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他很嫉妒裴昭◎
方柔聽清裴昭的聲音, 當即露了笑臉,站起身向前相迎。
這個姿態又叫沈清清分了神,她見過方柔與蕭翊相處,向來是蕭翊主動多些, 方柔起先笑容也多, 可不知為何到後來, 她總察覺出一絲小心翼翼。
眼下見著方柔拉著裴昭的胳膊,柔聲細語問他去了何處, 說了何事,又說起惦記上回在小北街那家南派館子做的鹵水鵝, 央著裴昭今晚帶她出門打牙祭。
姿態嬌俏討喜, 巧笑盈兮, 教人如何不折腰。
沈清清不知道方柔是否也曾這般麵對蕭翊,隻是在她與方柔初識那陣子,這位靈動有趣的美人隻能在西辭院虛度日月,初時還能察覺她對蕭翊的愛慕之情,到後來……連紅果綠蕪都品出了古怪。
她們今日再見,沈清清才真正意識到, 方柔的性子外放開朗, 止不住地愛笑, 還喜歡與裴昭打鬧逗趣,並不是她在寧王府見著的那位沉靜寡言的嬌柔美人。
而裴昭也與外界傳聞相去甚遠, 絕不是隻會舞刀弄槍的莽夫。
隻要方柔所問所求,他無不輕聲作答,知無不言, 言語裏並沒有高高在上的傲慢, 也沒有指責她恃寵而驕的嫌棄。
許多世家夫妻間是說不上多少話的, 甚至連她的爹娘也如此。
父親在外的事務從不擺在母親跟前說,黃氏也十分守節從不多嘴過問。是以,她自小明辨事理,知曉一家之主對外,當家主母持內,平衡克製方能維護家族的和睦。
可這並非恩愛夫妻間應有的姿態。
夫妻之間,應當像方柔與裴昭這般相處才對……旁人瞧著都能生出一絲甜,每一天都有盼頭,而不是像她如今,隻得打聽夫君的行跡,甚至許多時候,連打聽也無果。
沈清清神思飄遠,見方柔在鬧,裴昭隻是拉著她的手淡淡笑著,心中生起無限感慨。
也不過片刻的功夫罷了,裴昭拉方柔走向前,朝沈清清施禮:“裴昭見過寧王妃。”
這聲敬稱將沈清清的思緒扯落在地,與她聽來竟有了一絲憋屈的意味。
她回過神,忙朝他頷首:“裴將軍有禮。”
方柔見著心上人,此際心情舒爽,下意識笑道:“娘娘,小北街那間館子你去過麽?若沒旁的事情,你與我們同去吧!”
沈清清再次深刻認識到,方柔的確熱情純善,心思簡單。
裴昭沒有說話,隻是淡笑著望向方柔,似乎並不介意。
可沈清清搖了搖頭:“那館子我還未去過,隻不過今夜怕是沒口福。尚書大人作東宴客,早前李公子說了門親事,兩家人頭回見麵,請了殿下作見證,我須得同去。”
方柔聽得此言,嘴角一顫,臉上的笑意淡了淡,很快複了平靜。
裴昭輕笑:“無妨,下回若我不得空,還請娘娘屈尊陪夫人再去一回,滿足她這口腹之欲。”
他輕輕握著方柔的手,不著痕跡地將話題帶了過去。
方柔聞言低笑,抬手輕推了他一把,語帶嬌嗔:“將軍好不講理,明明是你愛吃新鮮,在娘娘麵前卻把自己摘幹淨。”
這一下,又叫沈清清晃了眼。方柔旁若無人地釋放著對裴昭的愛慕,實在性情外放,與她所見的任何一位女子都不相同。
方柔真心愛慕一人,竟能這般坦然地將心思和盤托出,主動而熱情,姿態真切相守相待,讓對方不必猜忌迂回,盡情享受這份愛意。
她心中泛出一絲苦意,又帶了些欣慰。
方柔的確變了許多,又或許這才是她的本來性情,連她也由衷欣賞,何況是男子。
她暗賞方柔那份逃離的勇氣,與其將方柔關在王府鬱鬱寡歡,倒不如將這隻雀鳥放出牢籠,得以自由高飛。
方柔現下這般自在安樂,她瞧在眼裏也自發地為她感到喜悅。
三人又對坐閑談了幾句,眼見時辰不早,沈清清傳了嬤嬤入內將賀禮呈上。
期間嬤嬤隻悄眼看了看方柔,麵上並無異色。
此事了,三人並沒多說旁的解釋,可彼此心知肚明。沈清清此刻竟暗自慶幸,蕭翊對她不聞不問,夫妻間不說話也成了好事,免去她可能會麵對的盤問。
蕭翊心中作何感想她不知曉,可若他問起,沈清清打算瞞過去,就說她也沒見著,送去賀禮便離了將軍府。
賀世忠將沈清清送出大門,寧王府的馬車悠悠離去。
就在馬車離去後不久,一道灰影拔身而出,汲汲消失在屋簷之後。城東寧王府,蕭翊坐在望湖院的書房之中,靜聽暗衛回傳的消息。
那傳話的年輕人已說完許久,屋內卻寂靜無聲。
何沉大氣不敢出,暗衛一直低著頭不敢擅動,直到蕭翊冷哼:“一拍兩散,是麽?”
