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他很懂◎
蕭翊一早就進了宮,直奔太後的寢殿去了。
這位太後娘娘深愛幼子,三不五時都要召他入宮見上一麵,吃頓飯、說說話,偶爾留宿幾晚,做母親的心情自然很好。
今早說好伺候太後早膳,蕭翊到了地方,太後卻早早起來傳了膳,就等這寶貝兒子一塊用飯。
兩人說著閑話,母子二人私底下沒有那樣多的規矩,也是允許邊吃邊開口的。
到底還是說到了正題:“秦嬤嬤前兩日呈了王府的名冊上來,阿翊,你須得心裏有數。”
蕭翊點頭說知曉。
太後瞧他一眼,慢聲道:“阿翊,小時候你養了一隻小奶狗,你父皇教你每頓就喂它七分飽,你卻總說它餓了,偷偷給它加餐,最後那小奶狗吃壞了肚子,怎麽也救不回來,你傷心了好一陣。你還記得麽?”
蕭翊放了筷子:“兒子記得。”
太後:“這事之後,你父皇告訴你,凡事須張弛有度,切莫過猶不及。”
蕭翊抬眸看向太後,心知她在提點方柔的事情,剛欲開口,卻不料又被攔下了他的反駁。
“哀家今日也想多說一句,這世間真心難求,你拿王爺的權勢欺負人家,日後該要悔了。”
蕭翊正色:“兒子沒有,昨日兒子才與皇兄說起,最合適的安排是先列侍妾,之後找由頭晉個妃位納冊,不會委屈她。”
太後皺了皺眉:“侍妾,尋常人家的姑娘肯答允?你這妃位又許到什麽時候,該找什麽由頭?”
“這些小事便不用母後操心了,總歸不會委屈了她。尋常人家嫁娶,若作妾室自然是不妥,可她畢竟入的是王府,位份早已比普通家婦高出一等,日後再晉妃位,更算作半個貴人。何況她也不爭這些虛名,兒子正看中了她這點脾性。”
太後搖頭歎氣:“她果真不看重名分?”
蕭翊自信道:“自然如此,否則兒子也不會將她帶進王府。”
太後望了他一眼,心底的話到底沒說出口。
他這小兒子未嚐□□,從小又被寵慣了,想要的事物莫不是唾手可得,哪會存著替人著想的念頭。也怪她與先皇縱慣,隻想著幼子將來不當皇帝,既是閑散王爺,日子過得開心自在便好,結果竟像是有些走歪了路。
隻盼那姑娘真是癡心愛篤,能想明白就算如今隻得入王府作妾妃,但也不算天大的冤屈,在大宇朝,妾妃與尋常人家的侍妾是不一樣的,也須得出身清白正當才可入府。
隻要真心換真心,那姑娘又真是個乖巧可心的,她今後不若明麵上賞賜、庇護她多些,也好叫王府裏其他的女眷清楚太後的心思,不要妄為。
末了,還是作了番明確:“婚事既已提上日子,哀家便安排下去,你府上那些個禮數、采備,都得有人跟緊。需避一避你那別院裏藏的人麽?”
蕭翊默了默,旋即擺手:“不必。遲早該知道的,避開她,反倒顯得兒子多有心虛。沈家女封妃入府是既定的事情,她身為王府中人,早些清楚,早些接受。”
太後聞言一震,暗道她以為蕭翊不懂這中間的諸多不妥當、不合理,原來他心裏門清,想必是會有一番不願意的,可是,再不願意,最後也得接受這事實。
她心知肚明,她這兒子是打定主意咬著不撒嘴了,那姑娘他是不會輕易放脫的。
而此刻陪著太後用膳的蕭翊並不知曉,他剛進宮沒多久,沈家的馬車已停在了王府外。
馮江很是詫異,迎上去忙說王爺今日入了宮,估摸著得用了午膳才回來。不料沈清清笑著說她來找西辭院的方姑娘,昨日一見,覺得二人投緣,於是有意結交。
這番話說得馮江又是心裏忐忑,這二位雖說日後總要相對,可這沈姑娘的想法實在難測,不出意外,她必然是王府未來的主母,又有沈將軍作底氣,何故要刻意親近這來曆不明的鄉野女子。
難不成就因方柔現下正得王爺盛寵?可再多的情啊愛啊,最後都會被磨損、凋謝、退幹淨。馮江自宮裏出來,原是服侍先皇的,後才跟進了寧王府,他服侍貴人這樣多年,早已看多了這天家姻緣如夢似幻,實則薄如蟬翼。
可他麵上不表,昨日蕭翊的告誡銘記於心,隻管將人帶了進去。
沈清清仍帶了昨日兩位丫鬟,紅果和綠蕪打小跟著她,今後也會隨她一同入王府生活。
遠遠地見了西辭院,可院裏靜悄悄地,馮江知曉蕭翊的忌諱,不便靠近,傳了孫嬤嬤過來服侍,自己退了下去。
此時日上三竿,方柔自然還沒醒,隻要她前一晚被折騰久一些,第二天總是困頓。
隻是蕭翊也從沒有要求過她服侍,府裏自有下人忙碌,況且,他也沒打算要方柔守這些妻妾應做的本分。她隻管美,隻管笑,令他見了開心,心裏暢快,這就是她在王府最大的意義。
沈清清進到院內,春桃竟也才將醒來,迷迷蒙蒙打水洗臉,忽而見著孫嬤嬤陰沉的臉,霎時嚇退了困意,忙整頓好儀態,朝沈清清行了禮。
“你家姑娘還沒起?”她顯然覺得不可思議,這女子竟散漫隨意至此。
春桃一福:“方姑娘她還沒起。”
孫嬤嬤冷聲:“都什麽時辰了?外頭來的不明白,你這當丫鬟的也不緊著些?”
