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答應

兩人便又開著車往西關村附近的花店去,跟店員講是送給長輩的,店員就給他們推薦康乃馨搭配百合、太陽花、滿天星。店員問要多少朵,兩人都沒有送花的經驗,互看一眼後路圓滿讓程昱做決定,程昱想了想,說:“99朵吧,取個好寓意,祝叔叔阿姨健康久久。”

於是,店員就給他們做了一束超大捧的花束。程昱這個大個子抱著都會擋住視線。

路圓滿看著他“噗”地笑起來。

程昱調整了下抱花的姿勢,一手抱著花,空出來的那隻手去握路圓滿,說:“還笑,牽著我,看不到路了。”

兩人回到家時,何秀紅和路誌堅夫妻兩個正坐在沙發上等著他們,開門聲響起,兩人齊齊往門口看去,先看到一大捧花束,然後是西裝革履的程昱。兩人被這景象看呆了,正納悶間,程昱走過來,彎腰將花遞到何秀紅和路誌堅之間,笑著說:“叔叔阿姨,送你們的。”

何秀紅立刻眉開眼笑,像個白胖的彌勒佛,忙伸手去接,卻沒想到這一大捧花這麽沉,幸好路誌堅伸出兩隻手,幫著給拖住了。

“你這孩子,花這錢幹啥?我們都多大歲數,還送花。”

她嘴上這樣說,卻禁不住低頭去撫摸花瓣,嗅聞著花的香味,稀罕了好一陣兒才將花放在櫥櫃上。

吃完飯,路圓滿自動去收拾桌子,程昱鄭重地跟何秀紅和路誌堅說:“叔叔阿姨,我有事想跟您二位說。”

瞧著程昱這有大事要說的樣子,何秀紅和路誌堅對視一眼,停下收拾桌子的手,雙手在圍裙上擦了下,然後解下圍裙,說:“行,咱們去坐著說。”

三人去沙發處坐下,何秀紅夫妻兩個坐在長沙發上,程昱在前方站著,整了整西張的下擺,雙腿稍稍岔開站立,雙臂交叉著放在腹部。

如果剛才何秀紅和路誌堅夫妻還不明白程昱又是西裝筆挺,又是送花是為了啥,這會卻差不多猜到了,兩人也鄭重起來,將習慣性盤起來的雙腿放下,雙手放在腿上,挺直腰背、略顯緊張地等著聽程昱開口。

三人都是今生第一次,都有些緊張。路圓滿假裝去廚房刷碗,人卻躲在門口後麵,露出半張臉偷偷往過瞧。

便看見程昱拳頭抵

在嘴邊輕輕咳嗽一聲,開口說道:“叔叔阿姨,我想請求二位允許我和大滿結婚。”程昱本來想說訂婚的,但話到嘴邊拐了個彎兒,改成了結婚。

果然是自己猜的那樣,何秀紅和路誌堅互看了一眼,頓了十幾秒鍾後,何秀紅扭身看了眼,看見幾縷黑亮的頭發,不由得笑了起來,轉頭看著程昱,說:“直接結婚啊?恐怕不行。按照咱們路家河的傳統婚俗,必須得先訂婚,一般訂婚半年以上才能結婚,當然了,在咱們這兒,訂了婚就是自家人了。”

程昱放在胸前的手看似很安分,但攥在裏麵的手指卻不停地揉搓著,聽到何秀紅這句話,手指停住,鬆了口氣,臉上露出個歡喜的笑容來,連忙打蛇隨棍上,說道:“那就先訂婚,我都聽二老的。”

何秀紅和路誌堅也笑了起來,說:“行,我找人看看黃曆,找個黃道吉日。”

程昱沒想到這事兒簡單兩句話就搞定了,他走了兩步,又轉回來站在原地,說:“我什麽都不懂,訂婚儀式該怎麽弄,都拜托叔叔阿姨了,您二位怎麽安排我怎麽執行,所有費用我出!”

聽到這裏,路圓滿將頭收回,帶著一臉的笑容去洗碗,嘴裏不由得哼起了歡快的曲調。

何秀紅可太喜歡他這態度了,不自覺地把雙腿又都盤在沙發上,說:“小昱放心,都交給我和叔叔,咱們村有專門給人操持這事兒,能給咱們辦得妥妥的。”

她又往廚房看了一眼,問程昱,“這事是你和大滿商量好的吧?”

