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兩人扶著楚沅出門,拐過長廊,到了僻靜處。

楚沅止步,避開了兩人的手,蓋頭下的嗓音努力維持平靜,卻仍是能聽出一絲微顫,“多謝二位,我自己走。”

樂書從後麵小跑上前,臉上帶著一抹和善的笑意,解釋道:“二位姐姐,我家殿下不習慣陌生人服侍,還是讓奴才來吧。”

兩名侍女臉色不善的瞪了楚沅一眼,竟直接甩臉走人,腳步很快,根本沒打算等他們。

樂書臉色變了又變,臉上勉強扯出的那抹笑意再也支撐不下去。

他心想著,還好他家殿下蓋著蓋頭,瞧不見兩人勢力的嘴臉,這府裏上上下下,從主子到仆人,都沒有把他家殿下放在眼裏。

楚沅猛地抓住樂書的手腕,挺直的背脊瞬間彎曲下來,紅蓋頭飄落在地。

樂書臉色一變,“殿下?!”

楚沅呼吸急促,身軀搖搖欲墜,臉色蒼白到沒有一絲血色,瞳孔渙散,冷汗沿著臉頰滑落,整個人抖得厲害。

樂書猛地想起剛才的大廳,頓生懊悔。

他趕忙扶著楚沅坐到廊下,抬手一下一下撫著他的背,“殿下,沒事了,慢慢吸氣,放鬆,對,吸氣,已經沒事了。”

芳菲芳雅兩人提著燈盞在抱春院門口等了半天,都瞧不見人來,氣的又原路返回。

遠遠的就看見那兩人竟然坐在廊下悠閑的說著話。

“皇妃好雅興,在此處賞風景,隻是也該提前告知奴婢們一聲,免得奴婢們在寒風裏苦等。”芳雅疾步走過來,壓著怒意說道。

樂書在兩人還沒靠近的時候,就起身擋在了楚沅麵前。

他板著臉,“方才我家殿下身子不適,故歇息了一會兒,我們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不敢隨意走動,倒是二位姐姐身強力壯,健步如飛,恕我們實難跟上。”

芳菲惡狠狠的威脅道:“好你個牙尖嘴利的奴才,進了我們三皇子府,還敢如此蠻橫,看樣子你們是不想回屋歇息了。”

楚沅緩過神,後背被冷汗浸濕,冷風一吹,寒意刺骨,他站起身,音色清冷的說道:“本妃倒是不知,誰給你們的膽子,敢對著主子大呼小叫。”

天色黑沉,她們被樂書擋著,燭火光芒微弱,她們並沒有看清楚沅的麵容。

見他拿出皇子妃的架勢,兩人心裏不屑,卻也不敢真的做什麽。

“還不快走,磨磨蹭蹭的真麻煩。”芳雅喊道。

兩人轉身就走。

樂書回身去扶楚沅,他們與前麵兩人相隔了十餘步,幾乎隱在了黑暗之中。

夜裏下起了鵝毛大雪,風刮得臉頰生疼,幾人發梢都落了雪花。

到了抱春院門口,芳菲抬手粗魯的推開門,隨後跟芳雅兩人縮到一邊靠著取暖,“到了,皇妃進去休息吧,奴婢們就不進去了。”

樂書見不慣她們仗勢欺人的嘴臉,故意說道:“剛才那位茂叔說了,你們兩個是要留下來伺候殿下的。”

“嚇唬誰呢,誰樂意伺候他啊,還殿下,這府裏隻有一位三殿下,有些人啊,還是趁早認清自己的身份,免得惹人笑話。”芳雅尖酸刻薄的說道。

樂書氣急,“你們!”