他修長的食指輕敲書案,屋內傳出一陣空堂的悶響,卻令人不寒而栗。
“不著急嫁人,沒人瞧不上她……”蕭翊冷笑,“不愧是孤看中的女子,果真好氣魄。”
他收了動作,忽而朝後靠在椅背,抬眸瞥了眼暗衛,“小北街哪間館子?”
“回殿下,方姑娘說的是竹南小館,上月才開張。”暗衛稍抬眸,卻見著何沉朝他打眼色,忙繼續說下去,“屬下已打聽過,今夜小館的雅間都已定了出去,名目裏沒有裴昭。想來方姑娘是臨時起意,二人前去隻在大堂雅座用飯。”
蕭翊慢條斯理地理著袖邊,隻淡聲:“都訂出去了?”
何沉忙接話:“屬下這就去辦。”
蕭翊垂眸沒再言語,二人徐徐退下。
甫一出望湖院,那年輕人欲言又止,何沉疾步在前,快聲說:“怎麽了?”
年輕人鼓起勇氣:“何大人,先前回傳的密函,聽您吩咐統統去了方姑娘對裴昭的稱呼,如此、如此合規矩麽?”
何沉步子猛地頓住,冷眸瞪了他一眼,年輕人即刻垂下頭。
“將這事爛在肚子裏,殿下越遲知曉越好。”
暗衛低聲應下。
華燈初上,京城入夜後愈發熱鬧。
京都尚書府,李家隻盼來了王妃一人,李明錚不便打聽,期待悄悄化作一聲歎息,麵上仍歡欣意滿地將貴人迎進門。
沈清清倒是主動解釋,說殿下忽有公務處理,入夜還須進宮與聖上稟報此事,由此隻得抱憾缺席,讓李尚書多多包涵。李明錚心底門兒清,心知蕭翊仍因雲尉營一事對他頗有微詞。
可他麵上沒說什麽,寒暄幾句,引了貴人落座。
城北的夜集分外熱鬧,竹南小館在其中稍有格格不入之嫌。
此間食樓裝潢雅致,很有南派風韻,是個親友閑談、眷侶幽會的好去處。方柔和裴昭趕著點到地方,將將好坐進了大堂最後一張雅座。
方柔方才走得急,坐穩後忙飲了一杯茶,拍著心口:“我說得早些出門不是?差些就吃不上了。”
裴昭笑著給她滿茶:“吃不上這間,我帶你去別處就是了。難不成還能餓著你?”