程昱點頭,“她要是不同意,我可不敢擅自做主。”

何秀紅又樂得不行,非常滿意他對女兒的態度,又問道:“對了,你爸媽那邊知道你跟大滿的事情了不?”

“跟他們說過的。”

程昱現在對父母的態度很簡單,就是敬而遠之。

年紀小的時候有怨恨、不平,但年紀大了,有了些閱曆,見識了社會百態之後,那些怨恨不平也漸漸消散了,怨恨、不平沒了,對他們的感情羈絆也就沒了,感念著他們為自己提供的還算豐厚的物質生活,他還和父母保持著往來,但也隻限於偶爾一次的上門或者打電話。

如果可以換算成錢的話,他更願意用錢來代替,因為有的時候接到父母、大哥的電話,他會有

些煩,會有種被騷擾了的感覺。

所以金鑫對他的評價,說他是個無情的人真的很準確。

不過,當程昱有了和路圓滿共度一生打算時,還是專門回去了一趟,說了自己有了女朋友的事情,他想,跟路圓滿結婚時,總歸有父母在才算是正常的。

他隻是過來通知一聲,為將來兩人結婚做個鋪墊。

父親程光明和母親展茂蘭問了很多路圓滿的事情,程昱選擇性地回答了。然後便聽見展茂蘭說:“這個女孩不行,城中村長大的,父母沒有文化,自己隻是個大專學曆,還沒有工作,跟你太不相配,我不同意你們談戀愛!”

程昱當時就笑了,站起來,說:“婚姻自由是法律賦予每個公民的權利,我隻是來通知你們一聲。”說完,他就走了。

路上,他又陸續接到程光明,展茂蘭還有程岩的電話,他們幾個打來電話都是一個意思,就是那個女孩配不上他,他要是想談戀愛,門當戶對的女子他隨便挑。

程昱心說,可去你們的吧。

何秀紅瞧著程昱的神色就知道這其中有事,便試探著問:“他們不同意。”

程昱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實話實說,說道:“他們更希望我聽從安排,去跟他們熟悉的那些叔叔阿姨們的孩子結婚。”

何秀紅“嗤”了一聲,問程昱:“小昱,你是怎麽想的?”

程昱說:“我隻是擔心訂婚或者結婚時男方父母不來,你們麵子上會不會不好看,會不會被人說三道四?”

何秀紅拍了下大腿,笑著說:“嗨!麵子算什麽?我們家這輩子,最不怕的就是被人嚼舌頭根子。我們家在這村裏,閑言閑語就沒斷過,我這個城裏來的有文化的知青跟你叔叔結婚那會兒,決定就要大滿這一個閨女那會,砸鍋賣鐵找村裏批地那會,都沒少被人說嘴,咱們家四座出租樓,村裏都誰家不眼紅,眼紅又辦法,就背後說點閑話過過嘴癮,小昱你放心,咱們都習慣了,沒跑到咱們跟前來說,我們就隻當不知道。”

程昱就露出個如釋重負的笑容來,說:“那就好,就不用通知他們了。”

他不想給那對夫妻傷害路家人的機會--雖然真的對上了誰傷害誰還不一定。

何秀紅:“行,就這

麽定了。”

何秀紅招招手讓程昱坐過來,拍著他的手說,“以後我和叔叔就是你的爸爸媽媽,有我們疼你,護著你。”

胖胖的手掌有些粗糙,卻讓程昱感到無比溫暖,原來這就是媽媽的手啊,程昱鼻頭發酸,眼睛一熱,險些流下淚來,他連忙仰頭,使勁眨眼睛,將眼淚控回去,然後轉頭對著何秀紅和路誌堅笑。

