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深冬臘月,北風呼嘯,天邊烏雲陰沉沉的,眼看著要下大雪。

韓政等了半個時辰,等不到人來,徹底心灰意冷。

他唉聲歎氣的走到趙祿麵前,語氣滄桑,“趙將軍,咱們護送三皇子妃進城吧。”

趙祿一臉的幸災樂禍,“早說直接進去吧,偏不聽。”

韓政氣的咬牙,“趙將軍真是看熱鬧不嫌事大,這可是你主子娶親,他人都不到,豈不是讓全城百姓看笑話。”

趙祿無所謂的聳肩,抱著自己的愛刀說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們殿下,誰要是給他氣受,他能加倍還回來。”

他家殿下囂張不羈,我行我素,這次是皇帝下旨,主子不能抗旨,吃了個悶虧,心裏別提多不爽呢,還迎親?

趙祿想著,這病秧子似的皇子妃,他家主子一根手指頭就能弄死。

可惜了那張如花似玉的臉。

趙祿心裏嘖嘖兩聲。

很快,隊伍整合,浩浩****的往城裏去。

趙祿和韓政騎馬開路,官員依次跟在後麵,將士們走在轎輦兩側,手持長矛,防止出現意外。

迎親隊伍壯觀,吹鑼打鼓鞭炮聲震耳,寬闊齊整的鄴京大道兩側,很快就聚集了很多來看熱鬧的百姓。

“好闊氣的馬車,真漂亮。”

“你們瞧,一國皇子嫁過來,嫁妝竟隻有十車?”

“怎麽沒瞧見三皇子殿下?”

“嗐,三殿下壓根不想娶,這你都不知道?”

“聽說賜婚當日,三殿下連聖旨都沒接,黑著臉就走了。”

“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我一個遠方親戚在王府裏做事,他親眼瞧見的,還能有假?”

“那這位皇子妃可慘嘍。”

“男人應當讀書進取,怎可囿於後宅之中,荒唐至極。”

四周百姓的議論聲,如潮水般湧進轎輦。

楚沅坐姿端正,背脊挺直,廣袖華服下雙手冰涼,漂亮溫淡的眉間看不出情緒,他斂眸,睫毛低垂,纖長的睫翼在眼瞼處落了一層陰影。

隊伍本該繞城一圈,彰顯皇家風範,然而新郎不在,天色也不早了,韓政負責籌辦這次婚禮,前後忙碌好幾個月,簡直是心力交瘁,索性直接將人送到三皇子府門口。

早交差,早了事。

三皇子府坐落於鄴京大道西北邊的明光巷,樂隊一路敲鑼打鼓將轎輦送到門口,王府管家帶領眾人早已等候多時。

“韓大人,趙將軍,諸位快些裏麵請,茶水已經備好。”管家茂叔笑眯眯的招呼道。

若不是四周人多,韓政都想翻白眼,他從馬上下來,呼出一口白氣,直接問道:“三殿下呢?”

茂叔臉上的笑意一僵。

事實上,王府眾人也不知道陸容淮去了哪裏。

茂叔正要開口回答,忽地,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

人群中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三殿下回來了!”

霎時,人群躁動,紛紛回首。

作為今日的新郎官,本該穿著大紅喜服親自去城門外接人的三殿下,此刻騎在駿馬上,一身勁窄利落的黑衣常服,外披玄紋大氅,麵沉如水,滿臉不耐。

眾人好奇看戲的目光看過去,陸容淮勒住馬繩,長腿一邁下了馬,隨手將馬鞭扔給身後跟隨的侍衛。

他身形高大挺拔,墨發盤扣在頭頂,銀冠束發,劍眉星目。

冰冷銳利的眼神掃過去,比苦寒的天氣還讓人心涼。

四周喧嘩的聲音瞬間消失,百姓們甚至都開始慢慢往外散去,生怕惹到這位煞神。

陸容淮散漫地瞥了眼轎輦的方向,眼神淡漠,一邊解開大氅,一邊走上台階。

韓政站在一旁,欲言又止幾番,見他要走,他額角青筋直跳。

茂叔臉上露出激動之色,親自抱著喜服迎上去,“殿下,快,快些換衣服。”

陸容淮被擋住去路,看向他手裏那紅的刺眼的婚服,渾身散發出冰冷攝人的氣息,跟在他身後的侍衛們麵無表情的接過大氅,接著齊齊地後退半步。

熟悉他的人都知曉,眼下的陸容淮,正處於即將發怒的階段。

茂叔滿臉慈愛的看著他,絲毫不在乎他身上散發出的冷意,好聲好氣的勸說,“殿下,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皇子妃也到了,還在轎輦上等著你呢。”

不說這個還好,一說這個,陸容淮渾身的戾氣爆發,他冷笑一聲,一把扯過那套精致繁複的喜服,甩開後隨手一披,搭上了他寬闊的肩膀。

他轉身朝轎輦走去,喜服隨風而舞,顫顫巍巍的,仿佛下一刻就會飄落在地。

陸容淮滿臉煞氣的走過來,轎輦周圍的士兵們紛紛後退,膽戰心驚的低下頭,樂聲也不知何時停了,所有人都在這一刻屏住了呼吸。

陸容淮走到車邊,抬腳不客氣的踢向車轅,冷聲道:“下車。”