他點好菜品,方柔細聽著,有她上回愛吃的幾樣,也有幾道新鮮的菜色。
竹南小館今夜客滿,可大堂卻不嘈雜,因來此處的客人大多兩人成對,彼此間交談輕聲細語,伴著琴弦妙音,賓客盡歡。
先上了道蔥油淋蝦,飄香四溢,上回裴昭帶她來嚐新鮮,偏巧那日貨船停航,由此南方運來的活物沒能如期抵達碼頭,兩人就此錯過。
這回總算能吃上,方柔拿筷子夾起一隻,裴昭卻已將剝好殼的蝦仁放到了她的碗中。
“趁熱蘸著油汁嚐嚐?”他挽起了袖口,絲毫不擺架子。
那拿劍持弓,舞刀弄槍的一雙手,此刻心甘情願地替她幹雜活。
方柔心間一暖,夾著蝦仁沾了那醬汁,卻遞到了裴昭麵前,“阿弈先嚐嚐。”
她挽了雲袖,姿態不容拒絕。
“你我這般推來讓去,一碟蝦得吃到三更天去。”他無可奈何地低笑著,最後還是張嘴咬住了蝦仁,斯文地咀嚼下肚,點頭稱讚。
也就吃這幾口的功夫,他又剝了兩隻蝦,不由分說地放到方柔碗中,又將醬汁推到她麵前,非要她快些品嚐。
方柔笑著咬了一口,隨即發出饕足的感歎,那模樣看得人食欲飽滿。
又有幾道新菜式端上來,兩人逐一品嚐而過,莫不是你夾到我碗中,就是我勺幾許送到你麵前,情意綿綿不絕。
兩廂歡好情投意合的男女無非如此,竹南小館內每個角落都發生著類似的情景,而在二樓雅間的某一處,卻有道灼人的目光一直落在方柔身上。
她此時吃了道起酥的點心,嘴角漏了些碎渣,裴昭笑著伸出手,自然而然地替她拭去。
他的手指無意間碰著了方柔的嘴,美人朱唇輕啟,露出兩顆皓白的牙,模樣竟帶著些別樣的欲。
二樓雅間裏,蕭翊握著茶杯的手兀自發力,青筋隱現。
方柔剛進王府之時,吃相還跟現在這般自然,席間話也很多。
隻是不知為何,慢慢地便收斂了這份天真嬌憨,吃飯斯文得體,話也少了很多,瞧著與養在深閨的世家小姐並無二般。
他也曾為她擦去嘴邊的痕跡,那日她嚐了口他從宮裏帶出來的奶糕,一點點白沾在唇邊,他抬手替她抹去,最後手指故意伸進了她的嘴裏,讓她輕咬住,而後指腹重重地壓住她的唇,頗有些日愛昧的意味。
蕭翊當下便紅了眼。
那晚他半哄半強泊地與方柔嚐試了新花樣,她詭,.著,緊張地抓著他的手,秀眉辛苦地擰在一起,發不出聲音,蕭翊被她那些無意識的唇,.尺接觸撩,拔得渾身發燙,最後還是依照本心所願收不住情緒。
他眼下見著相似的場景,心中升起莫名的妒意,那是他從未有過的感受,可自從方柔和裴昭回朝,他逐漸意識到了這一點,他開始嫉妒裴昭。
盡管暗衛每日回傳,方柔和裴昭從未同屋共眠,可於蕭翊看來這是遲早的事情。
正如眼前所見,他們的關係已相熟到了這般地步,發乎情意的親密的接觸也已有過,最後那一步之遙,他不信裴昭麵對方柔能再忍多久。
雅間內沉寂無聲,蕭翊獨坐在窗邊,何沉在旁背手靜候吩咐,大氣也不敢出。
食桌上,幾道菜品與方柔麵前所呈一致。
蕭翊終於提了筷子,依照方柔先前品嚐的順序,逐一吃了下去,仿佛此刻與她對坐談笑的是他那般。
他淺嚐輒止,又放了筷子,漱過口,再無心享用。
看方柔吃飯是一種享受,她總是十分捧場,並不挑嘴,平平無奇的菜品也能被她吃出山珍海味的感覺,蕭翊看在眼裏,胃口不自覺間也變得很好。
可自從方柔離開後,他已許久沒再舒心愜意地吃過一頓飯。
他轉眸的刹那,方柔卻恰好抬起頭,作了個放鬆的姿勢,無意間往樓上一瞥。
雖小窗隻開了道窄窄的縫,可蕭翊清晰地瞧見方柔嘴邊的笑意霎時僵住了。
裴昭察覺到方柔臉色不對,順勢回頭,在他望過來的瞬間,雅間裏的人早已起身離去。
何沉默默跟在蕭翊身後,門外是陪著笑臉的掌櫃。
“殿下今日吃得可滿意?多有不周,望您擔待體諒。”他跟在蕭翊身後兩步,親自送別貴人。
“孤沒胃口。”蕭翊沉聲,忽而停了步子,“後廚可備著鮮奶?”
掌櫃一怔,雖不知蕭翊意欲何為,快聲答:“回殿下,日常都備著,南方菜係有時以鮮奶為……”
蕭翊一抬手,並不想聽他囉嗦。
“做一份奶糕。”他又提步,朝另一側樓梯走去。
掌櫃忙跟上:“殿下,這……奶糕送去何處?”
