外烏黑一片,僅有呼嘯狂風在疾厲後退。

星夜無垠,一座座大山的磅礴黑影如同一個個擋在眼前的龐然大物,巨大壓抑,望不到邊,看不到頭,更推不開,也跳不出去。

顧晚風的呼吸在艱難,喉間陣陣發澀,搭在腿上的雙拳逐漸攥緊了,修長的手背上根根骨節泛白,青筋突兀。

或許是看出了他的意難平,宋青山心疼又無奈地歎息一聲,望著他說:“小風,爸知道你不甘心,也知道你心有怨氣,但你以為,你的弟弟會比你活得更瀟灑麽?從他跟著我走出碧嶼村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這一生都將會是身不由己。我對他所有的愛和維護也隻能縱容到他十八歲,待他成年之後,在許多有關他的事情上連我都會束手無策。因為他姓宋,是家族的繼承人,必須以大局為重,所以他沒有資格去選擇自己的人生,他甚至都不如你,最起碼你到了成年之後還能自由地去選擇自己的愛人,他卻連自己的愛情和婚姻都無法自己做主。”

顧晚風並沒有任何動容,滿目戲謔地盯著宋青山,言語鋒利如冷刀:“就像是你一樣?拋妻棄子,另娶他人為妻,還覺得自己委屈?哈哈,真是悲慘極了呀,隻是可憐了我媽那個傻女人,至死都沒有埋怨過你和你養的那個好兒子一句。”

如同被一刀捅了心髒,宋青山的呼吸猛然一停,強忍了一路的悲痛在頃刻間爆發無疑,雙目瞬間赤紅了,眼淚滾滾而下,向來沉著冷靜的良好修養與情緒也在一刹那間崩潰了,嘶吼著咆哮:“你以為我想這樣麽?你以為我情願這樣麽?你以為是我放棄了她麽?是她先放棄了我!我最恨的就是她顧與堤這幅雲淡風輕的樣子,寧可她恨我,罵我,埋怨我,也不想被她寬恕被她理解!但她總是這樣!總是這樣!一次又一次地推開我,一次又一次地讓我走,一次又一次地勸我回家,我賭氣走了,她也不來找我,我回去找她,她又把我推開,後來整整十年,十年,她一次都沒有來找過我,甚至連生病了都不告訴我,要不是因為你、要不是因為你,我甚至都見不到她最後一麵!她憑什麽這麽對我?憑什麽這麽對我啊……我隻是和她在一起,我什麽都不想要,我隻想和她在一起……”

話音還未落,宋青山便已經嚎啕大哭了起來。

顧晚風可以感受到,宋青山是真的在悲痛,在委屈,在不甘心。他也真的打心底裏地羨慕宋青山,羨慕他還能哭得出來。

顧晚風也想哭,想把心中積壓的痛苦和委屈一口氣發泄出來,想為了母親哭泣,但是他哭不出來,一滴眼淚都掉不出來。

很奇怪。

他的頭腦竟然還冷靜清晰地思考著,推測著——

“所以,是我媽故意聯係了你,想讓你把我帶走?因為她知道自己快要死了。”顧晚風眉宇冷淡地看著大哭不止的宋青山,一字一句發問,“和阿臨的身體無關,讓我到東輔代替他去上學,隻是你們聯合起來編造的一個謊言,為了騙我跟隨你走。”說完之後,顧晚風突然笑了,笑得無聲,卻滿含譏誚和自嘲,“是我太傻了,我真是個蠢蛋,竟然被你們三個騙得團團轉。”

“小風……”宋青山淚流滿麵地看著自己兒子,既痛苦又無計可施,顫聲啟唇,萬般無奈,“你為什麽不明白呢?無論是我,還是你的母親,亦或是你的弟弟,都無比希望你能夠解開心中的枷鎖,從那座山裏走出去。我們都希望你能夠自由。”

但東輔從不是他心中的人外人與山外山。

他們從不知道他想要什麽。

萬般所求,不過是一個從心所欲。

東輔根本無法給他帶來內心的安寧,尤其是得知了真相之後。

他們又強行塞給了他一條路,將他從一座牢,推入了另一座牢。

顧晚風的內心開始無比強烈地抵觸東輔這座城,甚至有了一股一去不返的絕然與衝動,但是,他欠一個人一聲再見。

他許諾過她的,絕對不會不告而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