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彼此愛慕的罪證◎
裴昭這句話猶如投石入湖, 麵上已掀起漣漪,可在水下卻是一陣靜默。
方柔幾乎是本能般地拒絕:“不、不行!”
可到底為何不行,她思來想去,似乎又並沒有特別的緣由。何況, 裴昭本是一片好心, 並沒有藏著別的齷齪心思, 她若說因兩人並非情投意合,不該談婚論嫁, 豈不貽笑大方。
本也隻是做場戲,定死局, 怎還扯得上男女情愛之事。
不待謝鏡頤反問, 地窖之上卻傳來翻門掀動的聲響, 隨後,有人提著盞油燈,慢慢地扶著木梯走了下來。
“我倒覺得此法可行,隻是麵上過禮,多的規矩不講究,求一道聖旨賜婚, 如此便算禮成了。”
來人正是謝鏡頤的夫人沈映蘿。
她在上頭忙完瑣事, 安置好一切, 這便提了燈下來探探境況。
正巧聽著裴昭的主意,當下欣喜萬分。作為方柔長嫂, 她與謝鏡頤一見傾心,感情水到渠成,多少年來恩愛美滿, 她自然盼望方柔也能尋得良人結下好姻緣。
當下不過無奈之舉, 裴昭有朝廷背景, 是最合適的人選。何況丘城也非刻板守舊之地,他倆湊成一對,不談兩情相悅的過程,直奔著成親達到目的罷了。
她自覺裴昭人品正直,日後若他們互相傾心便是美事,若性情不合那便商量著和離各奔前程,彼此都不耽誤。
方柔一急:“阿嫂,你別拿我取樂了!”
沈映蘿在她身旁坐下,將油燈置於四人之中,這一刹,火光照在每個人的臉上,彼此的神情終於分明了。
不料謝鏡頤也發話:“小小,你仔細思量,裴將軍此計甚好。”
方柔不可置信地望向兄嫂,隻覺他們腦子糊塗。她與裴昭統共不過見了兩麵,說是點頭之交也不為過,她密逃回丘城,因有難言之隱隻得求到雲尉營,白白欠下裴昭這人情已很過意不去。
現下若要他再牽扯上這樁大禍,方柔無論如何也不願答應。
她隻說:“不行就是不行。”
謝鏡頤急歎:“你這倔脾氣盡學了師父!”
他聲音一揚,又打算說教,誰知裴昭悄悄抬了抬手,示意謝鏡頤先冷靜下來。
隨後,他定望向方柔:“方姑娘,我知曉你心中別扭。但我有些真心話想與你說,不知你願意聽麽?”
他的語氣十分誠懇,目光磊落大方,那油燈散發出的光照在他的臉上,猶如玉山映人。
方柔一時失神,沈映蘿悄悄拉了拉她的手,這才神思回轉,輕啟唇,話語休。猶疑了半晌,在一陣靜默之中,好不容易點了頭。
裴昭的目光越過燈芯望向她,帶著絲暖意,“方姑娘,我不想說些冠冕堂皇的托辭,你救過我,於我有恩,這都是虛妄的立不住腳的借口,我想幫你,隻是出於良知和本心。這些事並非出自你的意願,任誰也不能強娶,無論是我,或是寧王。”
方柔怔然望著他,裴昭就這樣將她的心底話說了出來,他竟能懂她。
她在京都掙紮過,憤怒過,可那些貴人隻覺荒唐可笑,笑她存著非分之想,覬覦那所謂的王妃之位。
他們理所應當地以為嫁入高門是一種恩賜,是對她的抬舉。可沒人問過她的意願,若她不願意呢?若她就是不想與人共伺一夫,她不要了也不被允許麽?