路圓滿心不在焉地刷完碗,洗了手擦著擦手油走到客廳,便看見了父慈子孝的一幕。

程昱扒了個橘子,一半分給路誌堅,一半分給何秀紅,兩人很自然地接過,放進嘴裏,目光還盯在電視上。

程昱轉頭看見了她,做了個OK的手勢,兩人相視一笑,目光纏綿溫柔,心照不宣。

訂婚的日子定在1998年1月4號,這天是周日,陰曆臘月初六。這個日子是何秀紅專門找了鄰村的大仙兒,根據路圓滿和程昱兩人的生辰八字推算出來的最佳吉日。

還有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很寬裕,足夠何秀紅通知親近的人家,做前期準備的。

身為當事主角之一的路圓滿卻閑下來,決定了和程昱訂婚,有種塵埃落定之感,反而安心了。

今天又有租戶準備搬走,這人大概是早就想好了要走,上月月底交房租時就找借口拖延,搬走時隻結算了多住這幾天的房租。

從入冬開始,陸續有租戶搬走,現在每棟出租樓裏都空出來十多間空房。這很正常,村裏的房子沒有暖氣,很多租戶就像遷徙鳥兒,冬天飛去樓房、地下室住,等開春後暖和了再搬回來。

路圓滿家不是沒考慮過買大型鍋爐供暖,但一是鍋爐造價太高,還得雇人燒鍋爐,產生的成本非常高,房租必然就得漲,漲多少、租客們能不能接受都是個事兒。另外,何秀紅本來就是村裏租房最多的人家,年輕時是窮怕了,一門心思想多賺錢,多弄些資產,現在自家的錢已經夠多了,就不想再當那個出口鳥。少些租戶對路家來說,損失也不大。

路圓滿去跟租戶結算房租時,幾個嬸子、大娘跑到何秀紅家裏來說八卦。

“……孫佳她媽躲在家裏好幾天不敢出門了,就怕追債的給逮到!”

何秀紅一驚,這兩天她拉著打掃張翠環,小姑子路梅香一起,忙

著閨女訂婚的事兒,沒怎麽去村裏頭轉悠,村裏居然發生了這麽大的事兒。

她連忙問:“怎麽回事啊,她男人又去賭了?”

一個嬸子幸災樂禍地說:“這回可不是她男人,是她閨女!”

“孫佳?那丫頭雖說不咋靠譜,但也不至於惹這麽大的事兒啊?”

那嬸子就撇撇嘴,略有些神秘地說:“是她女婿,就孫佳她媽掛在嘴邊,恨不能吹上天,說特別有錢,給她買這買那,還準備給她買樓的那個,好像是姓高,還說他是什麽大老板,我呸,我聽說啊,那就是個放貸的!”

旁邊一個大媽糾正了下,“說是正規的金融公司。”

何秀紅就更納悶了,她聽路圓滿說過的,孫佳是在電腦城樓上上班,那不是個賣辦公設備的公司嘛,怎麽成了放貸的了?她這麽想著,就把疑問問了出來。

就有人給她解答:“那個公司就是幌子,實際就是放貸的。”

何秀紅:“你們咋知道得怎麽清楚?”

那個嬸子就露出了些尷尬之色,支吾著說:“孫佳他們家三人吵架聲太大了,我們家住得近,就都聽見了唄。”

何秀紅聽明白了,這是聽牆根聽來的,也不知道聽了多少次的牆根才把整個事件都弄得這樣清楚明白,不由得大為佩服,心想幸好自家有個空曠的大院子,不怕人聽牆根。她是示意那嬸子接著說。

嬸子便說道:“這些搞放貸的,哪個沒點背景,要麽有權,要麽有人,這個姓高的女婿啥都沒有,有欠錢的拖著不還,他要不回來,就成了死賬。他借出去的錢不是他自己的,是從別的高利貸那裏借來的,那些人可是真流氓,不是吃素的,想不還錢?沒門,多的是方法讓你還。”

大嬸子說得累了,抓起水杯喝了半杯,又從茶幾上撿了顆大紅包裝的奶糖吃了,這是何秀紅買的喜糖樣品,準備拿出來看看哪種最好吃,雖說是送給別人的,但閨女一生一次的事兒,她不打算馬虎。

大嬸子嚼著奶糖,稱讚道:“這糖好吃,不甜。”

何秀紅又趕緊讓她嚐嚐其他的,看看哪幾種最好吃。

有個大娘一看話題歪到一邊去了,趕緊出聲給帶回來。

大嬸子:“我說到哪兒了?”

