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在等我◎
太後不是蘇承茹, 她經曆一番血淋淋,早已看淡此事。
她與先皇之間有過真心,最後還是金冊鳳印握在手中才安穩,那情愛也早已散去。
她能做足了戲, 叫先皇瞧不出來, 還以為他的皇後寬容得體, 從不爭鬥。
方柔所謂的分享,在她看來實在天真可愛。隻一個沈清清便容不下, 若真讓蕭翊做了天子,屆時她又該如何?
她瞧不清楚這天家姻緣的本質, 帶著凡俗之心, 非要蕭翊一人。
太後沒覺著這樣不好, 可,癡心用錯了人,反倒傷及自身。
她淡淡掃了方柔一眼,隻說:“哀家若愛慕一人,不會輕易離心。方柔,你呢?”
太後輕而易舉轉了話, 方柔起了絲古怪的念頭。
明明是蕭翊先對不住她, 她已說得不能再明白。最先她與裴昭很清白, 隻是密謀相助,到後來二人朝夕相處, 他們自然互有情愫。
這一切發生得自然,可方柔沒覺得對不起任何人。
方柔定了神思:“若彼此間已再無信任,我為何不可另擇良配?”
太後睨了她一眼, 知曉當下無論如何與她說不通。方柔瞧著柔和, 可骨子裏的確有些固執, 某個角度看去與蕭翊並無二致。
她逼得狠了,怕這女子做出些極端的行徑,反而不好收場。
就須得懷柔,姿態綿軟,讓她失去戒備,最好能起一些舊意,恰時想起二人先前的好,說不準哪日鬆了口。
太後對她懷著些慈悲,雖知曉她重回京都心裏不快活,可眼下朝堂穩固才是重中之重,蕭翊為她昏了頭,不理皇帝百般勸阻,竟一鼓作氣篡奪天子的權力,非要達到心中目的。
結果呢,達到了又如何?
找回來一個心不在自己身上的傀儡,綁在身邊,無論日後能想透徹虛情假意求自保,又或者如同當下冷麵相待惡語相向自討沒趣,他又能舒心到哪去?
她得出麵穩住朝局,讓皇帝養好身子徹底無恙,平息怒氣,令蕭翊心甘情願退下、認錯,求兄長的責罰,好好思過,看清楚他近日的所作所為有多荒唐。
至於方柔……莫說蕭翊,眼下她也不會輕易讓方柔再起偷跑的念頭。
太後麵色沉靜地飲了口茶:“你與哀家說這些毫無意義,方柔,你心底清楚,你有太多軟肋被蕭翊捏在手心。莫說遠在丘城的親人,他們倒是能逃,那裴昭呢?”
方柔五指一顫,太後說到了點子上。她現如今還能盡量讓自己冷靜,讓自己沉下心與蕭翊斡旋,全因她牽掛著身在天牢的裴昭。
這是場無妄之災,無論裴昭是什麽身份,她如今對他又存著什麽樣的情思,方柔都覺得她虧欠裴昭,隻怕以性命相抵也難償還。
太後見她有所反應,心如明鏡,又緩聲道:“你好好待他,事情仍有許多餘地。”
她又上下打量了方柔一眼,已猜到幾分:“方柔,你心知肚明,怎樣做能讓自己過得好些,身邊的人日子寬鬆些。”
太後緩緩起身,似乎不打算再與她多說。秦嬤嬤應時出了屏風,跟在太後身旁。
方柔起身行禮,她才聽見太後又語重心長道:“既然鬥不過,不如過得體麵些。”
太後步子一頓,稍稍側過臉,動了動嘴角,“天無絕人之路。”
言罷,那宮女推開殿門,太後頭也不回地踏了出去。
方柔怔然允諾,心中砰砰直跳。
太後踏下石階,蕭翊朝她行禮,她冷著臉從他麵前快步而過,捎帶起一陣冷意,隻扔下一句告誡:“你如今隻是個攝政王,好好做到你的本分,休得胡作非為。”
蕭翊沒說話,送別太後,一個轉身躍上石階,不讓方柔有一瞬獨處的機會。
方柔這才穩了心神,蕭翊走路帶起一陣風,手腕又被牢牢捉住,將她嚇了一跳。
她慌張地望著蕭翊,不知自己這幅模樣楚楚可憐,眼眸泛著水光,雖是明晃晃地寫滿了懼怕和緊張,可蕭翊愛得緊,恨不得將她揉進心底好好疼惜。
