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風雪驚變◎

蕭翊隻用單手便鉗製住了方柔的抵抗。

方柔低聲嚶, .嚶,蕭翊像要懲罰她那般,狠狠地一番廝.磨。方柔四肢發酸,藥效明明發散開來, 可她的身體仍有清晰的知覺, 甚至因神思飄遠, 感官變得更加敏銳。

她無力地抬起手,本能地想要阻止蕭翊的侵.犯, 可手臂才剛抬起,又重重地落下, 砸在軟墊發出輕響, 如同一隻瀕死掙紮的池魚, 惶惶不安地等待著未知。

可蕭翊隻是纏著她,耳鬢廝,.磨,並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他欺身,手指搓,.磨著他日夜眠思夢想的臉, 令她本能地開始發顫。

他手裏的力道逐漸發狠, 像在借此懲罰她逃離他的過錯。

他壓低了嗓音, 在她耳畔低語:“阿柔,你是我的。”

語氣極盡溫柔, 像是情人絮語,可臉色卻令人不寒而栗。

他忽然拉著方柔,扯著她朝內室走去, 方柔腳步漂浮, 可身體卻極力抗拒, 一時間意識沉浮,像是在夢中也要發自本心地與他對抗那般,不住地搖頭掙紮。

她信手抓著每一樣可能攔下腳步的擺件,可這對蕭翊施加的力道來說隻是徒勞。方柔跌跌撞撞地任其擺布,最後避無可避地被按在了門邊。

蕭翊大掌一推,門打開,暖意撲麵,方柔痛苦地閉上眼,不願麵對裴昭。

他將她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裏,低聲冷哼,將她朝裏拽了幾步,俯身吻上她的眸子:“睜開眼。”

方柔躲避著他的侵占,被迫別開臉,眼眸輕掀,卻見裴昭已沉沉睡去。

“你擔心他介懷?如此說來,他對你也非一心赤誠。他早該知曉的,畢竟,你身子的每一處,孤都曾盡情享有。”

方柔泫然欲泣,卻隻得無助地搖頭。

蕭翊沉聲冷笑,手一鬆,方柔雙腿綿軟無力,差些撲倒在地,所幸她及時扶住桌角,這才穩下身子。

他見方柔眼神愈加迷蒙,想來那藥效已逐漸發散。蕭翊意味深長地瞥了眼沉睡的裴昭,低聲:“可惜。”

方柔不解其意,掙紮著想要認清眼前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可蕭翊雲袖一揚,一簇細粉撲麵而來,她徹底昏了過去。

不知過去多久,方柔眼眸輕顫,隻覺頭昏腦漲。

她微微掀開眸子,卻發現自己伏在裴昭身邊,清柳在旁掌燈,見她轉醒,關切地問了一句。

方柔一怔,忙低頭,卻見自己衣衫完好,鬢發齊整。方才那番折磨似夢非夢,可她卻總覺著經曆切實,蕭翊那張冷若冰霜的臉,他說的那些話像殺人於無形的刃,實在不像虛幻。

“我怎會睡過去了?”方柔心神不定地站起身,又有些後怕地伏低,仔細探了探裴昭的鼻息,這才鬆了口氣。

清柳不解地望著方柔,“姑娘,我轉醒後便見你在床邊,想來你也累極,不如你先歇下,後半夜奴看緊些,裴將軍不會有事。”

方柔心道古怪,難不成方才一切隻因她神思過於緊繃,由此才發了些離奇的噩夢?

她不答話,出到外廳,隻見清月正守著油燈在生爐子,聽得動靜,回身一福:“姑娘,食材已盡數取回來了,禦廚房還讓我拿了個瓦煲,說別院裏應是沒有這些物件。隻是我不懂法門,唯有先把爐子起好,待你吩咐。”

