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船隻在河麵上行駛,波浪翻滾,船隻也跟著搖晃不定。

楚沅麵色蒼白的躺在**。

樂書剛打開門,門口的士兵便攔住路,板著臉讓他回房。

樂書雙手作揖,壓低聲音乞求道:“幾位大哥,我家殿下風寒未愈,麻煩幾位通融一下,讓奴才去找大夫。”

士兵們互相看了眼,其他人攔著他,一名士兵快步朝船板上走。

很快,士兵回來,領回來一位身材壯碩的男人。

趙祿握著刀柄,大步走到樂書麵前,上下打量麵前這個瘦猴似的小奴才,鼻腔裏噴出一道氣,聲如洪鍾,“有什麽事?”

樂書有點怕這個虎背熊腰的壯漢,長得也嚇人,瑟縮著脖子小聲重複了一遍。

趙祿聽完,皺眉吩咐士兵,“去叫太醫。”

“回去,水上危險,沒事不要亂跑。”趙祿抬手一推門,大嗓門毫不顧及的衝樂書說道。

樂書被嚇了一跳,趕忙退回去,下一刻,門就被大力關上。

“樂書。”楚沅坐了起來,雙手搭在被褥上,側頭看向雪鬆玉蘭勾枝屏風。

“殿下,太醫很快就過來,您快躺著歇會兒。”樂書繞過屏風走回來。

“我不累,”他頓了頓,方才門外的對話他聽得清楚,也察覺到對方的態度,細白的手指蜷了蜷,他說道:“去把包袱裏的錢袋拿出來,還有幾兩銀子,給門口幾位將士買點酒喝,聊表謝意。”

樂書張了張嘴,想說什麽,最終還是把話咽回去,拿出碎銀再度往門口走。

他正要拉開門,卻聽見門外看守的幾人在小聲說話。

“你們瞧見沒有,剛才趙將軍的臉色可臭了。”

“看見了,趙將軍自從接到這個任務,都沒有笑過,我聽他們說,好幾次看見趙將軍在發火。”

“為何發火?”

“你是不是傻,趙將軍可是三皇子的人,趙將軍的態度,就是三皇子的態度。”

“這麽說,三皇子不喜歡這個楚國來的皇子妃?”

有人發出一陣意味不明的笑。

“隻是不喜歡,倒也罷了,就怕這位皇子妃,也會如前幾位一樣,暴斃而亡啊。”

‘啪’的一聲,樂書手裏的碎銀跌落在地,外麵幾人聽見了屋內的動靜,瞬間沒了聲音。

樂書麵色慘白的後退兩步,他嘴唇顫抖,雙目驚恐的瞪大,大腦一片空白。

怪不得,原來如此。

他家殿下十歲出宮,在破廟裏一住就是九年,無人問津。

九月末忽然接到皇宮的聖旨,要他家殿下遠嫁,隨後就派重兵把守,嚴加防範。

他原本天真的以為,他們是用這種方式羞辱殿下,原來……原來他們竟是想讓殿下去送死。

樂書死死地咬住唇,憋住眼淚,整個人氣得發抖。

“樂書?”楚沅透過屏風,見他站著一動不動,目光疑惑。

樂書撿起地上的碎銀,做了好幾個深呼吸,等氣息平穩,他轉身走回來,將銀子重新塞回了錢袋。

“殿下,奴才剛剛想起,外麵將士人多,咱們這點錢可不夠分,等上了岸再給吧。”

楚沅看著他泛紅的眼眶,心思幾轉,猜到他定是聽見了一些不好的話,他沒有拆穿,輕輕頷首,“好。”

船隻在鄴河行駛了七天,隨行太醫忙的團團轉。

楚沅暈船。

上船當晚便開始嘔吐,加之河上風大,濕氣入骨,傷寒加重,人昏昏沉沉的,吃什麽吐什麽。

樂書晝夜不合眼的照顧著,直到第三日傍晚,楚沅才勉強睜開了眼。

之後幾天,更是把藥當飯吃,上岸後,整個人瘦了一大圈,憔悴了許多。

“殿下,喝點粥吧,我聽那些侍衛們說,還有二十多天的路程呢,身體要緊。”馬車裏,樂書坐在一旁,手裏端著碗,正舀了一勺菜粥送到楚沅唇邊。

因他身體虛弱,又是皇子妃的身份,趙祿便讓樂書上車服侍,有什麽情況也能及時發現。

楚沅搖頭,他頭暈的厲害,實在是沒胃口,“放那吧,餓了再吃。”