方柔扭著腕子,那圈皮膚因蕭翊用力過猛已起了紅,此刻更覺悶疼。可她咬著牙沒吭聲,跟緊蕭翊,好讓那牽拉感消減些。
何沉獨自進了屏風之後,不多時,殿外進來兩名嬤嬤,方柔眼熟,是王府的老人。
他在內與她們交代了幾句,方柔沒聽真切,應是留人在此照顧皇帝。
交辦好差事,何沉又出了殿外。
蕭翊這才拉著方柔出了院子。
冷風驟然吹起,天際遙落一片雪,正落在方柔的肩頭。
蕭翊頓了頓步子,他凝視著那片很快消融化開的雪,不知為何想到了前去行宮那日,他遠遠瞧見方柔撩了簾子,滿心歡喜地望著天邊落雪。
她仍會笑,笑得明媚燦爛,可再也不是對他。
蕭翊眸色一沉,還是抬起手指,輕輕替方柔拭去那陣涼意,最後按著她的肩。
方柔低垂著頭,忍耐中卻聽蕭翊低低一歎,手裏的力道鬆了些,方柔的腕便沒那麽疼。
他牽著她朝外走,步子邁得小,方柔能慢慢跟上。
蕭翊帶她出了乾康宮,繞過一片冰湖,行至一處稍小的宮殿外。
方柔下意識抬頭,上書景寧宮,蕭翊直接帶她踏了進去。
宮裏有內官在灑掃,見著蕭翊,俱停步行禮。他們腳步不停,直接進了殿內,有位宮女上前看茶。
方柔不經意地轉頭瞧了一眼,霎時又怔了怔。
那宮女不是別人,正是她在莊子見過的大丫鬟阿嫵。緊跟著,春桃自殿外進來,手裏端了些點心,謹慎地放在桌上,隨後與阿嫵退到了一旁。
方柔便明白了,蕭翊這是不打算再讓她回王府,他要將她鎖在深宮高牆之中,從最開始就扼製她可能外逃的機會。
他慢條斯理地端了杯子,“都是跟在你身邊做過事的,得你心意。宮裏一應俱全,你需要什麽就跟丫鬟說,她們知曉怎麽做。”
“我今後需常留在宮中,既然你先前抱怨時常見不著我,那便與我一同住在景寧宮,如此日夜都能相見。”
方柔不語,坐在凳子上,心中不起一絲波瀾。
她摸不準蕭翊的心思,又或者說,她如今對他一點也不再好奇了。他去向何處,做了何事,見了何人,其實與她無關,聽進耳朵裏,下一瞬便忘了。
見與不見又如何?兩人相顧無言,比先前困在西辭院還要折磨。
蕭翊耐著性子,忍著不悅,由她冷若冰霜地擺出漠視的姿態。他還主動示好:“嚐嚐?都是你從前愛吃的。”
方柔一抬眼,瞧見那白花花的奶糕,心中忽而起了一陣惡心。
她別開眼,皺著眉不去看蕭翊。
他終於忍不住攥緊了拳,深深一歎,情緒遊走在失控的邊緣,何沉正是此際候在了門外。
“殿下,刑部及大理寺二位大人求見。”
蕭翊蹙眉,緩緩站起身:“讓他們來景寧宮,去書閣候著。”
何沉領命退下。
蕭翊總算借此消了怒意,冷著嗓子,語氣很克製:“你現在不想吃便放著,累了一天,好好歇息,我忙過就回來陪你一起晚膳。”
方柔仍沒有回應,冷淡地坐在桌邊,視線停留在茶杯上,卻也沒動手端杯子喝一口。
她先前謀劃著出逃,還耐著性子與他周旋作戲,聽見他說這些會麵露喜悅溫柔,姿態做得十足,為了達到最終目的。
而現在,她心知此計再行不通,眼下也沒了逃跑的可能,連敷衍也不做了,最壞也不過是惹來蕭翊的滔天怒意,隨後在言語和動作上折磨她,再不濟,被他殺了便罷。
可方柔知曉蕭翊也不會殺了她,他且得留著她慢慢折磨,直到他消了心頭恨。
蕭翊冷下了臉,拂袖離去,走得腳下生風,就怕慢幾步兩人又要吵起來。
等到他一出門,方柔才站起身。
春桃一驚,忙上前問她有何需要,麵色有些古怪。方柔打量了她一會兒,又瞥見阿嫵已攥緊了拳,不住朝門外張望。
她隱隱聽得殿外有腳步,聽著是披甲佩刀侍衛,心中不由泛起一絲冷笑。
蕭翊果真怕她伺機逃跑,不僅吩咐宮女時刻提防,殿外也安排了重兵把守。
他倒是先露了短,叫方柔瞧看清楚,一切溫和之姿都是假象罷了,蕭翊怎會讓她得到一絲可乘之機?被愚弄過一次,他再不會掉以輕心。
