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又過幾日,楚沅的眼睛恢複情況良好,能夠看見事物大致輪廓,隻是看不清晰,眼上如同覆了一層薄紗,始終朦朧。

但他不著急,每日按時服藥,心境平和,腿傷也在慢慢愈合。

元宵節這天,黎王府的下人一大早就開始忙活,進進出出的好不熱鬧。

新任管家弦雨抱臂站在杏苑門口,滿臉滄桑的指揮眾人,語氣逐漸暴躁,“對,放那,動作輕點……你這剪的什麽東西?重做……不是,我要的是紅綢,這是綠的!”

弦風和弦霜抬著木箱進來,打趣他,“不錯啊,黎王府有弦雨管家在,主子也就放心了。”

弦霜點頭,中肯評價,“好差事,適合你。”

弦雨森森齜牙,“這好差事送你你要不要啊?你瞧瞧我的臉,我才幹了五天管家,臉上已經長出兩條皺紋,我還這麽年輕,我還沒有討媳婦,我還想多活兩年!”

說到最後他差點蹦起來。

“好了,不要這麽激動。”弦風笑著按住他,“咱們王府人口簡單,事務也不多,你剛接手不適應而已,這活多輕鬆啊,還不用擔心小命安危。”

“我寧願去接任務殺人,也不想幹這狗屁的活嗚嗚。”

弦雨委屈的抱住弦風的胳膊,可憐兮兮的,“弦風,好大哥,你去求求主子,讓弦霜當管家吧,他沉穩話少,還成天擺著個冷臉,最適合當管家了。”

“?”弦霜直起身,慢吞吞舉起劍,“想打架嗎?”

打贏了,一切好說,打不贏,揍到他哭。

“弦霜護衛,王爺叫你過去。”樂書這時從外麵氣喘籲籲的跑過來。

弦霜收回劍,走前還遺憾的看了眼弦雨。

那眼神好像在說,打不了架,不太開心。

弦雨:“……”

扶雎院裏,陸容淮正在給楚沅換衣裳。

屋內溫暖,楚沅穿著柔軟舒適的裏衣,被陸容淮抱在腿上,像給小孩穿衣裳一樣,一件一件的往他身上套。

他實在搞不懂這人到底什麽癖好,熱衷給他挑選衣裳。

陸容淮抬起他的胳膊,將衣袖套進來,在他耳邊說道:“晚膳過後,我帶你去個地方。”

他這幾日都會回來用膳,楚沅看他好像挺閑,問道:“王爺不用去工部當值嗎?”

陸容淮一頓,這才想起這幾日他忙著布置,忘了跟他說此事,“禦史台寫折子參我,我為了力證清白,自請禁足一月。”

楚沅聽出他話裏的愉悅,有些想笑,淡聲說道:“王爺隻是禁足?”

他雖已多年不問國事,但禦史台都是一個德行,若隻是簡單的禁足,想來禦史台那批人不會輕易答應。

“我主動交了兵權,哦,父皇還讓我抄經文十遍,這餿主意肯定是那神棍道士提出來的。”

“道士?”

“一個裝神弄鬼的騙子,將父皇哄的團團轉,成天就想著長生不老,越老越糊塗。”陸容淮毫不客氣的嘲諷自己父皇。

他給楚沅穿好衣裳,從錦盒裏拿出兩塊玉佩比較一番,最後選了塊跟他腰間一樣的同心玉佩,將玉佩係在楚沅腰間,做好這一切,他抱著人上下瞧了一遍。

“不錯,阿沅如此好看,就該穿的明豔些。”

他今日給楚沅穿了杏黃綾羅錦袍,外搭玉白狐裘,一頭墨發用鵝黃發帶係住,柔順飄逸的垂在腦後。

弦霜走進來,看到錦繡風姿的楚沅,愣在那兒。

“過來,拜見你的新主子。”