何沉按住了掌櫃的肩,不叫他繼續跟隨,俯身在他耳畔低語幾句,隻見掌櫃瞪大了眼,難以置信地望向何沉,支支吾吾不敢言語。
何沉冷聲:“掌櫃手腳可得快些,還有,該怎麽說怎麽做,無需我提點了吧?”
掌櫃愣了半晌才回過神來,頭點得跟撥楞鼓似得,領了命快步往後廚奔去。
方柔緊緊盯著那扇小窗的縫隙,心緒不寧,手裏的動作也停了停。裴昭見她魂不守舍,可方才轉過頭去卻並未瞧見異常。
他原想攔住小二,打聽那雅間裏客人的來曆,可傳菜的夥計卻恰好端來了一份新出爐的奶糕。
糕點光滑白嫩,像水豆腐般令人食欲大開。
方柔瞧見那碟子上的食物,霎時間臉色大變,雙手緊緊地絞在了一起。
裴昭蹙眉:“小二哥,你上錯了。”
他一笑:“客官,今日小館酬賓,點了海味的貴客都贈奶糕,您且慢用。”
說罷,他甩了裴昭的糾纏,轉身一溜煙沒入了人堆裏,快步回了後廚。
裴昭覺得古怪,剛打算喊來掌櫃,不料方柔低聲阻止:“阿弈,算了。”
他轉頭看著方柔,擔憂道:“小小,你擔心是殿下?”
她搖了搖頭,輕歎:“不重要,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如果真是他,咱們必然查不出破綻。若不是他,日後此事傳揚出去,反倒叫他得意自滿,恥笑咱們杯弓蛇影。”
“我知曉蕭翊想嚇唬我,想提醒我京都是他的地界,可我偏不讓他順意……你瞧不出來麽,大庭廣眾之下,他也不敢拿我們怎麽樣,隻得用些小手段。這是好兆頭,隻叫我再次明白過來,他也有所忌憚,並非能夠隻手遮天。”
說罷,方柔淺淺一笑。
裴昭喜出望外,本還以為方柔會將此事放在心中,不願與他吐露憂愁。
不料她竟毫不在意,甚至極其看輕蕭翊試探的小手段。
於裴昭來說,他與方柔心有靈犀,一人之下的寧王再跋扈又能如何?
蕭翊始終頭頂天子,並非掌握至高無上的權力,而今他是身負軍功的朝廷重臣,而方柔是他有聖命婚約的妻子,蕭翊哪怕心中多惱怒,也再無可奈何。
“阿弈,我已吃好了,咱們回家去。”方柔又輕聲說了一句,裴昭怦然心動。
方柔稱將軍府為家,不久之後,那裏就是他與方柔的家。
他心中大為滿足,笑意藏不住地掛在臉上,大方地給了夥計一塊碎銀,囑咐無需找零。
方柔瞪著眼睛,嗔怪:“那可是錢啊!”
裴昭笑著將她拉起,“無妨,我心底歡喜。”
她抬手輕錘上他的肩,搖頭歎氣,任由裴昭握著她的手離了席。途徑帳台,掌櫃賠笑送客,嘴裏快:“二位覺著菜品可好?”
裴昭笑著點頭,本想誇幾句,誰知方柔先踏出半步,含笑道:“菜肴色香味俱全,隻是,最後那道甜點差強人意。”
掌櫃臉色一滯,嘴角忍不住地顫了顫,心虛道:“姑、姑娘覺得哪裏不妥?”
方柔冷笑:“麵上看著好,裏頭倒像藏著毒,我嫌髒。”
這幾句分明在指桑罵槐,掌櫃不解其意,又聽方柔口無遮攔說什麽□□、嫌髒,生怕其他食客聽了去,忙高聲壓去她的話頭。
“姑娘切莫胡言!你若不喜,這單買賣我白送你便是!”