方柔順手端起那碟奶糕,步至門邊,階下候著一列禁軍,目不斜視,可人人均按刀待發。
她麵無表情地掃過,隨即將那碟糕點倒出門外,端著空碟走回桌邊,輕輕放下。
春桃不解其意,戰戰兢兢地埋下頭。
阿嫵畢竟見過世麵,經曆多,她忙上前,將那些點心撤了下去,隨即道:“姑娘胃口不好,奴讓小廚房重新做別的。”
方柔蹙眉,已很不慣再聽見這些言語。
她在丘城過了段逍遙日子,哪怕回到將軍府,也沒人在她麵前做出如此低的姿態,讓她總覺得受之有愧。
她忙攔住阿嫵:“不用了,我隻是見了惡心,別糟蹋其他好東西。”
阿嫵順從地退到一邊。
方柔忽而很想問些閑事,她對蕭翊失了好奇,但對當初事發後的一切仍很掛懷。
她隻知秦五通那邊的人沒受重罰,可莊子裏的人呢?雖她見阿嫵安然無虞,甚至在某種角度看來,她還得了重用,被選來皇宮當差。
“阿嫵,你這些日子還好麽?”她沒有試探,而是直接叫了她的名,問出心中疑思。
阿嫵先是一怔,似乎沒想過方柔會關心她的境況。隨即回話:“姑娘,殿下命奴進宮伺候,奴一切都好。”
方柔頓了頓:“你我不是主仆,說話盡可放鬆些。”頓了頓,沒讓阿嫵反駁,又問,“王嬤嬤和……莊子裏的人呢?”
阿嫵低聲:“罰了些人,挨了板子,過後都打發到小園鎮去了。奴……我沒去過,所以不太清楚旁的事情。”
方柔心間一鬆,蕭翊沒讓她染上更大的愧疚。
她遲疑著:“罰得最狠也就如此麽?”
阿嫵點頭:“王嬤嬤本要以死謝罪,殿下當時怒極,將人先押去了冷室,頭先沒發落,好似離了京都一段時日。再回府上,隻說……說姑娘已逃了,就算是整個莊子陪葬也無濟於事,要她的命也無用。”
方柔:“離了京都?”
她下意識追問,而後很快反應過來,蕭翊應是當即就發了人手去追截,還好她馬不停蹄,一心隻想盡快回到丘城,否則真有可能在路上就被截了去。
方柔定了定神,沒再說話,她努力地克製心底那陣憤怒和絕望,將這兩日種種仔細回想了一番。
從她回來之後,結合各方人馬的說辭,她逃走一事被蕭翊壓了下來,明確知曉真相的籠統就那幾個,除去參與此事的皇後及其隨從,再是皇帝和太後,王府中隻有春桃知曉,莊子裏的人都被發落了,他們必然也被勒令封口。
沈清清是因先前就與她相識,見到她搖身一變成了將軍夫人,當即猜到她與蕭翊必然有了不愉快,所謂的在莊子靜養隻是托辭。但她口風緊,也不敢給自己招禍。
那蘇玉茹又為何知曉了此事?並且,她還當即就猜到這是皇後的手筆……
思及此,她心底一沉。
眼下時局紛亂,不止是她自投羅網回了京都,一樁樁大事都浮在了麵上,由此對比起來,她這件事反倒不值一提。
蕭翊雖奪了玉璽,也在眾臣麵前擺了姿態,可卻並沒有對外宣旨稱帝。太傅黨被連根拔起,蕭翊應當早已布下此局,隻是恰時與皇帝病重一事並夜發生。
加之汙蔑裴昭謀逆……這當中必然有外人瞧不清楚的關鍵一環,隻是究竟有誰參與其中,又是誰替蕭翊當了這鋒利的鍘虎刀,方柔無處打探,也不想卷入朝堂鬥爭。
她隻想為裴昭求個清白自由身,如太後今日所言,天無絕人之路,不僅對裴昭來說如此,對她所求的自由亦然。
同樣的招數露了馬腳,方柔一時間沒了法子。她麵對蕭翊也再裝不出溫柔纏綿的模樣,不僅他不會相信,於她來說也是折磨。
可她仍懷揣著一絲念想,或許她提出讓步,蕭翊能夠答應她的請求。
她想清楚這些,拿了紙筆,叫阿嫵去領東西。吃穿用戴,以前慣常愛用的小物件,都讓她逐一去各司領回來。
阿嫵得了蕭翊的授意,不敢怠慢。
臨出門前特地跟春桃對了眼色,方柔隻當不知,垂眸飲茶。
等到她出了景寧宮,方柔即刻拉過春桃進了內室,讓她坐下,語氣嚴肅:“春桃,我之前待你如何?”