看來一切如常,她瞧不出端倪,這兩位宮女也不像能藏心思的脾性,也許真是她日有所見,夜有所懼。

她先道了謝,讓清月清柳退下休息,獨自架了瓦煲煎藥,又走回房內照看裴昭。

方柔定神,當下萌生了一絲古怪的不安,她潛意識裏想要盡快離開京都,逃離他勢力所及的牢籠。

她惶惶不安地思慮著,不知覺間緊握住裴昭的手。

他的掌心溫熱幹燥,一點點撫慰著方柔的驚懼惶恐,聊勝於無,長夜難眠。

而在行宮東麵的聽雪樓,皇帝仍在高樓靜坐,並未退去寢殿歇息。

木梯傳來一陣沉穩有力的腳步聲,他抬眸,便見蕭翊披風戴雪出現在長廊盡頭。

蕭翊摘下風帽,劉福殷勤上前替他退了大氅,隨即靜候在旁。

皇帝在書案後站起身來,笑著招他過去入座。

“可是風雪大了些,路上耽擱了?”皇帝順口關心,又給他遞了自己暖手的爐子。

蕭翊伸手接下,大掌團起那銅爐,十指逐漸回暖。

他麵不改色:“積雪深,來時腳程慢了,有勞皇兄等。”

他分明先去了趟別院做他惦記許久的事,今夜裴昭大醉,他得此良機,自然要作狩獵前最後的確認。

將逐漸踏入陷阱的獵物玩.弄於掌間,見他們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明明將入夢魘卻渾然不覺,這也是狩獵的樂趣之一。

皇帝一臉慈愛,不知為何,蕭翊不跟他犯衝時,他總免不了拿蕭翊當仍未長大的弟弟看待。或許因他們年紀有差,太後又對他教養深,他膝下無子,不自覺間對蕭翊竟存亦兄亦父的姿態。

莫說太後驕縱幼子,過去他也曾失了不少分寸,以至於蕭翊天性裏帶著忤逆,他卻已無可奈何。

隻不過,他自認蕭翊聰明謹慎,斷不會闖出彌天大禍,由此許多時候便也不再計較。正如在那出逃的丘城女子一事上,經他連日觀察,他現在幾乎已放下心來,蕭翊是真不介懷了。

“喝些熱茶。”皇帝一擺長袖,複坐回案後,內官手腳麻利地替蕭翊滿了茶水。

蕭翊端起杯子,瞥見案上放著的一份奏疏,眼尖,瞧清楚落筆出自蘇太傅,眸色微沉。

“知曉蘇太傅又如何說你麽?”皇帝輕笑,並無顧忌地將那份奏疏遞給蕭翊。

他也笑,伸手接下,卻沒垂眸細看。

“搗了他埋在京城的兩處暗樁,他還能說我些什麽好?不看也罷。”奏疏被他隨手扔在麵前,不經意仍瞥見了幾行字。

提及裴昭,又見雲尉營,不知蘇太傅心底埋了什麽籌謀。

但與他手中將要促成的大事來說,這一切俱不重要。

皇帝:“無妨,蘇太傅說要嫁女兒,明著跟我討官職抬舉他的好女婿。”

蕭翊手指微頓,握著茶杯,徐徐飲了一口:“禦史台郎子豐?”

“正是。”皇帝神色一沉,“怪我們兄弟二人看走眼,他也是個扶不起的,蘇賊一眾稍加打壓便偃旗息鼓,轉頭就與蘇玉茹糾纏不止,眼下還順順當當地踏入太傅府,真打算做個上門女婿不成?”

蕭翊輕笑:“人各有誌,芝麻官如何能跟太傅鬥法?”

皇帝輕哼,倒也不太放在心上。他隻道蕭翊辦事有章法,那郎子豐培養不成也罷,畢竟不如親兄弟可靠得力。

“皇兄打算許個什麽官職?”蕭翊放下杯子,內官又上前給他滿了熱茶。

“左右出不了禦史台,抬個四品已是莫大的恩典。”

蕭翊斂眸:“讓他進內閣,擢東臨學士。”

皇帝臉色稍滯,忽而蹙眉望過來。

“內閣至今未定首輔,那幾個老東西隻盼早日榮休,他們雖與蘇太傅無甚往來,但也並不作為,徒讓蘇氏獨攬大權。”

蕭翊正色,抬眸看著皇帝,“不如讓這位好女婿撩起他心中的刺,既是一家人,更須得避嫌,蘇賊這輩子也別想入內閣,首輔之位在眼前卻摸不著。”

他抬指,輕輕劃著杯口,指腹染上一絲濕濡的熱意,叫他心中格外暢快。

皇帝很快回過神來,忽而笑道:“阿翊此計甚妙!”