天家的規矩好生霸道,壓迫得她喘不過氣來。
既然如此,那她離得遠遠地便好了,可蕭翊非要勉強。
“實不相瞞,方姑娘,我提出此事並非隻出於幫你的緣由。說來慚愧,我身為朝臣,有許多身不由己,想必你也知曉,我及冠而未有婚配,許多人一門心思要為我牽紅說媒,他們謀的是為我好麽?隻怕更多是我手底下的雲尉營而已。”
裴昭說完,臉上浮現一絲無可奈何,他低歎:“可我不願卷入朝堂的勾心鬥角之中,我躲之不及,在哪也不及雲尉營自在。更何況我一心效忠聖上,這些利益往來實在不該。”
方柔靜聽著一直沒言語,謝鏡頤和沈映蘿悄悄對視,彼此使眼色,他們夫妻二人心意相通,無聲中已有了好一番交談。
“弈宣無疑冒犯方姑娘,不過……”他頓了頓,臉色很坦然,“我與你若能成婚,不止四方安定,聖上也會毫不猶豫同意這門親事。”
方柔心底跟明鏡似得,可她並不惱怒。
她出身普通,並非京都那些官家小姐世家千金,於皇權穩固來說不存在任何威脅。而若皇帝準允了裴昭的奏請,必然能拉攏軍心,定了裴昭的立場。
隻要皇帝作保,那一人之下的真龍天子金口玉言,哪怕蕭翊再偏執妄為,也不能堂而皇之強搶臣妻,莫說皇帝,連太後也不會這般縱容。
更何況這於天綱倫常,於理法明律都是大逆不道,百姓一雙雙眼睛在看著,這天家的作派到底得顧及安定,她更有底氣為自己鳴冤投狀。
這的確是一舉三得的大好事。
方柔剛打算表態,可裴昭卻說:“我本就是寒門出身,學不來世家的那一套,可朝中熱心人太多,每每回京述職免不了要因此事困擾。若方姑娘不嫌棄,肯幫我這個忙,弈宣實在感激不盡。”
方柔又怔了怔,心底莫名升起一絲古怪的笑意。本是因搭救她而起的頭,怎麽裴昭說到最後,卻像是反主為客,變成他對自己有所請求那般?
又是一息靜默,三人的目光都投望過來,謝鏡頤的臉上寫滿了期盼,沈映蘿則意味深長地對她淡笑著。
方柔的視線從他們的臉上逐一掃過,最後落定在了裴昭身上。
他的嘴邊掛著絲笑意,氣質磊落,像無垠的大漠刮起的那陣微風,令迷途的人知曉了前行的方向。
她最後點了點頭,垂眸:“裴將軍何必為了我這樣自輕,世家看重你,必然明悉你的人品和才貌都是一流,是我該感激不盡才對,誤了你的好姻緣,實在愧疚。”
裴昭打斷她:“方……阿柔姑娘。”
他已改了口,這一聲低喚教方柔失了分寸,慌亂地抬頭望向他,卻聽他說:“你這般好,是我高攀了。”
謝鏡頤再與沈映蘿對視一眼,二人臉色風雲變幻,眼珠子滴溜溜地轉,見著裴昭像正經將這門親事當真那般,好似無意間吐露了真心話。
過後四人又商討了些細節,裴昭說備禮還需有個模樣,不能教人看出破綻。期間隻有沈映蘿和謝鏡頤不斷說好,又談起丘城嫁娶的風俗慣例,倒像真有這回事那般,方柔埋著頭沒說話。
此事既已落定,方柔隨著裴昭一同回營,二人也不再提防城中暗哨,大大方方地牽馬穿過必經之路。
“阿柔姑娘……”
“裴將軍。”
二人皆是一怔,方柔下意識地舉目抬頭,正巧裴昭也回望過來,她一咬唇,還是輕聲說:“裴將軍,這份人情我會慢慢還你。”
裴昭還未開口,她又追話:“待事情平息,若你遇到了真心喜愛的女子,請務必與我明言……又或者,你我可先修書和離,待之後……”
“阿柔姑娘,你未免擔憂太多了。”裴昭隻是輕輕笑著,並沒有接受她的提議,“眼下還未求得皇上賜婚,一切言之過早。等到你的麻煩處理妥當,你我之事再慢慢計議,好麽?”