“屬下拜見主子。”弦霜二話不說,跪到楚沅麵前。

楚沅視線模糊,隻能看到一個黑影在自己麵前晃,他扭頭去找陸容淮,想知道他這是何意。

“這麽驚訝做什麽,”陸容淮捏捏楚沅的臉頰,“你不會武功,以後弦霜弦雨就跟在你身邊保護你。”

“謝王爺。”

“這是玄令,拿著它可以號令所有暗衛,阿沅收好。”陸容淮從懷裏拿出一方墨黑玄鐵,放到楚沅手上。

楚沅低頭,指尖輕撫令牌,入手冰涼順滑,中間凸起一塊,刻有繁複圖案。

能夠號令黎王手下暗衛的令牌,不用想也知道有多重要。

“王爺賜臣兩名暗衛已經足夠,這個臣不能收。”楚沅舉起令牌,作勢要還給他。

陸容淮抬手按住他,稟退弦霜,他看向那塊玄令,神色隨意而悠閑。

“這塊令牌已經在弦霜麵前過了明路,你還給我也沒有用。”

楚沅想了想,側過身體,摸索著打開了床頭暗格,“那便放在這裏,王爺的院子,想來是無人敢闖的。”

“嗯,先用膳吧。”陸容淮神色如常的將他抱起來,去了飯桌。

他知道楚沅現在心防很重,除了他那個小奴才,他誰也不信任。

令牌的事情不能操之過急,他早晚會等到,阿沅對他敞開心扉的那一天。

用過晚膳後,天色已晚。

黎王府自開年後,夜裏便不允許點蠟燭,闔府上下都知道這個新規矩,是以天黑之後,陸容淮抱著楚沅往杏苑走時,路上沒遇到一個人。

楚沅覺得四周安靜的有些過分,連巡邏的士兵都不見了。

他忍不住問:“王爺,府裏為何這般安靜?”

“今夜是元宵節,下人們晚上休息,都出去看燈會了。”陸容淮抱著人走在黑夜裏,腳步沉穩有力,夜色好像絲毫不能影響他前進的速度。

楚沅點了點腦袋,他對元宵節的印象很模糊,記憶還停留在幼兒時期,記得有一年母後為他尋來一盞兔子花燈,非常漂亮,他將花燈寶貝似的放在書房裏,後來卻被楚漳給弄壞了。

“到了,阿沅抬頭看看。”陸容淮一聲輕喚,拉回楚沅的思緒。

他依言抬頭。

前方火樹銀花,光影明滅,一眼望去,恰如天邊的繁星,隔著淡薄的雲霧,遙遙的衝他招手。

他以為是蠟燭,隻看了一眼就快速扭過腦袋,埋在他懷裏不肯說話。

陸容淮被他的反應逗的開懷大笑,“阿沅不用怕,那些都是沾了熒粉的琉璃珠。”

楚沅耳尖動了動,重新把腦袋抬起來。

“琉璃珠……為何都懸在半空?”楚沅看不真切,又好奇的被那方吸引,忍不住朝前伸了伸腦袋,眼瞳幹淨,神態嬌憨。

“琉璃珠是在樹上,送給阿沅的祈願樹。”

陸容淮走到樹下,兩人一齊仰頭,看著華蓋之下,璀璨明亮的杏樹。

那些小星星一樣的東西,隨著走近逐漸變大,最後,像一顆顆熟透的紅柿子懸在樹梢上,誘人無比。

楚沅被他抱著,離他最近的樹梢上就掛著一個,他沒有克製住心底的好奇,朝紅柿子伸出手,輕輕的碰了一下。

紅柿子慢悠悠的晃起來。

楚沅睜大眼睛,“兔子?”