春桃答:“姑娘待我如親姐妹。”
方柔沉息:“你老實告訴我,你對此事知曉多少?”
春桃搖頭:“姑娘,是我自己猜到的。你忽然被送去了莊子,又特地叫我照顧好那小雀兒,我覺得古怪。也許旁人一直覺得我笨,其實我隻是不說罷了,你那語氣聽著就像今後再不見麵,交代大事那般。”
方柔皺了皺眉,又聽春桃辯解:“別人察覺不到,但春桃從入府開始就跟在你身邊,我想我還是了解你一些。姑娘以前時常看天,還說些感慨,那時我覺著姑娘隻是想家了。後來我發現姑娘的笑越發少,又與殿下起了幾次爭執,我雖然不懂你心中所想,但我知曉你不快活,雖心底還是愛慕殿下……”
方柔聽到這,忙止住了春桃的話,暫且信了她的說辭。
“那個阿嫵,是什麽時候進宮的?”
方柔對她出現在宮內有著強烈的不安,為何莊子的人都受罰被送去了小園鎮,她反倒可以重回京都?
春桃忽而壓低聲音,警惕地望了眼外邊:“姑娘,我也是今日才見她,不過,我發現她似乎很受殿下信任。我今早被何侍衛帶入宮,無意間見她悄悄在院子裏跟何侍衛說話。你想,何侍衛轉頭不就得跟殿下複命麽?所以,我想她應是在替殿下做事。”
方柔稍稍蹙眉,果然,阿嫵忽然被安排到她身邊,絕不是因蕭翊麵上所言那樣簡單,他無非想要內外都有信得過的替他看著人。
隻是,阿嫵有何過人之處?又或者,她說了什麽做了什麽,令得蕭翊十分信任她?
方柔一時間拿不準主意,她發現,無論願不願意,她此行回京,倒是學會了多琢磨,多判斷,也練習著揣摩人心,去想前因後果。
她以前不是不懂,隻是不願意費這心思,如此處事實在累人。
可當下她不得不這樣做,因她認同太後那句話,天無絕人之路,哪怕她在幾月、幾年內都逃離不了這樊籠,可她知曉她總有一日會再離開蕭翊,徹徹底底。
既然天不絕人,那她也得學著絕處逢生,無需等,就從當下開始。
因她有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需得辦妥。
她想要裴昭完好清白地離開天牢,因她一直記的,他曾與她說過,他不願涉及黨爭,隻求一直在雲尉營帶兵戍邊。
而現在能夠辦到這件事情的人,隻有蕭翊。
阿嫵帶著人把方柔要的物件都取了回來,景寧宮很快便有了不同的模樣。
方柔原先隻為將阿嫵打發走,下意識提筆寫名目。
等到東西帶回來布置好,她才發覺某些記憶像是刻進骨子裏,無心插柳之下,方柔直覺蕭翊會樂見此事。
她所帶的忤逆已夠多了,不經意間就會對蕭翊流露出抗拒和厭惡,她尚不能把戲做得那樣好。
正如太後所言,她眼下若是鬥不過,不若體麵些,無論是於她自己,還是裴昭。
方柔進到內室,將燈盞放在榻邊,又起了幾個軟枕靠墊,寧王府的作派與皇宮大內無差,由此阿嫵取回來的東西款式與她先前所用別無二致。
瞧著眼熟,但內心很抵觸。她的確離開了西辭院,可不過踏入了一座更大、更嚴密的金絲籠。
阿嫵在外打點,拿起了大丫鬟的架勢。方柔看在眼裏,隻覺古怪,蕭翊給她允了什麽好處?入宮當掌事嬤嬤,又或者去哪個司部當女官?