方柔一哼:“倒也不必,我並沒吃那糕點,掌櫃自可留著喂狗去。”
裴昭忍著笑意,跟在方柔身後出了竹南小館。
回將軍府的路上,方柔再沒提起飯席間的不愉快,坐在馬車上不住撩著簾子朝外望。
裴昭坐在一旁笑望向她,並不多言。
小北街離將軍府並不太遠,馬車徐徐到了大門外,裴昭牽著方柔落地,二人一同入府,期間神態親昵自然,十指至始至終都未鬆開。
在寧王府望湖院內,蕭翊陰沉著臉,前來複命的屬下靜候多時,可他並沒讓暗衛開口。
原先他隻能通過文書上的隻言片語,去捕獲方柔全副身心投之於旁人的事實。哪怕那些文字再刺眼,也不及他今夜親眼目睹所帶來的衝擊強烈。
他在竹南小館已極力克製,明明不願意見得那樣分明,可目光總是不由自己地越過那扇小窗,牢牢地盯著方柔的一舉一動。
她熟悉的一顰一笑,對待心慕之人才會露出的俏皮,還有細致溫柔地對待,笑起來眉眼彎彎,像天上明月。
直到今夜,蕭翊真正意識到,方柔的確早已移心。
金絲籠中,小雀兒正靜伏在旁梳理羽毛,蕭翊的手指輕撫過籠邊,那雀兒卻像察覺到主人的氣息那般,即刻往前跳了跳,想越過樊籠與蕭翊親近。
他眼眸微壓,心中五味雜陳。
連一隻小雀鳥都知曉向他示好,他近來每日給它添水加鳥食,閑來無事逗逗趣,還將它放出籠子留在指間,這雀兒已十分依賴他的存在,哪怕離了籠也沒有飛走。
可方柔……
暗衛與何沉俱目不斜視,屋內隻有小雀鳥嘰嘰喳喳的清脆之音。
蕭翊終於開口:“說吧。”
暗衛輕輕吸了口氣,徐徐道:“方姑娘沒吃那糕點,說她嫌髒。”
何沉呼吸一沉,以雷電之勢瞥了眼暗衛,嘴角顫了顫。
那暗衛繼續道:“方姑娘與裴昭說,她今日更加明白,殿下並非隻手遮天,所做隻是為了嚇唬她,叫裴昭別放心上。”
室內靜得落針可聞,何沉緊懸著一顆心,生怕蕭翊下一瞬點了他的名,交代些不亞於刀山火海的任務,他甚至想到蕭翊或許會命他今夜潛入將軍府,將裴昭的人頭帶來複命。
可出乎兩人的意料,蕭翊居然輕聲笑了起來。
他挑起嘴角,那笑甚至算不得違心,何沉瞧著卻懼怕不已。
“在她眼裏,孤原來隻有這點能耐。”他語氣輕鬆,似乎毫不介懷那般,頗有興致地一直逗弄那隻籠中雀。
何沉不敢言語,隻覺蕭翊這回所行,他久久猜不透。
今夜送去那份奶糕,連他也能肯定方柔斷不會吃,無非提前暴露行跡惹人猜忌,可他的主子不是這樣沉不住氣的人。
雖然他讓掌櫃找了個借口送點心,但傻子也不會信。
這是何沉頭一回看不懂蕭翊,可他自然不敢多嘴過問,難不成主子單純隻想給方柔送份她往常喜愛的點心?
何沉猜到這,忙強令自己扼住了這荒唐的想法。
說話間,門外又有暗衛前來複命。
人走進來,蕭翊瞥了眼,是安插在將軍府的那一組人手,看來他們回府之後並沒有立刻分開,而是發生了些事情。
他嘴邊的笑忽而褪去了,一陣強烈的猜忌縈繞而起。
暗衛行禮,看清了何沉的眼色,隨即道:“裴昭與方姑娘提起了行宮冬祭一事,還說待去到行宮,正好與她商議大婚當日宴請的賓客名目。”
寥寥幾句,再無下文,一時間再無人聲。
蕭翊望著暗衛,蹙眉:“如此而已?”
暗衛倒是一怔,蕭翊從未這樣追問過,因他們跟隨何沉做事已久,深知辦差的要領,主子不問不得擅自開口,可一旦授意匯報消息,則務必言簡意賅一次說完,不得叫主子生出言而未明的誤解。
他忙俯身:“殿下,裴昭與方姑娘說完,便將她送回了院子,裴昭獨自回房後未再外出。”
蕭翊眉頭不展,可心中那陣猜忌和不安逐漸淡去。
他沉息,手指輕抬,暗衛徐徐退了出去。
書房內隻剩下何沉一人。
蕭翊逗弄著那隻雀鳥,最後照例宿在了書房。
何沉在他步入屏風之後,熄了書案上的油燈,他不經意間瞥見了那個擺在角落的方盒,趕緊挪開眼,再不敢多留意。
夜涼如水,屋外竟開始起冬霜,天時越發冷了。
行宮冬祭如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