頓了頓,他又道:“郎子豐出身微寒,若有朝一日爬到高位,難免不記恨今日入贅之恥。我瞧他也不是個安生的性子,蘇氏這回是棋差一著……”

當即擬了旨意,傳劉福翌日宣旨昭告眾臣,當真快刀斬亂麻,不叫蘇太傅有回轉的餘地。

蕭翊垂眸低笑,忽然抬手拎起茶壺,不待內官上前,他已替皇帝滿了熱茶。

他的手微微壓著壺蓋,長指搓磨,像在暗自思忖心事。皇帝意外地打量著他,隻覺蕭翊今日分外守禮,姿態中也有說不出的謙遜。

皇帝不作多想,隻當先前兄弟倆吵得太狠,由此失了判斷。他的好弟弟一向明事理,敬長輩,一些口角爭吵並不會影響二人的感情。

他舉杯與蕭翊對飲,蕭翊眸色如墨,動作幹脆利落。

“皇兄,箭在弦上,成敗在此一舉。我明日先行回京,替你將這老虎牙鬆鬆勁道。”

皇帝聞言一喜,他稍頷首,深覺蕭翊籌謀深遠,他心中所求之事總算將要迎來圓滿。

方柔這晚在恍惚間睡了過去,她隻記得自己臨睡前熄了爐子,將那醒酒湯倒出來,待裴昭翌日轉醒再服下。

裴昭身子底好,睡過一覺已徹底清醒,一早睜眼見清柳候在床邊,等著服侍他更衣。

他不習慣,便讓清柳退到屏風之外,又問:“姑娘呢?”

清柳笑答:“回將軍,姑娘昨夜睡得遲,現下還未轉醒。她熬了醒酒湯,囑咐奴一定得回熱後再讓您喝下。”

裴昭記得方柔提起此事,彼時她神色焦急,擔憂得似要哭起來,教他半醉半醒間格外掙紮。

他心間一暖,也正是說話間,清月已端來了那冒著熱氣的醒酒湯。

裴昭洗漱過後,端起碗一飲而盡,心中更是感慨。

不過稍稍,他聽得西廂有了動靜,放了碗,大步穿過外廳,直朝對門走去。

行到跟前,又即刻停了身勢,站在門外低聲:“阿柔,你醒了麽?”

方柔的聲音在裏頭飄出來:“阿弈等我!”

有腳步聲,不一會兒門被拉開,方柔睡眼惺忪,烏黑的長發挽在身前,一瞧便知還未好好梳洗。

她大大方方地拉裴昭進屋,清月已麻利地端來了熱水,清柳則去傳早膳。

裴昭端正地坐在桌前,見方柔慢慢梳洗,她正攏著發,側眸望向裴昭,見他臉色如常,心中總算鬆了口氣。

裴昭察覺到她的小動作,挑起嘴角:“阿柔,怎麽?”

“昨夜你可嚇著我了。”她也掩嘴笑,此際終於有心思與他閑談說笑。

“不礙事,我的酒量早在雲尉營就練出來了。昨夜隻是一時喝得急,又未有時機歇息,由此才醉過頭。”

方柔站起身,慢慢地走到他身旁坐下。

裴昭自然而然地拉過她的手,稍稍有些發涼,似乎穿著總是不夠多,稍不在意便易凍著。

她望著他,隻低聲說:“等我們離開京城就好了。”

裴昭沒說話,笑望著她,認真地點點頭。

二人對坐用過早膳,內官恰好前來傳旨,皇帝於正殿召見眾人。他們收拾妥當,裴昭給她披嚴鬥篷,拉著她的手出了別院。

來到正殿,烏泱泱站滿了人,方柔率先見著沈清清,她正站在秦蘭貞身旁,兩人笑著說小話。

她下意識想收回視線,可很快地,她意識到自己並未見到蕭翊的身影。

心下詫異,無意中卻聽得旁的大臣閑談:“寧王殿下昨夜冒雪歸京,也不知是否又惹了聖上不高興。”

