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賜婚◎

遙在西北的雲尉營有了不小的波瀾, 而在中原腹地的寧王府卻一派祥和。

這一份平靜,是在蕭翊收到丘城暗衛回傳的加急密函後,方才慢慢初現的。

沈清清在大婚之後便再沒見過蕭翊,作為新婦, 又是王妃, 正統規矩是不得打聽、不得探問, 否則便有悍妒爭寵之嫌,是要被太後點去宮裏訓話的。

是以, 整個逢春院隻得幹著急,卻無人敢從王府的其他下人嘴裏套些話。

馮江作為大總管, 頭頂是蕭翊, 在下是新冊封的王妃, 兩頭都得顧上。由此,在蕭翊總算露了絲緩和之色後,他察言觀色明是非,總算派了個嬤嬤去逢春院傳話。

於是,沈清清得到了一句聊勝於無的答複:殿下近來操持繁務,鮮少回府, 王妃無需憂心, 在別院靜候便是。

她無法追溯這話的真假, 但總算有了個說法,也好騙騙自己。

隻是, 她雖打聽不到蕭翊的去向,西辭院的消息倒聽得了一些。

可也隻不過一兩句,深的內情再無從得知。沈清清隻知曉, 在她嫁入王府之前, 蕭翊便已將方柔送出了京城, 至於緣由,回話的人說是王爺不願府上有旁的女子衝撞王妃。

而事實果真如此麽……沈清清不至於這樣天真。

可是,她也隻得拿著這份恩寵,在紅果和綠蕪的得意之聲裏苦中作樂。

蕭翊自然沒有托辭裏所言那般忙碌,他一直都在王府起居,隻是明眼人都瞧得出來,他不願應付沈清清。

這一份冷待人人心知肚明,因沈清清至今仍未回門,蕭翊不斷借公務在身一再拖延,沈老將軍不免在朝上擺臉色,這些麻煩著實令皇帝頭疼不已。

除去例行早朝,蕭翊並沒有在外停留過久。

他甚至推了太後每月的召見,隻托辭身體抱恙。太後怎會不知兒子的心思,不願與他對著幹,由此隻當真話聽了去,還派秦掌教送來滋補珍品,說讓寧王緊著些身子。

這樣流於麵上的和睦,代價是蕭翊在大婚當日荒唐之舉後,與皇帝和太後爆發的一番激烈爭吵。

二聖連發旨意召他回京,他不得不從。甫一入宮,便要請命帶禁軍前去丘城拿人,皇帝被氣得不輕,嗬斥他休得胡鬧,就連太後當日都失了穩重,責令他即刻回到王府思過。

而他的忤逆和震怒,在當夜煙消雲散了。

隻是,蕭翊也沒有即刻作出讓步的姿態,他不會讓皇帝察覺出他的籌謀,他隻待時間過,等皇帝同上次那般主動求和示好。

他的這位好大哥也的確這樣做了,一如以往,給了他臉麵讓他下台階。

於是,一段時間過後,蕭翊又開始出入朝會,一如新婚郎君,滿麵春風,得大臣恭賀,逐一寒暄道謝。

麵上什麽也瞧不出來,似乎府上從未有過一位令他魂牽夢縈的方姑娘。

皇帝放下心來,隻道他終於回心轉意,看清了這天家姻緣永遠利字當頭。

他的弟弟貴為寧王,皇天貴胄一人之下,以他的品貌權勢,今後何等美人不能擁有?何故非執著於那女騙子,百般算計,最後令得他也喜悅落空。

而他又怎會知曉,他這位好弟弟雖然遠在京城,卻能通過派出去的暗衛得知天下事。

蕭翊無比欣慰他早早就做了這一步的籌謀,擁有一批無往不利的精銳心腹,許許多多的事情就變得沒有那樣難。

就比如,他的怨怒之所以消散,隻因在方柔抵達丘城的那一日深夜,他拿到一封八百裏加急的密函,他確定了方柔的下落,那一晚竟睡得格外踏實。

而很快的,安穩和篤定也隻在那幾日飄然而過。

因他收到的下一封密函,便是暗衛稟報,方柔被裴昭帶入了雲尉營,內情不可再探。

這本也無妨,因蕭翊知曉,在偌大的丘城,除了雲尉營,方柔也不敢去其他地方。

她一門心思以為躲在軍營便能阻擋追兵的腳步,可沒料到寧王府的暗衛早已在丘城布下暗哨,她沒來得及徹徹底底藏好,消息已不脛而走。

蕭翊的不悅,隻因暗衛同時回了另一個消息,兵部安排進雲尉營的那幾個新兵也察覺了方柔的行跡,許是想著要在蕭翊麵前邀功,便擅作主張傳了密函要送往京都。

可這些新兵怎麽知曉,他與裴昭的勢力在丘城不斷拉扯,明麵上漏的招子是因彼此刻意為之,而不是誰最後占了上風。

這一次兵部派去的人不安心斡旋隱下,反倒瞞而不報貿然行事,便是將這步暗棋先亮了出來。這叫他十分不悅,連帶著李明錚也挨了頓訓斥,怒他辦事不利,察人不明。