旁人趕緊出聲提醒。

大嬸子接著說:“說是這個女婿,好像是叫高啟,對,是叫高啟,這個高啟一開始跟孫佳好就不是圖她的人,他一看孫佳是咱們村的,以為咱們村各個都有占地補償款,都有一大棟房子出租,孫佳那丫頭也是虛榮,根本就沒跟高啟說他們家的實際情況。”

“高啟把孫佳弄到手了,小恩小惠地讓孫佳死心塌地的對頭,後來又忽悠著跟他一塊搞放貸,後來錢收不上來,高利貸來催債,高啟還不上了也不著急,想著反正有孫佳,這個時候孫佳沒辦法了,才跟高啟說了實情,你猜高啟怎麽著?”

“怎麽著?”眾人齊聲問。

大嬸子就露出既幸災樂禍又不屑,還摻雜著同情的複雜表情來,說:“高啟扇了孫佳兩巴掌,還說他要被孫佳害死了!”

眾人議論紛紛,有說孫佳活該的,有說高啟不是東西的,還有人早就看不慣孫佳爸媽天天滿世界吹噓她女婿,這會兒恨不能撫掌大笑。

何秀紅終於明白孫佳忽然和路圓滿和好,跟她借錢,又不要臉的跑去跟程昱借錢的原因了。

何秀紅在心裏罵了句:活該!死丫頭,當初大滿那麽勸你,你不光不聽還當是害你,現如今挨了兩巴掌疼不疼?

她心裏頭快意得很,不過沒表現得太明顯。

大嬸子擺擺手,讓眾人靜下來,說:“還有更絕的,高啟把孫佳的地址給那群放高利貸的了,說那是他丈母娘家。”

“那幫人就找到了孫佳家,要求他們還錢,孫佳家裏哪兒有錢啊?還不上來,人家就屋裏坐著,也不打你也不罵你,就在家裏坐著。”

“孫佳報警了,把路培樹他們找來了,路培樹一來,那幫人就走,路培樹一走,他們就來,跟打遊擊似的,後來孫佳他爸找了村裏治保隊的人來,這幫人不敢在孫佳家裏待著了,但是時不時地在他們家附近溜達,隻要是孫佳一家三口出村,他們就跟著,搞得孫佳她媽不敢出門。”

就有個大媽說:“惹上這幫人,就相當於貼上了狗皮膏藥,除非是還上錢,要不這事兒沒完。”

大嬸說:“昨天我看那幫子混混又在附近轉悠,孫佳他媽還想上我們家來,我可不敢讓她上家來,萬一要是把那群人招我家來咋辦,我可

惹不起。”

一個大媽說:“那幫人總不能一直賴在這裏吧?那個高啟又還不上錢,孫佳家裏也還不上錢,總不能殺了他們吧?”

另外一個大媽一拍大腿,說:“殺人得攤上人命的,對人家沒好處,人家才不幹。我娘家村裏有個外來的小媳婦說他們村有人欠錢不還被拉走割了一個腎。”她比劃出一紮的長度,說:“留下個這老長的傷口,那個外來的小媳婦親眼見過的。”

就有大媽好奇:“腎不就是腰子嘛,割人家腰子做啥,總不會是……”她就曖昧地笑起來。

剛剛那位大媽就說:“割腎是為了賣錢,聽說那些得尿毒症的,腎病的,換個腎就能繼續活,說人有兩個腎,割走一個也能活,不耽誤吃不耽誤喝的。”

於是大媽們就開始討論關於腎髒的問題,一直討論到快要中午才散,各自回家做飯。

他們不知道的是,他們口中的那位高啟此時又被暴打了一頓,鼻青臉腫地趴伏在地上,狼狽不堪,口中一直喊著:“你們就是打死我,這錢我也還不上,你們去找我對象,找我丈母娘,他們有錢!”

小流氓們輕蔑地笑,用腳尖踢踢他腫起來的臉,說:“不管是你還是你對象,你們一個都跑不了。”

高啟身體疼痛,心裏頭充滿了怨恨、懊惱。

事情的起始是他的一筆放貸業務出了問題,客戶暫時還不上,造成了自己資金鏈斷了。雖然金額比較大,但他並沒多著急,他是有後盾的,這個後盾就是孫佳。

孫佳是路家河人,當初可是家家都收了不老少的占地補償款,怎麽可能沒錢?他自信完全將孫佳掌控住了,說東不敢往西,自己跟她要錢做周轉,肯定會答應的。

可他沒想到的是,他被騙了。孫佳家裏的占地補償款早就被他爸敗光了,不僅如此,連那棟出租樓都不屬於他們了,換而言之,孫佳是個窮光蛋,比路家河那些租戶還不如!