“聖上與殿下向來不合,三言兩語便能吵起來,你我莫要多嘴。”

“正是,正是!多謝大人提點……”

方柔心下一怔,蕭翊昨夜便已離開行宮了麽?那如此說來,她果真是作噩夢罷了。

不知為何,她得知這個消息後,心境忽然鬆弛不少,在正殿之上終於能夠站直身子,再不必顧忌那可能瞧見的惡人。

一眾人在行宮留了幾日,立冬過去,帝後擺駕回京,裴昭與方柔的婚事也提上了日子。

正日選在了立冬過後三天,於外人看來實在倉促,可裴昭說二人以丘城禮數擺酒,不鋪張大鬧,辦桌不多,隻邀了交情頻密的親友,還望同僚包涵見諒。

皇帝允了裴昭的奏請,還說臣子若都有裴昭這份心思,大宇朝必能繁榮千年,一番話點得某些朝臣麵紅耳赤,心中大感慚愧。

大婚前夜,朝中傳出一件大事,知曉的人不算少,但他們並不太當回事。

太醫院照常替皇帝問脈,診出些不妥帖,說應是在行宮受了風寒,皇帝今晨頭風犯了,臨時叫退今日的早朝。

裴昭回到府上不久,董方又傳回消息,聖上病情不妥,寧王已召集太醫院眾入乾康宮。

他起先沒覺得不妥,隻道皇帝為朝政殫精竭慮,入冬後不知深淺惹了病,這便大發起來,一如山倒之勢,好好休養幾日便可恢複。

隻是思慮片刻,又叫住了董方:“你密切留意此事,如有異動,即刻回府通傳。”

董方領命退下,裴昭暗自思忖片刻,又提筆起了封密函,悄悄喊來賀世忠,對他耳語吩咐了幾句,老管家收了信,匆匆出了將軍府。

自然,方柔並不知曉這一切。

依照俗製,女子大婚前夜不得與新郎官見麵。次日吉時,新郎官領著迎親隊伍前去女家接親,熱熱鬧鬧遊城討喜,人人見著都願意說句喜慶話。

隻是他們二人情況特殊,新娘子不便外住,喜婆便想了個折中的法子,新人由將軍府出發,隻在東正街走個來回,也算是昭告眾人,同添喜氣。

將軍府早已裝點一新,那正紅的喜字令方柔瞧著心中歡喜。

上一回見這般紅裝盛點,正是她奔向自由之際,這回再見,又是她徹底擺脫陰霾的好日子。

看來總是好人有好報,於裴昭來說,她亦是他的恩人,如此說來也算求得圓滿。

方柔此時正在房裏拆點賀禮,早先各府夫人登門拜訪,均送了不少貴重的物件,她日後雖難再與京都世家打交道,可裴昭既受了人情,日後還得逐一按份量還回去。

沈映蘿教導過她人情世故,方柔牢牢記在心裏,不願裴昭在外人跟前丟了臉麵,由此很是在意。

賀世忠特地找了名腦子靈光的嬤嬤隨她一同清點,兩人邊說著閑話,邊拆著大大小小形態各異的匣子,像是一家人那般和樂融融。

那嬤嬤站在一旁,不斷給方柔遞盒子,自己再揀起一個慢慢拆。

她自角落抽出個並不太起眼的方盒,心說誰家夫人這般寒磣,便沒將此物交給方柔,而是換了個更體麵的長匣子遞了過去。

方柔打開匣子,長歎:“又是硯台,我家將軍慣常騎馬射箭,哪有閑情伏案書寫。”

她輕笑著搖了搖頭,耳畔忽然聽得嬤嬤發出“嘩”一聲的感歎,不由笑問:“嬤嬤可是翻出了寶貝?”

那嬤嬤嘖嘖感歎:“這等質地……怎偏塞進不值錢的小盒兒裏了?”

方柔不經意間抬眸,整個人霎時一僵,嘴邊的笑意就此退去。

那嬤嬤手裏握著一方小盒,裏頭靜躺著雙紅瑪瑙墜子,在暮色裏散發著妖異的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