方柔隻得點點頭,不再說話。
二人過了城門便翻身上馬,一前一後打馬而歸。
此際已是深夜,大營有一批換防巡查的小兵,其他人皆已進入酣夢。
二人的動靜在夜裏顯得突兀,那哨塔上的巡防遠遠地瞧見了來人,即刻辨認出裴昭的坐騎,忙讓人打開營門。
而巡防很快察覺,在裴昭之後竟跟著一名碧衫少女,他一怔,忙想喊人去通報大帳。
誰知一垂眼,人還沒往下走,隻見張成素已背手站到了塔下,朝他使了個眼色,抬手在嘴邊劃了個噤聲的動作,那巡防不敢多言,即刻正身繼續守備。
二人在大營外下了馬,裴昭順手將方柔的韁繩牽了過來,人往裏走,韁繩遞給了守門的小將,張成素狐疑地打量著正大光明的裴昭,又見方柔已換了身女兒家的裝扮,實在古怪。
不待他繼續猜測,裴昭道:“成素,我要成親了。”
張成素一臉駭然地瞪著他,張大了嘴,半晌說不出一個字。
“你盡快將此事傳揚出去,哪怕鬧得人盡皆知也無妨。”
張成素的嘴巴徹底合不攏了。
過了許久,直到他們三人已行至大帳前,張成素才磕磕巴巴地吐了一句:“將軍,這事兒可不興逗趣啊!”
裴昭瞥了他一眼,回眸掀了簾子,先請了方柔進大帳。
隨即抬臂一攔,不教張成素繼續跟著,“你覺著我在說笑麽?”
張成素露出個古怪的表情,“將軍,您……打算跟誰成親?”
裴昭:“方姑娘是我將過門的妻子,你將事情傳出去,就說我與方姑娘情投意合,彼此愛慕多年,如今水到渠成喜結連理。”
張成素的眼睛瞪得比馬大,也隻因方柔正在附近,故他有許多疑思不能問出口。
壓低了嗓子:“將軍,您這是要寧王殿下徹徹底底恨上咱們啊……”
擠眉弄眼地朝大帳不斷使眼色,裴昭隻當不察:“再找匹最快的馬,派董方親自回京一趟,盡快將奏疏遞給陛下。”
“奏疏?”
裴昭再次撩了門帳:“請聖上賜婚。”
隔日深夜,京城乾康宮仍點著燈火。
皇帝獨自坐在案前,一遍遍細閱那封帶著些西北幹燥之意的奏疏。
時間徐徐而過,到最後,他隻深刻地記得了一句話:“臣以裴家親軍為誓,雲尉營眾將必當為陛下殫精竭慮,鎮守邊境,永無二心。”
而這封奏疏的請求,又或者說是目的,是要他以天子之權賜一門姻緣。
皇帝盯著那奏疏上的名字,方柔……
他冷笑:“嗬,好一個美人,竟叫朕的弟弟,朕的親信大將軍皆折腰。”
殿內隻有總管太監劉福在旁伺候,聽言不敢留心。
往常皇帝處理這類軍情要事,都會喊來蕭翊一同商議,而今天他卻沒有這樣做。並不隻因他不願讓蕭翊知曉方柔的下落,更重要的是他這回早有了決斷。
兵權在握俱有致命的吸引力,任誰也不會輕易推卻,何況交易的籌碼隻是一個出身低微的女子罷了,裴昭的婚事落定,不讓他心中無端生出刺來,如此更合他的意願。
與其讓裴昭成為權力鬥爭裏的某一環,不若就安置他在西北戍邊,以絕後患。
幾日後的朝會上,眾臣說過正事,皇帝仍未示意退朝。
眾人靜候著,本以為皇帝有大事宣召,不料他忽而鬆了姿態,語氣帶笑:“太傅大人,裴將軍好事將近,您可有所耳聞?”
他這話說得突然,引起一片愕然,過後,窸窸窣窣有了些低語,聽不真切。
蘇太傅忽被點了話,麵上卻極冷靜:“陛下莫拿老臣說笑,裴將軍雖曾得老臣開蒙,可那不過是多年前的師生情誼,至於學生在外的私事公事,老臣是有心也無力。”
他嘴上這般自貶著,心中早已看透皇帝的算盤。這麽些年過去,他還是太稚嫩,太急切,時常將自己的圖謀寫在臉上,讓人一眼看穿。
他怎會不知裴昭要成親的消息?在丘城那龍潭虎穴,不光有寧王的心腹、雲尉營的暗哨,更有他安插的人手。
雲尉營裴將軍行將大婚的傳聞甫一傳出,密報就已傳回了太傅府。
可他絲毫也不憂慮,因他與蘇承茹密談之後,知悉了那位將軍夫人的來曆。
蘇太傅當即大喜,更讚賞蘇承茹眼光準,辦事得力,當機立斷送走了那籠中燕,不料竟作成順水人情。
既擺了蕭翊一道,又讓裴昭順心遂願,到底還是他贏了此局。
皇帝微笑:“太傅大人,您的好學生給朕遞了份奏疏求請賜婚。”
蕭翊正站於殿內最前,聞得此言,長睫微動,卻未作任何反應。
他察覺到皇帝的目光不經意間投了過來,麵色沉靜,耳畔聽得同僚議論紛紛。
蘇太傅麵帶慈愛的笑意:“裴將軍竟有了意中人?好事,好事!”