他憤怒極了,但冷靜下來後開始想怎麽榨幹孫佳身上的最後一絲價值,怎麽擺脫自己的困境,這幫子放高利貸的都是些什麽人,他非常清楚。

他想讓孫佳幫自己借錢,可孫佳哪兒還有能借錢的親戚,都被他爸之前的事兒給傷到不來往了。

想來想去,高啟想到了

孫佳的朋友路圓滿,他經常從孫佳那裏聽說路圓滿的事情,孫佳講起路圓滿來,語氣中總是帶著絲酸意。

從她的講述中,高啟知道路圓滿家裏有四棟出租樓,每個月光房租就能收好幾萬,後來還聽說路圓滿找了個也在西關村開公司的老板,說她在跟自己學雲雲。

高啟從這些信息中提煉到了“有錢”兩個字,於是慫恿孫佳去找路圓滿借錢,孫佳最初拉不下臉來,但是為了高啟,她決定去嚐試一下,結果就是被路圓滿拒絕了,兩人又計劃著從路圓滿男朋友那裏下手。

結果可想而知,依然沒有成功。高啟從孫佳身上榨不出一點油水,資金鏈斷得更徹底,高利貸的錢就像是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多,高啟嫌棄孫佳欺騙她,嫌棄她無能,將所有火氣發泄在她身上,狠狠打了孫佳一頓。後來,為了轉嫁矛盾,更是把那幫子流氓混混引到了孫佳家裏。

孫佳家裏沸沸揚揚的這些事兒,路圓滿還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也就當個新鮮事兒聽。她最近也挺忙的,忙著跟程昱約會。

上午程昱陪著她去買相機,程昱對電子設備很了解,看了性能介紹後,給路圓滿推薦了一款德國產的。

兩人中午回來吃飯。何秀紅逮著個機會問路圓滿:“錢誰掏的?”

路圓滿:“程昱,我說我有錢,他非得要給我買。”

何秀紅就滿意地點點頭。

路圓滿不解:“媽你之前不是還和我說不要花別人的錢嗎,怎麽現在就變了?”

何秀紅睨她一眼,“程昱是外人嗎?那是你未婚夫,你倆是一家人了,他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他的。以前你倆隻是談戀愛,老花人家的錢就矮了一等,說話都不硬氣。”

原來如此,路圓滿笑著挎上何秀紅的胳膊,說:“裏外親疏您分得可真清楚。”

吃飯時,何秀紅就把今天聽來的,孫佳的事情繪聲繪色地給三人講了一遍。那個嬸子的講述有聽牆根聽來的,有根據想象編寫、誇大的,大概能有個四五分的真相。

路圓滿驚訝得不行,她猜到孫佳借錢是為了高啟,她以為高啟就是想從孫佳這裏騙財騙色,卻沒想到居然還玩放貸,還從高利貸借款,想空手套白狼,搞杠杆運營!且不說這是違法的,就說這是一般人能玩得

轉的嘛?要麽有強大的經濟實力和聰明頭腦,要麽就是混社會的,有一幫子打手,誰敢不還錢就收拾誰。

啥都沒有還敢玩,就隻有被人玩的下場。

何秀紅對於孫佳去堵程昱,跟他借錢的事兒一直耿耿於懷,這會兒有種報了仇的暢快感,笑著說:“以前是孫佳她爸坑她,現在是她坑她爸。爺倆互相坑,誰也不吃虧。”

路誌堅連忙捧場地笑了兩聲。

程昱對這個叫孫佳的女孩子一點好印象都沒有,但到底是不想幹的陌生人,並沒有何秀紅女士那麽激烈的情緒。

路圓滿的心情則有點複雜,不是可憐或者同情,隻是有些感慨,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

吃完了飯,路圓滿拿出自己新買的相機給父母看,程昱就耐心地教何秀紅和路誌堅怎麽按快門、怎麽調光,怎麽拉鏡頭。

何秀紅擺弄了兩下沒學會,說:“現在這些新東西我們是玩不轉了,還得你們年輕人來。我們就適合用傻瓜相機,崔新紅買的一個傻瓜相機帶三卷膠卷的套裝就不錯,才100塊,趕明你也給我買一套。”

程昱將相機收起來,笑著說:“好,明天就去幫你們買,正好天氣預報說這周日下大雪,您和叔叔可以拍拍雪景。”

何秀紅就笑,說:“雪景?白乎乎的一片,能好看嗎?”