方柔無心打探,也不願打草驚蛇,隻當自己什麽也沒察覺。
春桃鋪好了床褥,地龍持續烘著,室內很暖。方柔雖穿著冬製衣裙,但件數不多,瞧著身材窈窕玲瓏,春桃隻覺她像是變了,可種種細節看來又像從未改變。
入夜,方柔遲遲沒傳飯。
她沒什麽胃口,心底還裝著事,又擔憂蕭翊何時會過來,便掌了燈在榻前看書。
她見書架上有幾冊兵書,在丘城雲尉營,裴昭的書案上放著一模一樣的幾本。
他看得很仔細,還會自個兒琢磨筆記,偶爾喊來張成素一同研習,說到興頭還要即刻拉了兵將在沙場演武,若是成事,便爽朗地咧嘴笑,末了竟跑來跟她邀功。
纏著她,不住地問:“我厲害麽?”
得了方柔真誠的誇獎,那心都快飄到天邊去似得。
本是枯燥無趣的軍營生活,卻在這點滴間讓他過成了最逍遙的安樂窩。
方柔暗想,裴昭是真心實意喜歡這樣的生活,無拘無束,不必擔心爾虞我詐哪日遭殃,他與她一直相似。
她下意識就取了冊兵書翻讀,隨後瞧見了熟悉的筆跡,落鋒沉穩有力,走勢如劍出鞘,見一眼都覺得能傷人。
與裴昭不同,蕭翊的筆注是直接寫在紙頁上的,而且,他的思維與常人迥異,所悟角度先是敵軍,而非我軍。
他以對手的想法拆解兵法,再以我方的優勢逆向壓製,於攻勢發出的第一步,他已率先排布好了後三步。
方柔細細翻讀著,從未察覺蕭翊有這樣的細節,她知曉他謹慎多謀,可這遠遠不夠。
以前兩人依偎,她沒想過要去剖析蕭翊於公對外的那一麵。而現在,她覺得她必須要更加了解蕭翊,無論她對他多麽不好奇,多麽沒興趣,可這關乎到她絕處逢生的機會,關乎到她未來反製逃跑的謀劃。
方柔看得入迷,全然沒留意到身側的光愈濃。
她跪伏在軟榻上,兵書擱在小桌,下意識道:“這回亮堂多了,方才還是暗了些。”
直到有人坐到她身後,她一怔,下一瞬卻被人摟進了懷中,小桌上的兵書也被順勢沒收。
方柔本能地一僵,手微微顫抖,不敢回頭。
“屋裏太暗叫人多點幾盞燈便是,當心眼睛壞了。”蕭翊的下巴擱在她的發端,他的雙臂攏著她,一手捏著兵書被方柔翻開地那頁,隨意掃了眼。
“我之前與你講說,你不愛聽,現在倒自己揀起來讀?”蕭翊本還帶著些笑,他的心情自然很好,從他離開書閣踏入殿內的那一刹起,見這熟悉不已的布置,他覺得一切都沒有改變。
可此話說完,他臉色稍稍一滯,似乎也察覺出不妥。
這唯一的變因,能令方柔改變心境習慣的,唯有現在被關在天牢的那位戰神將軍。
他不願意認下,事實卻由不得他,這些發生在方柔身上的小變化,所有線索都指向明確。
方柔不答話,也不敢動彈,身子繃得很僵硬,蕭翊能清楚地感知到。
他按下那陣不悅,仍沒鬆手,將方柔換了個姿勢,靠在了他的肩膀,他鬆出一隻手把玩她的長發。
“吃晚飯了麽?”他卷起一簇青絲,在指間搓磨著。
方柔隻輕輕搖頭。
“在等我?”蕭翊明知這不可能是方柔真心所想,可他不死心,似乎非要聽方柔親口說出一些他不愛聽的話那般。
方柔沉默了片刻,很坦誠:“也是,也不是。”
蕭翊一怔,有些意外聽到這個答案。
似乎沒有那樣糟糕,但也絕不是什麽好話,他聽後隻是沒那樣心煩,可算不得愉快。
他知曉方柔想與他說話,這是好兆頭,可他也能料想到,她想說的事隻怕他不願聽。
方柔試探著動了動,察覺到蕭翊並沒有蠻橫地阻撓她的動作,她便快速抽身坐正,生怕蕭翊反悔那般。
她挪開了身子,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他一眼,他的視線卻停留在那卷兵書上。
方柔便又朝後退了退,凝定神思,衝著站在屏風旁的春桃使了使眼色,她心領神會地去了傳膳。
方柔這才細聲道:“先吃飯吧,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