皇帝眼眸一轉,竟未覺得蘇太傅的姿態有多違心,他按下疑思,隻輕笑著點了點頭。
眾人見皇帝姿態閑適,隻當現下是朝會後的閑談,一時間也忘乎所以起來。
又有人道:“想不到裴將軍麵上不表,私底下竟藏得那樣好。”
聞言,眾臣笑了起來,就連蘇太傅也跟嘴說了句,學生大了留不住,他唯有道一句恭喜。
而此期間,蕭翊一直神情冷淡。
他秉持著事不關己的姿態,一如以往,對旁人的事情皆不感興趣,哪怕他知曉裴昭要成親的女子姓甚名誰,有怎樣的過往,又如何從他手底下逃之夭夭,狠狠將他戲弄一番。
終於等到散朝,蕭翊轉身要走,皇帝卻叫住了他。
蕭翊沒表現出不悅,倒如平常那般留在殿內,他本以為皇帝會讓他隨行前往禦書房,可二人隻在殿前對視著。
皇帝走下禦台,語重心長:“阿翊,裴昭把持兵權,又鎮守西北多年,是個忠君之臣。”
蕭翊點頭:“他既得軍心又有民心,臣弟在丘城密查時也常聽當地百姓提起,這位裴大將軍風評極好,是個能帶頭穩住局勢的人才。”
皇帝倒是一怔,話頭頓了頓,他原本隻想假意試探,猜測蕭翊是否知曉那女子的身份,沒料想蕭翊竟這般淡然,似乎對此事毫無興致,更瞧不出絲毫端倪。
他便順口將話推了下去:“朕已答允他的求請,定了裴昭的心,蘇太傅的老虎牙便能動手徹底拔去。”
蕭翊隻答:“皇兄英明,臣弟這便著手準備。”
皇帝皺了皺眉,因他這反常卻又無可挑剔的姿態分了神。蕭翊像是變了些,自那次大鬧一場後,他再也沒有向任何人提過方柔,更沒再因此事糾纏不止。
蕭翊禁足思過重入朝堂,他又變回了先前那位八風不動的寧王,繼續當好天子的左膀右臂,就連沈清清回門一事也在前兩日落定,於是,沈將軍今日如期出現在朝會。
而今西北安定,沈家兵權在手,皇帝再沒有了後顧之憂,他隻想,這是好事。
他的弟弟早該想通,早該看透徹,那女子養不熟,沒有心,竟敢拿皇嗣作戲將他們蒙在鼓裏,空歡喜一場。若當初真教她入府封了側妃,那今後家宅後院還有安寧日子不成?
思及此,他更覺得就這樣讓方柔逃走也無妨,她逃便逃了,不過一介平民女子,即算有些姿色又如何?以色侍人終會厭倦。
既然此事了結,至於當初到底是誰幫了忙,怎麽逃的,他一概不究。
最後,皇帝隻抬起手,輕輕拍了拍蕭翊的肩:“行了,回去吧。你才新婚不久,多陪陪夫人。”
蕭翊長睫一顫,這才抬眸望了望皇帝,眸色深不可測。
可他沒說什麽,自請告退。
蕭翊回到王府一路直往望湖院,遠遠地瞧見院門外有一抹紅影。
他微微皺眉,知曉是沈清清在等。
步子仍不停,沈清清早已察覺了來人,麵上帶笑,才喊出口:“阿翊哥哥……”
話頭被蕭翊打斷了:“送王妃回去。”
蕭翊睨了眼跟在沈清清身旁的綠蕪,一步不緩地繼續朝書房走。
沈清清不敢擅自闖入望湖院,那大門兩側的侍衛按著佩劍,雖目不斜視,但沈清清知道,若她敢違逆蕭翊的命令,他們一定會攔下她。
綠蕪歎了口氣,拉住沈清清的袖子,“姑娘,咱們回吧。”
紅果氣不打一處來:“什麽姑娘!偏就是你這張笨嘴改不過來,娘娘早已封妃入冊,是正兒八經的寧王妃,你怎還一口一個姑娘地喊?”