“我們姐妹倆本來就是伺候三殿下的,倒黴被分到這兒,府裏誰不知道,這抱春院偏僻又冷清,真是的,自己被三殿下厭棄,還連累我們。”

芳菲聲音傲慢,甚至在他們麵前連奴婢都不自稱,根本不把他們當回事。

“明明是……”

“樂書,不必與她們多費口舌,”楚沅聲音淡漠,透著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意,“二位想伺候誰,便去伺候,沒人會攔著你們。”

一陣風強勁吹過,雪花亂飛,燈籠朝門口晃了晃,燭火隱約照亮楚沅的半邊臉。

轉瞬即逝。

樂書側過身,用身體擋住照過來的光,他見楚沅已經走到庭院內,看上去沒有異狀,悄悄鬆了口氣。

“哼!”他轉身就把院子門給關上。

兩個人直接傻掉,好半天,芳菲先回過神,她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抓住芳雅的胳膊,姣好的麵容因惡意而越發醜陋

“你看到了嗎?那張臉……”

她話沒說完,但芳雅明白她的意思。

她深吸一口氣,想到方才借著燭光的驚鴻一瞥,臉色難看的點頭。

她們倆原本以為,這位楚國來的皇子妃定是平庸無比,所以才會被皇室厭棄,讓他嫁給一個男人。

然而今日一見,燈下看美人,那人如同仙露明珠,氣質出塵,不自覺屏住呼吸,心神**漾。

這樣的美人,三殿下真的會不喜歡嗎?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濃濃的危機。

她們倆是三皇子府裏僅有的丫鬟,先前一直在書房外伺候,每日看著陸容淮進出議事,時常能見到陸容淮那張俊美無儔的臉,早已春心**漾。

哪怕外頭對陸容淮的評價頗差,也無法阻擋她們的愛慕之心。

兩人心裏都想過,有朝一日能飛上枝頭變鳳凰,哪怕隻是小妾,她們也心甘情願。

她們自詡容貌不差,又占得先天優勢,平日裏便眼高於頂,仗著府裏沒有其他丫鬟,經常偷懶不做事。

直到今日,她們看清了楚沅的長相,心裏的嫉妒和不甘齊齊冒出頭,一發不可收拾。

“怕什麽,三殿下既然讓茂叔安排他住這裏,擺明了不喜歡他,讓他在這裏自生自滅。”芳雅說道。

芳菲點頭。

“那咱們倆還在這伺候嗎?”芳雅看了眼緊閉的院子門。

芳菲有些遲疑,隨後眼裏閃過一絲精光,笑道:“茂叔既然讓咱們伺候,那咱們就伺候著,千萬不能讓這位,跑到殿下麵前去礙眼。”

“你的意思是,不讓他去找殿下?”

“殿下才不會管他死活,咱們隻需要看守好院子,任他也翻不出什麽風浪。”

“還是你聰明。”芳雅笑了起來。

芳菲抬頭,從木門門縫裏看了看,見裏麵烏黑一片,她臉上露出輕蔑的笑意,抬手理了理頭上的發釵,幽幽道:“皇妃舟車勞頓,想來也沒胃口吃晚膳,夜深了,咱們也早些休息。”

屋內黑暗,兩人卻好似早已習慣了夜間行走,毫不費勁的走到床前。

樂書彎下腰,伸手摸了摸被褥,入手一片冰涼,隱隱還帶著潮氣。

“這根本沒法子睡,不僅發潮,還這麽薄,殿下的身子骨可怎麽受得了。”樂書氣道。

“以後不要再叫殿下了,我早已不是什麽殿下。”楚沅扶著床架,他身心乏累,也不在乎這些,“好歹能遮風擋雨,總比沒有好,天氣冷,我們一塊兒睡。”

“殿……公子身份尊貴,奴才睡在床榻上就好。”樂書放下隨身背著的包裹,黑暗中手腳麻利的抖開被褥,伺候楚沅躺下。

楚沅失笑,“你我一同長大,在廟裏時也經常同睡取暖,怎麽倒了這兒,反倒拘泥起來。”

“那不一樣。”樂書認真道。

以前條件差,山裏苦寒,公子冬日裏手腳冰涼,他便經常替他家公子暖腳,但是眼下,公子已經嫁進了三皇子府,就算他嘴上不願意喊,也改變不了公子成了皇子妃的事實。

不是自己的地盤,他不敢大意,怕連累公子。

楚沅沉默了一瞬,黑暗裏看不清他的神色,聲音卻平穩異常,“冬日天寒,睡地上容易著涼,這裏隻有我們,上來睡吧。”