晃起來的時候,楚沅隱約瞧見了一雙耳朵和短短的小尾巴。

“嗯,兔子花燈,阿沅喜不喜歡?”陸容淮將他放到躺椅上,椅子上蓋著又厚又軟的皮毛,他自己則彎腰傾身過去,親了親他的左耳耳垂。

楚沅條件反射似的,迅速抬手捂住自己的左耳,整個人縮進椅子裏,跟他拉開小小的距離。

那反應就好像是走在路上突然被蜜蜂給蟄了一口,若不是他腿上有傷,陸容淮毫不懷疑他會驚嚇的蹦起來。

跟小兔子似的,容易受驚。

親一下都會跑。

耳畔傳來低低地笑聲。

“我忙活了幾天幾夜,糊了一千隻兔子花燈,手疼眼睛疼,阿沅都不心疼我的。”他故意壓低嗓音說話,聽著倒真有幾分可憐。

“王爺為何要做這些?”楚沅是真的不明白。

逢場作戲,難道要做到這個地步?

陸容淮執著的問:“阿沅不喜歡?”

他摘下一盞花燈,放到楚沅膝上,若他能看見,會發現花燈內裏,有一封小小的花箋。

那是陸容淮親筆寫下的祝福,每一個字,都是他帶著虔誠的心,潤筆寫下。

願他的阿沅,平安順遂,長命百歲。

楚沅捧起花燈,很難違心的說不喜歡,第一次有人給他做花燈,還做了一千盞……

“謝謝王爺。”

“成天跟我道謝,阿沅若真的謝我,不如親我一口。”

楚沅抱緊花燈,眨了眨眼,一臉‘你說什麽呀我聽不懂’的表情。

“不叫也行,那你喚我一聲夫君,我給你看好東西。”

楚沅堅決拒絕**,他有了花燈,今年的元宵節,他已經過的很開心了。

陸容淮:“你身後池塘裏養了一隻厲害的神龜,長相威猛霸氣,背上還有個小烏龜,天天馱著小烏龜劃水,想不想看?”

“……想,”他描述的很誘人,楚沅誠懇點頭,但他又說:“可我眼睛看不見,王爺休想哄我。”

“怎麽能是哄你,”陸容淮笑得像隻狐狸,“這烏龜最厲害之處,是他會唱歌,阿沅一定沒聽過烏龜唱歌。”

“哪有烏龜會唱歌的。”楚沅眉頭微皺,不上他當。

“你沒見過,怎知沒有,鸚鵡尚且學舌,神龜自然會唱歌。”

楚沅內心鬥爭了幾息,最後,內心對烏龜的好奇已經遠遠戰勝了羞恥心,他心想,不過是叫一聲夫君,算不得什麽。

陸容淮便是今夜讓他侍寢,他又能如何?還不是要乖乖認命,委曲求全。

想通之後,楚沅不再扭捏,他大大方方的開口,“夫君。”

陸容淮克製住激動,假裝冷靜,“聲音太小,我沒聽見。”

楚沅吸一口氣,提高音量,“夫君。”

“什麽?”

“夫君!”

陸容淮嘴角快要咧到耳後根,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的點頭,“嗯,這次聽見了。”

楚沅盯著麵前的大黑影,小臉木然。

陸容淮得償所願,他蹲下身,讓楚沅趴到他背上,背著他去河邊看烏龜。

“王爺,烏龜呢?”夜色漆黑,楚沅眼睛又沒有完全恢複,他左右張望了片刻,根本看不到烏龜在哪兒。

陸容淮笑的胸腔震動,他將楚沅往上顛了顛,笑意止不住,“烏龜不是正馱著小烏龜在河邊散步麽。”

楚沅:“?”

“來,我唱歌給你聽,想聽哪首曲子,【好夫君】還是【乖媳婦】?”

“……”

在暗處守衛的弦霜:“……”

見慣了大場麵的暗衛,差點腳下一滑,從樹上摔下去。

弦霜現在非常理解楚沅的心情。

是個人都忍不住想以下犯上,拳頭梆硬。

好在這尷尬一幕很快消失,弦風及時出現,打破了河邊詭異又寂靜的氛圍。

他飛身而來,神色凝重。

“主子,王五家屬在王府大門外鬧了起來,茂叔也在。”

作者有話說:

沅沅:神龜呢?會唱歌的神龜呢?(東張西望)

陸狗:我在呢(一臉乖巧)

沅沅:不信謠不傳謠!

感謝寶子們的支持,鞠躬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