程昱忽地笑了,說:“我想起一個笑話。上大學時,宿舍有個東南省過來的同學,他們那裏一年四季溫度都在二十度以上,從來沒親眼見過雪,從大一剛開學就盼著下雪,一直盼到下半學期的12月份,某一天,天空終於飄起了稀拉拉的雪粒子,下了好半天地上才鋪了一層白,這人樂瘋了,在雪地裏脫了外套奔跑,咯咯歡笑,還讓人給他拍照。路過的人都看他,以為是從精神病院裏跑出來的。最後被學校保安強行拉走,確定他是本校的學生,隻是因為看見下雪太高興了,並不是精神有問題才放他回來。”

何秀紅和路誌堅哈哈大笑。

路圓滿也被逗笑了,問程昱:“是你哪位同學,我見過嗎?”

程昱:“見過,就是溫倦,他是為了以後還能繼續看雪才留在燕市。”

“是他啊?哈哈哈。”

不久之前程昱帶著路圓滿和

宿舍裏的另外四人見了麵,路圓滿對溫倦這個個子不高,擅長插科打諢、自嘲,普通話很是不標準的室友印象挺深刻的。

“”倒是像他會做出來的事情。”路圓滿說。

說起這次見麵,還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插曲。

江玉樹把她的夫人,也就是黃慈心同專業師姐也給帶來了,這位江夫人帶著審視的態度對路圓滿言語之中多有挑剔,路圓滿覺得很好笑,不知道她是以什麽立場來搞這些,她可不是小綿羊,不吃這一套,於是就不軟不硬地頂了回去。

在座的幾位都發現了不對,江玉樹更是覺得尷尬,替自己的夫人解釋,說是懷孕了,情緒失控讓她多擔待雲雲。

路圓滿立時笑著半開玩笑說:“我是第一次跟諸位見麵,而且還是以程昱女朋友的身份,要擔待也是你們擔待我吧?”

她停了幾秒,接著說:“不過我瞧著這位嫂子不光沒打算擔待還處處針對我,我今兒第一見你,是做了什麽不招你待見的事兒,你說說,也讓我明白明白?”

江玉樹媳婦哪兒能想到她直白地說出這樣的話,立時眼神閃爍,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麽。

江玉樹一噎,臉上的尷尬之色更濃,眼睛看向程昱,希望他能說句話打了圓場。

程昱早就發現江玉樹媳婦的陰陽怪氣了,礙著男女之別他不好幫腔,幸好路圓滿腦子、嘴巴都跟得上,一句都沒讓她。自己不約束老婆,被路圓滿揭穿下來台了卻來求他幫忙,想得美。

程昱老神在在地帶著微笑喝水,就是不理江玉樹。

安靜的空氣裏,江玉樹媳婦更顯尷尬,忙求助地看向江玉樹。

路圓滿心裏冷笑,就這麽點本事,還敢挑釁?她抱著胳膊靠在椅子上微笑地盯著江玉樹媳婦看。

江玉樹媳婦為什麽會針對路圓滿,溫倦、梁維力和管旌也都清楚,無非是替她那位師妹黃慈心打抱不平。對於這種江玉樹媳婦的行為,幾人都非常不滿,都沒有開口幫著打圓場。

今天這個局是為了幾個同宿舍老同學和程昱女朋友互相認識而攢的,江玉樹帶家屬的行為無可厚非,但能不能約束下自己的家屬,聽聽她說的都是什麽話?長著耳朵的人都能聽得出來那是挑釁、挑刺。

你隻是同學的老婆,這些話你說得著嗎?人家程昱捧在手心裏的女朋友,由得你這麽說!這會兒被懟了,舒服了吧,該!

再說,程昱和黃慈心之間的事情他們清楚得很,都是黃慈心單戀,程昱拒絕得明明白白,怎麽?程昱不選你師妹,還得為你師妹守節?