春桃忙認錯,隨後在門外出聲:“姑娘,姑娘......”
也不敢高聲喊,更不敢冒然推門進去,一不小心兩邊都得罪,都得挨罰。
方柔隱約聽見了春桃的聲音,輕輕翻身,眼皮很重。春桃很少會大清早擾她清夢,一時間也不知發生了什麽事,隻顧著應答:“怎麽了,可是阿翊回來了?你跟他說,我實在累得很,再閉閉眼。”
此話一出,門外的人臉都青了。
沈清清雖是閨閣少女,但及笄後既有了婚約,便也有嬤嬤教導男女之事。一聽方柔這話便知是昨夜太過火,嬌兒無力。
縱然沈清清十分清楚方柔在王府是什麽角色,可當下直麵這樣的事實,她還是有些接受不了。嬤嬤教導的是,以夫為尊,以主為重,倫常是克製的,守節的,發乎情止於禮的,可見著方柔的模樣,似乎哪哪都對不上。
明明是肆意的、不管不顧、毫無節製的......
春桃更是紅了臉,硬著頭皮說:“姑娘,不是王爺,是沈姑娘來了。”
方柔聽完,緩了會兒才回過神,這便傳了春桃進屋,換衣洗漱,也沒打算精細梳妝,稍稍挽了長發,便出門迎客。
這一身素淨,隻襯得她容姿更美,絲毫沒有黯淡的餘地。
沈清清盯著她開口,聽她解釋自己起晚了,怠慢了,對不住。幾乎沒聽進心裏,隻顧著打量她的樣貌,這樣的絕色藏在王府,男人大都把持不住,這也是正常的。而她今後要與她分享蕭翊的寵愛,這事一旦想起來,心底就酸溜溜,末了,還有一絲不安。
論樣貌,她爭不過。論家世,就算爭得過方姑娘,卻也壓不住天家王爺,隻得在性情上討巧,這也是母親昨日對她的勸誡。作為主母,主持宅院大事,不得與女眷起了爭執醋意,後宅風平浪靜,家主心裏歡喜,連帶著也會多疼愛主母幾分。
起碼,蕭翊還是守禮的,沒有在大婚之前先給她名分,徒讓正妻前邊擋著一條裂痕。
沈清清回過神來,卻聽方柔疑惑地望著她:“沈姑娘?”
她察覺自己失態,忙看了眼綠蕪,見她打著眼色,便知方柔並沒說些要她回答的話語,隻是瞧出她心不在焉。
沈清清忙正色:“我昨日見了妹妹,覺得與你十分投緣。心想你在京都人生地不熟,總該需要個陪伴,所以今日又來打擾,還請千萬莫怪。”
方柔聽她意思,感歎沈清清真是好心,蕭翊的朋友果真人品高。當即就說:“沒有打擾的,我一人在王府確實悶,阿翊有時不在府上,我就隻能跟春桃說說話,解解悶。”
方柔說得坦然,全不知春桃給她打眼色,而沈清清倒沒覺得她這話存了爭鬥的念頭,隻想她心無城府,竟毫無保留地把心裏話說了出來。
“你若是覺得能跟我說上話,今後我來王府也好,你來我家也罷,總是可以做個伴。京城好玩的事物總是多的,你也可以多結交些旁的女伴,這樣日子自然有趣。”
方柔聞言一笑,那明顏如畫,又迷了沈清清的眼。
“這樣最好了!阿翊事務多,忙得很,從沒帶我出王府玩過,如果能跟沈姑娘作伴一道遊玩就好了。”
沈清清心卻道,殿下果真是金屋藏嬌,許是不願這般絕色讓旁人覬覦,隻想著收攏在王府獨自欣賞,不可被外人僭越。
二人說著閑話,彼此倒是和睦友好,沈清清心胸闊,性情好,並不似紅果綠蕪兩位丫鬟那般眉眼帶刺,盡是勢利。
轉話說起京城裏好玩的時節,沈清清倒提了一句:“下個月是花程節,可熱鬧了!每年宮裏兩位娘娘都會出麵主持宴會,到時候我帶你去遊園,去打馬球,拿第一添個彩兒。”
方柔聽得無比神往,心思跟著沈清清的描述飄去了很遠,京城原來是這樣自由、廣闊,絕不像這一方王府天地,一直將她困住,將她的身和心拉下地來,不得高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