綠蕪剛要爭辯,沈清清卻歎:“罷了,隻是個稱呼罷了……又有何緊要?”
她默默轉過身,往回走了幾步,又頓了頓,轉頭朝望湖院看了幾眼,還是提步離去。
蕭翊才在案前坐下,拿了暗衛最新回傳的密函,還未展開,忽而冷聲:“今後別再讓她靠近這裏。”
何沉快聲領命。
隨後,他張了張嘴,最後還是坦白:“馮管家說,王妃今日去了西辭院。”
蕭翊的手指一頓,手裏的密函被重重地叩在案上,沉寂的室內登時傳出一聲悶響。
“鎖了西辭院,從今往後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何沉忙低聲說是。
蕭翊呼吸深重,他極力壓製著心中那股怒意,哪怕他早於京都所有人知曉了一切,哪怕他用了許多天來勸服自己切莫輕舉妄動,萬不能因私欲過盛功虧一簣。
可他今日在朝上親耳聽見皇帝將此事說出來,他的心底還是翻湧起一陣強烈的憤怒。
好一個裴昭,竟敢將手伸到他的麵前,竟對他的東西生出了覬覦之心。
他眼眸微壓,盯著案上那冊密函:“念。”
何沉旋即拿起密函,徐徐展開,低聲道來:“丘城無異動,方姑娘平日在雲尉營深居簡出,內情不可探。她今日隨遊醫何觀南入城采買,方姑娘說,想與何觀南修習藥理醫術,何觀南問她學來作甚。方姑娘回,日後若裴將軍不慎受傷,她也可以幫得上忙……”
何沉聲音漸緩,蕭翊聽到這裏,眉心一跳。
繼續念:“二人采備妥當,出門遇到入城辦事的裴昭和張成素,張成素隨何觀南先回大營,裴昭問方姑娘想不想去新開張的頌餘食肆吃新鮮,方姑娘掩嘴笑,點頭說好。裴昭也笑,帶著方姑娘往城東走,路上遇到駱駝商隊,人多擁擠,方姑娘差些跌倒,裴昭眼疾手快摟住了方……”
“夠了。”蕭翊厲聲,右手已緊緊攥起,皮膚上青筋可怖。
何沉頭一回沒悟出蕭翊的心思:“殿下,還有兩麵紙沒念完。”
他悄然抬眸,卻見坐在書案後的蕭翊臉色陰沉,眸色裏的殺意極濃,心中不由猛地一墜,忙住口不再多話。
蕭翊咬著牙,手一伸,何沉立刻將密函遞了過去。
他展開,細細默讀,心中那股怒火得不到平息,像要席卷整座寧王府那般盛烈。
從他得知裴昭大張旗鼓說要與方柔成婚那日起,這些天裏他們的一舉一動都由暗衛逐一回傳,如往常潛伏那般細致入微,小到彼此的表情變化,神態動作,一字不漏。
於是,這幾冊密函變成了記錄方柔對裴昭感情變化的證據,更是刺進他心頭的那把不見血的刀。
他經曆過,所以他再也熟悉不過。她的溫柔小意,她的明媚天真,她發自內心對一個在乎的人釋放善意,她羞怯的時候,她追纏著要達到小目的的瞬間……
一點一滴的秘密細節,被暗衛統統記錄了下來,呈遞到了他麵前。
也許遙在西北的方柔對此還不自知,可蕭翊已心如明鏡。
他展著密函,過了許久才吩咐:“去禦史台告訴郎子豐,他現在可以動手了。”
何沉默默退了下去。
蕭翊垂眸看向那冊密函,視線停留在暗衛寫的那一句:“裴昭說,小小,別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