眼下暗衛回來消息,裴昭那邊的人已將信截了下來。

蕭翊捏著那張薄薄的紙,望著燭火出神。

依照以往的規律,蕭翊入夜便能收到當日上午的消息,深夜傳回來的則是丘城後半日的動向,所以照此推斷,此事早在今晨便已發生。

那麽,方柔和裴昭足有一整日的時間可以有所行動。

思及此,蕭翊眼眸一壓,心中大有不滿之意。李明錚選的那幾個廢物,果真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何沉。”

他折過那張紙,低聲把人喊來。

何沉自暗處上前,安靜聽候吩咐。

“你去趟大理寺,不要聲張,他見了你自然明白該怎麽做。”蕭翊用力揉捏著那張密函,直到將紙搓成一個小團。

何沉靜聽著,蕭翊不言便不敢動。

“還有,禦史台那邊......”

蕭翊頓了頓,似乎在思慮著某件難事,過後才道:“罷了,你退下吧。”

何沉領命,隨後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書房。

屋裏隻剩下蕭翊一人,他望向燭芯,良久,鬆了身子,伸過手在書案那側取來個精巧的盒子。

他徐徐展開,盒子裏靜躺著兩枚瑪瑙墜子,玲瓏剔透,在燈下熠熠生輝,一如它先前的主人那般奪目。

蕭翊壓了壓眸子,長指一掀,小盒再次閉緊。

雲尉營今日一切如常,而隻有張成素知曉,他們的大軍統帥自今早秘密離開軍營後,至深夜仍未歸帳。

連同他親自帶出去的兩名巡查,三人一並沒了蹤影。

城中所有暗哨都不知曉,此時城南那間小茶樓的地窖裏,有三人正摸黑夜談。

“我不答應!”方柔的語氣冷硬,冷月透過板縫漏了進來,照在她的臉上,神情幽暗不明。

裴昭低聲一歎:“謝大俠,你這樣做,無疑叫方姑娘背著悔恨過一世,她就算重回自由身也不會快活。”

謝鏡頤的語氣不容商議:“此事由不得你,小小。師兄隻恨當初未帶眼識人,竟這般糊塗,由著你跟那混賬東西去了京城!”

他靠坐在一旁,雙手在胸前盤起,差些怒而站起:“你已受了許多苦,不能再落入那狗賊手裏。你這回算計了他,以他的行事手段,等再找到你,你難不成會有好下場?”

“隻要你一日不現身,他能耐我何,耐師父何?無非視我們做眼中釘罷了,可你卻能過自己的日子,你還這樣小,還有一輩子這樣長,絕不能白白糟蹋這大好年歲!”

方柔怒道:“可你們過得不快活,還要每日提心吊膽地生活,哪怕我離開丘城,一輩子也不會安心。”

謝鏡頤恨鐵不成鋼:“你啊,你!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等到有一日那狗賊鬆了警惕,我們自然能自由過日子,興許,也能去頌餘把你接回家來。”

方柔:“若是他沒有呢?師兄,你不了解蕭翊,他若真計較起來,絕不會輕易善罷甘休。更何況,他拿著你與師父作要挾,我不管逃去何處,心中也不安樂。”

謝鏡頤一怒:“那便如何?你就這樣躲躲藏藏一輩子,躲在雲尉營苟且偷生,還是去宿丘山的石洞裏當野人!”

方柔一時沒有言語。

裴昭借著這一息的靜默,遲疑著:“裴某有個法子,隻不過……也在賭,也是冒險。”

謝鏡頤先是一怔,隨即喜聲:“裴將軍但說無妨!”

在幽靜的月色下,地窖安靜得落針可聞。方柔好奇地望向裴昭,借著一絲光亮,隱約察覺到他也正回望過來,一時怔然。

隨即,她便聽見裴昭低聲說:“若方姑娘在此之前求得聖上指婚,先有聖命在手,再行婚儀禮成。屆時你已是他人妻子,大宇朝律法在上,無論是誰也不可行此大逆不道。”

謝鏡頤駭然地倒吸一口涼氣,當即支吾了半天,說不出半句得體的言語。

方柔倒是一怔,下意識卻問:“可我又能找誰相助?皇上也不會答允的。”

裴昭的臉在夜色下逐漸染上一絲緋紅,無人察覺。

他靜了半晌,這才道:“若方姑娘及謝大俠以為此法可行,我便即刻回營寫折子上奏朝廷,懇請聖上降旨賜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