三人在心裏頭各自腹誹著。他們畢業後其實很少見麵,彼此工作都很忙,但因為江玉樹的媳婦是校友,以前經常見麵,都挺熟的,印象中是個挺講理,挺善解人意的姑娘,怎麽現在變得麵目全非,像是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幾人不由得看向她已經顯懷的肚子,難道真是懷孕了的原因?

路圓滿並沒有就此罷休,繼續追擊,“這位嫂子怎麽不說話了,難道自己也知道針對我的理由站不住腳?勸你一句,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亂說,免得像今天這樣遇到一個不願意忍受、遷就你的,這世界上可不是人人都是你媽!”

江玉樹媳婦被路圓滿的詰問弄得慌了神,腦子亂得不行,絞盡腦汁地想反駁路圓滿的話,上一句還沒想好,路圓滿的下一句就來了,江玉樹媳婦靈機一動捂住肚子“哎呦”。

江玉樹一急,趕緊問他媳婦怎麽了,江玉樹媳婦便說自己肚子疼。江玉樹連忙攙扶起媳婦,對著其他幾個人說:“不好意思啊,我先帶她回去,下次我請。”

幾人跟他拜拜手,等他倆的背影走遠,溫倦立刻嘻笑起來,說:“咱們接著吃,接著喝。”

他又很是崇拜地看向路圓滿,說:“你口才真好。”

路圓滿笑:“你們不嫌我攪合了這次聚會就行。”

溫倦:“不怪你,錯不在你。”

梁維力和管旌都紛紛附和。

路圓滿低頭看了看程昱伸過來的手,將手放在他的手心上。

之後江玉樹又打來電話替自己媳婦道歉,程昱笑著說沒事,讓他不用放在心上,之後江玉樹又組局,邀請他和路圓滿,程昱都以工作太忙為由沒有去。

那次的聚會不甚愉快,但路圓滿對程昱這幾位室友,包括江玉樹印象都挺深刻的。

“事後想想,你那位室友,江玉樹,對她媳婦來說,絕對是個好丈夫,那麽縱容她。”路圓滿說。

程昱站起來,將相機

放在路家放貴重物品的櫃子裏,說:“可惜,隻會一味的縱容,沒有給她收拾爛攤子的能力。”

路圓滿點點頭,想到那天江玉樹媳婦的行為還覺不可思議,真是又蠢又賤!

“她那樣真是因為懷孕?她畢竟是華清大學畢業的,按照她的智商怎麽也幹不出這樣沒智商的事兒,跟彎彎偶像劇裏的惡毒女配角似的。”

程昱搖搖頭,“對她不了解。”

正認真看電視的何秀紅忽地一隻電視,有些激動地喊:“大滿,大滿快過來,看看是不是那個誰。”

路圓滿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程昱,迅速走過去,“誰啊?”

她目光看向屏幕,那是燕市3頻道的一個采訪節目,訪問的是最近嶄露頭角的選美比賽亞軍,綺紅小姐。

綺紅小姐穿著淡粉色的禮服,妝容精致,燙卷的頭發梳到一側,垂在肩頭下,漂亮、嫵媚,有種成熟女性的魅力,一口甜糯糯的港台腔在回答記者的問題,講述自己在國外留學時的經曆,講述自己當初去參加選美的初衷,講述自己正在拍的電視劇。

“是她,就是她!她選美時自己介紹說是13號選手綺紅!”

何秀紅立刻撫掌大笑,“媽呀,這什麽社會,她都成偶像了!”

隨後跟過來的程昱一臉莫名,跟路誌堅一左一右地看向母女倆,“你們認識?”

路圓滿笑:“何止認識,路家河村好多人都認識她。”她盯著屏幕上那張已經大不相同的臉,說:“現在麵對麵估計都認不出來了。”

要不是他們恰巧去看了那場選美比賽,要不是路圓滿恰好在村裏看見了她,也不會把那個自稱條件優越的選手和城中村裏的流鶯聯係在一起。

不久之後,綺紅主演的電視劇上映,她飾演民國時期一個為生活所迫淪為暗娼的女子,好多影評都誇讚她,說她演技好,是天生的演員,隻有路圓滿母女知道她是本色出演。!