“可是公子,萬一三殿下來了……”樂書猶豫。

楚沅嗓音淡漠,卻很肯定,“他不會來。”

“別想那麽多,早點睡吧。”

樂書想了想,若是自己凍病了,那公子身邊就沒人照顧他,便也不再堅持,跑到床尾那頭,縮著手腳,抱著一角被子躺下。

黑暗中靜謐了好一會兒。

“公子,你餓不餓?”樂書輕聲問道。

昨日他在包袱裏藏了塊饅頭,雖然早已冷掉,但比餓著肚子要好。

“不餓,睡吧。”

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呼吸聲變得均勻和緩。

楚沅睜開了眼。

他盯著烏黑的床頂看了一會兒,隨後輕手輕腳的起身,挪到樂書那邊,扯著被子動作輕柔的給他蓋嚴實。

這小傻子,就蓋這麽一點兒被角,半夜定是要凍壞的。

被子裏麵塞的是棉花,但長久未曬,濕氣過重,蓋在身上一點都不暖和。

楚沅重新躺下後,側過身子蜷縮著,仍擋不住絲絲縷縷的寒意往身體裏鑽。

這種環境其實很難入睡,但他若醒著,腹中又饑餓難捱,倒不如真的睡著,便也感知不到餓了。

他腦海裏思緒反轉,渾身倦怠,不知不覺間眼皮越來越沉,睡了過去。

另一邊,書房。

燈火通明的內室,陸容淮將沾了血的帕子丟進盆裏,弦風捧著藥和紗布上前,動作熟練的包紮他肩上的傷口。

“主子,趙將軍和程先生來了。”弦雨走進來,低頭說道。

“嗯。”陸容淮起身,拿起床榻上準備好的幹淨衣服,沉聲道:“前廳結束了?”

弦雨點頭,“是,賓客們半個時辰前都走了。”

陸容淮穿好裏衣,外袍披在肩上,繞過內室的屏風,走到書房的正殿。

趙祿大喇喇的坐在椅子上,正悠閑的喝茶。

程直坐在另一邊,穿著普通的灰袍,留著長須,似在閉目養神。

趙祿抬頭看了一眼,暗自撇了下嘴角。

腳步聲傳來,陸容淮從內室走出,程直瞬間睜開眼,起身行禮,麵帶擔憂,“聽說殿下受了傷,怎麽回事?”

“無妨,”陸容淮抬手,“先生請坐。”

陸容淮走到書桌後坐下,案桌上擺放著一個黑漆雲紋錦盒,他打開錦盒,從裏麵拿出了三封信函。

程直見他不肯說,又將目光轉向了弦風。

“五日前,我等隨殿下出城辦事,本來能趕在今日午時前回來,但路上出了點變故……”

弦風頓了下,神色略微無奈,“自殿下十六歲出宮,這些年便時常遇襲,那些人都是死士,問也問不出結果。”

程直聽完搖頭歎氣,語氣激憤,“真是……到底是何人,竟如此狠毒,這是要置殿下於死地啊。”

“還能有誰,無非就是……”

“弦雨。”陸容淮抬眼,眼神不怒自威。

弦雨自知多嘴,忙低頭認錯。

陸容淮收回視線,拆開了第一封信函,目光落在紙上,視線幽深如墨,“趙祿,你是來喝茶看戲的?”

趙祿被識破心思,訕笑著放下茶盞,摸了摸後脖頸,“屬下這邊,沒有問題。”

話音落,房內其餘四雙眼睛,齊刷刷朝他看過來。

作者有話說:

趙祿:當時我害怕極了

寶子們,從今兒起兩天一更哈,持續一周左右。快要開學了,我要在8.23前多存點稿子,謝謝大家的支持,麽麽噠(抱住猛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