樂書看著殿下消瘦的臉頰,本就白皙的麵容比以往更白,襯得眉間朱砂痣紅豔似血。

他拿起一件厚實的狐毛披風,嚴嚴實實的將楚沅裹住,係帶紮緊。

柔軟的狐狸毛擋住楚沅尖尖的下巴,巴掌大的臉上,一雙眼眸明淨透亮,他端坐在車上,整個人安靜又溫順。

“樂書,把我沒看完的那本書拿來。”路上日子枯燥,楚沅便想看書,既能打發時間,又能靜心寧神。

樂書眼珠子一轉,又把碗端起來,一臉狡猾,“殿下身子未愈,看書費神,若是殿下肯將粥喝了,奴才答應讓殿下看半刻鍾的書。”

楚沅:“……”

他臉上的笑容如曇花一現,發絲垂落在臉側,隻聽他清清淡淡的說道:“那便不看了。”

樂書差點梗住。

隨後又悄悄鬆了口氣。

殿下總算是笑了,這還是一個多月以來,殿下第一次笑。樂書心酸的想道。

陸國迎親隊伍浩大,隨著路程變短,他們離陸國國都也越來越近。

終於,臘月初一,抵達陸國國都,鄴京。

高聳壯闊的城牆上,士兵們動作整齊的擊鼓,牆頭紅綢高垂,鞭炮聲齊響。

城門口,官員們身穿紅色官服,看著越來越近的隊伍,麵色焦急,頻頻回頭。

“找到三殿下了嗎?”禮部尚書韓政不停地催問。

“沒找到。”

“繼續找啊,人都到城門口了,快去!”韓政雙眼瞪大,急的直跺腳。

“韓大人,三殿下不在他府內,我們實在是找不到人。”

“是啊是啊,那位煞神躲起來,誰敢去觸黴頭。”

韓政心梗,他也不想跟這位殿下打交道,但他職責在身,躲不開,隻好咬著牙說道:“若是今天找不到人,先把皇子妃送進三皇子府,其他的,咱們也管不了!”

“沒錯,咱們隻要保證皇子妃順利進府,剩下的跟咱們沒關係。”

“對對對。”一群人附和道。

很快,八角回簷嵌金珠流蘇轎輦緩緩停在城門口。

韓政率領眾人走上前,行禮作揖道:“臣等恭迎三皇子妃。”

官員和將士們齊呼,“恭迎三皇子妃。”

聲音落下,很快,眾人便聽見轎輦內傳出溫潤好聽的聲音,“諸位免禮。”

這道聲線低沉輕緩,不卑不亢,好似春日裏和煦的暖風,讓人倍感親切。

韓政訝異了一瞬,心裏對這位皇子妃的好感上升,他上前一步,恭敬道:“三皇子妃車馬勞頓多日,委實辛苦,眼下已到鄴京城外,是否需要停車稍作休息?”

“好。”

韓政鬆了口氣,但又沒有全然放鬆。

眼下已經是未時三刻,按照婚禮習俗,該由三皇子出城迎接,將皇子妃迎回府內。

可那位混賬三殿下至今找不到人,韓政實在是沒有辦法,隻好出此下策,想拖延時辰,萬一人來了呢。

他回頭望了眼城門,內心苦楚。

造了什麽孽,碰上這麽個刺頭,簡直是折壽!

轎輦內,樂書服侍他們殿下穿戴婚服,他手裏捧著腰佩,輕輕呼出一口氣。

他一臉崇拜的看著楚沅,小聲說道:“殿下當真料事如神,竟猜到咱們會停車休頓。”

他原本著急死了,眼瞧著要到達鄴京,殿下卻還穿著自己的舊衣從容看書,無論他如何勸,都不肯換上嫁衣。

楚沅看他一眼,心下歎氣,無奈說道:“剛才瞧見外麵的人了嗎?”

樂書一個勁點頭,他剛剛小心地從簾幕縫隙裏往外看,見到了不少人。

“可有見到……”楚沅略一停頓,旋即平靜的往下說,“三皇子殿下?”

樂書腦袋懵了一瞬。

他回想方才見到的畫麵,清秀小臉逐漸發白。

楚沅垂下眼眸,看向婚服上精致的龍鳳圖案,烏黑澄澈的眼眸裏,沒有一絲一毫的情感波動,疏離而淡漠。

一路上他也聽到許多風言風語,心裏對這位三殿下,有了幾分猜測。

他被迫遠嫁,那位被迫娶親,想來,都是有一肚子委屈。

那人不願來迎親,也是情有可原。

樂書想明白了緣由,頓時紅了眼睛,他心疼的看向殿下,卻不知該如何安慰。

他家殿下,這些年過的實在是太苦了。

往後,更是前路未知,不可意料。

他忍不住撲到楚沅的腿邊,仰著臉哭道:“皇後娘娘若是還活著,見到殿下受苦,怕是要心疼死了。”

楚沅眼睫微顫。

半晌,他抬起手,輕輕拍著樂書的背,不知是安慰他,還是在對自己說。

“沒事,不要怕。”

作者有話說:

樂書:我苦命的殿下啊(超大聲)

陸容淮:你在鬼叫什麽?

樂書: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