站在馬車旁的樂書嚇得心魂俱顫,雙腿抖的厲害。

厚重結實的車轅發出一道清脆的裂響,眾人的心也跟著撲通直跳,戰戰兢兢。

空氣窒息靜默,隻餘風聲蕭瑟。

半晌,一隻雪白修長的手掀開車簾,緩步走了出來。

身穿大紅嫁衣的少年,靜靜地站立在風中,蓋頭遮住了容貌,冷風揚起他如絲緞般黑亮柔順的長發,氣質如山間冷月,清冷似仙。

哪怕沒看見麵貌,此時此刻,在場的人心裏都覺得,這定是一位美人。

陸容淮抿著唇,視線隻短暫的劃過一瞬,濃黑的眉峰蹙起,犀利幽深的黑眸裏,藏著幾分淩厲。

一旁等候多時的喜婆,笑容諂媚又隱含恐懼,哆嗦著把紅綢遞過去,還不忘小聲催促後麵安靜的樂師隊伍,“都還愣著幹什麽,接著奏樂啊。”

歡快喜慶的樂聲響起,鞭炮也再度燃響,在所有人靜悄悄的注視下,那塊紅綢卻始終沒人接。

喜婆好不容易堆出的笑容慢慢僵在了臉上。

她肥胖的身子顫了下,忍不住悄悄去看陸容淮,被他森冷的臉色嚇得一縮脖,心裏直呼救命。

“三、三皇子妃,請接、接紅綢。”喜婆不敢惹煞神,便將紅綢轉向了楚沅,素來流利的嘴皮子也開始不利索。

喜婆捧著紅綢的手開始顫抖,心裏叫苦不迭,當初就不應該看給的銀錢多接了這份活,想她迎親了幾百回,還是頭一次碰到這種陣仗的。

可別砸了她自個兒的招牌。

她心裏正抱怨著,麵前忽然伸過來一隻凝雪賽霜般的手,輕輕地接過紅綢。

喜婆先是一怔,隨後大喜過望,肥胖的臉上擠出真心的笑容,她嗓門響亮,語速極快的說了一大串喜慶吉利的詞。

陸容淮這些天本就被頭痛擾的心煩,又聽這婆子劈裏啪啦一頓說,額角青筋直跳,他忍了又忍,手臂抬起,做了個動作。

他身後跟著的兩名侍衛立即反應過來,朝眾人喝道:“噤聲!”

樂聲、人聲、炮竹聲霎時間全部消失。

四周清淨下來,陸容淮冷厲的神色稍緩。

他低頭看向身側的人,見他安安靜靜的,雙手握著紅綢,十指纖長,指甲修剪的圓潤幹淨,關節處被寒風吹的發紅。

手倒是挺漂亮。

他收回視線,往前一伸手,語氣囂張,“拿來。”

喜婆忙將紅綢交給他,像是丟開什麽燙手山芋,給的那叫一個快。

陸容淮輕哼一聲,拽著紅綢頭也不回的往府裏走。

楚沅沒有防備,被這力道扯得一個踉蹌,蓋頭揚起的瞬間,眾人隻來得及瞧見皇子妃精致好看的下巴,一晃而過,難以回神。

很快,楚沅收斂心神,努力跟上前麵的步伐。

樂師們和喜婆跟在兩人身後,正要進去,卻被陸容淮的侍衛攔住。

“剩下的就不必勞煩諸位了,請移步到偏殿休息,稍後會有人帶諸位前往宴廳。”

眾人麵麵相覷,卻不敢多說一個字,跟著下人去了偏殿。

而新人拜堂的大廳,本該熱鬧非凡,人滿為患,此刻卻隻有寥寥幾人,看不見一個道賀的身影。

門口站著四名持刀侍衛,個個麵無表情,不讓他人靠近大廳半步。

樂書也被攔在外麵,麵色焦急又惶恐。

韓政遠遠地瞧了一眼,歎了口氣,帶著人也去了偏殿。

罷了,今日這場婚宴,注定隻能草草了事。

他原本心裏還有些奇怪,那幾位素來愛看熱鬧的皇子今兒個怎麽一個都沒來,想來都是知曉這位的脾氣,怕被殃及,直接躲得遠遠的。

大廳內燈火通明。

高台之上,一對龍鳳喜燭正無聲燃著,陸容淮和楚沅比肩而立。

一個高大俊朗,威風凜凜,

一個芝蘭玉樹,清雅端立。

端從身形上看,兩人無比般配。

茂叔看著麵前這對璧人,有些感慨的啟聲,“殿下,該拜……”

“茂叔,院子安排好了嗎?”他沉聲問道。

茂叔一愣,“啊?哦哦,安排好了。”

“帶過去。”

陸容淮打斷茂叔的話,隨手扔掉手裏的紅綢,隨後又嫌棄的將肩上的婚服扯下,一同丟在地上,而後大步朝門外走去,帶著四名侍衛轉身就沒了身影。

陸容淮本就沒打算拜堂成親,敷衍的把人牽進府內,算是完成了任務。

茂叔心裏清楚,這場婚事非殿下所願。

他看著殿下長大,自然是心疼殿下多一些,殿下抵觸這門婚事,所以府裏也沒有布置,隻簡單的掛了幾盞紅燈籠,做做樣子。

茂叔內心歎息,他看向孤零零站在一旁的楚沅,見他雙手緊緊握拳,指甲因為太過用力嵌進肉裏,知道這位心裏怕也不好受。

他朝外麵喊了聲,隨後進來兩名妙齡少女。

“芳雅,芳菲,你們倆以後就在皇妃身邊伺候,快送皇妃回抱春院歇息。”

“是。”兩人行禮,走上前一左一右去扶楚沅。

碰到楚沅的那一瞬間,兩人皆是一頓,對視一眼,臉上露出心照不宣的蔑笑。

這位楚國來的皇子妃,瞧著端莊穩重,沒想到膽子這麽小,竟嚇得直抖呢。

作者有話說:

沅沅不怕,過兩天痛打陸二狗!

謝謝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